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了一下,旋即开始装起了糊涂:“吴老伯,您说什么我听不大懂啊?”
吴老伯:“呵呵,现在是冬天,又是元旦这么大的节日,怎么会一个人那么远跑到这里来就为了照相?”
这句话的末尾吴老伯的语调明显有些上扬,我已经能感觉到自己的窘相了,后悔自己当初编的这个谎话太不高明,可嘴上还是坚持说道:“只有过节我才有假来这里摄影。”
吴老伯冷不防说了一句:“你是为了福生姆妈的事来的吧?”声音又提高了几分,此话一出,我立马就蔫了。
此时,我知道再掩饰已是徒劳,直接把此行的目的毫无隐瞒地对吴老伯说了。然后,我问他:“您怎么确定我就是为那个老太太的事来的?”
吴老伯轻叹了一口气:“不瞒你说小伙子,这几年像你这样的可来了不少。有家里死了人的,也有好事儿的,有的明察,有的暗访,都没能查出什么来,我们这儿的人都习惯了,只要有生面孔来这儿住,大多都是冲着福生姆妈来的。”
我:“那些个传言都是真的吗?您老也亲眼见到过那个死去的老太太吗?”
吴老伯:“当然是真的哟,不得了啊!害死了好些人呢,这个村子里的人几乎都见过福生姆妈的鬼魂。”
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您老能详细给我说说吗?”
吴老伯从腰间掏出那个烟袋子,又拿出烟丝往烟锅里放,我赶忙划了根火柴帮他点上。吴老伯猛吸了两口,烟锅里登时透红了。吴老伯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仿佛饱含了千百年岁月的沧桑:“我们这里祖祖辈辈靠种茶过活……”
吴老伯说的和全林向我描述的差不多,但更为具体、详尽。杨梅岭村的富庶得益于种茶售茶,而旅游业兴起之后出现的茶托,却给杨梅岭村带来了一场灾难。在那场殴斗中丧命的中年男子叫福生,传说中的那个老婆婆就是他的妈妈,就是这位福生妈在死后依然出没于人间。她把咒语和劫难带给那些不买茶叶的外地游客,留下了一段又一段恐怖的传说。末了,我问道:“真的很难以置信,即便真有鬼魂的存在,难道就没办法可以化解吗?”
吴老伯颓然地摇了摇头:“没人能说清楚是怎么一码子事,也没人敢去招惹她。小伙子,没用的,别浪费时间了,早点回去吧。”
吴老伯走后,我躺在床上盘算着接下来该何去何从。眼下的这个结果并不是我想要的,虽然调查似乎出奇的顺利,但取得的这个结果好像意义并不大,至少对解开谜团没有太多帮助。难道就这样回去了?我不甘心,耳听为虚,还是要亲自检验一下。打定主意后,我很快就进入到了梦乡,许是赶了一天的路有些乏了,这一觉我睡得很沉、很香。
第二天上午我把杨梅岭村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转了个遍。这个被青山环抱的小村落给人的直观感觉是恬静、安详,特别适宜居住,一点都看不出蕴藏着什么惊悚的秘密。下午我到山下去观赏久负盛名的钱塘江,下山的时候路过一个叫理安寺的地方。我对这里并不陌生,来之前曾在网上查到很多有关九溪茶托的骗局都提到了这里,骗局里的骗子都说过:“走上隆道后一直往前走会路过理安寺,但千万不要进去,里面都是骗香钱的假和尚。”骗子说的话可以反着听,兴许这个理安寺是正儿八经的寺庙,里面都是真正的出家人,所以理安寺原本就是我计划内必去的地方,并且对它寄予了很大的希望。
走进理安寺后,发现几个殿里都没有人,只有茶室里有一大一小两个和尚。大和尚看起来40多岁,小和尚也就是十二三岁,我付了十元钱点了一杯茶。我一向不太好茶,啜了一口也没喝出什么味儿来,接着我调侃道:“大过节的,你们两个在这儿值班也是给三倍俸禄吗?”正在擦桌子的小和尚凑了过来有些好奇地问:“什么是‘份路’呀?”
“老实干你的活儿去!”大和尚边呵斥边瞪了小和尚一眼。他说话操着一口浓重的山东腔,这腔调听起来很舒服,尤其是身在江南,感觉格外亲切。很多大连人的祖籍都是山东的,大连老话把山东人的后代叫做海南丢,我就是一个海南丢。大和尚的口音让我一下子对他抱有无限的期望,我单刀直入地向他询问有关福生妈的事。谁知他像没听见一样根本不理会我,顿时,我感觉一盆凉水从头浇了下来。
这时,小和尚又凑了过来问我:“你问的是张婆婆的事吧?”不承想,话音刚落,大和尚竟抬脚去踢小和尚的屁股,破口大骂道:“娘了个×的,就你话多,去厨房扫地去。”然后,大和尚向我拱手作揖道:“我们出家人从不过问俗家事,施主你请回吧。”说完就拉着小和尚离开了茶室,把我一个人晾在那里。
大和尚一听我提福生妈的事就讳莫如深,看来那些传言恐怕是确有其事。下午也许是心不在焉的缘故,钱塘江的壮观却让我觉得索然无味。晚饭依然是和吴老伯一起吃的,经过一天的相处,我们的关系亲近了许多,说话也随便了不少。他问我打算什么时候走,我回答说还是按原计划。
饭后,吴老伯又不知出门干什么去了,我一个人早早地洗漱完上了床。入睡还算容易,但这一觉却并不香甜。夜里,隐隐约约的,我总感觉有个人站在床头,我使劲想挣扎着起身却怎么也起不来。因为太黑了看不清楚那个人的相貌,我的眼睛始终无法睁大到极限,只能在朦胧中从轮廓上感觉那个人的身形很娇小,像是个女人。
早上醒来后,我浑身酸痛,头也昏沉沉的。模模糊糊的回忆夜里的情景,却怎么也不敢确信是真实发生过的。吃早饭的时候,吴老伯说已经备好了车,要带我去南山墓园烧香,福生妈就葬在那里,很多调查无果的人最后都是这样做的,希望老太太的灵魂能安息不再伤害自己的家人。
吴老伯亲自开车走了半个多小时来到南山墓园。墓园很大,我和吴老伯下了车在新陵区里步行了十几分钟才来到福生妈的墓前。墓碑上写着:妣考吴满菊之墓,生于1936年2月11日,殁于2007年9月13日。我恭恭敬敬地在墓碑前点上三柱香,很快,三柱青烟袅袅上升,我却在心里暗暗思忖:“这样做又能有什么用呢?福生妈能从墓里爬出来告诉我肖妮到底出了什么意外吗?”
不等香火燃尽我和吴老伯就离开了,快要走出新陵区时,吴老伯随手指了一下靠外侧倒数第二排的一个墓碑说:“那是福生的墓。”我顺着指向看了一眼,这一眼却让我心里一沉。我和吴老伯并没有到福生的墓前停留,而是直接离开新陵区坐回车里。在车上我告诉吴老伯,打算去西湖附近转一转,明天就准备离开。
吴老伯听后连连点头:“嗯,好,好,今天我陪你好好转转,明天亲自送你去机场。”
能看得出来,吴老伯听我说要离开很高兴,他似乎很希望我早点离开,之前就几次催促过我。
我是第一次到杭州来,即使在调查方面两手空空,也绝不能错过那些风景名胜。在吴老伯的陪伴下对西湖、岳庙、灵隐寺的游览让我暂时忘却了几个月来萦绕在心头的困惑和烦恼。可是,本以为大脑放轻松之后的思维会更加清晰,没想到,沙拉尔的再次出现却让我陷入到了更大的困惑之中。
在回杨梅岭的车上,我随手打开了手机QQ,沙拉尔发的消息依然首先映入我的眼帘:“西湖玩得还不错吧?呵呵。”虽然只有这短短的一句话,但已经让我惊诧不已了,查看发送时间就在5分钟之前。连西湖这么精确的地点沙拉尔都知道,他简直太可怕了,我整个脊背都凉了。感觉身后有一双无形的眼睛时刻都在盯着我,一点安全感都没有,我也终于意识到这个沙拉尔现在才是我心中最大的问号。
晚上吴老伯又为我做了梅干菜烧五花肉,饭后闲聊时还清唱了一段越剧,虽然我一句也听不懂,但能感觉到吴老伯的兴致很高。快9点了,我们起身准备各自回屋睡觉,吴老伯问我明天何时动身,我轻描淡写地回答:“明天我打算去逛一下河坊街和六和塔,暂时先不走了。”
吴老伯先是一愣,脸上的表情僵硬了几秒钟,然后马上恢复了常态,他缓缓地点了点头:“也好,也好,那就早点休息吧。”然后转身往自己卧室的方向走,快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我一眼,我俩四目相对,我看到吴老伯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愠色,但嘴上还是笑呵呵的。
想着吴老伯刚才那微驼的背影,已经回到房间的我忍不住笑了笑。白天说要走晚上又说不走了可不是我的心血来潮,而是故意试探吴老伯的反应。试探他是因为在南山墓园时我偶然发现了一个问题,福生妈墓碑上的名字是吴满菊,而福生的墓碑上写的名字是林福生,这样说来外人如果用姓氏来称呼福生妈的话只能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吴婆婆,另一种是林婆婆。可我清楚地记得在理安寺的时候那个小和尚喊的是张婆婆。这就对不上了,刚才突然听我说明天不走了吴老伯虽然极力掩饰,但我仍然能看出他的失望。吴老伯为什么希望我早点离开呢?白天的时候我想过这个问题,一种可能是吴老伯害怕我把福生妈的鬼魂招来给他惹麻烦;还有一种可能是吴老伯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秘密。总之,这里面好像藏着很深的玄机。
尽管我坚持选择留在这里,但对接下来的调查该从哪里着手却很迷芒。昨天夜里的事依然历历在目,沙拉尔一直说我的处境很危险,恐怕指的就是这个,福生妈的鬼魂可能真的来了。这么恐怖的桥段竟然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别看昨天夜里遇到意外情况时我还试图挣扎着起身,可那纯属无意识的形为,真让我和鬼来个面对面,我还真没那个胆量。中午请吴老伯吃饭的时候我顺便买了两瓶红酒,就是为了晚上睡觉前喝,而且要喝醉,这样夜里即使福生妈的鬼魂来了,我也不知道害怕。
我把无敌兔设置成摄像状态,放在枕头边敞口的摄影包里,它将替我记录屋子里将要发生的一切。接着我几口气下去喝掉一瓶红酒,然后就躺在床上静等福生妈的到来。也许是太过紧张了,翻来覆去过了很久也没睡着。没办法,我起身又喝掉了另一瓶红酒这才昏昏入梦。在梦里福生妈真的来了,她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恐怖,只是平静地看着我,一句话也不说,我想问她对肖妮都做了什么,不知为何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当我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几乎灌满了整个屋子,看了一眼手表,已经是上午10点了,这一觉睡得真长。我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之后赶紧从摄影包里拿出无敌兔查看了起来。画面上一片漆黑,唯一的一点亮光是从窗外透进屋内的月光,我不停地向后快倒,一直都没发现有内容的图像。突然,时间显示在昨天夜里12点15分的时候,房门慢慢悠悠地开了。又过了1分钟,朦朦胧胧的看见一个老太太模样的人进到屋里来,她慢慢地向我的床头走来。
这时候画面却开始颤抖起来,老太太越向我的床头走近颤抖的就越厉害,以至于到最后根本看不清她的表情和动作。就这样过了足足有五分钟,画面的抖动才渐渐得到缓解。我赶紧擦亮眼睛在图像上寻找内容,画面上模模糊糊能看得出来大致的轮廓是一个老太太的背影。随着她的背影离镜头越来越远,画面抖动的幅度也越来越轻,直到完全恢复清晰。画面最后的内容是房门又自动关上了,随后整个房间又重新归于平静,再往后快倒就什么内容都没有了。
福生妈真的来了,我的大脑已是一片空白,此刻,我的无敌兔依然在颤抖着,因为我的手还在不停地哆嗦,感觉都快要拿不住相机了。这要比当初在台湾三峡镇看到的监控录像还要惊悚。这时外面有声响,应该是吴老伯上楼了,我急忙跳下床开门让吴老伯进来。
我把无敌兔摄下来的内容放给吴老伯看。刚看到那个老太太走进屋里,吴老伯就大惊失色,要不是我伸手扶了一把,他险些瘫坐到地上。吴老伯目光呆滞的半张着嘴巴自言自语道:“真的来了!她真的来了!”过了好半天,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扭头对我说:“小伙子,我不能再留你了,一直担心的就是这个……”


第24章 杭州解谜(二)
就这样被吴老伯“扫地出门”了,狼狈的我甚至连袜子都没来得及穿上。站在吴老伯家门口,我茫然四顾,不知道前路在哪里。就这样我一个人漫无目标地在杨梅岭村瞎转悠起来,有一个四五岁左右的小男孩一直悄无声息地跟在我身后,我却浑然不觉。不知道走了多久,我无意中回了一下头,才看到那个小男孩,他马上转身跑开了。这时,我才算从之前的惊悸中摆脱出来。大脑总算是有了一些内容,我发现自己都快要走出杨梅岭村了,而且终于意识到自己是光着脚的。我坐在一个小院子前的路阶上穿好袜子,就在我准备起身的时候,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把我吓了一跳。
“进来喝杯茶吧。”
我回身一看,一个老太太站在小院门口静静地望着我,脸上的表情非常从容,两眼之间的一个大痦子显得格外醒目,以至于让我忽略了她其他的五官。福生妈,真的是她。我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天旋地转的,顿时乱了方寸。先前在录影里看到她已经让我惊骇不已了,现在竟然直接来了个零距离。
这时,福生妈淡淡地说了一句“进来吧。”就转身走进小院里唯一的一间小平房里,扔下我一个人在外边,给我的感觉就好像她知道我肯定会跟着她进屋似的。
小平房看起来很旧,墙皮脱落得相当严重,年头应该不短了。这样简陋的房子在整个杨梅村里显得太不起眼了,我之前在村子里转悠的时候根本没注意到它的存在。
现在又该如何应对呢?我做了一个深呼吸,在心里强迫自己一定要镇静。摆在我面前有两条路:一条是进屋去,一条是马上逃跑。说实在话,刚才我的下意识是逃跑,之所以没跑是因为两条腿已经不听使唤根本就动弹不了。既然这样我还不如选择进屋去,如果福生妈真要找我麻烦的话,就算是跑也没有用。干脆豁出去了,进去会会她,兴许还能发现些什么。心里这么嘀咕着,两条脚倒也轻松了不少,虽然走起路来还有些发软,但至少能动了。
屋子里的陈设让我似曾相识,和全林描述的简直如出一辙。只不过像是好久没人住了,相框上、桌子、凳子上都落了一层灰。福生妈为我倒了一杯热茶,几口热茶下肚后我的恐惧也缓解了不少,福生妈和蔼地站在一旁问:“好喝吧?年轻人。”我没有回答,只是定定的看着她。她一如刚才的从容,神态自若的迎接着我的目光。
福生妈:“你喝的茶就是有名的狮峰龙井。在古代是专门进贡给皇帝喝的,现在也是大部分都上交给了国家。狮峰龙井只能用70度的热水冲,上等的狮峰龙井叶片被水冲开后可以看到上面有细细的绒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