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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设他工作一小时,请问这一小时内有效时间有多少分钟?”
纽厄尔迟疑了片刻,他知道这里面有门道,然而他看不出门道。“60分钟?”
“不对,先生。”玛莎——应该说是年度最佳员工·雷诺兹——说道,“可能只50分钟,可能是半小时,也可能是100分钟!这完全取决于那个人的注意力,取决于他的身体状态。而我们桃树公司,我们做的生意,就是销售有效工作时间。通过我们的激励和校准系统,我们能增加你们黑奴每小时工作中的有效时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嗯……”他对回答有些畏惧,怕自己又答错了,“意味着我们能做出质量更好的服装?”
“这意味着利润,纽厄尔先生!”她摊开双手,“意味着更多的利润。”
纽厄尔大笑:“这确实是我们希望的事!”
我陷入了短暂的幻想,对我们做成一笔生意的前景感到兴奋。雷诺兹女士和我会回到伯明翰公司分部汇报我们搞定了客户,将它录入系统,和其他销售员工击掌庆祝,然后开会交代技术人员跟进。简·雷诺兹会成为本月最佳员工。我会得到什么呢?一个自由身的黑人助理能得到什么奖励?如果另外有一个平行世界的话,或许能有奖励吧。
“实际上,”玛莎说,“我可以给你展示一下。我能向你展示一下吗?”
“当然。”纽厄尔应道。他站了起来,仿佛她要带他去别处。“你可以展示给我看。”
“阿尔伯特?”
我在后面像弹簧玩具一样活了过来,答道:“我在,女士!”
“帮我放一下幻灯片好吗?”
她语气里有几分不耐烦,仿佛不敢相信我居然没有提前做好准备。我见到了她对纽厄尔使的小眼神,以及他回给她的眼神,两人的无声对话是:这些黑人,永远是这样。我打开行李箱,开启笔记本电脑,按了几个键。纽厄尔跑到我这边,尴尬地挤在自己的办公室中,双手背在身后,他的马尾遮住了粉颈。
“好,”玛莎说道,“我们开始吧。阿尔伯特,你去关上灯行吗?”
“开关在那儿。”纽厄尔指着一处说道,我立即过去关了灯。
“我现在向你展示的,”玛莎指着第一张幻灯片说道,显示的是桃树公司的标识,我们从它的官网上复制过来的,现在投影到了纽厄尔办公室的百叶窗上。“请允许我向你介绍,桃树公司的专利技术。让你体验一下,首先……”
第一张幻灯片灭了,但第二张并没有亮起来。
“怎么回事……”黑暗中的玛莎问道,“阿尔伯特?”
“怎么了?”纽厄尔问道。
“阿尔伯特!”她的声音变了,尖得像是碎玻璃一样。“阿尔伯特,帮我们开一下灯好吗?”
我赶紧开了灯。玛莎站在原地,惊慌失措,双手紧张地叉在腰上。纽厄尔觉得有些好笑,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雷诺兹女士,简,没事吧?”
“当然,没事的,纽厄尔先生。”
“叫我马蒂。”
“马蒂,就是,那个,公司的人派我出来向客户推销产品,可是给我的却是坏掉的设备。也不给我一个……一个……”这片刻的停顿是她表演中的唯一瑕疵,“一个能帮上忙的‘助理’。”
纽厄尔没有注意到她话里的停顿。他什么都没注意到,光想着当护花使者了,径直跑回自己小小的办公桌前,拿了些纸巾给她。
“我明白,相信我,给你纸巾,雷诺兹女士——
“叫我简好了。”她说。
“简。”
马修·纽厄尔脸上浮出一丝笑意,眼中升起几分希望。玛莎接过他递来的纸巾擦了擦眼角。她真的流泪了,我差点笑出声来。我依然站在电灯开关边上,靠着门,继续当一个安静的隐形人。不过说真的,她真是太会演了。
“我本来准备了一组很好的幻灯片。”她指着笔记本电脑,“我说真的。本来里面有一个很棒的演示文稿文件。”
她现在用的招数是,让接下来的事由对方主导。她领着对方走向自己的目标,牵引对方的力度刚刚好,既能引着对方前进,又不会引起对方警觉。她做起这件事来得心应手。或许所有女人只要有心,都能牵着男人的鼻子走。
“我真的很想单独为你介绍业务,就我们俩。”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表面上是在说公事,但她的措辞恰到好处,很能拿捏暧昧的分寸。
“这样吧,简,”小笨蛋纽厄尔上了钩,“我们去餐厅,我请你吃顿午餐,好吗?我们可以共进午餐,然后……你再向我介绍你的业务。你不用再去玩这些科技装备。你只需把你们的业务向我解释一遍,我们再来讨论。你觉得怎么样?”
她的眼里写满了感激,纽厄尔真是个救星,纽厄尔真是个绅士,奇迹发生了。
“马蒂,你人真是太好了。相信我,我们的产品真的很棒。”
“当然了,”他说,“所以我很愿意听你介绍介绍。”
他站起身来,她关掉了笔记本电脑,跟着他走到门口。其实我们就只往电脑里面放了这一张幻灯片。
“嗯,等一下。”她说道,飞快地看了一下我,确认我们的戏要继续演下去。我轻轻点了下头,轻到纽厄尔不会发现。简·雷诺兹说道:“有没有地方可以让我的助理待着?”
“这个嘛……”
纽厄尔停下脚步,有点不知所措。我相信他是真的忘了屋里还有我这个人。“其实,他可以留在这儿。我们出去后门会自动锁上,等我们回来后才能打开。你觉得这样安排可以吗?”
当然,他不是在问我。简·雷诺兹说她完全同意,于是他用手扶着她的背,领着她出门,进了走廊。
门关上后我等了5分钟,我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默数着秒数,整整数了300下。
数秒时我的神情完全符合简·雷诺兹对她的黑奴的预期,站在角落,头看着地面,不会碰屋里的任何东西,像个关了电源的机器人。
数完300后,我立即跳起来行动,脑海中仿佛响起了动人的音乐,响起了在律师家地下室中听到的狂野节奏。音乐钻入了我每一寸肌肤,我带着这样的快节奏开始了工作。我的脚下仿佛踩着动感的鼓点,动作中似乎蕴含着上升的音阶,在这间小办公室里四处游走。
我把纽厄尔的椅子拖到书架前,站在椅子上,用手指一个一个清点着最顶层的文件夹,摸到了厚厚的灰。第二层也一样,地上的一层也一样,文件夹上全是灰,这些厚厚的文件夹和条例手册只是充门面用的。
我已经知道下一步要怎么办了,我知道自己必须得设法登录纽厄尔的电脑。现在已经是21世纪了,任何重要的信息和文件,都会保存在电脑硬盘或是服务器上。但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使用黑客技术,我盼望着能在别的地方有收获,就差跪下来祈祷了。我拉出办公桌的狭小抽屉,在一堆订书机和剪刀里面翻着,然后我来到文件柜前蹲下,把一枚回形针掰直了。
玛莎和我约定好,给我留下的时间是25分钟,15分钟的时间让我在纽厄尔的办公室寻找我们需要的两样资料,她的和我的;另外去餐厅和从餐厅回来各占去5分钟,这段时间是我的回旋余地。
时间已经过去了9分钟,5分钟用来数数,4分钟用来找东西,这时我把掰直了的回形针头伸进了文件柜的廉价锁的锁眼里。我回想起当初我在圣安塞姆天主教礼拜堂的情景,从上星期四到这个星期四,短短7天,我的生命像是经过了一个轮回。混进大楼,撬开柜子的锁,这些只能算是简单的任务,不用思考或提前计划的任务,不会后悔、与良知无关的任务。只是一项有时限的、具体的任务。我转了转回形针,再轻轻一拧,把这个儿童玩具似的破锁打开了。我脑中的音乐又奏响了,欢快的、象征胜利的音乐。
文件柜一共有5个抽屉。我从上到下搜索了一遍。
里面放了各种资料:订单、交易记录、维护日志,一个厚文件夹里有上百辆卡车和拖车的相关文件。我把文件挨个儿抽出来快速翻阅,再放回去,每一份只用45秒。文件包括事故报告、保险单据、车辆登记信息等。最底下一层的抽屉放了财务报表,包括订单、发票、季度油费支出汇总表和车队运营成本报告。
在最底层抽屉的最下方,在一堆吊挂式文件夹下,有一沓用橡皮筋扎起来的纸,卷起来后塞在了角落。
我要找的资料不会藏在这么隐蔽的位置,不过我还是把这一捆文件从它隐藏的位置拿了出来。这是一份打印出来的手稿,有些页有折角,有些页的角落还画着一些涂鸦。作品的标题是《我也爱您,先生:惊世绝恋》,旁边写着“马修·纽厄尔著”。
“上帝啊,马蒂。”我轻声骂道,把手稿放回了原来的位置,“真有你的。”
我回到办公桌前,动了动鼠标,让电脑从休眠状态恢复到工作状态。我掰着手指关节,没有坐下。我用手压着桌面,弯着腰,开始工作。
以前我在芝加哥时,曾有人悄悄把美国执法官署调查中案件记录的网址告诉了我。当时我胆战心惊地坐在图书馆的个人机位前,用身体挡住电脑显示器,不让别人看见我5岁时的档案照片。我真的长那样吗?我点击了缩略图,放大照片。我看到了那双眼睛——照片中的那个我吓得我往后一缩,仿佛窥了魔鬼的真容。照片里的那个人真的是我吗?
后来,我学会了电脑的知识,学会了入侵数据库、防火墙的方法。这些知识都是从布里奇的手下那儿学来的。我在亚利桑那州学习了四个月,有大量的时间是待在黑漆漆的房间里,浏览不同的数据库,入侵安全服务器,学习在网上追踪用户。
而要登录傻蛋马修·纽厄尔的电脑不需要入侵任何防火墙,因为他用铅笔把密码写在了那张他和他老婆还有他家狗狗的照片背后。我全选了他的硬盘分区,然后输入搜索条件,对搜索结果进行优化后,查到了存放在他硬盘上的一张合约司机登记信息的数据表,同时在内部服务器上也有备份,最近一次更新是在10天前。
里面的卡车司机分配了四个字的编码,在寰宇物流公司的安吉名下,我查到了一个编码:HR59,它有一个对应的名字:威廉·史密斯。
威廉·史密斯,我瞪着显示器,停了下来,双手随意放在键盘上。纽厄尔显示器右上方的时钟提醒我还有9分钟时间。威廉·史密斯名下没留登记电话或邮箱,没有任何联络方式。
我怔怔地看着这个名字,感觉时间在慢慢地流逝,脑海中狂躁的音乐依然播放着,我琢磨着在亚拉巴马州有多少人叫威廉·史密斯。就单独拎出伯明翰地区,和威廉沾边的名字:威利、比利、比尔,叫这些名字的人会有多少?在原本应该登记史密斯先生电话号码的地方是一串六位号码,应该是他的驾照号码,再往下一点,有一个更难懂的编码:FWH9,B8,是字母和数字的结合。该死的威廉·史密斯。
我忍不住握紧拳头捶了一下桌面,震得电脑颤抖不止。放松,维克多,别着急,布拉泽,放松一点。
就算我找不到这个司机,至少可以帮玛莎找到她要找的人。完成我的另一个任务,是我到这儿来的另一个原因。我背下威廉·史密斯的相关信息,关掉了数据表,返回硬盘中,疯狂地敲打着键盘,重重地喘着气。我只剩下不到8分钟了,而我只花了3分钟就找到了玛莎原本想花三万块去找的东西——臭名昭著的火炬之光数据库,里面记载了南方蓄奴四州所有的奴隶,总共300万奴隶,可以按照服役名,身份证登记号,或身上的标记和伤口来检索,数据井井有条,功能简单明了,用户友好度很高。
我就这样找到了他,找到了山姆森,玛莎的爱人,莱昂内尔的父亲。我找到了他,知道了他后来的命运,记录正显示在我面前的屏幕上。我站在桌前弓着腰,瞪大了双眼,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太惨了。”我平静地说道。
我又读了一遍记录,准备把这段简单的故事讲给她听。这是她心里的一道坎,现在她终于要知道结局了,这个最坏的结局。
走廊里“嘀嘀”响了两声。我猛地抬起头,看见门让人慢慢推开。
他们提前回来了。
我无处可躲,身上也没有武器。门开了,纽厄尔出现在门口,他穿着乐福鞋,站在地毯上,挺着啤酒肚,厚实的右手握着门把手没有动,我渐渐握紧了拳头。他的眼里盛满了疑惑和不解,想弄明白眼前的情况:一个黑人站在他的办公桌后面,手放在键盘上。玛莎在他身后,站在走廊里,眼中有着歉意——我已经尽量拖住他了……
“这是怎么……”他问,“你……想干什么?”
“别冲动。”我说道,语气严厉而冷静,“别冲动。”然而纽厄尔的男性本能此刻却莫名其妙地冒了出来,他用身体挡住了玛莎,有个黑人正在他的办公室里捣鬼,他得保护他的客人不受伤害。而玛莎的脑子动得很快,她已经闪入门内并关上了办公室的门。她用两根手指比出手枪的形状,压上他的后背,这么老套的把戏居然让纽厄尔上当了,他举起了双手。
“上帝啊,”他对她说道,“你们俩……”他的脖子这时通红一片,眼睛泛出了泪花,透露着迷茫,“你和他是一伙的?你们想干吗?”
玛莎没有回答。我继续像教宠物那样跟他说道:“慢慢向前走,把手举好。”
他没有反抗。双手举得更高,把合身的运动外套都撑变形了,里面的衬衫下摆也跑到了腰带外面。
“别……我从没有……我从没有伤害过任何黑奴。”他诚恳地说,“我没有干过这种事。”
“跪下来,把手放在脑后。”
他笨手笨脚地跪了下来,这个吓傻了的、风度尽失的胖子老老实实地服从着命令。跪下后,纽厄尔冒险看了一眼办公桌,看了一眼报警铃和电话。他知道自己的死期到了。他的生活本来很优渥,而在夜不能寐时,脑海里一个可怕又幽暗的角落一直在提醒他,这一天终会来临。这份恐惧和控制仿佛一体两面。他为一家超大型企业工作,公司的营收与罗得岛州的产值不相上下,而这一切建立在压榨黑人的基础上,公司像对待囚犯一样将黑人关押起来,这么做肯定事出有因。不可能是因为黑人在受苦受难,他们的苦难里长出了棉花,使设备得以运转,这怎么可能是囚禁黑人的理由呢?南雄公司粉饰太平,拍下他们的笑脸,而在那些笑脸之下,在黑人的心里,住着一头野兽,而这才是囚禁他们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