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在郑绪龙生命最后一段时间里,和他有过多次通话记录,我被请到公安局配合调查。在公安局等待接受询问的时候,问询室外有很多个像我这样所谓的知情人也一同在等待。大家互相闲聊后发现,郑绪龙变换各种名头骗了很多人。他既能办出国劳务,又能联系高利贷的活儿,还能替别人安排工作等等等等不一而足。给大家发的名片也是没有重样儿的,大家纷纷控诉郑绪龙的种种恶行,一位大姐的愤怒之情溢于言表:“他这种垃圾早就该死了,而且该千刀万剐,只可惜我那五万块钱算是彻底要不回来了。”说完她把郑绪龙的名片一撕两半摔在地上,又狠狠地在上面跺了两脚。她的这一举动把大家的愤怒之火一下子点燃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声音越来越高,到最后一位警察不得不过来维持秩序。
我是最后一个接受完询问的,出来后发现郑绪龙那张被撕成两半的名片还躺在地上,上前顺手捡了起来,随后离开了公安局。
郑绪龙的确死有余辜,但他死的不是时候,让本来已经稍微看到些曙光的调查再一次陷入僵局,而且偏偏在这个时间节点上被杀,似乎很耐人寻味。如果是和调查的事有关,又意味着什么呢?会不会是全林下的手呢?我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也许郑绪龙死在这个当口只是巧合而已,他骗了那么多人,仇家自然不会少,一下子很难有具体的嫌疑指向,这个案子恐怕一时半会儿还真就破不了。
不过,肖妮腹中胎儿死于人为的心理暗示已经在我的脑子里深深地扎下了根,不把这件事搞清楚,整件事情的调查也很难继续下去。郑绪龙已死,我只能再次选择全林作为突破口,还好,因为经常做业务我们之间见面的机会很多。
仅仅一天后,我们就又做成了一单银行承兑汇票贴现业务,事成后我们在银行里边聊边往外走。
全林:“过年准备去哪玩?”
我:“哪也不去,老实在家待着。”
全林:“也是,整天琢磨照片的事儿,也够你受的,过个年是该好好休息一下。”
我们相视而笑,猛然间,我装作很不经意地说了一句:“郑绪龙死了。”
这是我事先设计好的,为的就是打全林一个措手不及。
全林一下子定在那里,片刻后,才慢慢转过身来。
全林一脸吃惊的样子:“你说什么?”
我一字一顿地又重复了一遍:“郑绪龙死了。”
全林:“怎么死的?什么时候的事儿?”
我:“被人捅死的,就在前几天。”
全林眉头紧锁道:“你跟他还有联系?”
我:“联系倒谈不上吧,前几天他主动来找过我。”
说话间我的目光一直盯在全林的脸上,准确地说是在他的眼睛上,全林被我盯得有些不自然。
全林:“你不会怀疑是我杀的他吧?这可就有点荒唐了。”
我:“如果我怀疑你的话,早就告诉警察了。”
全林恢复了平静:“本来就是没影的事儿。”
我:“那天郑绪龙告诉我,肖妮当年的流产不是意外而是有人蓄意谋杀。”
我故意把谋杀两个字说得很重,可出人意料的是,全林却出奇的平静。
全林:“看来我估计的没错,你已经知道了足够多的事情。不瞒你说小穆,肖妮当年流产是人祸并不是什么稀奇的新闻,我一直就知道,只是不便说出来罢了。”
我:“你确定你知道的就是真相吗?”
全林:“确定不敢说,但也应该八九不离十吧。让肖妮流产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妈妈,她妈妈一直就反对肖妮生下那个孩子。”
我:“所以你也就默认了那个结果是吗?”
全林面露不悦:“我只是告诉你我的推断,和我参没参与是没有任何关系的。好了,我有事,先走一步了。”
我慢悠悠地说道:“如果不是谋杀,也有可能是因为你有生理缺陷才导致肖妮流产,刘艳流产似乎也是这个原因吧?”
已经走进转门的全林返身走了回来,涨红的脸上怒目圆睁地瞪着我。我则神态从容地望着他,渐渐地,全林脸上的愠色在一点点褪去,到最后竟然冷笑了起来。
全林:“小穆,你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是爱自作聪明。想激怒我是吗?你太天真了,以为看到那张检验报告单就一叶知秋了吗?差远了。实话告诉你,我是去医院做了检查,我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而且我还可以告诉你,刘艳流产的原因已经查出来了,是因为她在广州的时候吃了太多的莲雾,你去过两次台湾对莲雾这种热带水果应该不会陌生吧。至于肖妮的流产完完全全是另外一回事,现在明白啦?!”
说完后全林就径直走进转门离开了银行,出门的时候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颇有些嘲笑的意味。
其实全林的推断是很有道理的,故意让肖妮流产的很可能就是她的妈妈,她妈妈不仅有主观动机还有客观条件。只是她妈妈现在也找不到人了,无法亲自去求证这件事。可是,还是原来那个老问题,这一切郑绪龙又是怎么知道的呢?我自己能想到的答案是:或许他并不知道只是以此来骗钱,又或许还有一些我不知道的隐情在里面。不管怎么样,郑绪龙已经死了,很多事已经无从考证。局势本来已经有些明朗了,现在却又重新陷入复杂之中。
第31章 浮出水面
紧随而至的春节让我陷入到繁文缛节和迎来送往的苦海之中,也让我暂时远离了调查。大年初六,终于有了一整天属于自己的自由空间,打算陪妻子去逛逛街,补偿补偿她。妻子临出门前的化妆总是需要很长时间,我闲来无事用上网来打发这段等待的时间。伸手到裤兜里去掏烟,却掏出了郑绪龙那张被撕成两半的名片来。我把名片放到桌子上拼在一起,名片上的联系电话并不是郑绪龙打给我的那个手机号码。在名片的最下方还有一个业务QQ,我照着上面的号码输入到QQ查找中,弹出了一个QQ名叫“行者”的人,男性,1976年出生,从资料上看很像是郑绪龙本人的QQ。想进入空间被提示需要输入QQ主人的手机号码,我试着用手机里保存的那个郑绪龙的号码输入进去,显示不正确。我又把名片上的那个手机号码打了上去,这次才进入到空间里。日志上空空如也,相册里的照片倒是不少,还真是郑绪龙的。我漫不经心地一张张翻看着,当看到“鞍山本溪行”这个相册集时,有一张照片引起了我的注意。照片的背景是千山正门口,是一个年轻女孩儿的单人照,照片右下角显示的时间是2008年5月2日。这个女孩儿看起来很面熟,我肯定见过她,但却一时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的,在什么时候见的。查看相册其他照片,又看到两张这个女孩儿的单人照。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郑绪龙的空间相册里呢?我正琢磨着,妻子已经化妆完毕喊我出门了。
毋庸置疑,陪妻子逛街的只是我的躯壳,我全部的心思都在苦苦思索着到底在哪里见过那个女孩儿。慢慢地,妻子也察觉出我的心不在焉,渐渐没了继续逛的兴致。
妻子一脸无奈:“要不你回家吧。”
我一时没缓过神儿,过了好半天才茫然的“嗯?”了一声。
妻子气得扭头就走,我并没有追上去,在她转身的一刹那,我一下子回忆起在哪里见过那个女孩子。随后我马不停蹄地赶回家里,在网上搜索着我想要了解的一切。用了整整三个小时,当年肖妮流产的真相逐渐在我脑海里清晰起来,我只需要再打一个电话确认一个细节就可以彻底锁定杀害肖妮腹中胎儿的凶手。
第二天一早我没有去公司上班,而是直接去了苏铁那里。按照我的意思,苏铁又把王明月叫到办公室来,我的身份依然是警察。王明月来了有一会儿了,可我一句话也没说,只是一直用锐利的眼神审视着这个昨天在郑绪龙QQ空间里看到的女孩。昨天晚上已经给苏铁打过电话了,不出我所料,王明月的老家果然是广东的。办公室里只有我们三个人,长时间的沉默使空气都变得压抑起来。王明月的眼睛始终游移不定地躲避着我的目光。渐渐地,我看到她的额头有细小的汗珠沁出,并且已经开始坐不住了。我知道是时候了,猛然高喊了一声“王明月。”
王明月被吓了一个激灵,怯怯地“哦”了一声。
我厉声问道:“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王明月有些发呆,本来放腿间的双手不住得对搓着,浑身开始颤抖起来。忽然,她霍地一下站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是——是我干的,郑——郑绪龙,是——是我杀死的。”
这倒是我没想到的,看来还有可能一箭双雕,把郑绪龙被害的事也搞清楚。我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让王明月平静下来把知道的所有事情都说出来。我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苏铁,苏铁会意,上前把王明月按坐在沙发上。
苏铁:“小王,事已至此,你只有老实交待一条路了。”
王明月的眼泪早已盈满眼眶,哽咽着“嗯”了一声。
我:“王明月,你是广东人,你们当地有一种叫水蒲桃的水果你应该很熟悉吧?”
王明月低着头没说话。
我:“你也应该知道,水蒲桃如果孕妇吃多了的话很容易造成流产的。”
王明月依然把头埋在胸前,并且更低了,两侧的头发也垂了下来。
我用不容置疑的口吻:“我在问你话呢,回答我。”
王明月这才从嗓子眼儿里挤出了两个字:“知道。”
我高声斥责道:“那你还把经过浓缩提炼的水蒲桃粉冲给肖妮喝?!你也是畜生吗?”
通过水蒲桃粉来查出真凶,既要感谢肖妮的日记又要感谢全林带给我的灵感。我最开始是通过莲雾展开的搜索,后来才知道莲雾原来还有另外一个名称——水蒲桃。
此时的王明月已经彻底崩溃,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王明月:“是我对不起肖姐,都是我的罪过。这些年来我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多少次从噩梦中惊醒。可是,我也是一个受害者,是郑绪龙那个衣冠禽兽骗了我……”
说到这里,王明月已经泣不成声了,苏铁不得不再次对她进行安抚,以便她能完整地说出事情的原委,喝了一点热水后,王明月的情绪终于慢慢平复了下来。
王明月:“我是2005年考上大学后来的大连,大二的时候认识的郑绪龙。那时我并不知道他已经结婚了,他也一直都自称是未婚。通过一段时间的接触,我们产生了那种感情,他花了很多心思,我也完全被他给迷住了。后来一个很偶然的机会,我发现郑绪龙早就结婚了还有一个儿子。当我质问他时,郑绪龙声泪俱下地向我痛诉自己婚姻的不幸,说他当初是被肖姐给骗了。其实他早就提出离婚了,只是肖姐一直拖着不办。还跪下来向我保证,在我毕业之前一定把离婚的事办妥,等我一毕业就结婚,还给我安排工作。我快毕业的时候郑绪龙真的通过关系把我安排到行里来,但他真正的目的是让我监视肖姐。我是偶然发现肖姐怀孕的,当时真的是晕了头了,我误以为孩子是郑绪龙的,再加上一直怨恨肖姐缠着郑绪龙不放,就做出了那样的事。后来慢慢地,我才知道事实并不像郑绪龙说的那样,从头到尾他都骗了我,他就是一个垃圾、流氓。可惜已经太晚了,大错早已筑成,也把我自己给耽误了……”
王明月那边说着,我这边在心里盘算着:就算王明月也是一个受害者,她犯的错误也不能让人原谅。至于她自己主动承认的是她杀死的郑绪龙就更不可信了,郑绪龙再不济也是一男的,岂是王明月这个纤弱娇小的南方女孩能杀得了的,即使真是她杀的也一定有同伙帮助她共同完成。
经过我和苏铁连唬带诈的一通询问,王明月终于说出了实话。原来她看清郑绪龙的真实面目后就断然提出分手。可是,郑绪龙不仅继续纠缠王明月还用告发她杀害肖妮腹中胎儿的事来威胁,并且这些年来一直借此事来向王明月勒索钱财或者提出性要求,对此王明月苦不堪言。王明月结婚以后,郑绪龙依然没有停止对王明月的骚扰,在向我索要信息费的同时,郑绪龙又一次对王明月进行敲诈,这次王明月终于忍无可忍把整件事都向自己的老公和盘托出。她老公怒不可遏地去找郑绪龙算账,最终的结果是郑绪龙死在了王明月老公的刀下。
又一个家庭被郑绪龙搞得分崩离析,而我却认为王明月是罪有应得。我终于有了向全林“炫耀”的资本,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一直被蒙在鼓里。就在我准备告诉全林真相的时候,苏铁打来电话告诉我,王明月在老公去公安局自首之后就疯了。她也确实是命苦,这么多年一直生活在郑绪龙一手编织的噩梦里,在最后时刻我对这个女人多少还是有了一点点的同情。
第32章 “古董”手机
在涛子的帮衬下,全林在银行承兑汇票贴现方面的业务能力也长进了不少,不仅可以提供票源,有时候也能运用上刘艳在银行的一些客户资源联系资金。这是预料之中的,也是我最愿意看到的局面。
3月的一天,我和全林又一次相约做票,不过,因为沟通上的误差,在实际操作的过程中出现了一个小意外。但正是这个小意外,却让我有了一个天大的收获。
事情这样的,本来全林联系到的票源是其他银行的,可我却误以为是在刘艳工作的银行做。一大早就和资方金一起直奔刘艳银行而去,在银行门口停车的时候,看到刘艳挽着一位老者的胳膊从银行里走出来,那位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在普兰店见到的那位大仙。他和刘艳看起来关系很亲密,很可能是刘艳的一位至亲。其实从杭州回来的时候我就感觉到自己掉进了一个全林精心设计好的局里,眼前看到的这一幕更加坚定了我的判断。
刘艳和那位老者挥手作别后转身看见了我,一脸的惊奇。
刘艳:“你怎么到这儿来啦?”
刘艳的气色不错,也比以前胖了一些,看来身体调养得不错。在搞清楚误会后我告别了刘艳,转身准备回到车里,刚打开车门正准备上车时,刘艳却追了上来。
刘艳:“帮个忙,全林今早走得急,手机忘拿了,帮我把手机带给他。”说着刘艳递过来一个手机,就是全林的那部“古董”手机。我心中窃喜,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赶忙一把接过手机。
刘艳有些尴尬地说:“不知和全林说过多少次了换一个手机,他就是不听,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我不确定刘艳是不是真的不知道全林一直不换手机的原因,但我很快就知道是为什么了,因为手机里有太多和肖妮的过往。坐回车里后我用最快的速度把全林手机里的所有信息都查看了一遍,得到了不少有价值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