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四掌·一接,这次黏在一起,比第一次甫接还久,然后“呼”地一声,铁花堡又落于石阶上,身形一阵摇幌。

  这一下情形其是明愿。韦占风已抢得了七八级石阶,缩短了距离,铁花堡俯冲之势便不够先前的强,所发挥的掌力,便打了折扣。

  车占风又急冲几步。

  铁花堡又伏击下去!

  利箭绝,还是豹牙毒?

  这应该很快会见出分晓。

  铁花堡再俯冲下来,车山风又与之对了一掌,二人四掌再分,铁花堡落回原阶时,脚下一阵踉跄。

  更严重的是,他已没有多少级阶可仰仗。

  车占风又伺隙冲上数级,下面所有的石级都被他踩碎。

  车占风心里也着实分明:师兄铁花堡的“和身扑击法”,掌力夹势道道凌厉,就算自己,也无法多接,他每接一掌,都将这摧筋断骨的掌力移到脚下,踩碎石阶,才勉强接下。

  他一向都深知这大师兄,如肯下苦功修炼,以体魄之劲,未尝不可超越自己,但却只重声势绰头,却借势使力,更强凶霸道,而今却也给自己缩短距离以破之便。

  他一面借一歇之机急冲数步,一面也暗自盘算,暗下叹息。

  铁花堡眼见自己已无可藉力之处,遽如大雕般扑起,掠上晋祠屋檐,就要俯击而下。

  但他人甫至屋顶,“笃”地一声,一人足尖已在屋顶上。

  “喀喇喇”一阵连响,屋瓦已被那人踩塌了一大片。铁花堡此惊非同小可,急扑而下,车占风却到了他背后,左掌“啸”地削出.眼看就要击中,忽然斜里抢出一人,“碎”地跟车占风对了一掌。

  这时三人都脚已着地,车占风双肩一幌,那“西域魔驼”却退了二步,铁花堡低啸一声,回话坐马,双掌并发,推向车占风!

  车占风应变何等之快,也击出两掌,铁花堡大喝一声,左臂被震得半身发麻,车古风“咯嚓”一声,左腕骨几乎震脱。

  车占风冷汗痛得芩芩而下,却不哼一声。原来他原先运于左手的掌力,被“西域魔驼”

  以“冲星掌力”硬接过去后,虽占得上风,但掌力剩不及两成,再硬接铁花堡回身双掌,左手登时险些脱臼。不过他右掌力发于新,仍能把对方半片身子震痹。

  但是这一下子,优劣立判,若“西域魔驼”与铁花堡合击车占风,车占风必败无疑。

  “西域魔驼”正是如此想法,怒啸一声“嗤”地一指划出。

  他因很忌车占风掌法了得,不敢再与之硬拼掌功,便以“恼啸指法”应敌。车占风急闪一步,依然被指风破空戮过,划破了他的袖口一个洞。“西域魔驼”一面怒啸,一面出指,一时间也不知啸了多少声,出了多少指。

  车占风虽只有单掌应敌,但在指风里周旋,虽动无常则,若危若安,但每一步都不失其沈稳刚健的气势。便在此时,铁花堡也调息一下,半月身子已血气运通,又挥掌抢攻了过来。

  这以一敌二,胜败立见。

  车占风虽在危境,但神色不变。

  “西城魔驼”恐夜长梦多,指风越划越急,一记闪身,忽然一回,以驼峰向车山风撞去!

  车占风单手正缠住铁花堡双掌,冷不防“西域魔驼”竟以驼峰撞来,一时不知如何应付,便在此时,娇叱一声,一柄镶十七颗明珠的水色长剑,迅快无伦地刺入了驼峰之中!

  “西域魔驼”大叫一声,只听“嘛”地一声,又“丝丝”一响,他急忙转身,一脸气急败坏之色,却无痛苦之色。只听一女音笑道:

  “原来你这龟壳是铁铸的,还长了倒刺呢。”

  却是在刚才那一剑,原已刺中“西域魔驼”驼峰之中,全至朽不死即伤。但“西域魔驼”素来卑鄙险诈,在驼峰之上,罩有铁皮,上装有倒钓,必要时既可护身,又可当为武器使用,而今被刺中一剑,铁贼皮上的倒刺立刻钓住长剑,但“西域魔驼”本没料到撞人不着,却撞上一把剑,情急之下,拼命拉把,将衣衫拉裂,铁皮铜钩,倒黏在那人的剑尖上。

  “西域魔驼”当下狼狈至极,但总算为这“护身符”所救,不至去了性命。回身一看,却见一个艳丽妇人,凤目红唇,笑得毫无禁忌.“我是旷湘霞,人称“瀚海青凤”,你暗算我丈夫,我暗算你,一点也不为过。可惜就没杀了你。

  “西域魔驼”气得吹须瞪眼,偏偏一双小眼睛,就是睁不大。却见铁花堡与车占风双双跳开,车占风道:“你来了。”语音平静,但神色般无限安慰。铁花堡也颠声道:“你……

  来了。”

  旷湘霞扶住车占风,无限温婉地问:“你受伤了?”车占风摇首道:“我不碍事。”

  旷湘霞咛嘴道:今个儿可不能再放虎归山啦。”车占风点点头,又问:“品儿莹儿呢?”

  旷湘霞笑道:“我见你偷偷溜了,必去赴险,所以把她们交给宋教主,我调“追风十二骑”就赶过来了。”

  车占风语气里十分平定,但眼色却十分温柔:“来的好。”旷湘霞哈哈笑道:

  “我几时有来得不好,来看!”说到这里,忽被一阵凄惨摧绝的悲啸震住。

  撮啸的人,正是蒙古铁花堡。他将自己的衣襟抓得片片碎裂,又将红披风用力一扯,撕成两半。他对这“小师妹”自小爱慕,后来因得不到师妹青睬,便自暴自弃,交朋结党,遭师父厌弃。如今一别数玟,他正在与情敌一决生死之际,“小师妹”来了,却好似全末见到他一般,迳自和他的强仇言笑晏晏,若弄得他妒心填胸,觉得数十年的思念与感情,没有一点回报,不禁凄苦填臆,仰天悲啸。

  旷湘霞道:“大师兄,你欺师灭祖,再也不是我们的“大师兄了”铁花堡颤声道;“你……你好……你好……”

  旷湘霞道:“连恩师都敢加害,你好狠1”铁花堡槌胸嘶声道:“我狠,我狠……”一拳向车占风挥到,惨怒之下,已无招势,但力度沈猛,车占风以单掌一接,旷湘霞回剑反斩,“西域魔驼”抢步上前,“嗤”地一指,旷湘霞横剑一守,指风打在剑身上,“唆”地一声清响。

  旷湘霞道:“好指力!不过比不上“长空神指”“西域魔驼”自以为已在“三正四奇”

  之上”但经刚才一试,情知自己掌力比不上车占风,旷湘霞如今又说自己指力比不上桑书云,这还得了.当下·气得哇哇大叫,快打急攻,虽然占了上风,但要扳倒这“瀚海青凤”,一二百招之内似绝无希望.他为人甚是狡诈,一面以“冲星掌法”、“怒啸指法”对敌,一面打量情势,只见车占风以单掌和铁花堡相战,铁花堡因气愤失度,反被车占风震折一臂,已大落下风,而那少女已扶那给自己打倒的胖子站起,周围还多了一十二名黑披风的“大漠派”打扮的人,现下局势,对自己等可是大大不妙。

  “西域魔驼”哗然叫道:“铁老大,铁老大,快亮法宝!”旷湘霞不知他叫什么,一呆即道:“你穷嚷也没有用”忽听丈夫“啊”了一声,跟看便“拍”地一声,着了结结实实的一击。

  旷湘霞不知所以,只见丈夫竟然跪在地上,硬受一掌,并不回手。旷湘霞惊震莫名,眼瞥处那“追风十二骑”竟尽皆扑跪于地。旷湘霞深知丈夫为人,铮铮傲骨,同不求人,怎会跪倒.“追风十二骑”忠心耿耿,义勇双全,更不可能是求饶之辈!

  :-旷湘霞此惊非同小可,只见铁花堡右手高举一件东西,如一只钢铸的手掌一般,上刻“万里飞砂”四个字。旷湘霞一见,畏呆当堂,顿声道:

  “大……漠……神……手……令…!”

  “西域魔驼”狞笑道:“不错,矿湘霞,你敢抗命不成?!”挺身叉土,指掌并发,旷湘霞心神俱乱,尽落下风。

  桑小娥与梅醒非,明明儿己方大占上风,忽然铁花堡掣出令牌,局势便急遽直下:

  他们真不知道这“大漠神手令”一出,等于是大漠派先祖亲至一般,不管所令何事,都不得有违。

  车占风目眶肚尽裂,嘶声间:“这令……你怎么得来的……”他们从中原返回大漠时,恩师东方无子已毙命,并未留下这代表掌门的信物。

  铁花堡道:“是……是”“西域魔驼”怕铁花堡掀底,怪笑截道:“是你的死鬼师父给你大师兄作为掌门的信物!”车占风如遭雷砸,多年来他自居掌门,因师父平时就有意使他当大漠派之接班人,却未料师父竟传大师兄,自己反成了窃居其位,即叫道:“师父……您老人家真的……”语音无限苦涩。

  铁花堡恶向胆边生,兀地一声大喝道:“掌门人手令在此,你敢不从命?!”

  车占风惨笑道:“不敢。”

  铁花堡又一掌劈下去,车占风身形一动,终于没有闪躲,“喀喇喇”一声,不知打碎了多少条左胸的胁骨。

  矿湘霞泪迸满腮,悲呼道:

  “占风,那令牌一定是这丧心病狂的东西杀师抢窃的呀“车占风全身一震。话虽如此,但“大漠神手令”既现,却怎可不遵从?方犹豫间,铁花堡一不做、二不休,又一掌击下,“喀喇喇”又一阵连响,车占风右胸胁骨几乎尽碎。

  铁花堡见旷湘霞对车占风情致殷殷,以致痛下杀手。旷湘霞目观车占风受如此重击,心慌意乱,“西域魔驼”趁机连点中她“阳白”、“廉泉”、“风府”之处要穴,旷湘霞惨呼而倒。

  “追风十二骑”因铁花堡手持掌门令牌,虽极鄙视其为人,但派教森严,不敢稍违,忍辱不动,都见“西域魔驼”点倒旷湘霞,此可忍彼不可忍也,拔剑在手,一涌而上.猛听铁花堡大喝一声:

  “退下!”

  十二人不敢抗命,硬生生止步,“西域魔驼”嘿嘿狂笑,一伸手,“嘶”地撕了旷湘霞一大片衣服,露出雪白的肌肤.“追风十二骑”实不忍观,其中一人,拔刀“虎”地一舞,狂嘶道:

  “兄弟们,若要不听“大漠神手令”,需流自己兄弟的血,需断自己兄弟的人头那就流我的血,断我的头吧?”

  扬手一抹,颈喷鲜血,染红了刀身,染红了十一骑的眼睛,还听他喝道:

  “动手啊“声音摹然而断。“追风十一骑”早已气红了眼睛,恨不得食其内而寝其皮,抽其筋而炊其骨,齐喝一声,飞扑而去!

  梅醒非和桑小娥,可不是·“大漠派”的人,不必听命于“神手令”,早已豁了出去,梅醒非扑向铁花堡,他早已负伤,又为是他之敌?桑小娥冲向“西域魔驼”,全至朽侮慢笑道:“嘿嘿,一个标致娘儿还不移,还多送上来一个,嘿嘿……”

  这时“追风十二骑”中,五骑含攻铁花堡,五骑合击“西域魔驼”,剩下一人,力图拯救主公、主母。“西域魔驼”是急色鬼,铁花堡对师妹也想久偿同愿,两人都是同一般心思,恐夜长梦多,所以出手至为狠辣,立意要免杀尽这些大漠派的英雄好汉。

  但“追风十二骑”毕竟不是省油的灯,何况恨绝这两人所为,全力出手,也不留余地,宁愿同归于尽。“西域魔驼”一时不易解决。

  他心生一计,猛陡“嗤嗤嗤嗤嗤”射出五指,五人纷纷闪躲,“西域魔驼”一手搭在桑小娥肩上,五骑侠义木色,忽忙来援,“西域魔驼”扑哧一笑:

  “放心,还不舍得杀你这美人儿!”·忽然往旁一掠,五骑这下旨在救人,反怠于包抄“西域魔驼”,给他脱圈而去。

  只见“西域魔驼”一闪一幌,到了铁花堡战团之后,其中一骑心里大凛,大叫道:

  “小心。”

  话口未完,“西域魔驼”已一指戳在一骑背心的“神道人”上。那飞骑惨叫一声,当堂毙命。“西域魔驼”·怪声中,趁虚而入,一手抢过铁花堡手中大令牌,大声喝道:

  “大漠神手令在此,敢有不从?!”

  “追风十二骑”本誓死效忠“大漠派”,见全至朽亮出“大漠神手令”,虽已有弟兄的血破解,不遵令并非违抗,但少不得惊震了一下,“西域魔驼”和铁花堡是何等高手,铁花堡“碎”地一声,打死了一人”“西域魔驼”嗤地一指,打中一人脸上“颊车穴”,那人脸穿了一个血洞,惨呼而倒。

  其余的“追风十二骑”,惨怒之中,围杀上去,却只剩下了八人,“西域魔驼”和铁花堡二人武功极高,这八人那里抵挡得住?车占风在地上早已吐血不止,眼见 不活了。旷湘霞被“怒啸指力”所封的穴道,又非他人所能解,梅醒非身负重伤,爱莫能助,桑小娥武功低微,却也以“长空神指”,勇奋御敌。

  “西域魔驼”见日大局稳操,心头甚是得意,心想两个娘儿活色生香,待会儿得好好享乐一番,想着想着,左手“怒啸指法”刚出,忽然五道丝丝劲气四袭同来,相抵之下,五指俱是一麻,险被震断,心中大怒。

  原来他的“怒啸指法”,与桑小娥的“长空神指”一触,他是得意忘形,桑小娥却尽力施为,而且“长空神指”为桑书云一生心血,专破内外家呈气,“西域魔驼”一不留神,险吃大亏。他终年打雁,今朝差点儿没教雁琢瞎了眼,心下一横,忖道:

  不给些厉害好这丫头看看,待会儿又不从我!“嗤嗤嗤嗤嗤嗤嗤”七声指风,夹着七声厉啸,直袭桑小娥。

  这七指是“怒啸指法”的“七情六欲”,七道劲气之中,有匕杀一空,空者即去对方回格之大力,实者威力无穷,桑小娥的“长空神指”,运用已然吃力,怎接得下这奥妙的指功?

  正在此时,四缕指风,漫天破出“丝丝”之声,急拂而下。

  四四十一六道指风半空迎击,“西域魔驼”大叫一声,左手五指第一关节尽被震着!

  只见白衣一飘,一人已拦在桑小娥身前,剑眉星目,神清骨秀,直如三国周郎一般俊貌,“西域魔驼”目观来人一拂之纯,自己见所末见,闻所未闻,狞声道:

  “桑书云……”

  那人淡淡一笑道:“我要是桑帮主,这一招“四大皆空”,就不会使得如此笨拙了,”

  桑小娥惊喊一声,樱咛泣倒在那白衣青年怀里,一面说看:“你来了,你来了,我好生恼你……我好生欢喜!”

  这一会儿说“好生恼你”,一会儿说“好生欢喜”,令方歌吟都莫衷一是。只听桑小娥忽又叫道:“不成,不成,先解车姥姥穴道,车叔叔他……”

  方软吟这才看清楚了场中的局势.

 

 

第三章 忘忧林之谜

 

  方歌吟自从被任狂咬中“关元穴”后,“百日十龙丸”毒性,反尽被“武林狐子”吸去,而任狂死前,知其乃是故友宋自雪之高足,以及思公方常天之独子,所以授于武艺,传予功力。

  方歌吟赶赴龙门途中,曾在难老泉畔与林公子一战,得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一路上悟出许多读书、剑术的道理,却觉自己与儒学、佛理愈远,却耽迷于杀伐、竞斗之中,心情起落不定。

  这日来到太原附近,便想到晋词烧一往香,祈禀亡艾,保佑自己能在“忘忧林”寻得费四杀,以雪大价;他倒不是被“仙人掌”暗记引来的。一到晋柯,即见桑小娥遇上强敌,人在危旦,意使“长空神指”中一式“四大皆空”以破之。此刻他的功力,既得来自雪、宋雪宜、祝幽三家调教,又有桑书云、任狂、百日十龙丸之助,自是非同小可,一弹之下,气力割体,连断“西域魔驼”五指。

  方歌吟见着桑小娥,心想天可怜见,喜极忘形,未觉察车占风倒在血泊之中,旷湘霞被点倒的惨局,而今一见,憬然醒觉,不觉怒火中烧,飞掠过去,一长手替旷湘霞拉盖衣服,另一手稍为用力,一股真力,自旷湘霞背后心“至阳穴”涌了过去。

  “西域魔驼”却还不惊,心忖:我的指力,唯有我自己才能破解,你这是自费心机。却见旷湘霞一跃而起,脸色惨白,就指大呼:“还我夫命来!”

  只见铁花堡倒纵身,飞上大树,居高临下,向旷湘霞俯冲过来!

  原来他见对方来了强助,只怕敌方还有厉援,所以想快刀斩乱麻,扑击旷湘霞,将小师妹握了去,以偿夙缘。旷湘霞早已不顾一切,竟然直樱其锋!

  方歌吟见势不妙,他已知车占风生死未卜,定受这等好人暗算,心下也极惶怒,当下纵身而起,右手一掌,左手一掌。

  别看这平凡无奇的两掌,却正是“血河源”的从心所欲神功。左掌以微柔若鸿毛之力,轻轻将旷湘霞送出三尺外,右手一掌,却有震破内家真气的大威力,与铁花堡双掌一接,铁花堡大喝一声,飞翻落回树上,忽又“几哩卡啦”数响,铁花堡连人带数十条技校花叶坠落了下来,“砰”地撞在地上!

  原来铁花堡的“和身杀法”,每借力出击后,必须掠回原地,方能卸去大力,否则将被内家罡气反震而伤及肺腑,但这次所遇对方奇强,甫接之下,飞回树桠,踩断而落,那树极是高大茂盛,他一路跌了下来,控断不少树枝,但余力依然未消,结结实实跌了一大胶。

  他内力甚强,虽受轻创,但依然一跌即时坐起,他生性拗强,怎可受这奇耻大辱,却不料刚刚坐起,猛响一声厉喝,车占风也乍然坐起,双掌“砰砰”击在他的胸膛上!

  这下迅疾无涛,铁花堡一呆,便已中掌,旷湘霞一怔,便已听到“砰砰”二响,铁花堡双肩一举,终又萎然软落,惨笑道:“你……好……还……是……你……狠……”每说一字,便吐了一口血。说到后来,血遍全身,甚是可怖。

  车占风没有答话,双掌一紧,铁花堡只觉胸臆塞满了灼热的千万砂子,为之一窒,便合气绝而亡。

  车占风此时胸臆骨骼尽碎,他强撑到现在,不过要先杀铁花堡而了这一桩师门的血海深仇而已。他以毕生累积之力,摔而发掌,打死了铁花堡,铁花堡手上一松,“阁当”一声,一物掉了下来,跌在车占风身边,正是“大漠神手今”。

  车占风捡起钢令,惨笑连声,旷湘霞奔近去时,声断人亡。旷湘霞将他的头抚入怀中,细细轻抚,低低叫唤:“夫君……”

  闻之见者,莫不掩息。“西域魔驼”见大事不妙,早已脚底抹油,悄悄跟了。

  这时旷湘霞摹然抬头,向方歌吟正色道:“几日未见,方少侠似又有奇遇,可喜可贺。

  现有一事,重托少快,望能相允。”

  方歌吟慌忙道:“车婶婶万勿客气,如此折煞小辈……”

  旷湘霞微微一笑,容色淡定,道:“我们师门不幸,以致落得今日下场,全是好人陈木诛诽谤离间,以及刚才那“西城魔驼”一手造成。而今我夫君已亲报恩师深仇,遗下的两人,就要请少侠代劳了……”

  方歌吟正色道:“此乃义所当为。婶婶之托,晚辈悉力为之,万死不辞。”

  旷湘霞点点头道:“如此很好。请受我一拜。”说着便对方歌吟叩了三个头。

  方歌吟慌了手脚,手忙脚乱,要扶也不是,只好也跪地对拜起来,边叫:“不可!不可!婶婶如此实折煞晚辈……”

  旷湘霞一笑道:“这是我夫妇俩拜谢之礼。晶晶、莹莹,日后就蒙少侠和桑姑娘多多照顾。”

  方歌吟和桑小娥都隐觉旷湘霞语气不妙,都异口同声道:“这个当然,这个当然……”

  旷湘霞正色双手捧住“大漠神手令”,交予方歌吟,方歌吟不明所以,也双手接过,旷湘霞道:“这是‘大漠派’掌门信物;”方歌吟“啊”了一声,不知放下好,还是交回给旷湘霞是好。“此物曾误落歹人之手,以致有今日的下场,少侠是为‘大漠派’第五代掌门,应予发扬光大,一切勿重蹈覆辙。有关‘大漠派’细节,可询‘披风八骑’。‘十二骑’原本忠心耿耿,义薄云天,可惜……”说到这里,“追风八骑”都跪了下来,饶是大漠飞砂间的雄男铁汉,也不禁泪流当场。

  “他们随我夫妇已久,你要善待他们。”旷湘霞忽又莞尔道,“你记得当日你要上恒山追桑姑娘之时,我请你喝的烧刀子吗?”

  方歌吟含泪道:“记得。”

  旷湘霞解下酒壶,拔下塞盖,用力一捏,一股酒泉,激射入旷湘霞喉里,旷湘霞玉顿陡升两道红霞,用白玉也似的手背抹了抹红唇,将剩下的半壶塞到方歌吟手里,道:“哪,这当是婶婶代叔叔喝了你俩的喜酒:”

  桑小娥哀叫道:“婶婶……”

  方歌吟情知不妙,急道:“车婶婶,情节哀顺变,‘大漠派’还是由你主持,方望有成……”

  旷湘霞灿然一笑:“节哀?我才不悲,夫君此刻已上了望乡台,我也要赶去喝一碗孟婆汤了!十殿阎王那儿,还有宿仇旧敌,刀山火海,我怎可让他独闯……”说到这里,声渐低微,终于往后仰跌,靠俟在车占风怀里死去。

  原来她以“烧刀子”射入喉头时,已运暗劲,将力道夹于酒泉内,激撞肺腑,自绝经脉,跟随夫君名列三正四奇中而今不幸惨遭暗算的“大漠仙掌”车占风的英魂而去。

  桑小娥悲叫道:“车婶婶,车婶婶……”“瀚海青风”旷湘霞唇边流出一丝鲜血,似烈日一般触目!

  方歌吟得与桑小娥喜相逢,欢喜自不在话下。几人殓葬车占风夫妇于晋祠后,虽因车占风、旷湘霞之殁而伤怀,但毕竟抑不住相见的喜悦之情一人让“追风八骑”先行,两人按辔徐行,情致缠绵。

  桑小娥得知方歌吟已解身中“百日十龙丸”之毒,更喜不自胜。

  方歌吟见桑小娥瓜子脸蛋,眼如点漆,阳光映照下,酒窝浅浅,又对自己温柔款款,谈笑晏晏,不禁说道:“小娥妹子,这些日子,我好生念你。”桑小娥红着脸吟道:“又来了!光天化日,说这些活儿,也不怕给人笑!”方歌吟望望天,望望地,奇道:“想你念你,又不是什么说不得的话儿,我还要说哩。”桑小娥脸更红,咳道:“我不来了!专说这些风言风语,你去说给风听好了。”

  谁知方歌吟真的跑去当风大声说:“风啊,风啊,你可知道,我多喜欢,不知妹子盲否与我共借自首。”这时道上仍有三五旅人,都诧异回首,指指点点,惋惜此子好眉好貌,却是疯了。桑小娥唬了一跳,脸红得像五月的一朵山茶花似的,急忙拉扯方歌吟的手臂,轻怒薄慎地呼道:“你……你再要无赖,我不睬你了I”

  方歌吟怕桑小娥真的生气,也不敢再胡闹,只见长空哇哇几声,两只大雁,一前一后,往西飞去,猛想起车占风夫妇,不禁心头一次,道:“唉,车家姊妹,还不知她们父母身遭大难呢。”言下不胜神伤。

  桑小娥却未应答。方歌吟又道:“待见着她们,须好生照顾,此赴‘忘忧林’乃多险境,我等不可负人所托。”桑小娥也未回答,方歌吟心生纳闷。

  两人执辔行了一会,桑小娥马蹄加快,方歌吟见喜色将近,桑小娥黑瀑也似的发尾一跳一跳的,心中也一上一下的跳着,追上去靠侧问道:“怎么了?”

  桑小娥没有侧过脸,“哼”了一声,道:“没什么。”方歌吟边按辔端凝,道:“你有心事?”桑小娥道:“没有。”方歌吟顿觉前途惨淡茫然,心头有如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柔声问:“是我的疯活得罪你了?”桑小娥又答:“没有。”

  桑小娥当然不知如此冷淡的答话,有多伤方歌吟的心。两人又并辔行了一段路。桑小娥忽问:“我想问你一桩事儿。”方歌吟见桑小娥肯与他说话,便如奉玉旨组音。大喜过望,道:“好,好,好。”桑小娥白了他一眼,冷冰冰地问:“儡晶莹莹,你喜欢哪一个?”方歌吟一呆,道:“两个都喜欢……”桑小娥又“哼”了一声,猛加一鞭,策马“喀得喀得”

  直奔过去,再也不等方歌吟。方歌吟执马鞭恢了老半晌,才急起直追。

  好不容易追上桑小娥的马匹,已是入黑了,桑小娥既不肯下马歇息,方歌吟也不敢劝。

  方歌吟一直小心翼翼地偷瞧桑小娥,桑小娥却一直脸若寒霜,方歌吟苦于找不到机会搭讪。

  两人在暮黑中提辔疾驰了一会,都没有说话。方歌吟心里头打鼓,心想:“我几时得罪她了?我几时得罪她了?”忽又想到长安城里“快意楼”的惊鸿一瞥,桑小娥径自撒着嘴,不睬他,阳光筛进楼来,楼里的世界,仿佛都是桑小姻和严浪羽他们这些世家子弟的。这印象在方歌吟脑海里,却非常深刻。就连现在的他,也是那般手足无措,像一个多余的人物。

  他一直反复地想着:啊,我得罪她了。也然灵光一闪,不禁“啊”了一声,桑小娥微微侧首,装得不经意地问:“怎么了?”方歌吟脱口道:“你是在生气车家姊妹的事吗?”桑小娥转过头去,不去理他,只见背后的乌发一抛一抛的,在夜色里有说不出的宁静柔和。

  方歌吟又急着问:“是不是呀?”桑小娥仍是不睬。方歌吟急煞,一策马辔,抢在桑小娥马前,情切地问:“怎么啦?”桑小娥白了他一眼,老实不客气的一扬鞭,叱道:“让开!”方歌吟见她作势要打,忙不迭向旁一侧,却听桑小娥“噗嗤”笑出声来。

  桑小娥这一笑,方歌吟心头大块大石,才算着了地,真是加解倒悬。方歌吟上前握着桑小娥的手,恳诚地道:“小娥,车婶婶临终托孤,我自当答应,并全力以赴,车家姊妹’我怎敢有他意?抚养长大,招头好亲事,嫁出去也就便了。”桑小娥低首赧然,仍轻叱道:

  “你说‘不敢’,是‘想而不敢’么?”声音已不再冷若冰霜。方歌吟慌忙道:“误会,误会,是既不想,又不敢。”

  桑小娥掩嘴笑道:“那你怎生安置她们?”方歌吟嗫嚅道:“这……这……”桑小娥没好气道:“既舍不得,就收来做……”方歌吟怕桑小婉又翻脸不理,急道:“慢慢慢……你既不喜欢,那我就……就请桑帮主代为照顾了。”桑小娥灿然一笑道:“最后还不是抬出了我爹。”方歌吟苦笑道:“你爹他老人家洪福齐天,事事都扛得住。”

  桑小娥静默了一会,忽道:“方郎。”方歌吟受宠若惊,趋前道:“什么事?”桑小娥轻轻刻着指甲,头垂得低低的,道:“你为我如此,我也是知道的。刚才的事,实在是我不讲理。”桑小娥吹气若兰,方歌吟听得心头一甜。桑小娥又道:“车家自小待我很好,车婶婶既待我像大姊,又像妈妈……我自小没了妈。”她说着,眼圈儿一红,泫然欲泣。方歌吟也是自小没了娘亲、爹又遭横死,也觉怆然。

  桑小娥断断续续又道:“车家姊妹,自小和我就很合得来……你……你不必为我避忌些什么,我……我只要知道你对我好……”方歌吟见夜色中桑小娥柔若春水,双肩怯小,心口一荡,越马双手搭在她的双肩上,桑小娥缓缓抬起头来,双眸若星,朱唇半噏,方歌吟只觉心头激情。不禁为这轻颦惊怒而色授魂销,凑过脸去,桑小娥正欲宛转将就,忽然两人胯下坐骑,惊嘶一声,几乎人立而起!

  只听榉树林一阵簌簌响,标出了四名大汉,一言不发,手中双锏一展,已将四条马腿割断!

  两马哀鸣倒地,方歌吟与桑小娥正如漆如胶,若饮醇醪之中,所以被强敌包围,尚不自知,故一上来失了先手,双马重创倒地,方歌吟不忍,他左手一提,将桑小娥拉掠了起来,右掌却隔空拍了下去,掌力至中途,又分而为二,击在两匹马脑门上,两马当堂惨死,却免了许多痛苦。

  方歌吟扶桑小娥飘然落地,只见地上东一团,西一簇,倒的都是尸体,瞧服饰装扮有的是“长空帮”,有的是“七寒谷”,有的是“恨天教”,有的是“天罗坛”,有的是少林派,有的是武当派,有的是恒山派,更有的是服饰跟这四人所穿的玄色窄衣短打劲装一般。

  有歌吟心知已靠近“忘忧林”,暗骂自己一声:好大意!

  只见那四人目光迟滞,一旦斩倒马匹,又向自己围杀过来,方歌吟一见此情势,便知群豪曾在此地与“忘忧林”的先锋交过手,却不知先他俩而行的“追风八骑”和“雪上无痕草上飞”梅醒非安危怎么了?心中大急,那四人也不打招呼,四人八铜,带着划风厉啸,飞切而来!

  方歌吟展开步法,避了几招,喝道:“住手!”四人不理,步步进逼。方歌吟大喝:

  “叫你们的领袖出来,别枉送性命!”这四人早失本性,哪里肯听?方歌吟长叹一声,一掌劈出!

  这四人还待进逼,却被一股狂飙,逼得直卷飞出去。就在此时,方歌吟忽然听见,样树林的那头,有兵刃交击之声,其中还夹杂着梅醒非咤叱的声音。

  方歌吟自是一震,桑小娥也听见了,呼道:“梅二钉在那边……”方歌吟点点头,正欲掠出,那四名窄衣短打的大汉又挥铜扑上,方歌吟大喝一声,猛一爪抓在坚硬的岩石上,竟生生抓碎一把坚石,捏成石末,“呼”地撒打而出!

  只听“啊呀!”哎唷!”“哇也!”“呜哗!”连声,四人哪里抵挡得住,碎石有些击破前额,有些竞穿身而过!方歌吟自己也大吃一惊,他断未料到自己功力竟如此之高,出手如此凌厉!其实他现在身怀“血河派”的“一气贯日月”神功,内家功力已至“从心所欲”

  的地步,外家功力也臻“登峰造极”的火候,一出手足以断金裂石,这一把碎石,岂是那四个“忘忧林”徒众可以抵受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