但她的脸上带着笑。不像是一个死去的人,像是一个在月光中奔跑着的少女。
林苑就说,“好。”
温莎露出了灿烂的笑,她一路笑着飞奔,双腿不见了,身躯不见了,最后她把挂在自己脖颈上的那条石头项链摘了下来,戴在了林苑的脖子上。
“我先走了,苑苑。”她的双手绕着林苑的肩头,仅余的身躯飞了起来,像是燃烧殆尽的薪火中飘升起了星星点点的灰烬。
最后,她用额头贴了贴林苑的脸,“不用为我难过,希望你们过得幸福,活在光明里。”
温莎不见了,黑暗的世界里响着她的歌声。
那首林苑听过的,属于老鼠的欢快歌谣。
林苑在歌声里飞奔,胸前的吊坠飞扬起来,指路似地引导着她的方向。
于是她看见了深渊,看见了深渊中那棵金色大树。
那里几乎像是一个巢穴,像是什么东西的卵。暗红色的血管交织盘布,伴随着巨大的心跳声一下下搏动。
一棵金黄色的大树生长在那里,和那些暗红的血脉交错融合,几乎生长到了一起。
金色的树根向四面八方延展,树瘤搏动着,不知延展到何处。
躯干上薰华的双臂张开,吊在树梢。他一动不动,眉目四肢融为金色,只余下半张苍白的面孔,还维持着人类的模样。
“她来了。”
“嘻嘻,她来了。”
“是向导,新的向导。”
无数的声音从四周响起。林苑听到她们的欢愉,听到她们那种强烈的渴望。
第62章
“是向导。”
“一个新的向导。”
“多少年了, 终于来了一个向导”
猩红的巢穴内部,无数细细碎碎的声音响起,那些红色的血管蠕动着,带着深不可测的欲念。
这里是一个很深的洞穴, 从高处看下去, 才发觉洞穴的底部静静躺着一枚巨大的卵。
那卵的表面交错覆盖着无数猩红的血管,血管一下下搏动, 发出心脏跳动一般沉闷的声响。
像是一只巨大而神秘的生物, 沉睡在其中,还不曾孵化。
一株色泽明亮的黄金树, 在那些蠕动血管中静静驻立。
金色的树根和污红的血管相互融合, 彼此侵蚀。血管搏动着,绯红的血液不断反复污染, 侵刷着金色的树身。
金色的树根生长攀爬遍地, 蔓延向外界, 树瘤吮动间,那些林苑见到过的, 无数痛苦,悲伤,疯狂的情绪, 具象为一张张扭曲的面孔,被光泽金黄的树根带回来。
养分似地源源不断提供给那枚猩红之卵。
这里就是77号污染区的根源。这个被封闭了时光的小世界里, 一切苦难的源头。
林苑站在洞穴的顶部,向前迈出一步。
“别过来。”一个声音响起。
那声音冷冰冰的,带着的却是好意。这声音林苑听过, 是薰华的声音。
地底洞穴,黄金树上的薰华, 张开双臂,低垂着头,一动不动,大半身躯融入金色的树干中,像是陷入彻底地沉睡中。
但林苑的耳边清晰地听见了他的声音。
“走。”
“危险。”
“马上……离……开。”
声音在最后变了调,像是被干扰的无线电波,无数杂音出现,薰华说话声最终被按压了下去,再也听不见了。
林苑沿着洞穴的边缘往下走,脚明明踩在陡峭狭窄的泥土路上。眼前的地面却不见了,只剩下一条细细的钢丝。
下一步踩下,钢丝不见了,脚下是大片极尖锐的长针。
虽然知道这都是幻像,意识被干扰了。但这样的干扰让行走变得极其艰难,不知道自己下一步是真的一脚踩空坠落,还是依旧踩在坚实的土地上。
林苑知道有人入侵了她的精神领域,战斗已经开始了。
林苑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神秘而古怪的生物,很难用语音描述它真正的形态,只能看见它部分模模糊糊的影像。
像肠道一般血腥的湿滑的长长身躯纠缠蠕动,拥有无数张诡异的脸。
它发出嘻嘻哈哈的声音,说着梦呓般难以听懂的语言,正从四面八方,向林苑侵袭。
它在入侵。
入侵林苑的精神图景。
林苑的脚步还在向前,向着地底的方向,一步一步,走在钢丝,悬崖,尖刺上前进。
脑子里传来被酸液腐蚀般的疼痛感。一股强大的精神力,像千丝万缕冷冰的手指,伸了进来,撬动她的精神屏障,
那些冷漠的意识入侵林苑的精神世界,带来痛苦和混乱。但在同时林苑也同样捕捉到了属于对方的,零零星星的记忆画面。
那些断断续续的记忆碎片,在浩瀚的精神世界里晃动,伴随着丝丝缕缕红色的丝线,飞舞而过,在林苑的脑中出现。
林苑看见了一艘豪华的邮轮航行在蔚蓝的大海中。
那大概是美好而安宁的旧日时代。天空是蓝色的,飘散着朵朵洁白的云朵。
高科技的轮船上印着玛丽号的字样。船员正在把深海潜艇带回来的东西递给船长看。
“伟大的发现,”船长高兴地说,“一种全新的未知生物,含有惊人的生物能量,或许它会大大推进人类科技的进程。”
戴着船长帽的男人将那枚从深海带回来的未知生物小心地收入水族箱中。
那东西像是一枚卵,一枚活着的玉石,它在透明的水族箱中微微蠕动,发出柔和的微光,宛如刚刚从千万年的沉睡中苏醒。
凌乱的记忆画面奔流般从林苑眼前飞过。那些记忆属于眼前的猩红怪物,也属于它们整个族群的共同记忆。
洁白的海浪拍打着金色的沙滩。
月夜中,美丽的小镇传来载歌载舞的欢笑声。那城镇的中心,有一座非常美丽的仿古式宫殿建筑。洁白的院墙,漂亮的琉璃瓦沐浴在宁静的月光下,侍从们在其中忙忙碌碌,那里正在举办一场宴请全镇居民的欢乐酒宴。
没有人知道,在无人的海边,几个古怪的身影,缓缓从海底深处走上来。
那些“人”穿着玛利亚号上海员的衣物,蠕动着湿漉漉的身躯,从海底出现,爬上岸边,爬过金色的沙滩,一步步地向那充满欢声笑语的小镇走去。
身穿海员服的怪物神色呆滞,身躯扭曲变形,融合了各种海洋生物的特征,已经完全不是人类。他们慢慢蠕动着,向着灯火辉煌的人类小镇蠕行而去。
下一个被林苑捕捉到的画面,是在这片肮脏的玫瑰营中。
四百年前的玫瑰营和她片刻之前所见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在那木质的走廊上,屋子的门敞开着,温莎的血染了一地。
“嘿,让我们进入你的身体,你会得到解脱,再也不用这样痛苦。”一枚小小的卵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这里,那些细细小小的红色血管,从染血的地面钻出来,勾上了薰华的身躯。
“我们会解开控制你的项圈和锁链,帮你报仇,怎么样?你难道不想为这个女孩报仇吗?”
薰华痛苦的哀嚎响彻在夜空。
明月一般的薰华彻底堕落成了畸变种。可悲的是,他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解脱。
饱受人间摧残的身躯被怪物入侵,他被永远地困在这片污染区之中。向导的精神世界化为了构建污染区的支柱。被污染物寄生的不死之身成为了供养怪物孵化的温床。
……
无数的画面游过,许许多多的画面晃动太快,不能详读。
但在触手们努力的捕捉中,林苑觉得自己隐隐约约地窥见了一点世界的本源。
“咦?”入侵者惊讶的声音在林苑脑海中响起,“你的世界,居然是星空?”
血腥的怪物终于突破了林苑的屏障,入侵进了林苑的精神图景。它发现自己身在一片浩瀚星辰,无垠太虚之中。
巨大的银月悬浮在空中,寂静地注视着它。
它以为自己已经成长得很大,但在这样的月光中,它发觉自己还是一枚不曾完全孵化的幼儿。
在它的眼前,是那个人类的少女。
少女身后的虚空中,隐隐浮现无数蠕动的触手。
明明是一个人类,却为什么有一点自己同类的感觉。
那是一位向导,虽然很强大,是一个不容小觑的对手。但相比起自己数百年的生命,这个人类年轻到可笑,个子非常小,肉体也十分脆弱。
它有些不明白,这样的人类向导,为什么会敢深入到这里,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但它的心底涌起强烈的渴望,渴望得到这个新的向导。
强大的向导能给自己带来更强的力量,更多的养分,让自己早日诞生,真正地降临到这个世界。
它已经等待了数百年,迫不及待地想要孵化。
它期待自己诞生的模样,那形态一定很美。那时候,它将成为这片污染区内真正的神灵。
“去,干掉她的本体。”猩红之卵朝着黄金树发布指令。
那是被它控制,驱使了四百年的工具。一举一动都在它的操控之中。
金黄的树枝凝结成金色的长枪,远远朝林苑的身躯射来。
林苑从土坡上滚落,避开了金色的锐利尖矛。
金色的长枪深深扎入泥土中,枪柄在空中震动。如果被它正面刺中,只一下,足以将林苑钉死在地面上。
金黄的树枝再度凝结,一柄柄锋利的尖枪从天而降,朝林苑飞射过来。
林苑在精神图景中和那诡异的猩红之卵对峙,同时在现实之中,需要左躲右闪,满地滚动,躲避从天空飞来的长矛。
狼狈万状,险象环生,片刻之间手臂和身体,就被金色的枪尖留下数道血痕。
那棵金色的树枝突然贴近,薰华戴着黄金面具的脸出现在眼前。
“为什么不走,要来这里?”冷冰冰的声音响起。
林苑翻滚身体。金色的枪尖贴着脸颊插在地面,截断了她几缕长发。
“我不喜欢这个地方。我要毁了它。”林苑抬头凝视着近在眼前的薰华。
自从进入这里,眼中所见,是被反复折磨的向导,被循环死去的女孩,被在养殖场像牲畜一般囚禁的哨兵,被猪啃食的人类,被尖刀杀死的少年……
污黑到极致,邪恶到令人深恶。
“这个地方不该存在,我要把毁了它。”林苑紧盯着那只剩下半张面孔还属于人类的向导。
有一条触手被分了出来,悄悄潜入了树的世界。
“不自量力。”冰冷的黄金面具凌空望着她。
“我不但要毁了这里,我还要带你走。”
林苑一字一句慢慢说,她从衣领中掏出那条石头做成的项链,按在胸前,
“我答应温莎了。”
凝结在枝头的枪尖顿住了。黄金的面具下,下颚的肌肤苍白,冰冷的双唇微分,轻轻念了一遍那个名字,“温莎。”
树冠中金色的枪尖缓缓消失,黄金的树叶轻轻的碰撞,发出一点清脆的声响。
林苑知道自己成功了。以一对二,她没有胜算。但只要她拉回薰华,唤醒这个自己曾经的同类,自己就还有胜算。
但就在下一刻,污秽似的血液从树的枝叶间浇淋下来,流过那金色的面具,覆盖住了薰华属于人形的那一点点面容。
猩红的血液污脏了金色的枝叶,流淌在黄金色的树干上。染血的黄金树凝滞不动,不再发出声音,也再探索不到半点属于人类的情绪。
金黄的枪尖密密出现在枝头,带着冰冷的光泽,遥遥指着地面的林苑。
杀意有如实质,毫不留情,只要林苑稍有动作,天空会下起密集的枪雨,将她就地射杀。
“它已经被我侵蚀了数百年。你以为他还是你同类?”红色的卵在林苑的精神图景中发出诡异的嘲笑声,“你想说动他帮助你?可爱的人类?”
“他已经完全属于我,你很快也会一样。乖乖屈服吧,我不想把你的身体搞得太破碎。”
【卑鄙】
【无耻】
【你们有两个人】
【谁要属于你,好恶心】
触手们愤愤不平,在精神图景中怒斥敌人。
其中一条冒出来说,【你会生成很丑的样子】
那枚盘踞中星空中的猩红之卵瞬间被激怒,交错的血管起此彼伏地鼓涨,林苑甚至感觉能听见它的尖叫声,“射伤她,立刻,把她钉在地上!”
【哼,不止你有两个人,我们也有。】
【就是】
【就是】
【他来了,他来了】
空中传来一声急促的鲸鸣,那嘤嘤的声音此刻在林苑的耳中听起来比任何时候都要悦耳。
先出现的是那只巨大的虎鲸,黑脊白腹的大鱼一头撞进来,冲开染血的黄金树,把林苑驼上自己的脊背,转身游行,远远游动开来。
手持红刀的黑衣哨兵在下一刻出现,他从高空一跃而下,瞬息判断了战场的局面。
红色的长刀深深地扎入地面,刀锐,人凶,携下坠之势,一刀扎进大地上那携蠕动的血管,刺进猩红之卵的本体之中。
痛苦的尖叫声在漆黑的巢穴中响起。
精神图景中,入侵的猩红怪物拖着长长的血管消失撤退。
林苑坐在大鱼的背上,探头从高处看下去。
杀气腾腾的哨兵手握红色凶刃,也正抬起头来看她。
第63章
【等一下, 这次的鱼保真吗?万一是假的呢?】
【对哦】
【先验货】
【让我摸一下】
【我也摸一下】
【甜的】
【很甜】
【没错,真鱼】
触手们七七八八涌出来,顶着辨别真假的名义,缠上虎鲸光滑溜溜的皮肤, 爬来蹭去。
战斗不适合娇嫩的它们, 和强大的精神体战斗累得很,幸好移动糖人自己来了。
盘大鱼能回血, 能疗伤, 还甜,触手们舒服得喟叹, 纷纷为了抢占好位置把别人挤出去。
战斗中的大鱼和平时完全不同。
狠辣凶残, 西装暴徒。尖牙寒光凛冽,肌肉强硬如铁。
那条巨大的尾鳍狠狠甩过, 拍上黄金大树。无数黄金枝条折断, 叮叮当当掉落一地。
和触手们印象中那只身娇体软, 只会嘤嘤嘤的大可爱宛若两鱼。
【哇哦,它这个时候比平时更甜】
【以后我只在战斗的时候吸鱼】
【都让让, 我没位置了】
【太多人了,挤下去两只】
巨大的猩红之卵几乎占据了整个洞穴底部,倪霁踩在上面, 就好像踩在一大片血管交错,起伏浮动的土地上。
他踩着那些蠕动的软肉, 手拽刀柄狠狠转了一圈,把长刀抽出。
一大蓬血从裂开的伤口涌出,染了倪霁满身。
整个洞穴里响起了一种诡异的哭声, 一会像男人,一会又像女人。
就像是一只想要模仿人类, 又模仿不好的怪物,潜伏在幽暗中学着人的样子在哭。
伴随着哭声响起,一张张面具般的脸从血红的土地上升起。
他们的身体又细又长,由无数黏糊的血管缠绕而成,和脚下红色土地血脉相连。
一个个一只只,浑身猩红的怪物,顶着悲苦的人面从巨大的卵上站起来,向倪霁涌过来。
“疼,好疼,太疼了。”
“好痛苦,好痛苦。”
“放开我,求求你,放开我”
“让我死掉,让我死吧”
悲苦泣音和鬼哭之声在猩红的洞穴内交织响起。坟茔鬼冢,幽冥炼狱不外如是。
那些瘦长柔软的身体,被倪霁的利刃斩断,喷射出大量血污。红色的污血铺天盖地兜头洒下,染了倪霁满身满脸。
“好恶心的血,不太妙,快离开。”倪霁的刀柄在一片混乱中说了这句话。
已经晚了,那些诡异的怪物,非常快地淹没了那个战士,而浑身染血的倪霁好像呆滞了一般,一动不动地被那些血红怪物覆盖,陷入那片猩红黏腻的地狱。
林苑身下的鲸鱼晃动了一下,庞大的身体缩小了一圈,又晃动了一下,再次缩小了一圈。
它的身形开始变得模糊,摇摇晃晃从空中降落,刚刚把林苑放在地面,黑背白腹的身躯闪现了两次,以极不情愿的模样消失了。
【啊,鱼呢?】
【我那么大一只鱼呢】
触手们迷茫地散开。
“哼,一个哨兵。”
林苑听见了猩红之卵的声音。
“你以为凭借一个哨兵,就能对抗我吗?”
布满红色血管的大地发出嗡嗡的声响。在那中间——倪霁消失的地方,拱起了山包一般的一大块。
那些血管层层叠叠覆盖上去,缓缓蠕动着,仿佛要将被它们包裹在其中的哨兵彻底溶解消化。
“在我的面前,向导或许还能稍稍支撑,哨兵是最无用之物。哨兵虽然也有精神力强大之人,但他们冲动得很快,不堪折磨,顶多能充当食物罢了。嘻嘻嘻。”
那怪物说话的声音最初还带着痛苦的哭腔,说道后面又笑起来,像个喜怒无常的幼儿。
“你可以一下把他们拉到快乐的顶点,然后再立刻让他们陷入痛苦的深渊,这样来回折腾个几次——啪嗒,他们就崩溃啦。”
它在说话中模仿了一个惟妙惟肖的拟声词,好似人类拍起手来,
“再强大的战士都没用。经不起几个来回。嘻嘻嘻。”
“他不会的。”林苑突然打断它的话。
“他会!”那声音就像一个负气的小孩。
“他不会。”林苑又说了一遍。“他是一个很坚强的人。他马上就会摆脱你。他会切开你那些恶心的血肉,回我的身边。”
不知什么时候,一轮隐隐约约的明月出现在洞穴上方。
林苑的身后触手涌动,她的精神图景入侵了这里,和这个血腥的洞穴隐隐重叠。
明月的光辉洒下来,洞穴内四面八方哀嚎的悲音小声了许多。
那一张张扭曲的人脸,变得安静,浮动在血泡里,呆呆看着洞穴上空那轮模模糊糊的月亮。
这里不再是属于猩红之卵一个人的主场,林苑的精神力艰难地渗透了进来。
“你居然相信一个哨兵?那种只有蛮力的牲畜。”怪物的声音急躁地争执,声音尖锐,声线扭曲,
“你可能不知道,哨兵和向导是完全不同的生物。没关系,嘻嘻,我会让你看到的,我马上就可以给你看看。”
“让你看看刚刚那个哨兵怎么像一只动物一样丑态百出。”
“它居然用刀伤到了我。必须让他享受应有的惩罚。”
“我要让他当着你的面表演,让他哭着哀求,让他在最脏的地方扭动。让他流露出丑陋难堪的模样。因为你,他甚至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
“嘻嘻,你还想要帮助他?你还这么幼小,你这样消耗自己又能支撑多久?”
“没事,最终我会让你们走到一起,一起融入我的身体里。”
林苑没有说话,洞穴上空那枚朦胧的月亮变得更亮,更清透。
明月高悬,清辉朗照,月光破开黑暗,照在那一堆拱起的血肉上,几乎要穿透那些污浊腥红的管壁,照进地底深处。
它指引着方向,安抚着困于幻境中的灵魂。
汗水沿着林苑的脸颊滑落下,一滴滴地滴落在地上。
但她是眼神很坚定,她在等待,坚信她的战友能够摆脱困境,回归战场。
那被血管覆盖的山包开始鼓动,肉瘤左一处右一处高高鼓起。
突破!
起伏的肉山炸裂开一道大口,月牙形的刀芒从中飞旋而出。
血肉和管膜溅得四处都是。一个鲜血淋漓的男人,持着长刀,伸手掰开那道裂口,从里面踏出一只脚来。
洞穴的四面八方,响起了巨大的哭泣声。
一条触手从地底钻出来,想要拍一拍那个满身满脸都是血的哨兵。
倪霁下意识地别过脸去,竟是回避了它的触碰。
他用刀尖撑着地面,弯腰扭头吐出一点胃液,才最终慢慢站起身来。
刀柄上都是血,滑腻得抓不住,哨兵把上衣脱下来,缠住了握刀的手,将刀柄和手掌死死捆在一起。
引刀刃在身体上割出深深血痕。
妖异的刀光亮起。
倪霁的双目血红,杀气腾腾,深埋着恨意,长刀巨现,朝着身下血肉蠕动的地面斩去。
发了狂性的凶刀,被惹疯了的凶徒。
红刀染血,滚滚血刃,狂怒的战士和身下的血红巨卵混战在一起。
整个过程,他没有看向林苑一眼。
不是不看,是不敢看。
林苑捕捉到了倪霁此刻强烈外放的情绪,惊怒羞愤,咬牙切齿,炸裂般喷薄的恨意沾染全身。
林苑曾经见过倪霁心底的恨,那刻骨仇恨深埋在海底,压抑而深沉,徐徐筹谋着复仇。
她没见过狂怒成这样的倪霁,不管不顾,疯了一般冲着敌人拼命。
他们面对的是一个强大的敌人。有着数百年的寿命,那种精神力操控能力比起林苑强大数倍。
林苑自己陷入它创造的那种环境的时候,甚至都会被迷惑。
她不知道倪霁被那个猩红之卵捕捉的时候遭遇到了什么样的精神幻境。
什么样的事让倪霁这样冷静自持的哨兵愤怒成这样。
想必是和自己有关。那怪物曾经用倪霁蛊惑自己。当然也有可能有自己的样子来折磨倪霁。
他现在甚至连看都不敢看自己一眼了。
连他一直很喜欢的触手,都下意识地回避。
【好气】触手说。
林苑也觉得自己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