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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恕我冒昧。”他答道,“他长得是不是跟你一副德行?”
我尽量让自己笑得开朗一点。让笑容持久一些,让笑容成为我的盾牌,尽力做到完美,不露一丝破绽。至于他的问题,答案当然是否定的。马里斯压根儿不像我。他的体形像拳击手一样壮硕,皮肤像金属一样锃亮,具有典型的非洲人特征:长鼻梁,大鼻孔,金色的瞳孔。他和看起来很矬的我截然不同。“如果您指的是他是不是黑人这个问题,我可以肯定地说,他是黑人。”
“我已经说过了,我没见过他。”
“不介意的话,我能到店里面看看吗?”
“今天已经关门了。”
我的笑容实在是难以持续了,我能感觉到自己板起了脸。
“不会耽误您很久的。”我说,“我只想进去看看。您看,我一直在找我的这位朋友。他说过会来这里的。”
“你没听见他说什么吗?”我一转身,看到一个穿着工装的卡车修理工出现在我面前。“他让你滚蛋。”
这家伙膀大腰圆,满脸胡须,胸口和啤酒肚上沾满了油污。他走出修车铺,来到我们面前。斯里姆耸了耸鼻子,然后又啐了口唾沫,而我面前的胖子则扑哧笑了一声。这两个人可以去杂技团上班了,只不过大块头手里拿的不是扩音器,而是步枪。他像民兵一样,把枪端在胸口。我的笑容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该死!“我不知道自己哪儿冒犯到你们了……”我说,“但是我不想惹麻烦。”
“原来他不想惹麻烦。”大块头修理工在我背后对斯里姆说。斯里姆哼了一声,捋了捋胡子。我听到碎石地上响起脚步声,回过头,只见大块头挑衅似的挥舞着步枪,向前走了一步。
我收紧了下颌。既然吉姆·德克森的君子作风行不通,那么我就得拿出点儿硬汉的样子,我要表现得像20世纪70年代黑人复仇电影《吉姆·布莱克曼血洗奴隶庄园》(Jim Blackmon’s Slaveland Vengeance)以及多部续集里的冷血反英雄人物一样。“放下枪,浑蛋!”我压低声音命令道。此时我整个人变得冷若冰霜,目光犀利,浑身紧绷。
“要是我不放呢?”
“别逼我用它勒断你的白胖脖子。”
这是言语上的交锋,我在建立自己的防线,但是我不是真的想这么说的。这个像麻袋一样的大胡子废物已经不小心进入了我的攻击范围。现在敌明我暗:他不知道我的路数,更不知道我手里攥着石子,而且我离他很近。我把石头甩向他的猪眼,如猎豹一般扑了过去。我揪住他的头发,打掉他的枪,张开宽大的手掌狠狠扇他耳光,一下、两下、三下,巴掌对着他的两边脸轮流扇去,像一个残忍的父亲因为痛恨自己的无能而把愤怒发泄在儿子身上。
大块头被我打倒在地,两只手徒劳地抵挡着我惊人的力气,步枪掉在他脚边的碎石地上。我听见门廊上有响动,摁住胖子,头也不回地说道:“老实待着,别动,斯里姆!”
“喂!”胖子嚷嚷着,我冲他的脸踢了一脚,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了出来,他没再废话,转身爬开了。我拎起枪,回过头看到斯里姆站在原地,丝毫不敢造次。一口老烟枪特有的浓痰从他嘴角滑落。我端着枪朝他走去,一步、两步。
“你见过我朋友吗?”
“我从没见过任何黑人。”
我开了一枪。斯里姆身后的玻璃窗应声而碎,大门也震颤个不停。斯里姆那生得像土狼一样的老脸此刻因恐惧变得极度扭曲。这感觉不错,正是我想要的效果。我又向前走了一步,端起枪,用枪口对准他的眼睛。
“你见过他?”
“没有。”他的双手不敢乱动,慢慢举起抱头,似乎对这种局面很有经验。我不用再盘问他了。我相信他。他没见过马里斯,也没见过其他人。但是,不知为何,我觉得我跟他的事还没完。
“你当过兵吗,斯里姆?”
“什么?”
“你是不是服过兵役?”
“是。”
“打过仗没有?”
“打过。一次在海湾,一次在得州。”
“是吗?你是哪一边的?”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打量着我。“美国这一边。我们这一边。”
“你为了什么去打仗?”他眼神下移,看了看我手中的枪,又看向我的脸,而我的脸上镇定自若,毫无表情。他知道我的话是什么意思。我也知道。我不打算放过他。“我问你,斯里姆,你为了什么去打仗?”
“为了,为了美国,为了联盟。”
“哼!可得州人并不想待在联盟里面,对吧?得州人对联盟没兴趣,不想管我们,也不想插手奴隶制的事。得州人只想从这摊浑水里抽身出去,记得吗?”他试着动一下脑袋,但我的枪口对准了他的眉间,死死地瞄准,“而你却为了维护联盟的统一去打仗了。”
“我收到了征兵令。”
“可以逃跑啊。很多人都跑了,在北边好好地生活着。”
“我是为了自己的国家而战。”
“放屁!”
“行,行,别激动。”他闭上了眼睛。他以为我要就地解决他。我感觉很过瘾。我感觉到体内怒火正盛,仿佛有一只手正在死死攥住我的心脏。此时,太阳已经落山,停车场里一片昏暗。月亮徐徐升起,洒下灰白而清冷的光。
“你为什么去打仗,斯里姆?”
他看向地面,嘴唇上的胡子也耷拉下来。他轻声说道:“为了奴隶制。”
我一枪击中他的膝盖。在他哀号之际,在胖子还在呻吟之时,我用衬衫的袖子迅速擦掉步枪上的指纹,扔到一旁,然后钻进汽车,开车离去。
第16章
我开着车,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天知道我这是在发什么疯?
我究竟为何会如此介意?
得克萨斯的经历号称孤星之州奇迹,是一个20世纪初激进废奴主义运动获得胜利的故事:目光短浅的得州政府急于补充油田工作人手,因而制定了接纳所有移民的政策,受此吸引,美国各地获得自由身份的奴隶,以及成千上万天主教废奴派墨西哥人有组织地蜂拥而至。奇迹就此诞生:1939年,美国面积最大的州依法废除了奴隶制。25年后,得州拥有了历史上第一位墨西哥裔州长,开创了美国历史。在他的领导下,得州竟然得寸进尺,宣布独立计划,此举遭到了华盛顿的断然反对。当时在白宫当总统的约翰逊是一位得州人,他曾经是一名老师,教过一些墨西哥人。总统把这事当成了私人恩怨,他表示这些家伙得好好读读历史书。根据美国宪法,一个行政州独立是非法的,而且在得州的土地下蕴藏的石油是属于美国的。
这场内战持续了11年之久。战舰在墨西哥湾对峙,快艇驶入了格兰德河。像斯里姆一样,盲目拥护墨西哥人州长的得州乡下佬来到科珀斯克里斯蒂的海滩上,投入了内战之中。这是一场血腥的战争,而且毫无意义。我和这场战争没有任何关系。
11年的艰苦战斗耗尽了双方的力量,却什么也没能改变。后来双方勉强握手言和,却仍在暗中较劲。他们自称得克萨斯共和国,而我们仍将他们当成一个州,星条旗上仍然保留着代表得州的一颗星。我们建立了特别经济区来保护自身在墨西哥湾的石油利益,而他们也建立了海湾地区非正规军来保护他们的利益。这就是处于临战状态的得州现状。
我的身体仍在颤抖,胳膊也在颤抖。我缓慢地开着车朝旅馆驶去,双手握住方向盘,分别处于10点钟和2点钟的方向,我甚至没有放磁带。我双眼看着路面,不断地深呼吸,盼望着、祈祷着不要遇到查车点。因为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我向别人的膝盖开了一枪,惹出了大乱子。到达旅馆的停车场,我在车里坐了一两分钟,双手搁在腿上,试图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先管好自己的事,我提醒自己,先把该死的任务完成吧。
都城十字路口旅馆有一条马蹄铁形的车道,有个人正在那儿打电话。在大门右侧,有一片高高的树篱,是路灯照不到的僻静地,在其中的某一棵树背后,有一个人正在情绪激动地高声讲着手机。
我从停车场走过来,经过这里时听到了这番私人对话,我本能地低下头,右转,想以最快的速度回到我的房间。现在是晚上9点20分。还有半小时布里奇才会给我来电。我急需这段时间,因为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我需要坐到房间里,双手放在桌上,止住身体的颤抖。与斯里姆对峙的剑拔弩张——夺步枪时的颤抖和开枪时的紧张……我需要些时间来消化这些事儿,再将它抛诸脑后。
“不行,但那不仅仅是……”我听见有人说话。是玛莎,我的白人朋友,我在就餐区与游泳池边偶遇的人,“这样子的话让我很为难……不行……等等,什么?不行。等等……”
我刚才从她身边路过,她没有看到我。我来到大楼门口,自动门感应到我,“咻”的一声开了。
“该死!”玛莎骂道,她没有看到我,“真要命。”
我退了回去,门“咻”一声又关上了。不行,不能多管闲事。我走上前,门“咻”一声又开了,然后我又退了回去。门又关上了。
“你没事吧?”我问,她笑了笑,从树篱后走出来。
“这问题……问得好。”她把手机揣进口袋里。她还穿着那件牛仔外套和那条牛仔裤,看起来非常疲倦。她的小嘴噘着,一脸愁苦。“你没事吧?这是生命中最重要的问题,对吧?我妈总是提醒我要小心回答这个问题。因为答案通常是‘我很好’或‘我不好’,对吧?但实际上并非如此,你明白吗?”
“嗯。”我说,“没错。是这个道理。”
“但事情没那么简单。”她又掏出手机看了两眼,我审视着她的侧脸。我以前一直以为她是个小姑娘,一个太早就为人母的粗鲁丫头。如今,在月光下,她站在旅馆外面唉声叹气,而焦急沮丧,这也许才是她原本真实的模样: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嘴角布满了因忧虑而生的细纹,眼底也带着几分忧愁。
“你儿子还好吗?”
“莱昂内尔,你还记得他吗?那个玩具火车的牌子。”
我记得,我记得所有的细节。“莱昂内尔,我当然记得!”
我体内升起一股寒意,只能强忍着直至它慢慢退去。我不假思索地就朝那个人开了一枪。毫不迟疑,没有半分悔恨。我竟然还问他:“你为了什么而打仗?”我究竟在干什么?
“我儿子挺好的。”她指了指旅馆里边,“睡得很沉,跟那个什么……算了。你有孩子吗,吉姆?”
“没有。”我答道,“我没孩子。我从没有成家,更没有要过孩子。我没选择那条路。”
“对了,我以前问过你这事。你老得到处跑。”
“是的。”我说,“我老得到处跑。”
自动门开了,走出来两个人,一男一女,挽着胳膊,说着悄悄话。男人举起车钥匙,我们听到黑暗中的停车场某处响起车门解锁的声音。
当我再次将视线转向玛莎时,看见她在仰望星空。
“我已经努力地去照顾他了,你知道吗?很努力了。”
“我知道。”
“我真的非常努力。”
我的眼前似乎又出现了一小时前,在斯里姆杂货店挥舞着步枪的我。那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我。而此时,在旅馆的停车场对陌生人好言相劝的人也是吉姆·德克森。吉姆,一个善良、冷静、通情达理的男子。而我,就戴着他的面具,顶着他的皮囊,内心深处却有着追杀猎物的本能,执着于达成目标,完成任务。
“我记得你说过……”我开口说道,“你是本地人,在这里长大的,对吧?”
“我老家在印第安纳州,不过不是在这座城市。我姐姐倒是住在这儿,有时我们会来看她。”
“这次你不是来走亲戚的。”
“不是。这次是因为……”她举起手里的手机,“公事。”
“原来是这样。嗯……有个问题想问你,是关于数字的。1819……”我说道,“这应该是指年份吧。1819年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听到我的问题,玛莎的脸色突然完全变了。她低头看了看停车场的地面,然后抬起头,脸上没有一丝笑容,语气压抑地问道:“你是从哪儿看到这个数字的?”
“嗯……”我说道,“是在……”
她只是个无辜的局外人,而且显然还有自己的麻烦,我不该用自己的问题去麻烦她。无论如何,我很确定我已经知道那个该死的答案是什么了。
“我在一间房子外面挂着的东西上看到的。”
“挂着的什么东西?”
“在一面旗上。有好多旗子上都有。那种三角旗。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忘了这个吧。”
“这事可不能忘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愤怒浮现在玛莎的脸上,“因为它跟我们的生活息息相关。”
“什么和生活息息相关?”
“这个数字。还有它惹出来的一堆麻烦。”
“什么麻烦?”
玛莎摇了摇头:“你在哪儿见到的?市中心吗?还是南边?”
“在东边。”这些问题让我有些不安。我得把我的假身份演得像一点了,所以我必须把这谎圆得滴水不漏。“我本来四处闲逛来着,可能转到了某个商业区吧。”
“这样啊……”她说,“我懂了。”
“那个……”我开口说道,心里很后悔提及这个话题。已经9点半了,布里奇20分钟后就会给我打电话,“这事你就别操心了,别管什么商业区和数字了。我不该拿这事来麻烦你。”
“没事。”她说,“没关系。”她轻轻摇了摇头,深吸了口气,准备将心中的话一吐为快,“在那一年之前……那个人叫什么来着?”她紧闭双眼,努力回忆,想起来后睁眼说道,“拉塞尔。印第安纳州最高法院,1820年。”说完她又闭上了双眼。她闭上眼睛时有些显老,“‘我们宪法的制定者想在本州内实现彻底的禁奴政策。’1820年是印第安纳州解放所有奴隶的一年。”
我挤出一丝苦笑:“我懂了。”
“所以1819年,对于这些王八蛋来说,是他们的黄金岁月。懂了吗?”
“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