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苑可以看见司机后脖颈上流下的冷汗,看见紧随车身奔驰的一辆摩托车上的骑手一脸近乎狰狞的恐惧。
终于,林苑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她把身体探出窗外,冲着那人声鼎汇的人群聚集点张开口,
她想要大喊,快跑,往外跑。
她甚至看见了那个卖饴糖的男孩,那个和小牧差不多大的孩子,正在高高兴兴数自己给他的两枚帝国币。
但已经来不及了,她的声音在漫天的烟尘里消散。
那些举着杯子喝水的旅客,来回奔走叫卖饴糖的孩子,握着手交易货物的商人,突然像被什么东西吞没似的,从林苑的视线里凭空消失了。
明明那么多的人,那么热闹的生命。
眨眼之间,就这样突然不见了。
聚集着人声,货物,车辆的聚集点无声无息地被某种未知的东西吞没,甚至连土地上的一点脚印都没有留下。
汽车扬起滚滚尘烟的道路上只剩下一望无垠的荒野。
有什么无形的怪物始终紧追身后。
一辆马力不足的摩托车手脸色惨白,被落在了后面。他近乎哀求地向前伸出手,林苑头脸探在车窗外,几乎是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车位,半身,脑袋……一点点消失。
林苑眨了一下眼睛。
最后消失的是那只努力向前伸着的手。
客车司机把油门踩到最大,车辆几乎飞奔起来。
天色渐渐暗淡,空中出现了些许繁星。
远处出现一座哨岗的影子,小小的托梅娜哨岗的屋顶在昏暗的夜色中亮着蒙蒙微光。
像是暴风雨的大海上突然出现的一座灯塔。
身后那种窒息似地压迫感才放弃似的缓缓消失。
发动机过热,快要散架的长途汽车歪歪斜斜开进了哨岗的围墙内。
惊魂未定的乘客们稀稀落落地陆续走下车来。
“刚刚发生了什么?吓死我了……”
“是污染区扩散了,落在后面的那些人都被吞进去了。”
“吞,吞进去?那么多人,就没了吗?”
“没了,全完了。”
“幸亏我们的车跑得快,不然也一样。变成怪物的时候,都还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
司机跳下了车,砰一声甩上车门,独自一人蹲到路边的角落里,点上了一根烟。
“他也太狠心了?”有人开始窃窃私语,“也不喊一声,那么多人都来不及跑出来。”
“就是,喊大家一起跑多好。这人怎么这么自私。”
“收那么多的钱,态度这么差,心还黑,也不知道将来有没有命用这钱给自己买棺材。”
男人听见了这些话,也不说话,埋头抽自己的烟。
烟头红色的火光时明时暗,照着他那张历尽沧桑,冷冷冰冰的脸。
他跑了这条路线二十多年。知道路途上每一处危险,每一种可能面对的绝境。
更知道人心。
刚刚,但凡他提前喊一声,生活在边境哨岗的这些人,立刻就会乱成一团。
他们会争先堵着路,没有车的会拼抢着往车上挤。
那就谁也跑不出来了。
说他自私也好,冷血也罢。他终究是把车上的这些人平安拉扯了出来。对得起他收的那一份车钱。
林苑打开一直捏在手心的纸包,拿出了一灰扑扑的饴糖,放进了口中。
果然不好吃。
这样的苦涩。
第50章
托梅娜哨岗本来是一个不大的哨岗, 这几天却很热闹。
好几队外来的哨兵坐在哨岗内唯一的酒馆中,讨论着不久前发生的污染区扩散事件。
“77号区又扩散了。这次死了多少人?”
“谁知道呢。这年头人命不值钱,死多少也没人统计。”
“黄金树的扩散真是越来越频繁了,每次无声无息地, 速度又快, 简直防不胜防,我一兄弟没来得及跑出来, 折在里面了。”
倪霁一行人进来的时候, 酒馆里不少人的目光落在了他们的身上。
带着戒备的目光在他们的装束上打量了一圈。
有些人看见他们肩膀上黄金色的臂章,识别出了他们的身份, 露出一点嫌弃的表情。
那是远在帝国首都的皇家警卫队才有的特殊黄金臂章。
“呦, 让我看看来的是谁?”吧台边上,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大汉敲了敲桌面, “倪霁, 我们北部哨岗的最强者。现在怎么回事?当起皇家的狗来了?”
坐在他身边的好几个哨兵, 附和着哄笑起来。
边境哨岗的哨兵和京都来的哨兵总是互相看不顺眼。
在边境这里,居民们生活在苦寒之地, 过着刀口上舔血的日子。
每年却必须把冒着生命危险种植出来的粮食和收集到的物资以税收的形式上交大部分给白塔。
辛辛苦苦所得的东西交上去,换取的是白塔下发的向导素,以及需要一年一换的, 守护哨岗的“圣骨”。
哨兵离不开向导素,哨岗的居民也离不开“圣骨”的庇护。
因此边境的哨兵们对安居在首都的皇族和那座神秘的白塔既充满依赖, 又满腹牢骚。
也就免不了将这种怨怼折射到从白塔来的哨兵身上。
倪霁同行的哨兵们满面怒容。
他们都是皇家卫队中的精英,哪怕在首都也是受人尊敬的存在,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一同前来的副官路宣伸出手拦住所有人, 他微微摇头,不让他们在开战前另生事端。
“倪哥。别搭理那个瞎子。来这边坐。”酒馆的客人中有一两个人冲倪霁抬手打招呼。
各个哨岗之间的强者, 或多或少相互听说过彼此,大多会是有着一两面之缘的泛泛之交。
越是资深的哨兵越是克制,很少会和不属于一个队伍的人产生过深的交情。
今天一起喝酒的兄弟明天就惨死在污染区的情况发生得太多了。
以至于每个人都给自己内心竖起厚厚的屏障,
非必要,绝不愿意随便让什么人在自己的精神图景中留下过于鲜明的记忆。
倪霁在一位相熟的哨兵身边坐下。
哨兵绰号大镰,刚刚口出秽言的络腮胡绰号瞎子。
“怎么这么多人?”倪霁带人坐了过去,给大镰递了一支向导素。
“还用说吗?”大镰接过倪霁给的“烟”放在嘴里点燃了,“不就是冲着黄金树来的。”
“白塔发布了悬赏,要破解77号污染区。百万帝国币加上京都户籍。”大镰夹着烟的手指点了点周围的人,“这世界上穷鬼很多,不要命的更多,这不,都来了。”
“倪哥,你们也一样吧?”他看着倪霁手臂上新戴的金色臂章,“女王直属的特别行动处,如果不是为了黄金树来这里干嘛?”
倪霁看他一眼,算是默认了。
大镰凑近他身边,压低声音,“换资料吗?兄弟。”
和倪霁坐在一起的路宣开口,“77号区至今没人攻略,你哪来的资料?”
大镰瞥了他一眼,冷笑起来,
“别和老子装。这不是你们帝都那些人的拿手好戏吗?”他用两根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壳,“正常人没有出来,但疯子有。只要里面的脑子还在,你们什么画面都读得出来。别说你不知道这事。”
路宣也不生气,笑眯眯地道,“说得也对。你有什么资料,我们愿意买。”
大镰白他一眼,不搭理他,背着人对倪霁非常迅速地比了个手语。
“怎么样?只换不卖。”他说。
倪霁想了想,点点头,两人在桌子底下握了一下手。
交换了一下个人终端上的部分信息。
大镰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心情大好,和倪霁到吧台边要了两杯酒,
“进去之后,就各凭本事了,这么多人,不知道最后能有几个活着出来。”
他举杯和倪霁碰了一下酒杯,又说起这几日的见闻,“这次来得人是真多。什么样的都有,倪哥,我昨天居然还看见一个向导。”
大镰认识倪霁很多年了,交往虽然不多,但他知道这是一位任何时候都很沉得住气的男人。
但在这一刻,他仿佛看见了倪霁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甚至连握着酒杯的手都晃动了一下。
眨眨眼,再认真看时,倪霁的手稳稳端着那杯酒,眉目不动,和往常一般无二。
大概是错觉,这晚上酒喝得有点多了。大镰想。
“向导?”倪霁侧过身来问他。
“对,很稀罕吧。”大镰说,“我昨天看见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这年头竟然连向导都跑污染区来了,还是一个人进去的。”
倪霁的手很稳,抬起酒杯,默默咽了一口酒,低垂着眼帘, “什么模样的向导?”
“大概这么高,黑色的头发。”大镰比划了一下,“穿得倒是和我们差不多,带的东西也专业,但一看就不是哨兵,细胳膊细腿的。要不是她手臂上挂着向导学院的银色徽章,我也不敢认。”
“已经进去了?昨天?”倪霁又问。
大镰有些奇怪,倪霁竟然对一位向导这样关注。
但想想这可是位跑进污染区的向导,还是黄金树这样危险的地方,谁听到又能不惊讶呢。
昨天,整个托梅娜哨岗都在讨论这事。热度甚至一度盖过了77号区的扩散事件。
“是啊,我守在边界的兄弟,亲眼看见她走进去的。一个人,一把枪,一柄刀和一个小包,就这样进去了。她那刀倒是不俗,估计没几个人认得出。高级污染区里才会出的妖刀,黑白两色。”
等他说完话,回首的时候,身边的倪霁已经不见了。
连带和倪霁一起来的那些哨兵,都一起从酒馆里迅速离开。
去污染区就这么急吗?大镰不经错愕。
倪霁的性格从前不是这样的。这位年轻的队长实力虽然强大,但进战场的时候却异常谨慎。
他和自己一样,是个很在乎队伍里兄弟们性命的人。每次入污染区之前都会认真详尽地收齐资料,做好计划,谋定而后动。
大概是因为那件事吧。没有啥牵挂的人了,做起事来风格就变了。
大镰想起自己听到过的,关于北境哨岗全灭的消息。
他唏嘘了一声,摇摇头,多喝了一杯酒。
***
林苑到达黄金树污染区边界的时候,发觉这里竟然很热闹。
醒目的红色警示标前的空地上,停留着不少哨兵。
有几队人正在跨过那鲜红的警示牌,进入污染区之中。
哨兵们看见林苑这个向导独自一人出现在这里,一个个露出了大惊小怪的神色。
林苑对此习以为常,为了避免麻烦的询问,她二话不说,整了整装备,直接越过警戒线,进污染区去了。
在她迈过那道看不见的边界线时。身边有一位哨兵几乎和她同时进入。
那半边身体已经消失的哨兵,扭过脸看见她,张大了嘴巴,露出一脸不可置信的神色。
“啊,哪里来的向导……”
他话说了半句,整个人就消失不见了。
林苑仿佛看见了无数金色的脉络,树根似的金线千丝万缕,在无垠的空间里张开巨大的网格。
其中一条金色的丝线,看见了自己,迅速地游动过来,尖端触碰到了她的身躯。
林苑眼前一花,再睁开眼,已经身在污染区的世界中了。
进来的时候,身边明明有很多哨兵,那些人只比她早进来一点点时间,甚至有一位是和她同时步入的。
但林苑站稳双脚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置身在空荡荡的街道里,长长的十字路口空荡荡的向远方延伸,一个人都没有。
她展开触手,把附近全面搜寻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属于人类的情绪。
这里没有人。也没有动物,任何生物也没有。
林苑想,原来这个黄金树污染区和别处不一样,不论多少人组队进入,都会被分散到污染区的不同地方。
大概也是因为这样,失去了靠人数强推这个污染区的可能。才这么多年,没能突破。
从她偷偷拿到的地图上来看。在被污染之前,77号区是一个繁华的小镇。
这里人口众多,设有哨岗,还驻扎着军队。
也不知道当年因为什么缘故,一夕之间沦陷为死亡之地,变成了这个吞噬了无数生灵的诡异区域。
此刻,这里是污染区内的“白昼”时间。
空无一人的小镇静悄悄的,微风卷起的枯叶,在青砖铺就的街道中飘飘荡荡。
道路两侧,是一栋栋白石红砖搭建的结实房屋,屋子上许多黑洞洞的窗口,都栽着漂亮的鲜花。
可以看出,在这里地区沦陷之前,这里的人生活得不错。
林苑沿着无人的街道往前走,只能听见自己轻微的脚步声,世界静得可怕,像整个镇子上只有她一个人在行走。
一阵古怪的脚步声突然响起。
咚哒咚哒,咚哒咚哒……
像是什么动物的蹄子重重踩踏在地砖上。
声音响得很突兀,触手们甚至没有察觉到任何情绪波动,也没有提前发现动静。
仿佛有什么东西,突然之间就出现在了十字路口的拐角。
林苑贴着路边的屋子,背靠着冰冷的红色砖墙,一动不动。
一队奇怪的“奶牛”扛着长长的尖刀,排着整齐的队伍,以两足行走的方式,从街道的转角现出身影。
没错,“奶牛”。
牧场中常见的,白底黑斑温驯的生物。
在这里,它们双脚站立,两眼血红,肩头扛着长刀,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发出厚重的脚步声,从街角一个一个走出来。
最后一只牛的尖刀上,贯穿了一个被开膛破肚的哨兵。
那死去的哨兵四肢垂落,身体被挂在长刀上,睁着失去生命的双眼,直勾勾盯着林苑的方向,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已经这样死去。
林苑认出了他,他就是刚刚和自己同时进入污染区的那个人。
当时这位理着一头短发的哨兵,大惊小怪地张大嘴,刚说了半句,“啊,哪里来的向导……”
话没有说完,人就消失了。他大概想着进入污染区再问问这个奇怪的女孩。
却想不到这半句话竟成了他最后的遗言。
巨大的触手们出现,交错缠绕住林苑的身体,把林苑护在肥厚柔软的触手之中。
林苑在触手的包裹下,贴着墙壁一动不动。
那些古怪的牛,排着队,挑着哨兵的尸体,从林苑眼前走过。
他们对身边这样一大团歪七扭八的触手,和站在触手堆中的林苑,竟然视而不见。
咚哒咚哒……
脚步声渐渐远去,街道的青色砖石上留下一地浓浓的血迹。
像有什么东西在地底下吸取似地,那些来自于年轻哨兵身体中的滚热血液,很快渗进了青砖之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街道依旧干干净净的。
风一吹,几片干了的花瓣从地面飞起。
那条死去的鲜活生命,竟没能在这里留下任何痕迹。
触手们缓缓松开林苑。
林苑盯着那干净的地面看了一会,继续迈开脚步往前走。
在来之前,她认真查阅过特研处里关于77号污染区的内部资料。
知道这里的危险情况之一,就是在这个污染区内,街道上会随时出现很多古怪的生物。哪怕是在相对安全的白昼。
那些怪物会突然地出现在任何地方,强大,凶残,毫无情感。且不以视力来判断人类,而是完全靠捕捉人类的情绪波动找到潜伏在附近的哨兵。
大部分哨兵,哪怕再善于隐藏,也很难完全掩盖自己精神上波动。
因此不可避免地被抓住,惨死在这个污染区内。
林苑是一个很少有情绪波动的人,触手们的包裹更能有效隔绝她所有属于人类的情绪。
因此她才独自一人进入这里,寻找自己想要的那个东西。
触手们稍微散开,围绕在林苑四周,谨慎地沿着地面青色的砖石往前挪动。
没多久,很近的地方又传来一阵铁链拖动的声响。
林苑刚刚停下脚步,把自己埋进触手堆中,一只巨大的肥猪,肩头扛一柄染血的杀猪刀,就从墙角转出来了。
那只肥胖的家猪,满脸横肉,面目狰狞,穿着一条属于人类的背带裤,双脚直立行走,他一手提着那柄血淋淋的杀猪刀,另一只手竟然牵着一个人类。
那男人或许是一位哨兵,此刻满脸眼泪鼻涕地被“猪人”拖着,身无片缕,铁链拴着脖子,以四肢着地,在街道上痛苦地爬行。
林苑贴着墙壁,一动不动。
猪没有看见被裹在触手中的林苑。
但那个被拖在地上的男人一眼就看见了站在路边的这个女孩。他立刻尖声惊叫了起来。
“救命!救我!快救我!”
第51章
林苑听见那刺耳的尖叫, 除了眼珠子滑了一下,一动没动。
触手们缓缓游动,把林苑包裹得更严实,只留着那双眼睛还露在外面。
“救命, 快救救我!”那个哨兵哭着冲她喊, “我知道你是人类,快救我, 让你的精神体救我。”
“这个地方太变态了, 这些畜生,你不知道这些畜生都对我做了什么!”
他涕泪直下, 说话含糊不清, 尖声哀求。
林苑眼珠滚动了一下,没有动, 只一直盯着他的眼睛。
那是一双充满浓烈的负面情绪的双眼, 畏惧痛苦和愤恨有如实质地从那个人的眼眶中流出来。
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但我没有能力救你。至少在目前。
强壮的猪人停下脚步, 肥厚的鼻子抽了抽,还是没有看见就站在他不远处的林苑。
他用力扯了扯一把铁链, 拖着那个男人往前走。
男人被越拖越远,眼看林苑不肯来救他,脸色变得扭曲起来, 他突然扯着铁链,指着林苑的方向喊,
“那里,那里有个人。”
他指着林苑的方向,拼尽全力地尖叫, 仿佛如果把林苑也抓住,能让他得到解脱一样。
“那里有个人, 你看不见,她就在那里!
那只猪迟钝地转过脑袋,侧着耳朵听,听了好几遍,才终于听明白手中的囚徒在说什么。
林苑在哨兵开始叫嚷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后退。
但那只猪太快了,他的速度和他肥硕的身躯完全不相匹配。
几乎在他听明白的下一刻,那充满腥臭的鼻子和獠牙,瞬间就逼到了林苑眼前。
林苑移到了一扇开着的窗户口,猪人扑过来的时候。
她向后倒去,触手带着她从那黑洞洞的窗户翻了进去。
摔进屋子的那一刻,锐利的刀光携着厚重的呼啸声,在眼前闪过。
林苑脑海中传来一种强烈的疼痛感,一只触手替她挡住了那一刀,柔软的腕足被刀锋切断成两截。
那种痛感传导进脑干里,像是有一只手伸进大脑中,生生抽走了一根神经,疼得她整个身体都轻微地抽搐了起来。
但林苑的脸上一片木然。
身体疼得发抖,失去了血色的脸庞却像戴着一张陶瓷做的面具,毫无反应。
她顶着这张没有表情的脸就势在地上一滚,把自己滚到了客厅一张边柜的角落。
缩在柜子侧边的阴影中,双目放空。
密集的触手们涌上来,飞快盖住了她。
屋子的木门砰一声被撞裂,碎木横飞,肥硕的猪头人,背着光,出现在屋门口。持着血淋淋的凶刀。
街道上,那个被拴着脖子的哨兵还躺在地上大喊乱叫。
阴影里的林苑睫毛垂了下来。
一条触手从街道的地面冒出,钻进那哨兵的脑子里。
一瞬间,那人眼球凸出,神色痴傻,口里再也说不出完整的话语。
林苑出手,让他彻底地疯了。
猪形的怪物,在昏暗的客厅里呼呲呼呲喘着粗气,一步步踩在凌乱的地板上,屋子在脚步声里震动起来。
鬃毛竖立的怪物,口涎滴答的大嘴,染血的凶刀。
他完全感觉不到林苑,找不到刚刚在窗口一闪而入的人类女孩。
于是愤怒地胡乱挥动那柄锋利的杀猪刀,在屋内乱砍乱劈。
那刀的刀背极厚,刀锋磨得锐利,不知道之前砍过什么,沾着浓稠的黑色血迹。
屋内的无数家具在那锐利的厚刀下粉身碎骨。
有很多次,近距离擦过的刀风和满屋乱飞的碎片划到了林苑的触手,甚至有一两道划伤了她的脸。
但她始终抱着膝盖坐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身体传来痛感,精神体受到了一道道的伤。
疼痛刺激到林苑的神经,但这没什么,疼痛不过让她变得更加冷静而已。
猪头怪物在黑暗的屋子里肆虐了许久,终于离开。
不久,屋外响起了尖锐的惨叫,那声音一声又一声,撕碎了这个寂静而诡异的空间。
其中夹杂着猪的鼻息和进食的咀嚼声。
林苑抱着双腿,坐在黑暗里,那折磨人的声音持续了多久,她就听了多久。
黑暗,在这样恐怖的声音中,变得更浓。
扭曲的世界,怪异的寂静和黑暗中孤独一人。
幼年的时候,在那场大火中,身为向导的父亲封住了她的痛觉,五感和一切情绪。
父亲死后,那种精神力的封锁早就随之解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