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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脸上的肌肉微微动了下。“想必是狄大人夺回了绫锦？”
元芳冷哼道：“这些不该你问的就不要问。”说完，元芳猛地推开角门，闪身进去。
老者又详细问了一番，元芳回答后老者轻轻点了下头：“你先在小屋待会儿，我这就去禀告我家主人。”
这间角门内的小屋里放着一把简单的椅子。元芳刚刚坐下便觉不对：这老头身上穿的为何和飞龙会匪徒不一样？元芳连忙站起，突然，院子里传来一阵惨叫。元芳心中一紧，得知上当了。他踢开小屋的门，跑入正院。
出乎元芳意料，空旷的大院子内万籁俱寂，唯有耳边呜呜的悲鸣风声。元芳轻轻移动脚步，脚尖却碰到了一团软软的东西。元芳俯身，一股浓郁的铁锈味瞬间侵入其鼻腔。元芳用手一摸，竟是一具死尸。很快，元芳又发现三具尸体，似乎都是飞龙会守卫的尸体。
元芳点燃火把，映入他眼帘的是满院的尸首，足足有上百具。元芳心惊，这飞龙会乃万年县一霸，根基深厚，谁竟然在太岁头上动土，夜袭飞龙会？元芳擎着火把，疾步往正堂奔去。阴风习习，惨淡的月光下，院子两边高大的树木仿佛睁开血盆大口的怪兽，冷觑着元芳。
元芳推开虚掩的正堂木门，堂内仿佛一处黑洞，露出青面獠牙。元芳进入，屋内狼藉一片，桌椅板凳碎成一团，五具尸体横在其中。
元芳一细看，原来死者竟然是飞龙会首领吴孝天和飞龙会的四大高手：龙爪、虎烈、蟒吞、朱雀。而且，吴孝天的头颅还不见了。
元芳心内大骇：谁？竟然把四大高手一网打尽？这人必定是个旷世的武功高手。难道是刚才那位老人。元芳现在才明白过来。元芳脚下湿腻不堪，耳边寂静无比，听不到一丝声响。突然，一阵呻吟声传来，连元芳都被吓了一跳。元芳赶紧过去，俯身将幸存者托起。这名幸存者是高丽人虎烈。
“是谁血洗了飞龙会？”元芳问道。
虎烈口中的鲜血汩汩涌出，他抬起手指，颤抖着指向横梁。元芳探头，将火把举向房梁处，只见那名老者正双腿蹬梁，身体横横地撞破窗户。他身手矫健，完全不似老人。
元芳扯下身上的衣服，紧紧绑住虎烈胸口处的口子：“坚持住，衙役马上就到！”说完，元芳朝门外飞跑出去。
银色月光下，东北角，元芳看到一个细瘦的黑影跳跃几下便跳出飞龙会的巢穴。元芳施展轻功，紧紧跟随。眼看元芳离那黑影越来越近，那黑影突然钻入平康里。
元芳不敢懈怠，随着黑影急速进入这片红灯区。天已经暗黑，平康里早已是红灯一片，从高处看犹如漫天的红色萤火虫，光亮竟然盖过了月亮。
元芳紧紧跟随，竟然看到黑影进入了“入云阁”。元芳心中疑惑，这“入云阁”是莹玉所在之处，为什么黑影要来此处？
元芳跟随黑影闯入“入云阁”。他拨开众客人，引得人群一阵喧闹和混乱。转过五六处游廊，出了主楼，来到西侧的一排精致阁楼。最北边有处最精致的阁楼，黑影闪了进去——元芳踏上白玉台阶，跟随黑影推开了红色阁楼的雕龙门，进入阁中。
阁中装饰得富丽堂皇，西面隔窗一处精巧檀木桌椅，小巧的案几上铺满了小巧精致的笔墨纸砚，墙上挂着琵琶、高胡，北面倚墙放着一面古琴。里屋是一间小小的卧房，里面放置着一张床，铺着精美的蓝色波斯地毯。床上衾帷床席乃丝绸制成，皆极珍异。东面墙壁上挂着有西域风情的景色、人物画，南面是一方小小的露台。露台下花木丛丛，一汪溪水穿过，一个绝色女子正在吹弄尺八，悠悠的声音伴随着溪水的“哗哗”声中传来，让元芳睁大了眼睛。
这女子有着冰雪一般的白肤，一看便是个胡女。她满头珠翠，艳光四照，穿着蓝色罗裙，大半个傲挺的瑞雪般胸脯露在外面，在奢靡的烛火斜照下十分诱人。胡女将尺八放到案几上，拿起象牙骨檀香扇，袅袅上前几步，一双碧绿的眼睛盯住元芳，嘴里吐出蹩脚的汉话：“相公，今日我要和姐妹们登台，不接外客。”
元芳大声问：“刚才闯进来的黑衣老头在哪儿？”
“闯进来？黑衣老头？”胡女笑了，露出两排碎玉般的牙齿，并没有拿手帕遮嘴，倒更显得妖媚动人，“我只看到你像个大马猴一样闯进来。”
元芳生怒：“他是朝廷要犯，小姐且自重，不要把自己卷进去。”
胡女咯咯直笑：“相公，我是‘入云阁’的花魁，要见本姑娘的队伍都排到院子外了。你说让我自重？嘿嘿嘿。”又是一副娇媚的姿态。
元芳着急追人，并未理会胡女的纠缠。他仔细观察地面，看到地面上有脚印带来的轻微血迹。元芳心中紧绷。他沿着血迹来到卧房门口。血迹在此处没了踪影，看来凶手正在这卧房之中。
元芳拔出钢刀，正要破门而入，突然一束寒光闪过，只见一柄细剑从卧房内穿破门上的窗花刺了过来，元芳下意识地一躲。那黑衣老者冲出，朝元芳进攻。
元芳不敢松懈，拿出钢刀迎敌。那黑衣人敌不过元芳，渐渐露出破绽，元芳一脚将其细剑踢飞，正要擒住黑衣人，那胡女却突然扑上来，软润丰满的身体扑倒在元芳身上，口中喊道：“来人哪！有人非礼本姑娘！来人哪！”
元芳哭笑不得，推开胡女花魁，刚要移动脚步去追那跑出的黑衣人，脚却突然行走不得了，原来那胡女抱住了元芳的小腿，死死不放。之后，四个彪形大汉进来。元芳见黑影已经跑远，只得放弃。
等元芳回到县衙，已经是拂晓。元芳顾不得许多，他叫醒狄公，将飞龙会和入云阁之事一字不差地上报狄公。
狄公愁眉紧锁：“吴孝天死了？”
元芳道：“飞龙会五大高手中，龙爪、蟒吞、朱雀身亡，虎烈重伤，现还在飞龙会的巢穴中，或许能保住一条命。”
狄公赞赏元芳的所为：“马上安排衙役到飞龙会救治虎烈。如果他醒来，第一时间通知我。”元芳马上安排。
元芳回来后，狄公说道：“吴孝天和三大高手遇袭惨死，虎烈重伤，难道也和火凤凰有关？元芳，死者身上的伤口如何？”
元芳道：“飞龙会死去的人身上都是刀伤，都是伤在心口，一刀致命，一看就是刀法纯熟之人所为，似乎不像火凤凰的手脚。这凶手装扮成老头形状，似乎是个女人。我追到入云阁，几乎将她擒获，最后被妓女所累，没有成功。”
狄公自言自语：“是谁要对飞龙会大开杀戒，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
元芳搞不清楚，便问狄公：“大人，还有飞龙会那个最神秘的高手盈蛇一直没有出现。大人，您觉得她会在哪里？”
狄公努力思索：“元芳，你还记得高岚的年轻妻子小红吗？”
元芳道：“当然。怎么，大人，您猜测她是盈蛇？”
狄公点头，“徐夫人一出现便被杀死。我怀疑她就是盈蛇，也就是害死众人的罪魁祸首——火凤凰！”
元芳道：“那冰清呢？”
狄公道：“我们俩见过盈蛇的真面目，就是挂在墙上的那幅画，画中人似乎和冰清长相迥异，但是，火凤凰会幻术，想必这易容之术也是易如反掌。元芳，你我见到冰清之时，还看到冰清的脸上在着火。你想想，如果她能让自己脸上着火，那易容一下岂不是手到擒来？”
元芳道：“怪不得。”
“在行院时，我看火凤凰的身段与冰清的并无二致。”狄公言辞凿凿，“我们唯一敢断定的是，冰清定是火凤凰，而冰清也只不过是火凤凰众多化名中的一个，包括盈蛇、小红、莹玉。眼下，追到火凤凰是最为紧迫之事。”
元芳为难道：“我们已经搜过盈蛇的住所了，除了一些毒物，并无所获。”
“元芳，你我明日再探王顺山！”
“大人，为什么去王顺山？”
狄公道：“王顺山重峦叠嶂，是火凤凰隐匿的一处绝佳场所。据兴元湖里坊上报的公文说，山中有数十名猎户曾目睹火凤凰飞在王顺山半空中。我怀疑，那里正是火凤凰的藏身之地。或许就在冰清所在的紫霄宫附近。”
元芳道：“不错，不错。”
“还有，盯紧飞龙会，寻找盈蛇踪迹——”
“——大人——大人！”有衙役对狄公道：“大人——飞龙会的巢穴变成了一片火海！”
第31章 搜查山谷，被毒蛛围攻
第二日上午，飞龙会的巢穴被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除夕即将来临，狄公只得亲自坐镇现场指挥。等到事情落定，已经是傍晚。要追寻火凤凰的下落，冰清是唯一线索，狄公准备再次登上王顺山，重返紫霄宫。他安排元芳率领众衙役准备好武器装备。
虽然天色已晚，狄公还是硬着头皮率领元芳和十名衙役上了王顺山，沿着仅能容一人穿行的窄道亦步亦趋地来到半山腰。他们穿过一片片浓密的树林，终于看见一片开阔的荒地，地上长满杂草，紫霄宫就在他们眼前。月光下，北风怒吼，寒彻肌骨，尽显萧然荒凉。
狄公敲门，又是那名侍女开了门，手中端着一座破旧灯台，发出微弱的光来。侍女后面跟着一只黑乎乎的怪物，吓了狄公一跳，细看却是一只通体金黄色的长臂猿。
狄公看着侍女空空的眼窝说道：“小紫，我们又见面了。”元芳在前，狄公紧跟在后，进入紫霄宫。
“只有老虎才到这里来，”小紫说，“你们应该像猎户一样尖叫着落荒而逃。”
紫霄宫内一片寂静，阴气森森，寒气渗入狄公体内，让狄公汗毛直竖。狄公命众衙役仔细查看每间房屋，却一无所获，整个紫霄宫早已空空如也。
“你的主人呢？”狄公和颜悦色地问道。
“她飞走了。”小紫惊慌地看着狄公，还有狄公身后的众人。
“不要怕他们，”狄公指了指身后的衙役，“他们没有恶意。”
“他们不敢在这里玩耍，”长臂猿“嗷嗷”叫了几声后，小紫抱起幼小的长臂猿，动物脸颊上有几处白斑。女孩把它抱得很紧，似乎把它当成了唯一的依靠。“主人会吐火烧死他们的。”
狄公微笑着点头。“这是当然。”狄公摆手让衙役和元芳远离他和小紫，“你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
小紫咬着嘴唇道：“有很多天了，没有几百天，也有几千天。”
女孩还不识数，狄公不甘心：“主人第一次下山时，你知道吗？”
小紫道：“我知道，知道。她去城里了，跟原来长得不一样，第三天才回来。”
狄公若有所思：“回来后，她让你在晚上打开了水闸？”
小紫一本正经地说道：“主人说这样才能将臭男人洗干净。”停顿片刻，小紫突然说道：“而你却没有臭味，我的小伙伴拖拖也喜欢你。拖拖现在是我唯一的伙伴了，你们不能带走它！”她对着幼猿说。猿猴伸出舌头舔着她的脸。
狄公趁势问道：“之后，你主人又下山了一次，回来的时候身上还带着脂粉味，对不对？”
小紫眯起了眼睛，气愤地说：“还有男人的味道，我和拖拖都能闻出来。”
狄公慢慢地点头：“我们几个臭男人也会马上走，不会打扰你和拖拖平静的生活。有其他臭男人来过吗？”
“有几个猎户来过，拿着刀叉，要进入宫内。我就爬上大门上的门楼，悄悄接近他们，随后拿起骷髅头砸他们的头。这些臭男人就尖叫着跑了。你应该看看他们的表情，本来就丑陋的脸变得更丑了！”说完，小紫放声大笑，尖利的嗓音在紫霄宫内回响，幼猿也张开嘴露出下排牙齿，“哟哟哟哟”地大笑。
“骷髅头？”狄公表现得颇为赞同，“你在哪里找到的骷髅头？”
“就在后院的山谷里。”小紫指了指身后，“那是我家主人修行的地方，也是我家主人的师父张真人修行的地方。”
狄公稍加思索：“小紫，我要进去找你家主人。”
“主人不愿意被打扰。”
“我知道。我会向她解释的。”狄公转身吩咐众人，“元芳，你我当探查一番山谷。留下四人看住道观，其余人跟我来。”
元芳在最前面，众衙役首尾呼应，跟随狄公穿过一面隐形石门，踏上小路。这是一段往下的小径，越走越深。荒野里寂静得出奇，万鸟敛踪，只听得见蟋蟀微弱的叫声，还有草丛中令人不安的窸窣声。元芳突然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仿佛有一双神秘的眼睛正在这黑夜的死寂中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元芳抬头，原来这是一道位于两座山之间的山谷，往下是黢黑一片，深不可测。元芳不由自主地握住了刀把。前面的灌木丛中发出阵阵声响，让元芳心内升起阵阵寒意。
他们走了一炷香功夫，越发觉得此地颇为奇怪。谷外天寒地冻，砭人肌骨，谷内却春风扑面，生机勃勃，四周都是高大肥硕的植被，就连狄公也分辨不出它们到底为何物。只是谷内万籁俱寂，昆虫和鸟儿杳无踪迹，空气中则有一股淡淡的奇怪香味。此地似乎隐藏杀机，狄公忧心忡忡。“此地蹊跷，众人紧跟，千万不可掉队。”狄公吩咐众人。
谷中树木有五六丈之高，枝叶于树顶处合而为一，遮蔽住夜晚稀疏的月光。元芳点起火把，在偌大的谷内，那火把就像一把火柴，只照亮了伸手可及之处。
元芳弯腰穿过几棵似乎是槐树的树木，有衙役惊叫：“这是什么？”狄公抬头，只见树枝之间有一片金灿灿的东西，在火光下闪着金光。狄公走近了些，看到那东西竟然是一张蜘蛛网。一片金光掠过，一个脸盆大小的圆形怪物闪来，像一个移动的骷髅。它毛茸茸的一身黄斑，脸上有深凹的两只眼洞，闪出可怕的蓝光，怪异的大嘴上下龛动，十几条腿在火把下张牙舞爪，十分骇人。
狄公喊道：“小心——”
一名衙役闻声随即往边上一跳，但头上还是被蜇了一口。那名衙役登时就晕了过去，身体紫胀起来。
“毒蛛！”元芳喊道，提醒众人注意。他眼疾手快，不等蜘蛛爬走，便用钢刀将它砍为两段，腥臭的黑色液体霎时间弥漫于空气之中。
众人强忍恶臭，沿着道路往前走。一名衙役忽喊：“又是一只蜘蛛！”
狄公抬头，看到一处高高的树枝上挂着一只“蜘蛛”。他刚刚走近，就听见“啪啪啪——”一阵声响，原来那根本不是蜘蛛，而是一群蝙蝠。它们发出一阵恐怖的类似小孩哭叫的声音，以及一阵阵恶臭，然后飞离狄公等人。而它们附着其上的“东西”黑乎乎一片，“滴滴答答”地往下流着液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