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想管语文科代表叫β了。之前合唱排练的时候,她跟我分在一个声部,休息时也和我闲聊过几句(为什么一次也没有记到日记里呢,真是奇怪)。即便对于我来说,她也是个很容易相处的人。难怪在班里很受欢迎,又交到了男友。可是,我却总对她抱有负面的情绪。如果说对α只是羡慕的话,对她恐怕就是妒忌了。我只想和一只萤火虫或一盏灯做朋友,而不是一颗我不敢直视的太阳。
12月1日 周四
午休时α被学生会的人叫走了。我心想,她应该不会犯什么事,估计是那边的人想劝她加入。果不其然。是班委推荐了她。但α并不打算加入,只答应帮他们算算活动经费。
12月2日 周五
去图书室的路上问α为什么不想加入学生会。她说“现在这样就很好”。有点意外。忽然觉得她比我想象的更消极。但仔细想想却发现的确是这样。运动会的时候如果班委不指定,她不会报名参加任何项目;给校刊供稿的时候也是,如果语文科代表不找她,她也不会主动投稿吧。难怪我总对她有种莫名的好感。我们在消极这一点上是一致的。只不过她在对待别人强加给自己的事情时,态度比我认真一些。至于语文科代表,为了中午放动画,不惜和同学撕破脸,积极得近乎强硬了。我无法成为那样的人,也注定和她做不成真正的朋友。
12月3日 周六
补习班放学之后和α一起回家。不记得一路聊了什么。本想在编故事方面问问她的意见,却一句也没问出口。只让她送到了小区门口。若让那个老女人看到我交了朋友,只怕又要问这问那的。说到底,不就是怕我和成绩不好、品行不良的人混在一起吗?但是,班上真的有成绩比我还差的女生吗?上课一直看小说的我,品行也绝不在优良之列吧?
12月4日 周日
一整晚都没睡好。起来写点东西被那个老女人发现了。还好她以为我是在整理课堂笔记(没记过的东西要怎么整理呢)。
12月5日 周一
今天的校园广播请姚老师去做了回嘉宾。主持人显然不知道她丈夫也是学校的老师,居然问他们夫妇是在哪里相遇的。姚老师也只好笑了笑说是在学校的走廊里。广播快结束的时候,她说学校要处理一批藏书,明天中午会把那批书摆在操场上,每人最多可领取五册。这倒是一个久违的好消息。
12月6日 周二
午休时和α一起去操场挑拣除籍本。姚老师也在。大多是些二十世纪出版的理工科的书。小说不多,而且往往是苏联或东欧的,让人提不起兴趣来。我和α一起翻了好久,总算找到了几本司各特的小说。她拿走了几册分类版《辞海》。
12月7日 周三
语文科代表的生日。α送了她一本《德米安》,说是她喜欢的动画引用过里面的话。我写了首小诗送给她。放学后她和男友去约会了。α问我生日是什么时候,我告诉她是一月初。她说真不巧,那正是大家期末复习的时候,不过她会帮我庆祝的。α的生日在暑假,怕是也没有同学会跟她一起过。
12月8日 周四
下雪了。关于下雪,学校流传着不少传说,今天听班上两个女生聊起,说是出过命案。只怕又是哪个好事的高年级生编出来吓唬学弟学妹的。下雪天最不适合骑车,但也唯有在这种日子,慢慢悠悠地推着车走回家也不会被责怪。结果放学时雪已经停了,地面上也没留下什么痕迹。到头来还是像往常一样骑回了家。
12月9日 周五
昨天是雪,今天忽然又下起雨来了。α没有带伞,语文科代表说会把她送回家。我只跟那个老女人一起共撑过一把伞。她会把伞稍稍向我这边倾斜。我却只觉得很讨厌。看到的人一定都在心里骂我不孝吧。说到下雨还真是一点美好的回忆都没有——虽然晴天一样没有。
12月10日 周六
和α一起回家。她说在和语文科代表写交换日记,问我要不要加入。我没拒绝。结果她立刻从包里取出一个本子。从银色的封面上依稀能辨认出几道颜色稍深的唐草花纹。α硬要把那个本子塞给我。若是被那个老女人发现就不妙了。可是也想不出什么不收下的借口。回到家,立刻把本子藏到了衣柜里。虽然很在意她们写了什么,安全起见,还是等明天那个老女人不在的时候再看吧。
12月11日 周日
原来α她们是上周才开始写的,有点失望。语文科代表写了很多跟她男友有关的话,要不然就是看动画的感想。不管是什么话题,她总会引用网络上的观点(“看网上说”),不看字迹和落款也知道出自她的手笔。α的部分倒是和我想象的差不多,内心戏很足,简直像我讨厌(却一直在看)的德语文学一样。读了什么无聊的书都能写一大段感想,甚至在字典上看到“有意思”的词条也要记上一笔。像“鸠聚”“噬脐”一类的、到死也用不到的词,又何必用心去记呢?当初没选α做语文科代表,实在是朱老师的失策。
12月12日 周一
昨晚匆匆写了几笔交换日记。不知该写些什么,就向她们道了谢。我确实很想看她们的日记。却又觉得动手写是个很大的负担。我既不像语文科代表那样过着精彩的生活,也不像α那样多愁善感,记日记只为打发时间,实在不值得拿给别人看。回想起来,开始记这本日记,也不过是因为读了几篇日记体小说,忍不住效颦罢了。没想到居然坚持到了现在。至于读书,也是初中时见班上的女生都在课上偷偷读小说才开始看的。α有次说我是“文学少女”,这真是天大的误解。明明她自己才是。
12月13日 周二
午休时班上又吵了起来。有几个男生说今天不宜放日本动画,语文科代表问为什么,被他们嘲弄了一番。可能是对方是女生的缘故,他们只是说她“无知”,没用更难听的词。后来班上大多数同学都戴上了耳机。我没有耳机,只好一边看书一边吃饭。最后语文科代表和男友去外面吃饭了。
12月14日 周三
又拿到了那个唐草花纹的本子。α说读了我写的话很感动。换作别人这么说我只会觉得是客套。α的话大约是真的被打动了吧。然而我并不确定自己有几分诚意。
12月15日 周四
体育课休息时语文科代表说很喜欢我的名字。说是很“和风”,问我是否有什么深意。这可真问住我了。名字是我父亲取的,究竟是什么意思,只怕那个老女人也不知道,何况是我呢?只好敷衍说是“远处的江”。结果她竟忽然唱了一句“遥远的东方有一条江,她的名字就叫长江”。α在一旁听了我们的对话,笑得快断气了。
12月16日 周五
午休时语文科代表说最近没时间写交换日记了。α问是不是临近期末的缘故,她说不是。原来她做上了某个动漫论坛的“版主”,要忙一段时间。又是我毫不知情的世界。α提议说交换日记先停一段时间——她给的理由倒是“快期末考试了”。
12月17日 周六
今天α有事没来市图书馆。又下了场雨,还好是上课的时候。冬天太难熬了,每天钻进被子的时候都很想死。起床还要更艰难一些——糟糕,这活像是α会写进日记里的话。不知不觉还是受了她的影响。可是说到底,我们过的根本不是同一种生活。
12月18日 周日
要参加征文比赛的小说(姑且算是小说吧)写了个初稿,犹豫着要不要拿给她们看。有些话自己看了都觉得丢人。她们若是当着我的面读,我真恨不得要找个地缝钻进去呢。可是到最后肯定要拿给她们。毕竟,敲进电脑这一步,只能拜托她们两个。
12月19日 周一
把稿子带到学校,没好意思拿给她们看,又装回了家。明天,至少从书包里取出来吧。哪怕只是取出来之后放到课桌里……
12月20日 周二
先不想稿子的事情了。昨天满脑子都是这件事,都没怎么跟α她们说话。反正还有时间,等放了寒假也不迟。
12月21日 周三
开始重写那篇小说了。提不起兴趣记日记。也不想读书。
12月22日 周四撕掉了第二稿。
12月23日 周五连第一稿也撕掉了。
12月24日 周六
回家的路上,跟α聊起了写东西时遇到的麻烦。她建议我找些可参考的书,又问我是个怎样的故事。我说是两个女生的故事。结果她皱起了眉头,说这样的故事怕是很难找到参考对象。我也这么觉得。平日借到的书,大多写的是男女之间的事,至多是两个男人之间的,绝少有以两个女生为主角的。就算有,也往往是《绿山墙的安妮》一类的儿童文学。α又说语文科代表喜欢的动画里不乏这一类作品,劝我问问她的建议。可是就算她向我推荐了某部动画,我也没有观看的条件。还是算了吧,总会有办法的。
12月25日 周日
昨天α跟我说学校的合唱队今天会在市里的教堂演出。问我要不要一起去。我当然去不成。看来α是真的喜欢上合唱了。在家尝试写第三稿,未果。找不到合适的文风。
12月26日 周一
午休时去问了姚老师的意见。她建议我参考《威廉·迈斯特的学习时代》里的一个章节,又塞了一本安德烈·纪德的《窄门》给我。《窄门》我几个月前看过一遍。正是它里面女主角的日记的部分,连同另外几篇日记体小说,让我萌生了写日记的念头。不过我当时并不太喜欢这个故事,嫌它太过“内省”,在没有宗教背景的我看来终显得有些隔膜。这一次重读却注意到了不少此前未曾注意到的细节。结果愈发自惭形秽了。幸好昨天没有写完第三稿,否则今天我也会把它撕了。
12月27日 周二
姚老师又塞给我一本太宰治的《女生徒》。本以为能参考里面的写法,读了却很失望。他笔下的女孩子太普通了,就像α一样——甚至像我一样,全然不像故事里的人。
12月28日 周三
通了一宵写好了第三稿。一整天都昏昏沉沉的,上课时睡过去了好几次。晚上回到家又读了一遍,虽然仍不满意,但也只好这样了。我的水平,短时间内估计不可能再提高了。鼓起勇气问问α的意见吧!
12月29日 周四
第一节 课后把稿子交给了α。午休时她还给了我,还说了感想。如我所料,都是些赞美的话。听了之后,我却愈发怀疑这文章被我写砸了。她所有夸奖我的话,都套用到一篇写景的散文上面也是恰当的。关于“故事”,α却不置一词。恐怕她也看穿了,人物也好、情节也好,我都只是用来衔接一段段事先写好的“描写”,就像是串起一颗颗菩提子的细绳,轻轻一扯就断掉了,根本经不起推敲。反正这一切都是凭空捏造的,是向壁虚构的,也是我永远不可能经历的——没人会经历。那样的世界根本就不曾存在过。
12月30日 周五
明天起放三天假,补习班也停课。下午不上课,在学校礼堂办了场联欢会。我一直坐在α旁边,低头看着书。唯独在两个我认识的人表演的时候把头抬了起来。坐在α后面的女生为全校师生演奏了小提琴,四班的一个女生为她弹钢琴伴奏。就算是我这种外行也能听出来,两个人配合得并不默契。姚老师为大家背诵了一大段《哀江南赋》,真是个煞风景的女人啊。
12月31日 周六
总算熬过了一年。希望明年能过得快一些。
1月1日 周日
下午两三点钟的时候,电话响了,是那个老女人接的。她说了句“她不在家”。看来是打给我的。因为家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又不是打错了的电话,既然不是打给她的,那便只能是打给我的(简单易懂的三段论)。班上只有α知道我家的电话,应该是她打来的。莫不是要约我出去玩?算了,就当我真的不在家吧。
1月2日 周一
作业是去年的期末考试题。半数左右的题都不会做。下周的期末考试真的没问题吗?
1月3日 周二
久违地抄了α的作业。向她确认了一下,元旦那天的确是她往我家打过电话。说是当时跟语文科代表在我家附近的商业区闲逛,问我要不要过去。我只好骗她说当时自己一个人去了亲戚家。为了掩盖那个老女人的谎言,不得不说了谎。明天是我的生日,不知α会不会记得。
1月4日 周三
收到了来自α和语文科代表的生日礼物。α送了我一本井上靖的《天平之甍》,语文科代表则送了我一个动漫角色的挂件(起初我以为是只河马,结果她说是猫)。挂件是肯定不能带回家的,不如就放在课桌里吧,每天来学校之后挂到笔袋上,放学回家前再摘掉——说得轻巧,每天都如法炮制也真是够麻烦的。
1月5日 周四
读了α送我的《天平之甍》。的确是她会喜欢的书。虽说写的是鉴真东渡的故事,于鉴真本人却着墨不多。让人印象最深的,还是里面写到的一个叫业行的日本僧人。他用了半生精力在大陆抄写佛经,想将正确的经文带回日本,最终却和经卷一起葬身鱼腹了。即便是我这样冷血的人,看了这个故事也觉得很难过。徒劳,然后是虚无,又隐隐地觉得这里面有什么深意。倘若这不是作者的虚构,他的一生也不能说是全无意义的,至少成就了这个故事。
1月6日 周五
午休时和α一起去报刊阅览室自习。语文科代表也在。她见我把她送我的挂件挂在了笔袋上,很开心,把我的笔袋拿过去把玩了很久。语文科代表应该是个懒惰却聪明绝顶的人吧。我见她没有专门的课堂笔记本,所有的重点和老师补充的内容都用工整的字迹写在了课本的空白处。α用纸笔整理要点的时候,语文科代表只是盯着课本看,看几眼就翻一页。后来她男友也来了,她就跟男友一起坐到别处去了。
1月7日 周六
本学期最后一次补习。今天α没有去图书馆,肯定是在家忙着复习。一想到期末考试之后又是一场灾难,我就忧郁了起来。好在这样的灾难已经历过太多次,早就有了应对它的经验。我已经没有什么能被那个老女人剥夺的东西了,为什么要怕她呢?
1月11日 周三
明天只上半天课,那个老女人并不知情。周五就是审判日了。
1月12日 周四
第一天考的语文和数学已经出了成绩。好的一如既往地好,糟糕的也一如既往地糟糕。明天再告诉那个老女人吧,不想让今天这个美好的日子蒙上阴影。下午和α一起去了学校附近的书店,在里面磨到了放学时间才回家。站着看完了一本学校图书室借不到的流行小说,对姚老师选书的眼光肃然起敬。α对哲学类的书也都很有兴趣,临走的时候还买了几本。那种没有故事的书我肯定是读不下去的。即便是历史读物,也不是很吸引我。总听人说现实永远比虚构更精彩——我可不这么认为。
1月13日 周五
周五,恰逢13号,今天是二流恐怖小说最喜欢渲染的“黑色星期五”。对我来说的确是个不幸的日子。成绩没有想象的那么糟,很多拿不准的题目都蒙对了。可是距离那个老女人对我的要求还差得很远。一场灾难怕是难免的了。昨天已经把日记本转移到了学校。我的房间今天也会被翻个底朝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