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还在世吗?”
“不在(NO.)。”
他只用单音节回答,和在观众面前判若两人。我不明白,为什么他父母没有再婚,他也说自己没有兄弟姐妹,却又有一个哥哥呢?
“你父亲是做什么的?”我再次开口道,“他也是一名警察吗?”
“不是(NO.)。”霍桑失去了耐心,“我不喜欢聊自己的事。”
“但你在台上表现得很好。”
“那不一样。而且我不会再上台了。”他停顿了一下,“下次你自己去就可以
了。”
“但人们明显对你更感兴趣。”
他惊讶地看着我:“当然不是。”
“是吗?科林·马瑟森介绍你时说得没错,你是货真价实的侦探。你觉得世界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侦探小说?因为人们喜爱侦探,对你做的事感兴趣——我也是。所以我才会答应写书,跟在你身后转来转去。”我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对不起,去德瑞克·阿伯特家的时候我不该冲你发火。但我觉得,我们应该更有团队意识一点。”
霍桑思考着我刚才说的话,但是他回答之前,托罗德和怀特洛克就走了进来,直接走到我们桌前坐下。
“我正想找你们呢。”托罗德说。他一副刚下班的模样,穿着一件过于肥大的针织衫,松松地挂在胸前。怀特洛克穿着制服,她可能没带其他衣服过来。
托罗德看向我们的杯子:“谁请客?”
“你。”霍桑说。
“你也真不客气,行吧!”他对吧台喊道,“来一杯苦啤酒,谢谢。怀特洛克,你想要什么?”
“番茄汁,长官。”
酒保点头示意了一下,托罗德又转向我们。“我有几件事要告诉你们,首先就是马萨·拉马尔。”
“我们已经知道OLAF的事了。”霍桑说。
“真的挺意外的,是不是?”他对我微笑起来,“刚才她老板给我打了电话,我没办法,只能让她离开。不过,这样也少了一个嫌疑人,所以可能算好事吧。说到嫌疑人
,霍桑……你应该不会喜欢这个消息,但我们必须放其他作家回去了。”
霍桑看起来并不失望。“这样没问题吗?”他问,“其中可能有人犯下了两起谋杀案,几个小时前海伦·勒·梅苏里尔刚被杀害。”
“确实。但我们总不能一直把他们困在岛上,那些作者看起来也不像杀人犯。比如烘焙先生,他要用牛排和腰子派杀人吗?还有那个童书作家?而且,怀特洛克已经迫不及待要回家了。”
“我真的希望我没有来。”怀特洛克说,看起来还是那么痛苦。
“我知道!我知道!”托罗德摇了摇头,“至于其他人,你们应该都已经谈过话了吧,怎么?”酒保端来了他们点的饮料,“账单算他房费里。”托罗德指着我,然后对我举了举杯,“干杯!”
怀特洛克盯着她的番茄汁,但是没有碰。
“我会帮你弄到他们的地址和联系方式。”托罗德继续道,“但如果你真像他们说得那么厉害,你应该已经有答案了。如果没有的话,这个也许能帮上忙。”他拿出了一个信封,和之前怀特洛克带来的那个一样。“这是勒·梅苏里尔夫人的尸检报告。没什么特别的,钝击至死。头部遭到三次重击,引起了颅内大出血。流出来的血都能灌满一只椰子了。”
怀特洛克的目光离开了番茄汁,她的脸色变得煞白。“长官,我要离开一下……”她冲出了房间。
托
罗德看着她跑开。“抱歉,自打我带她到这儿她就只会抱怨,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那笔钱呢?”
“什么钱?哦,你是说遗产。这是个好问题,勒·梅苏里尔夫人刚刚变得非常有钱,但无福消受。我和她的律师聊了,她没有孩子,但是有哥哥和妹妹,他们走运了,会继承全部遗产,但肯定不是他们干的。其中一人在伦敦的高盛工作,另一人在威尔士教书。有件事倒是挺出乎意料,她留了十万英镑给圣安妮小学,我还以为她不会在乎这种事。”
我知道。科林·马瑟森说过,他最开始接触海伦就是因为学校的事。她请我去瞭望阁谈募捐。我从未听说过有人为了给学校建图书馆杀人,但我确实想到了一件事:这座岛上还有多少人知道那笔钱的事?
“还有什么吗?”霍桑问。
“德瑞克·阿伯特。”托罗德重复道。他知道这个名字的威力,说完之后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补充道:“你去见他了。”
“是的。”
“然后呢?”
“他这次没有跌下楼梯。”
托罗德笑了笑:“得了吧,霍桑,你知道我的意思。”他顿了顿,又说:“是他杀的吗?是他杀了那两个人吗?”
霍桑眨了眨眼:“你怎么会这么想,副队长?”
“你可能忘了一件事。”托罗德的微笑、衣着,还有工作态度都懒洋洋的。甚至他此刻的威胁都透着一丝慵懒。“你有权在这
座岛上调查,都是因为我给你开了绿灯。我以为我们谈好了,你帮我,我帮你。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现在放大家回去是个错误的决定。”
“我问的是德瑞克·阿伯特!”霍桑什么都没说,于是托罗德继续低声道,“好了,我告诉你我是怎么想的吧。你在到处跑的时候,我也不是什么都没干。首先,我知道阿伯特为勒·梅苏里尔工作,提供商业咨询。但他们两个吵了一架。这是安妮·克莱利告诉我的,就像她告诉了你们一样。她还说,他们吵架的原因和钱有关。所以我可能知道一些你不知道的事。”
“凡事总有第一次。”霍桑说。
“看看这个。”托罗德从信封里拿出了一张纸,滑过桌面。那是张两万英镑支票的复印件,上面有查尔斯·勒·梅苏里尔的签名,付给德瑞克·阿伯特。
“今天早上,阿伯特拿着这个去维多利亚街的劳埃德银行兑现。签名的日期是谋杀当天,星期六,而且痕迹也和最后从风月楼的支票本里撕下来的那页吻合。我都不知道现在还有人用这东西,但这个不重要。因为遗嘱还没确定,所以银行无法兑现,但他们很聪明,留了复印件,交给了我。颇具深意,不是吗?”
“他说勒·梅苏里尔欠他钱。”霍桑说。
“那他没说,钱已经还给他了。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其实很简单,真的。派对那天晚上,两人因为钱大吵
了一架,阿伯特还被解雇了。他心怀不满,所以跟着勒·梅苏里尔去了风月楼——”
“没人看到他们一起进去。”
“待会儿会说到的。你知道这件案子最奇怪的地方是什么吗?是查尔斯·勒·梅苏里尔被绑在了椅子上,却有一只手是自由的。”托罗德指着那个复印件,“这就是显而易见的答案。一开始,他们相安无事,可能还吸了可卡因,但后来阿伯特占了上风。他可能用拐杖砸了勒·梅苏里尔的头,将其绑在椅子上,但是留了一只右手,因为他要留着这只手签字,签支票!他肯定威胁了对方,签字的时候勒·梅苏里尔的脑子也不清楚,他签的其实是自己的死刑执行令!阿伯特当然不会让他活着,不然第二天勒·梅苏里尔醒来,给银行打个电话就能取消支票。所以他动了手。”
“为了两万英镑?”
“还有那块劳力士手表,这就是四万了。”
“你和阿伯特聊过了吗?”
“没有,你是第一个知道的。”托罗德很享受这个过程,因为他领先了霍桑一步。“现在,我们回到目击证人的问题。其实并不是没人看到他们。”
“海伦·勒·梅苏里尔……”
“是的,我要谢谢你给我看了那些短信。只要把这些联系起来,就说得通了。”他拿出一个笔记本,然后读道,“昨晚怎么回事?我看到你和查尔斯一起去风月楼了。”他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抬起头来
:“她是目击者,从卧室里看到有人穿过了花园。”
“但我们不知道是谁。”
“是的,但我们知道这个人住在距离瞭望阁步行三十分钟之内的地方。约见的时间是下午两点半,她两点出发。我让怀特洛克帮忙记了时,从瞭望阁走到奎斯纳德小屋只要三十分钟,而且必定会穿过曼茨采石场。阿伯特完全可以在那里等她,说服她找一个隐蔽的地方聊天,然后用石头砸死她。”他皱了皱眉,“我刚才不该说那个椰子的比喻的,怀特洛克好像很受打击。”
“她是个志愿者。”我提醒道。
“嗯,她已经提交了辞呈。”他喝了一口啤酒,“还有另外那条短信。你居然没告诉我科林就是科林·马瑟森,太狡猾了。但我理解,你也想赚钱。总之,我很快就查出来了。奥尔德尼岛上有三十八个叫科林的人,但是只有一个人去了派对。”
“很棒的推理。”霍桑嘟囔道。
“你嘲讽我也没用,霍桑。所以,第二组短信说明了什么呢?科林·马瑟森和海伦·勒·梅苏里尔出轨了,但是后悔了。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去和他妻子马瑟森夫人聊了聊。得知自己的丈夫出轨,她当然不怎么开心,但这是他的问题了。他说他已经和你聊过了,说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德瑞克·阿伯特在勒索他,为了那个愚蠢的电缆工程。好像是因为他持有诺德公司的股份。总之,我觉得
我们可以断言,阿伯特先生罪有应得,该回到监狱老家了。”
“勒索?”霍桑看上去有些犹豫,“你必须要证明这一点,但是没有证据。阿伯特和马瑟森各执一词,陪审团会相信谁?”
托罗德无视了他。“勒索只是开始,就算我们运气好也只能判五年。但我不会像你那样,再让他从警察手里溜走了。我要让他被判终身监禁。”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逮捕他呢?”
托罗德的啤酒喝了一半,他用手背擦了擦嘴。他似乎很烦躁。我很快就明白了原因:就算他已经得出了结论,他还是需要霍桑的帮助。“因为你说得对。”他解释道,“目前所有的证据都是间接的。我没有找到可以把他和勒·梅苏里尔夫人联系在一起的证人。我还指望你帮帮我呢。”
“你已经领先我一步了,副队长。”
“嗯,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托罗德说。但我知道事实并非如此。他并没有领先,他说的这些霍桑早就想到了。“总之,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放其他作者离开了吧?首要嫌疑人就住在岛上,没必要把他们留在岛上。”
“他们什么时候走?”
“明天上午十一点有趟飞机。你应该也会一起回去吧?”
霍桑想了想。“我留下来也没什么可做的了。”
“确实。当然,恐怕我们定的那个协议就不算数了。我都帮你调查完了,所以也不用给你付钱了,你说是吧?”
“
我也花了时间。”
“话是这么说,但只有出了结果我们才会付钱。”他喝完了啤酒,看向我,“多谢请客,安德鲁。很好喝。”他站起来,“我该去找怀特洛克了,她都没碰她的番茄汁。”
他离开了。
霍桑拿起那片柠檬,扔到杯里。他那杯水也喝完了。
“我们明天真的要走了吗?”我问。
“你听到他说的了,他已经解决了案件。”
“你真的觉得凶手是德瑞克·阿伯特吗?”
“你怎么想,老兄?”
霍桑以前好像从来没问过我的看法。
“我不知道,”我说,“听他的说法,好像是挺明显的。两起谋杀,阿伯特都有动机。他和勒·梅苏里尔来往密切,而且就住在采石场旁边。还有那张支票。”我停住了:“拜托你告诉我我说错了。”
“为什么?”
“因为如果德瑞克·阿伯特真的是凶手的话,这本书就没什么好写的。”我对他解释道,之前在酒店房间里我就想过这个。如果他是凶手的话,读者根本不会在意。“可能还会更糟。”我总结道,“如果我写了发生在这里的事,就必须说托罗德比你先一步解决了案件。”
“你确定吗?”霍桑迷惑地看着我,“你是作者,你可以说是我解决了案件,他什么都不知道。你根本不用把他写进书里。”
“我不能这样!”我喊道,“那就完全是虚构小说了。”
“我以为你就是写虚构小说的。”
“就算是
写小说,我也会尽可能让情节贴近现实。”我忽然感到无比沮丧,“霍桑,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告诉我?告诉我凶手不是阿伯特。”
“抱歉,托尼。我帮不到你。”霍桑悲伤地摇了摇头,“如果不是阿伯特,那我也不知道是谁了。”
第二十章 有人在吗?
我和霍桑一起吃了晚饭,但吃得并不愉快。布莱耶海滩酒店的食物很美味,但霍桑心不在焉,我的心情也不怎么样。我还在思考刚才的对话。我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事实:这几天发生的事,也许根本没法写成书。
奥尔德尼岛之旅令人失望透顶。座谈会上我被边缘化了,没有可以卖的新书,也没有平时文学节那种愉快友善的氛围。怎么可能友善得起来呢?每一个我遇到的作者都是嫌疑人,可能犯下了两起骇人的谋杀案。朱迪斯·马瑟森可能是最惨的那个。她花了那么多精力组织活动,结果得到了什么?投资人死了,草坪被破坏,还可能会离婚。
我盼着能在餐厅看到安妮·克莱利或者马克·贝拉米,但这里空荡荡的,几乎没有人。今天是周一晚上,周末来过的人早就打道回府了。现在文学节不负责买单了,他们可能都去城里找了其他更便宜的餐厅。吃完主菜后,霍桑抬起了头。我转身看去,两个人正在向我们走来。是伊丽莎白·洛弗尔,她的丈夫锡德搀着她的胳膊。
“他们在这儿。”他说,“刚吃完饭,主菜是鱼。霍桑先生面对我们,他的朋友背对我们。”
他们走过来,停下,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我应该邀请他们坐下吗?但我不想见到他们。“你们明天要回去了吗?”伊丽莎白问。
“是的。”霍桑说,“你们
呢?”
“我们要坐飞机去南安普顿机场,然后回泽西。我们的起飞时间很早。”她的目光越过桌面,“所以就只剩下今晚了,如果你还需要我帮忙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