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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南方到北方货运这件事,哪怕只是一个概念,安吉都会很反感。与此同时,我心里面在计较着这件事。我原本以为,布里奇和我的想法也一样,巴顿选择勒索温斯顿·比布是因为寰宇物流公司可以安排卡车走这趟路线,把寒鸦从南雄公司接到印第安纳波利斯来。然而这家公司并不做从蓄奴四州到北方的货运,安吉彻底否认了这种可能。她仍然一边在电脑上查询资料,一边摇着头,她飞快地敲击着键盘,与此同时,还能保证漂亮的指甲完好无损。
“跟你说吧。”她说,“我只能帮你查查以‘花园’为开头的公司的货运记录。从其他地方运出来,时间是星期天下午,公司名称以‘花园’开头,我可以把这些作为搜索条件查一下。”
“你可以这样查吗?”
“相信我,帅哥,我能查的多了去了。”
她面无表情,只是脸上隐约有一丝笑意,双眼一直没离开显示器。
“你可别拿我寻开心,安吉。”我说,“别让我空欢喜一场。”
安吉在电脑里输入了一些信息,然后让我等一会儿,我照办了。我用手指敲打着她面前的桌台,向她露出开朗的笑容,笑容中夹杂着几分焦急,几分挑逗。而我的思绪却开始游离,想着停车场另一边的室内蹦床乐园里玩耍的孩子,白人小孩和黑人小孩一同在蹦床上面上蹿下跳。这一场景在我脑海里好似成了慢动作的画面,每个人都在咧嘴大笑,开心地喊叫。
“有了!”安吉打断我的沉思,“找到了。”
她把显示器转了过来,让我能看见里面的内容,我最后一次拍了下面前的桌台,拍得又重又响,震动了墙上挂的白板,震响了门环上的迎客铃。“安吉!你真棒!”
她身子向后靠上了椅子。
“告诉你的兄弟苏利,就说是我说的,以后少给你整这种幺蛾子。”
“我会的,安吉,我肯定会告诉他。”她露出笑容。像安吉这么善解人意的女人,肯定遇过一两个像苏利这样的家伙。
“那个……”我又说道,“能不能帮我把你显示器上显示的内容打印出来?”
第14章
地下航线的行动一般不会有真的飞机牵涉进来,但是偶尔你会听闻有这样的蠢事发生:某个大款觉得自己是上帝,雇了个胆大包天的飞行员,驾驶飞机闯进了蓄奴四州的领空,然后趁着夜色强行在亚拉巴马州的山谷里着陆,以这种方式带走一批潜逃的黑奴。这种蠢事结局都很悲惨。想想看,飞机那么大,根本藏不住,而且承担这几个州的领空防御职责的是全国航空警备队。最后的结局是:大款被送上法庭,飞行员被送去吃牢饭。黑奴们从哪里来的回哪里去,而这样的结局还算运气好的。
地下航线不是这样运作的,它的名字只是一个比喻,对实际情况戏剧化、夸张式的比喻,“飞行员”、“空中客服”、“行李处理员”和“舱门工作人员”,包括“中转航班”和“机场安保”都只是比喻。这些航线是靠陆地上的长途货运卡车、没有登记的面包车和偷来的集装箱拖车来执行的,靠的是非法更改装箱单中的物品数量,买通种植园的警卫,贿赂边境安检员来打通各种关卡,对相关人员可谓软硬兼施:要么威胁,要么给钱,要么性贿赂。所谓的航线是由空壳公司在规定时间内发出的子虚乌有的货运订单,最终的目标就是将货物运送到某个指定地点。
我曾经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扮演一个角色,尚克劳德·西塞,绰号叫“奶咖”,他是一名出生于蒙特利尔的黑白混血儿,同时也是一个法裔加拿大摩托党组织(布莱克伯恩仁爱车队)的成员,他们专门将逃到美国北方城市的黑奴运送到加拿大科特圣庐的“真正自由区”。在成员中有一个叫谢丽的女人,她是从路易斯安那州逃出来的。她将毕生的精力都投入了这一事业中。谢丽总是说,他们大部分的工作都是在办公桌上完成的。忘掉历史上的解放起义吧!砸掉万恶的体制枷锁,把遭受苦役的黑奴解救出来的方法多数时候只能依靠各种证件,比如说开立银行账号,伪造证件,计划好逃亡路线、后备路线和后备路线的后备路线等。谢丽很爱用她那一口迷人的蒙特利尔腔说一句法语:“La liberté est une question de logistique.”(要获得自由,先解决物流问题。)
当然,另一件应该记住的事,是绝大多数人得不到任何帮助。我当初就没有得到任何帮助,当时只有我和卡索两个人,在绝望之中趁着夜色逃走,对于大多数敢于逃亡的奴隶来说这是唯一的选择,他们得不到航线的帮助,也得不到其他任何人的帮助。也许他们的计划早已筹备多年,也许只是一时的头脑发热,就这样,他们纷纷踏上了逃亡的道路。他们拖着瘦弱的身躯,或穿过防风栅栏,或跳进河沟中,或破坏掉铁丝网,或逃脱守卫的追捕,从此开始了逃亡之旅。逃吧,兄弟们!逃吧,姐妹们!穿过偏僻的小路,越过茂密的树林,就这样逃吧!不要奢望飞机、汽车或卡车来接应。他们要做的就是以勇敢的姿态,穿越过开阔的平原,跋涉过大河小溪,跌跌撞撞地走过密林中鹿踩出的小径。他们和旧奴隶时期那些逃亡者一样,只能凭借星辰判断方向。
而我正在破坏他们的逃亡大计,正在封死他们所有的逃亡之路。我坐在一家“汉堡小站”餐厅里,这是印第安纳波利斯的一家连锁餐厅,有很多分店。我正在这里,等待服务员将咖啡端过来。我戴着眼镜望向窗外,视线转到餐厅的停车场:那儿有一个可怜的白人老头,他戴着毛线帽,卧倒在马路边,用一个黑色垃圾袋当上衣,用另一个垃圾袋当被子,象征性地盖在身上。这种情景我早已司空见惯(在各个贫穷的城镇、在各个北方城市都可谓屡见不鲜),可眼前的景象却颇为古怪:一个人横卧街头,而路人却熟视无睹地跨过他,继续向基斯顿大街走去,仿佛他只是一具尸体。
女服务员为我端来了咖啡,我又点了一份汉堡,然后低头将视线转移到安吉为我打印出来的文件上。文件第六行显示出从俄亥俄州克莱顿的天堂花园发出的货运记录,安吉用亮粉色的彩笔将它标了出来,因为它是既可怜又狼狈的艾尔比要查的货运资料。而扮成艾尔比的我,真正在意的是第七行的记录,按字母顺序排在下一行的记录,在星期天晚上8点49分从亚拉巴马州松林镇南雄成衣公司发出的一批货物。
根据卷宗里的记载,寒鸦在8点35分让人送到了卫生站。现在又有了这一辆卡车,在温斯顿·比布的安排下,在8点49分驶出了南雄公司的货运大门。
我用指尖从左到右轻轻抚过文字,默记着上面的数字和相关信息,然后我又划了一遍以加强记忆。货物在寰宇物流公司内部的编号是49-09-5442。运货的是一辆45英尺长的挂车,车辆编码是6ZRFL1622CJ287765,司机的编号是HR59。
这辆卡车的目的地是哈茨菲尔德杰克逊国际机场,车上载有4200颗出口用的螺栓,6吨的杂物、废料,以及26个栈板的棉质T恤:每个栈板上装40箱,每箱75件T恤。
因此,总共有7.8万件衣服,具体数字是多少我不确定,但我确定的是货柜里藏了一个惊慌失措、奄奄一息、走投无路的人。我只知道,在所有这些数字底下藏着一个人。要获得自由,先解决物流问题。
我又抬头看了看窗外的人行道,老人在地上换了个姿势,路人们却视而不见,依然从他身边经过,径直走进或离开停车场。到处是停车场,正是这座城市给我的感觉。触目所及,无不是褪色的人行道和阴冷的、难见阳光的天空。这份工作的性质之一就是漂白这个世界,擦掉蓝天与白云。
寒鸦在8点49分藏到了一辆前往哈茨菲尔德机场的卡车上,从南雄公司离开,走的是从南方到南方的运输路线。
佐治亚州效仿肯塔基州,通过立法于1944年废除了奴隶制。杜鲁门总统高举战时政府合同这面奖励大旗(同时也是对各州选择废奴的经济激励措施),并因此取得了伟大的胜利。然而佐治亚州的立法机关,凭借着自身的智慧,同时也受制于亚拉巴马州和当时合并的卡罗来纳州的压力,对机场运输的管理只得采取准南方政策,即一半按照以前蓄奴制的政策,一半按照废奴制政策。那条红色高速公路(20号公路)也毫不例外。它成了一条伤口,从东到西贯穿整个州,让邻州得以自由通往州内的机场,从而保持与国际棉纺、牛肉和玉米市场的联系。
根据表中最后一栏的显示,所有棉质T恤的最终目的地是上海浦东国际机场。
但是寒鸦并没有去中国,对吧?他只是到了印第安纳波利斯。卷宗里说“已知疑犯有潜逃回印第安纳波利斯市的意图”,不是吗?
服务员为我送上汉堡,我说了声“谢谢”,然后我就开始有条不紊地用起餐来,我按照曾经自我训练时的方式和节奏,享受着每一口食物。我咀嚼着,吞咽着,不断用餐巾擦拭着嘴,不去想童年时的恶臭与恐怖的景象,不去想寒鸦像一个蓝点一样在地图上向东前进,不去想他缩成一团藏进了45英尺长的挂车里的箱子或栈板,因为憋尿而万分痛苦,英俊的脸上写满了萎靡不振,额头上冷汗涔涔,一双眼睛恐惧地在黑暗中张望着。他当时在想什么?巴顿的合作伙伴有没有跟他介绍过逃亡的计划,还是说他根本无从了解,完全把自己的命运押在了陌生人身上?他是否只能选择耐心等待,听天由命,如同我正在等待着查清他的去向?
吃完汉堡后,我推开了餐盘,继续盯着打印出来的寰宇物流公司货运清单,但还没看清单的背面。安吉在纸的背面用粉色荧光笔画了张笑脸,并留下了她的电话号码。
回到车里,我打开笔记本电脑,看到马里斯不再开着车满大街转了。原本像吃豆人一样绕城移动的圆点此刻停在了30街,距离凯斯通有一英里半的位置。说不定马里斯已经意识到老吉姆的蝴蝶刀还在自己身上,于是将刀扔出了车窗,或者他可能现在正和奴隶寒鸦在一块儿,而我费尽全力查案子,去比对各种资料,完全是在白费工夫,我现在该做的就是把他抓回来。
第15章
我赶到目的地,却没有见到马里斯的人影。
根据地图的指示,我把阿蒂玛车开到东区30街另一个灰扑扑的停车场,然后下车。这是一个椭圆形的停车场,在铺满碎石的地面上潦草地画了些停车位。
停车场周围有一些商铺,全都因为年久失修而显得破败不堪,看起来没有任何不和谐的感觉,摇摇欲坠的样子犹如第三世界的质感。其中有一栋未经粉刷的小矮屋是斯里姆杂货店,宽敞倒是宽敞,却十分低矮。市场的前门用一本电话簿支开,一个摇摇晃晃的木台在门外搭着,木台上面胡乱放着几排蔬果筐。市场对面是斯里姆修车铺,五六个歪歪斜斜摞着的轮胎几乎完全堵住了门。空地上还放着一张快散架的野餐桌,桌面坑洼不平。桌后立着一扇薄铜拱门,像门球的球门般戳进了土里。拱门后有一条蜿蜒的土路,通往树林深处。道旁的路标上写着:顺着这条小路通往斯里姆拖挂式房车停放场(活动住屋集中地)。
马里斯不在这儿,这附近人影全无。停车场里只有我自己的这一辆车。我摇下副驾驶座的车窗,又检查了一遍笔记本电脑。果不其然,代表他的圆点已经消失了,图上并未标出他的最新位置。马里斯早已从地图上消失了。“该死!”我大声骂道,再环顾四周,忍不住继续大骂。一只黑色的小鸟飞到拱门上歇了一会儿,然后又飞走了。
我沿着小路向停放场方向走去,直到能依稀辨认出那些停在光秃秃的树下的野营车和温尼贝戈房车才停了下来。里面还有十几辆接了水管的房车排成一圈。大部分房车的轮胎早已消失,车身被安置在水泥墩上,三分像车,七分像房。整个场景看上去似乎有某种静谧、肮脏的美:易拉罐般的房车之间是坑坑洼洼的碎石路;廉价的衣物晾在外面,任由冷风吹干。在野营车的后面有一道浅丘,一条排水管从中伸出,断断续续地涌出褐色的污水。部分来露营的人用红色的三角旗来打扮自己的车,这些相同的迎风招展的旗子上还写着一行数字。在昏暗的暮色中,我凑近看了看,只见四个红色数字印在白底上:1819。
这时,其中一辆房车里传出了几声狗吠,紧接着,这声音开始变得低沉起来。一个穿着一身运动衫,戴着卷发夹的矮胖的白人妇女,边走边打电话。她眯着眼,疑惑地看了我一会儿,随即就转身走了回去,紧接着,纱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我琢磨着,马里斯会不会躲在其中某一个铁皮屋里,在黑暗中就那么一动不动地潜伏着。透过百叶窗,他用一双金色的眼睛紧紧盯着我。我想象着奴隶寒鸦正藏在床底,或是躲在某个冰箱和墙壁之间那样狭小逼仄的空间里。我必须挨家挨户地找他,有人在就敲门,没有人在就翻窗户。
暮色四合,我眯着眼睛,打量着这些笼罩在黑暗中的车。低气压的天空上乌云密布,一场大雨蓄势待发。
不对劲,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我转身走向小路。
“你有什么事吗?”
“如果我没猜错……”我扬起手,对站在杂货店门口的人说道,“你是斯里姆?”
他不置可否,就那么直直地看着我渐渐靠近。
斯里姆留着两撇棕色长胡子,看起来毫无精神,他的眼睛也同样毫无精神,眼角低垂,好像他从出生到现在从没睡醒过一样。斯里姆偏了偏头,啐了一口唾沫。我的鞋跟把碎石踩得嘎吱作响。
“我问你有什么事,黑奴?”
我有点紧张,但没表现出来。我感觉到我的嘴不悦地抿了起来,然而我忍了下来。“黑奴”这个侮辱性的词汇,仿佛一块巨大而锋利的石头,带着厌恶与鄙夷向我掷来,一如既往地充满杀伤力。
我笑了。原谅我,上帝!我真的笑了。那个字眼仿佛抽了我一耳光,我却笑了。毕竟,我是在工作。
“抱歉,打扰了,先生!”我说道,“我只是在找一个朋友。”
“我没见过!”斯里姆脱口而出。我还来不及回答,就听到后面的修车铺里传出一声尖叫,短促而尖锐刺耳,那声音就像两块金属互相摩擦撞击时发出的。斯里姆好像什么也没听到一般,头都没有转一下,所以我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