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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师光的表情一言难尽,绞着双臂。
“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情吗?”大曾根问道。
“那男人切腹为何还要从内侧抵死房门呢?”
“约莫是不想有人打搅吧。说到抹脖子,在没有介错人帮助下独立完成可费时间了。”
大曾根一扔,棍子干涩地发出哐啷一声。
“让你瞧见晦气了,我去备茶给你压惊。”
师光跟着大曾根走出书库。
“这位涩川遇到了什么事,非得切腹不可?”
“指使城里的无赖敲诈商家钱财。因为屡次再犯,所以我点破了他,可能是我话说得重了些吧。”
大曾根一边走,一边语气寡淡地说着。
回到会客室,大曾根丢下一句“何时再来都无妨”后便转身离开。因为途中碰到一个职员告知他有政府高官来访,可能是去面会对方了吧。
师光在廊沿坐下,望着庭院迷迷糊糊地回想书库的样子。
不多久,门后传来声音。回头看去,一位老仆端着茶壶茶杯走了进来。
“您在这儿工作很久了吧?”
听到师光冷不防的一问,老人吃了一惊。
“啊、是啊,算是吧。”
“有件小事想问问,这边大伙儿会工作到很晚吗?”
老仆将茶杯递到师光面前,怔怔道:
“不会,六角那边敲钟时,大家就可以回家了。”
六角通上的顶法寺钟楼每天在五点半敲钟。
“那么晚上有人值守吗?”
老人连连摇头,回答“没有”。
“晚上不留人,这里又不关押囚犯。”
“我知道江藤先生觉得哪里奇怪。既然弹正台邸夜晚无人,那么为了防止打扰而用木棍抵门这一点确实蹊跷。”
师光总结道。
“有一点我需要确认。你说伤口在他左颈,没错吧?”
师光抬起视线思忖片刻。
“尸体右半身朝下,伤口又一眼可见,应该是在左颈没错。”
江藤啪地一拍手,拿起资料猛地站起来。
“定了。本城,你即刻组织队伍,我们这就进弹正台搜查。有我在,他们不敢不开门。”
在房间一角待命的本城沉默地起身,快步走出房间。
“等等。”师光慌忙站起来,“还请明示,什么情况?”
“很简单。”江藤伸出手指指着自己的脖子说,“左颈有伤说明涩川是右手持刀,左掌按住刀背一抹。不消说,是右撇子的习惯动作。”
“这没有错。哎,这么说涩川是左撇子?”
江藤一点头。
“我要涩川签名时,他是右手提笔。但他倒地时,是用左手支地。你也知道,武士是不允许有左撇子的。涩川也不能免俗,可能他从幼年时矫正过了吧,但在突发场合还是暴露了自己的惯用手。但因平时他都用右手,杀人者也以为他惯用右手呢。完全可以理解这次伪装是如何弄巧成拙的了。然后……”江藤快速接着说,“这回的临死瞬间也一样。之前他已拉了一刀,只有痛不欲生,却没死得痛快。意识在渐渐模糊,这时涩川若要割喉也该用他的惯用手——左手来拿小太刀。你不觉得吗?”
四
数刻后,江藤和师光走在弹正台京都支台的走廊上。
“你还是那么强硬啊。”
“这叫精于交涉。”
看着满脸无奈的师光,江藤放肆一笑。
面对突然杀到的警固方,弹正台依旧摆出当初的拒绝姿态。可与上回不同,这次江藤也来了。
本来京都发生案件,即使江藤是官阶从四位的太政官中弁也无权插嘴。但他凭借一口辩才让人无暇顾及这一点。加上大曾根临时不在,最后对方妥协:弹正台京都支台的大门仅向江藤与师光开放,供他俩进入查案。
走廊尽头的书库已然可见。
“那儿就是现场吧。”
书库的门仍没有装。江藤一瞥残留的门框,跨过门槛走进室内。
室内至今仍可嗅到一丝微弱的、铁锈般的血腥味。借着高窗射下的阳光俯视房间,地板上还真实地留着黑黢黢的痕迹。
图一
“比想象中狭小啊。”
看过一圈,江藤喃喃道。让他感到压力的可能是房间左右,六个形状相同的高层书架。
师光面朝右边书架单膝跪下。
“地面上的灰没有动过,说明架子背后没有暗门。”
“好像也没有从屋顶逃跑。”
江藤仰头看着天花板上的蛛网。想在不弄破蛛网的情况下从天花板遁逃实在太难。
“不过姑且确认一遍?”
师光半蹲着伸出胳膊,哐哐敲起书架的背板。江藤则走近房间内墙,看向头顶的高窗。
跟报告书上写的一样,这确实是一方小小的窗口,还有竹格子遮挡,连一只胳膊都难保能伸得出去。
江藤又拉来放在屋角的书桌,抓住裙裤下摆,登上桌。
“当心哟。”
师光惊慌声起。江藤毫不在意,在桌上站稳,踮起脚,凑近高窗。由于通风,这里没有结蛛网,但黄色的竹节上已经覆盖了满满一层煤黑色的尘埃。
他抬手抓住竹格子。格子虽然很细,但意外的牢固,无论推或者拉都纹丝不动。被分隔出的细格子还很狭窄,每格只够指尖探出。
“有什么收获吗?”
江藤一边爬下书桌,一边摇头:
“那里究竟不可能出入,虽然可以穿过绳子或丝线。”
将两只完全弄脏的乌龟爪子在裤管上擦了擦,江藤又走向入口附近。
“这就是那根抵门棍子?”
江藤抓起遗落在书架边的粗木棍,转头问。正在检查地板的师光抬起他被弄脏的黑脸点点头。江藤抓着棍子比了比拉门和右墙之间的距离,长度几乎相等。
江藤将木棍放回地面,又开始调查起进入房间时跨过的门框。
门框结构粗犷,无论鸭居、敷居[注:敷居、鸭居:日式房间出入口设置的带拉门槽的门框。下方门框称为敷居,上方门框称为鸭居。]还是左右边框都用粗黑木材打造。然而经年累月,木材老化,抓着门框摇动,能听见嘎吱的晃动声,所以鸭居和敷居内外都钉着几根用来修补的钉子。
“不行。”
江藤背后响起声音。一回头,师光鼻头黢黑地直起腰。
“我检查过地板,但每处的叩击声都一样。我确定下面没有暗门或地洞。”
江藤绞着胳膊,喉咙里发出一声“唔”。
五
“那么,鹿野君,书库门真的拉不开吗?”
江藤的问题让师光皱起眉头。
“撒谎对我有啥好处?再说了那拉门也确实是用棍子抵住的。”
离开弹正台后,两人去往千本二条[注:千本二条:千本通与二条通的交叉路口,稻荷神社旧址所在地,京都的市中心。]一家师光熟悉的食肆就餐,此刻正沿下立卖通西行。
“可惜没能调查尸体,不过既然给我们看了现场,姑且就算了吧。”
江藤他们进入弹正台时,尸体已经被运走了。职员好像也不知道尸体的下落,江藤再怎么厉害也追问不出结果。
“日头下山也变快了。”
在师光的喃喃声中,江藤跟着仰望天空。天边渐红,薄云染紫,向东流去。
“打扰。”
前方响起一声低吟。松屋町十字路口的黑色民房,随着长褂下摆翻动,一个男人从民房阴影中踱出。
“大曾根!”
逆着斜阳,大曾根一卫像个影子。
“在下弹正台少忠大曾根一卫。想必这位就是中弁江藤新平阁下。”
江藤当即从僵立的师光身旁踏出一步。
“我就是江藤新平。”
见江藤毫不怯让,大曾根打上阴影的脸上浮现出笑意。
“传说诚不欺我啊江藤,你不觉得自己有点为所欲为了吗?”
江藤哼了一声:“我只说想看看现场,你们职员就自开大门。相较之下,您屈尊亲自上阵算什么意思?”
“来叮嘱你一句。”
江藤眯起眼。
“原想着在横井和大村的案子上你会鼓捣些什么,这回是涩川吗?工作卖力是好事,不过最好就此罢手。”
“哦?这么说我查到你的痛处了?”
大曾根低笑两声。
“被寻根摸底虽不痛不痒,但让人好生不快。你小子也明白吧。”
大曾根左手轻轻握上刀柄。
“给你句忠告,别想有第二次。”说完,大曾根转过身去。江藤对着他的背影厉声喝问:
“等等,你这是唱哪一出?按你的做法,若有挡道者,不是格杀勿论的吗?”
大曾根缓缓转过身。
“你好像把我看成顽固的攘夷派了。但你错了,在会津我可是端着米涅步枪打过仗的。我很理解攘夷伐洋是鲁莽无谋的。”
“那么——”
“我忍不了的不在于此。”
大曾根的眼神一凛。
“那帮东西举着攘夷大旗信誓旦旦喊着维新救国,夺得了天下就改弦更张向欧美列强屈膝谄媚。你能原谅那种人?是人当然会犯错,但既然承认攘夷思想是错,就该重立一面新旗夺取天下。这才是正道不是?否则还有什么脸面面对那些半路倒下之人?”
言语如子弹一样。江藤什么也没有回答。
“你问我为什么放你一马?很简单。我不讨厌你这样脑筋灵光的家伙。我恨的是那些稳坐东京的变节汉,如此而已。”
呼啸而过的风猛地掀起长褂下摆。“只是……”大曾根最后加了一句,“再找我不痛快的话,别怪刀枪无眼,给我记好了。”
大曾根不留足音地消失在民宅的阴影中。
“江藤先生。”
江藤背后响起师光忧心忡忡的声音。
“鹿野君,大曾根是那样的人吗?”
在江藤的询问声中,师光一边赶上他一边点头道:“是的。”
“大曾根竟然没正眼瞧过我一眼。”
师光嘟囔了一句。
恍然之间,周围已开始覆上一层昏暗。江藤再度起步,师光默默跟从。
“这,接下来怎么办?”师光最先打破沉默,“大曾根一卫说出手就出得了手。江藤先生,现在最好体面收手。”
“说什么胡话。”江藤断然拒绝,“鹿野君,我这人吧,越叫我收手我越热血沸腾。威胁我江藤新平,胆子不小。和他斗不是很有趣吗?”
江藤不合时宜地露出笑容,将目光移向暮空。细碎的流云如火般通红。
千本二条下段的鸡屋李久利的二楼客堂,江藤和师光对坐。两人面前各摆着一套漆盒,其上并排放着四小碟佳肴。
“故意封住书库的门,大概是为了让人认为涩川是自杀的吧。”
师光举起白瓷酒壶为江藤斟酒。
“没错。窗户太小,没有暗门,唯一的出入口还从内侧封住。这时房间里一个男人切腹而死,即使死得有些让人难以接受,但我们也不得不认为他是自杀。就算还残留一些疑点,只要弄不清密室如何设计,便无法动摇涩川自裁的结论。”
江藤抬起酒杯接过师光的酒,面容严肃地闷了一大口。
“凶手先从书库里用木棍抵住拉门,之后离开书库;或者先出门,再施法让木棍抵住拉门。只有这两条路。”
江藤拿起筷子,将碗里的醋腌壬生菜送进口中。
“但要是真的,两条路都很难走通呀。”
斟满江藤的酒杯之后,师光又满上自己的酒杯。
“我想不出有啥法子能从封死的拉门中逃出,也想不来有何办法能从屋外安装抵门棍。
“起初我以为只消把木棍靠在门框,然后人出去,慢慢拉上门,木棍就会倒下来,形成撑杆。但关键是木棍基本和门框等宽。如果想让门打不开,必须让木棍紧紧卡进拉门与墙壁之间的空隙。这在门外是极难做到的。”
师光一脸思索状,用筷子夹开一块嵯峨豆腐送进嘴里。
“那用采光窗可以办到吗?”
“可能性也很小。”
江藤放下筷子,又拿起酒杯。
“格子上都是灰。若动过手脚,应该在窗户上留下痕迹才是。”
师光放下筷子,抱臂思忖。
“这么说抵门棍其实是涩川自己安放的?”送酒入喉的当口,江藤突然小声道。
“您是说涩川真系自杀?”
“我没说。我说的是涩川被凶手追击,为了自保逃进书库,用木棍从内侧抵住拉门,而后力竭而亡。”
“但如果在书库里力竭身亡,涩川在走廊逃跑时就已经受了重伤吧?可现场没有留下这样的痕迹。”
“唔……”江藤一时语塞。
“还有,假使江藤先生的推理正确,对凶手来说伪造涩川自杀假象就是天方夜谭了。又该如何准备书库里的酒壶、染血的小太刀呢?”
“知道了知道了,不要说破。”
江藤瞥向别处,粗暴地喝干了杯里的酒。
冷风从面向千本通的拉窗吹进来。师光看向窗子,幽幽开口:“说起来……”
他看向江藤的脸。
“事发当天,我听说有位政府高官拜访大曾根先生。这件事可能和案子有啥关系,所以我找本城先生查了查。”
“哦?”江藤夹起一块烧鸭,“有何发现?”
“也没啥。是市政局一个叫天野川的来访,那男人说他收到大曾根的来信,信中写道‘私下有要案相托’,但当他赶去时,却被轰了回来,说不是时候。”
“可疑啊。”
“可疑吗?我倒觉得他的反应很正常。”
“不存在的。那个叫天野川的很可能是大曾根找来作弹正台外部证人的。只不过大曾根当天意外地遇见了你——鹿野君,于是乎你就被匆忙架上证人的角色了。”
“这也太穿凿附会了吧。”
就在师光不由苦笑之时,正在给自己倒酒的江藤突然抬起头。
“哎,鹿野君,有木棍,拉门就打不开……”
江藤抓着酒壶,直直看着师光的脸。
“事到如今说这个干吗?”
“不过呢……”江藤探出身子,“要让拉门打不开,不一定非要木棍卡住门槛……”
六
空中淅淅沥沥地飘着细雨。从敞开的拉门外流进来的湿润草木香气搔着大曾根的鼻腔。
弹正台京都支台西端,面向庭院一间八叠大小的房间里,大曾根正面对书案奋笔疾书。
“平针又跑掉了吗……”
将最新的报告拖到手边,大曾根自言自语。他看的是今年一月萩市爆发的长州奇兵队武装动乱的处理报告。平针是叛军匪首的名字,那人过去曾是兵部大丞,在政府供职,后因反对政府方针下野,最终成了叛徒。身为作乱主谋,政府方面正竭力追查其下落,但好像尚未抓捕归案。
大曾根朝旁边一瞥,案头还摊着一堆文件,都是有关西日本各地反政府集团动乱的报告。大曾根的嘴角自然地松弛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