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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锁定的这个家伙现在出现了,矮冬瓜一个,头发稀疏,一张粉嘟嘟的胖脸,穿着休闲裤,皮鞋擦得很亮,玛莎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臂,两个人像老朋友一样聊得热火朝天。
“我当然记得你了。”马修·纽厄尔装模作样地说道,“你这种美女别人一见就不可能忘记的。”
“真要这样就好了。”玛莎应道,发出一阵清脆而虚伪的笑声,“我希望如此。”
“说实话,你正好遇上我心情好的时候。我们这个星期太顺利了,简直是天助我也。”
我顿时想起了汽车旅馆电视上的巴特里奇,突然的一声枪响,这个女人中弹后向前倒下,渐渐瘫倒在地。这对南方奴隶主而言是喜讯,对南雄公司来说是天上掉下个大馅饼。然而纽厄尔指的是迟来的霜冻。“都快到万圣节了,地里还有棉苗开花。这种好事可不是年年都有的。”
当我穿过大厅走向他们时,有一瞬间我的笑容是真诚的,这份笑容来自对玛莎的欣赏。我点着头,眼神中带着赞赏。我看着她碰了碰纽厄尔的胳膊肘,天哪,她天生是干这一行的料。
“嗯,纽厄尔先生……”
“别见外啊,简,叫我马蒂好了。”
“好吧,马蒂。对了,这是我的助手。”
纽厄尔看了看我,小眼睛里露出几分不解。他脖子上挂着工牌,他的外貌和照片里一样,脸部松弛,发际线后移。拍公司证件照时,他换了个发型,留起了汤米·杰斐逊那样的马尾辫,不过并不适合他。
“你的,嗯,助手?”
“助手,助理。”她向他眨了眨眼,用口型比出“下人”两个字。“怎么叫都可以,反正他得听我指挥。”
马蒂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勉强笑了笑。
“助手两个字让人觉得……”他耸了耸肩,“听着很滑稽。黑人不该用这个词。”
笑,笑得开怀一些。我尽力保持着笑容。“我懂,先生,我懂。”我看了一眼玛莎——现在是·雷诺兹女士——确她允许我说话,“我本来就是个滑稽的黑人。”
马修·纽厄尔愣了一下,然后笑了,从喉咙里紧张地发出嘶哑的笑声,对我们俩这个奇怪的组合摇了摇头。外面的旗帜在强风中噼啪作响,照片里的亚洲小孩永远地固定在了侧手翻的瞬间。
“到顶楼来看看吧,”纽厄尔说,“参观一下我们公司。然后我们再聊聊你们的生意。”
这栋大楼统一采用了舒服的色调,粉白和淡蓝,每一面墙上都挂着取材于照片的大幅宣传画。在通往电梯的路上,我们见到的宣传画是一位东南亚裔的主妇,正从衣柜里抱一沓毛巾出来,而在衣柜另一头站着一名黑奴,手里捧着耐用的纯棉毛巾。他一脸笑容,毕恭毕敬,简直微不足道。
我并没有为之色变,也没有放慢脚步。我经过这幅宣传画,紧跟在玛莎身后,观察着四周。
我注意到走廊里照明灯的布置,先是两个一组,然后是三个一组,两个和三个交替出现。我注意到宣传画里奴隶们穿的裤子,和马龙的黑裤子一样,我上半身穿着浅桃红色的羊毛衫,下身也穿着一样的裤子。我注意到地面铺着昂贵的白色地毯。我注意到了所有的细节。
电梯无声地载着我们迅速上楼,快得都让我耳鸣了,我不停地收紧下颌再放松,安安静静地在两人身后当个隐形人。除了装在电梯上方一角的摄像头外,我观察了电梯的所有细节。我研究着电梯门上的按钮板,上面写着:默多克电梯公司。是路易斯安那州的默多克。玛莎不时地笑着,和纽厄尔打情骂俏。
“你猜错了,先生。”她说,“不是的。我们是从伯明翰分部来的,公司的总部在佐治亚州。”
“哦,是佐治亚州啊。”纽厄尔道,“‘投降之州’最近怎么样了?”
“讨厌。”她边说着边打了他胳膊一下。
他满脸堆笑,紧张地看着她,生怕自己惹恼了对方,赶紧又安抚道:“开个玩笑罢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好了。每个州都有权选择自己的道路。这才是美国的精神。”
当纽厄尔说着这些陈词滥调时,我又想起了巴特里奇,她双手张开,向前倒下,围观人群一阵惊恐。我不知道玛莎对此做何感想。电梯响了一声停下,我们走出电梯,直接沐浴在阳光之下。顶楼只有一个房间,四面没有墙,都是玻璃窗,房内铺着大理石地板,阳光如水银泻地,洒满了这间开放式顶楼房间。
“这里是我的办公室。”纽厄尔说道,随后立即扑哧一声笑了,摆了摆手,“开玩笑,开玩笑。这里是观景平台,我们称它为凌霄台。我喜欢带人来这里。可以看清楚周围的环境。”
他走到玻璃窗前,示意我们跟上——实际上是只示意玛跟上。他已经或多或少遗忘了我的存在,我和那只行李箱没什么两样,我只是个下人,都不用拿正眼看。
他站在玛莎身边。“这地方不错吧?”
“的确。”
如同隐形人一样的我也看向窗外。大多数建筑与我们身处的这一栋相仿,都是玻璃幕墙建筑,矗立于草坪上,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各种楼房积聚成群,划分为不同区域,由蜿蜒的步行道、黑色沥青的马路连接,同时还有高耸的铁栅栏隔开。此时的我仿佛同时身处两地,在都城十字路口旅馆的房间里,我看过南雄公司的全景卫星图,而此刻的我又亲眼看见了这个种植园,见证了实物的样貌。靠近看,细节之处越发清晰,如同从一副骨架上长出了肌肉的人体。
我忙着对比各处,将我在卫星图上看见的图形与实体建筑一一对应:办公室,外围建筑,交货与收货中心,机械加工厂。有五栋砖楼是员工宿舍,围绕着一座高塔而建,塔顶有一个玻璃穹顶。
我还没有看见什么异常,大脑已经提前有了警觉。人去哪儿了?贝尔农场到处都是奴隶,喧闹不止,有时会唱歌,有时会互相责骂,有时候监工和白人工人会责骂我们。而在南雄公司的草坪上鬼影都没有一个。我估计员工们都在建筑里面上白班,受人奴役。不过……
“你看,那边是成衣厂。”马修·纽厄尔说道,指着大如美式橄榄球场一样的厂房说道,厂房外墙上连着各种管道,房顶上的烟囱喷出一股股黑烟。“那边是我们公司最核心的部门。”
纽厄尔一脸得意,看着下方的大片草地和华美的建筑,带着指点江山的意味介绍着南雄公司,仿佛南雄公司在为他卖命,而事实恰恰相反。
“那栋厂房里面有轧棉机在作业。”纽厄尔说道,“里面还有清洗机和晒布机等设备。我们公司有国内最大的高产量圆座轧棉机。”
“真厉害。”玛莎应道,“了不起。”
而这时我已经发现了目标,卫星图上没有标名称的小方块,实际坐落在农业创新部大楼后面,是一栋黑色小楼,没有号码,没有名牌,也没有宣传画。
自然,我不可能问纽厄尔那栋楼是干什么用的,也不能让玛莎问他。我是个黑人,在他们眼中是个隐形人。
“顺便说一下,我们公司采取的是24小时不停工工作制,”纽厄尔接着吹嘘道,玛莎不停地点头,眼珠瞪得老大,一脸惊叹。“每周7天,每天24小时,永不停工。员工会上不同的班别,有早班、午班、晚班和夜班。从早到晚,不停不休。对员工实行轮休制,每7天休息一天,这样设备就不用停机了。节假日也一样,复活节和圣诞节也要轮休。唯一能让我们停工的只有恶性事故,而我们……”他握拳轻轻敲了敲他的秃脑门,“已经有29个月没有发生恶性事故了。”
说完后他笑了,笑得很开怀,然后冲我眨了眨眼。“小子,在我们公司上班的你的兄弟姐妹们很喜欢这里,没有一点抱怨。我说的是实话。”
看样子他希望我回应,于是我回了话:“您说得对,纽厄尔先生,您说得对。”
纽厄尔闻言使劲大笑,笑得喉咙一抽一抽的。
“小子,我是认真的。这里不是50年前的奴隶工厂,甚至和10年前比都有天壤之别。人们一想到奴隶制,‘仍然’会想到皮鞭、电击枪、戴着尖刺项圈的恶犬那些可怕的东西。但我们这儿是家现代化的工厂,是21世纪的工厂。你看那里——他举起一根胖手指指向某处,强迫我看过去,“那里是员工宿舍。有四千多人住在那里。我们在里面建有娱乐中心,还有健身器材,我们不仅鼓励员工使用其中的娱乐设施,还会要求他们锻炼身体。看到中间那座塔了吗?有个尖顶的那座塔。站在塔顶的警卫可以看清楚每一个房间,而每一个房间里的人也能看见警卫。所以人人都知道他们是安全的,大家在互相照应。对了,这种设计是杰斐逊时期传承下来的,所以你看见的是个伟大的传统。”
他的手突然紧紧握住了我的胳膊,仿佛我们是志同道合的兄弟。
“忘掉皮鞭,好吗?忘掉电击枪。你可能知道,这是法律允许的,但我可以告诉你,因为我了解在六楼工作的人,我可以告诉你我们公司不会使用电击枪。可能偶尔会用一下,但只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使用。而大部分时候我们还是将激励作为主要的公司政策,明白吗?”他的手紧紧地掐着我的胳膊,如同镣铐一般,“再告诉你一件事,我听过有人质问我们,你们给这些可怜的黑人都吃些什么啊?有时候晚上回到家,只能用面包夹肉充饥时,我真想到公司的餐厅吃那些黑人的工作餐!”他说得自己都笑了,“当然我只是想想!千万别告诉我老婆!”
我笑了,开怀大笑。加把劲,维克多,别演砸了,布拉泽。赶紧完成这个任务,找到那个卡车司机,查清那个信封的去向。把那样该死的东西带回去。我只需要完成这个任务就好了。于是我继续笑个不停。
我的笑声感染了纽厄尔,让他充满了信心,转头对玛莎说道:“想不想知道一个秘密?”他靠近她,像煞有介事地说道,“如果南雄公司是个国家,我们的国民生产总值会比罗得岛还要高!”他挺直了背,眼瞪得很圆,脸都激动得红了,“你说,我们公司牛不牛?”
“真的很牛。”玛莎应道,“真的很牛。”
置身于这高楼之上,有一样东西你能看到,但却没有在卫星图中反映出来的,就是棉田,它们一望无际,从园区向四面八方不断延伸,如同在宇宙飞船上观察月球表面。站在此处,我虽然看不见他们,但我知道此刻有数以百计的强制劳作人员忙碌于白色的棉田之间。我望着远方的田野,陷入沉思:等我找到司机,从他嘴里获知我要去的下一个地方后,我能够离开这里,而这些我看不见的奴隶仍将留在此地,今生今世无法踏出这里半步。
面对这种现实你要如何自处?是把它当成一块石头捏在手中?将这块石头从这栋高楼中丢出去,任它自由坠落?还是将它吞入腹中,直到去世之时仍然觉得义愤难平?
电梯铃响了。“好了,参观结束。”纽厄尔说道,“我们下去吧。”
玛莎真的该改行专职干这个。
我们来到马修·纽厄尔位于14楼的办公室,办公室面积很小,我们经过了一条冷气开得很足的走廊,隐约能闻到一点咖啡香味,我们三个人几乎就把他的办公室占满了,办公室内有一些文件柜,一张黑色办公桌,桌上放着一台电脑。玛莎和我在律师的地下室里已经演练过这个场景,反复排练过各种情况,于是当纽厄尔关上门之后,她就准备粉墨登场了。
“好吧,既然我们是来贵司‘拜访’的。”她说道,听她这么说他咯咯地笑了。
“要开始了,对吗?要开始向我推销了。”
玛莎眨了眨眼:“让你猜到了。不过我保证,马修,绝对不是向你强买强卖。”
“叫我马蒂。”
“马蒂,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好啊。”他皱起了双眉,双手握在一起。站在玛莎身后,立在门边,我露出纯良的笑容,扮演一个善良、听话的黑奴,不过我能猜出他在想什么,我知道他心里打的算盘:反正我也没有实权。我啥事也拍不了板。他已经带我们参观了公司,这是他职责范围内必须做的事。他的微笑已经带有几分歉意,很快这位从桃树企业管理公司来的清秀佳人,从天而降闯入他生活的女人就会发现,他没有实权。所以我们选他真是选对了。
我的眼神逐个扫过屋内的四个角落,没有摄像头。当然,也有可能屋子里装了袖珍的摄像头,埋在墙里,或藏在电灯里。但至少我没有发现明显的摄像头。
“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玛莎说,“同时,这也是一个非常简单的问题。”
“好……”
“这个问题真的,答案可以说是……”她拍了拍脑门,“呼之欲出了。”
“好的。”纽厄尔笑道,“说吧,我一定能答上。”
“我的问题是,贵司卖的产品是什么?”
纽厄尔鼓起腮帮子,摊开双手。“棉花?棉纺制品?”他害羞地、试探性地问道,像是个被人捉弄的孩子,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答对。于是又给出了几个答案:“品牌?一种,嗯……”他思索着合适的措辞,“一种生活方式?”
“不对,先生。”玛莎边说边慢慢地摇了摇头,镇定自若。我简直要为她的表现鼓掌。“贵司卖的产品是‘时间’。”
她开始阐述这一概念,有理有据,言语中充满自信,而我则开始用双眼打量他的办公室:两个文件柜;一个落地书架,上面放了各种文件夹和公司条例;一张结实的办公桌,金属框架,玻璃桌面,桌上整齐地放着三个相框(照片分别是纽厄尔的妻子、他们夫妻的合照,以及他们两人带着一条巧克力色的拉布拉多犬)。还有一个隐藏物件,虽然看不见但肯定存在的,指纹式报警按钮,很可能在桌子下方,不然就应该在椅子下面。在纽厄尔的右后方有一扇单开门,里面不可能是什么盥洗室,纽厄尔的级别不可能有这种福利,多半是衣帽间或储藏室。
我在审视他这间整洁的小领导级别的办公室时,玛莎正在对着纽厄尔侃侃而谈:“贵司一共有四千,两百,三十二名员工,”她在数字间略做停顿,这是一种老练的技巧,说明她事先做过功课,“你们贩卖的是‘他们的时间’。他们为公司工作的有价值的每一小时、每一分钟,都是你们的产品。
“现在,我们拿一个强制劳作人员出来举例,他可能处于你们工作流程中的任何位置,对吧?他可能负责拆卸包装,他可能是织布工人,无所谓,他可能水平很高,可能是个模范员工,他可能是制版工人,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