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诀就是要控制好火候和时机,烤太久了就会变得很油腻。”
霍桑起身去查看那扇门。他看向花园,检查不同的角度。从这边刚好能看到风月楼,但应该看不到坐在花园另一边的伊丽莎白·洛弗尔。他按下门把手,门竟然开了。
“你走的时候没有锁上这扇门吗?”他问。
马克·贝拉米摇了摇头。“十点之后,停止供餐后的工作是凯瑟琳负责。她负责收拾餐具、锁好门窗。”
凯瑟琳似乎很生气,但是没有反驳雇主的说辞。“我以为勒·梅苏里尔先生上床睡觉之前会锁门。”她解释道。
霍桑关上门,又打开。有哪里不对劲。他拿出一支笔,插进插栓凹槽。理论上,门关
好后碰锁就会撞进去,现在却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是一小团报纸。他拿出报纸检查了一番,又给我看了看。这是一份法语报纸。霍桑小心地把它叠好,放进了口袋。
他回到桌旁坐下。“你是怎么回家的?”他问道。
“那个历史学家开车送我回去的。凯瑟琳留下洗碗,不好意思,但这是她的工作。”
“你有看到其他客人离开吗?”
“不太记得。”
“恐怕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凯瑟琳说,“我在厨房工作到十点四十五分左右,听到了乐队收拾东西的声音,于是跟着他们的车回了酒店。他们开了一辆面包车。”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我看到那个童书作家离开了——克莱利夫人。不知道对你们有没有帮助。大概刚过九点半的时候。”
“你怎么能确定是九点半?”
“当时她要走,在前门遇到了我,她很着急,问了我时间。她说要赶回酒店接个电话。”
霍桑沉默片刻,消化着这些信息。“请问,我可以单独和你聊两句吗,哈里斯小姐?”
“当然,叫我凯瑟琳就可以了。”
“你们不需要我了吗?”马克·贝拉米仿佛受到了冒犯。他已经习惯当主角了。
“目前不需要了,非常感谢你的配合,贝拉米先生。”
“好吧,但你们记住,那姑娘说的关于我的话都不要信,除非她是在夸我,而且她肯定夸得不到位!”
说完这句结语后,马克就起身离
开了。
马克一走,霍桑就问:“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私下和你聊聊吗,凯瑟琳?”
她直视着他的眼睛,说:“不太清楚。”
“很明显,查尔斯·勒·梅苏里尔对你颇感兴趣。”
她红了脸:“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他喜欢你。开幕式结束后的聚会上,他很快就对你发起了攻势。我朋友托尼也说,昨晚发生了一样的事。你们两个在厨房,他都要把舌头伸进你耳朵里了。”
“我原话不是这么说的。”我嘀咕着。
“他都对你说了什么?”霍桑质问道。
他故意采取了强硬的态度,我之前也见他这样审问过其他人。如果他觉得你挡了他的道,就会毫不留情地把你打翻在地。这是他的惯用技巧。
凯瑟琳生气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他说的话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们是在调查谋杀案,当然与我有关。”
她愤愤不平地看着他:“如果你告诉马克·贝拉米,我会被开除的。”
“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凯瑟琳,但是我必须知道他说了什么。”
她想了想,然后低声说道:“他想让我去花园尽头的射击塔。他管那地方叫‘风月楼’,这名字听着就恶心,他想让我——他的提议很下流。”
“你是怎么回答的?”
回答之前,她摘下了眼镜,用餐巾擦了擦镜片。重新戴上眼镜后,她也冷静了下来。“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我的,霍桑先生。
但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我在服务行业工作。我遇到过许多醉酒的中年男性,他们觉得我也是菜单的一部分。我让查尔斯·勒·梅苏里尔滚蛋,然后就没再见他。这样说吧,我觉得马克的话有道理。如果真的有人杀了他,那也是帮这个世界除掉了一只害虫。”她轻轻笑了一下,“还有其他问题吗?”
霍桑回答之前,科林·马瑟森出现在了走廊处。他看起来心情不错。
“霍桑先生,”他说,“我来通知你一下,警察到了。”


第十章 积怨
两名警察站在走廊里。他们还带了一个团队,那些人正拿着金属箱、相机和其他器械在屋里勘察。其中一些人还穿着电视剧里那种白大褂。花园里人更多,风月楼前已经拉上了警戒带。
“天哪,霍桑先生!很荣幸能见到你,有你在这儿真是太好了!”
我已经和霍桑联手侦破了两起案件,两次调查中,警方对他的态度都不怎么友善。他们虽然痛恨与他打交道,却又不得不仰仗他的专业知识。然而令人喜出望外的是,这次霍桑受到了热情欢迎。说话的男人个子很高,两颊上有痤疮留下的痘印,一缕缕金发从头顶垂下。他穿着普通的西装外套,系着领带。但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激动的神情。看到霍桑的瞬间,他那双蓝色的眼睛亮了起来。
“请容我做一下自我介绍。”他说,“我是刑警副队长乔纳森·托罗德。这位是临时警员简·怀特洛克。”
怀特洛克站在他身后,手里攥着一顶帽子,因为太过用力已经被捏到变形。她比他矮,但年龄更大。她穿着深蓝色的制服,长及膝盖的半裙和黑色长袜。这身衣服不太适合她。她深棕色的长发软塌塌的,刘海挡住了方形的前额,落在深邃的眼窝上方。他们就像一对来奥尔德尼岛一日游的姑侄,刚刚结束了一整天疲惫的行程。
“很恶毒,真的太恶毒了。我们刚才去看了花园尽头的房
子,那是什么地方?德军留下的炮台吗?坦白说,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事。奥尔德尼岛从来没发生过谋杀案,根西岛也很少见。我当了二十六年警察,唯一一次死亡案件是有个小伙子从梯子上掉下来摔断了脖子。唉,总之这个案子真的完全不一样。死者是叫约翰·勒·梅苏里尔吗?”
“应该是查尔斯。”
“哦,对,没错。我把他和那个演员搞混了。听说他很有钱。”
“好像是的。”
托罗德好奇地看了看霍桑,然后大笑了起来:“哈哈!是的!不能泄露太多信息!我理解。对了,咱们要不去厨房里聊聊吧?”他说完才发现我也在,“你是哪位?”
“我和他一起工作。”我说。
“好,好。怀特洛克,你去给我们泡杯茶吧?顺便再看看冰箱里有什么,我起得太早,没吃早饭,飞机上什么都不提供。”
我有些惊讶,他竟然这样随意使唤自己的搭档,但怀特洛克好像已经习以为常了。她苦着脸走进了厨房,我们跟着她进去,在桌边坐下。
“好,我就直说了吧。”托罗德说,“查这件案子,我需要一切能派上用场的人手。我去看了作案现场,太邪门了。用胶带绑在椅子上,但是留了一只手在外面?这他妈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霍桑没有说话。
“显然,咱们得定个方案,好好合作。我听说你为警方提供咨询?”
“是的。”霍桑说。
“我知
道你很厉害。来之前我打了几个电话,真的,你要是能帮忙就太好了。你肯定能比我先破案。但我相信你也同意,谁破案不重要,重要的是抓住那个凶手,把他关进牢里。”
“长官,冰箱里有很多牛排和牛腰子派切块。”怀特洛克打开冰箱,看向里面,“还有一些小香肠。”
“用微波炉加热一点。茶怎么样了?”
“正在烧水……”
托罗德把手臂撑在桌面上,双手合十。“所以我想提议:我来负责按流程调查——做笔录、查指纹、看监控录像这些;与此同时,你们也可以自由调查,和证人对话,去任何地方,我都给你开绿灯。反正你们这几天也得留在奥尔德尼岛上,查出结果之前谁都不能离开,这样你们正好也能充分利用时间。”
“你会付咨询费吗?”
“说实话,霍桑,局里手头有点紧。但我可以帮你跟市政部门提一下,他们应该不会乐意,但他们负责审批预算。理论上聘用编外人员是不行的,我们这边也没有相关规定,但肯定会有办法的……比如签一个特殊协议。你觉得怎么样?”
霍桑耸了耸肩,他也没什么选择。
“茶泡得怎么样了,简?”
“马上就好,长官。”怀特洛克正在橱柜前翻找。她连茶包都找不到,让人很难相信她的办案能力。
“那么,如果你同意,简到时候会和你联系,告诉你我们的调查进展。你们住在
哪儿?”
“布莱耶海滩酒店。”
“是个好地方!我还查了他们的官网,但是房间都订满了。我们就住在镇上,其实这样更好,因为我觉得最好不要被人看见咱们在一起。官方和非官方的调查……还是要划清界限,你觉得呢?”
“没问题。”
“好,好,好。你现在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吗?”他拿出了一支笔和一个皮质记事本。
“任何有关勒·梅苏里尔的信息。”霍桑说,“他的人生经历、商业活动、犯罪记录,当然了,还有他在《老爹在战斗》里出演的集数。”
托罗德奋笔疾书,此时却停下了,笔尖悬在纸上。他干笑了两声:“有意思,嘿,真有你的。”
“了解死者遗产的去向也会很有帮助。”霍桑继续道。
“遗产相关的信息下周一才能拿到。但我保证,怀特洛克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的。还有别的吗?”
“目前没有了。”
微波炉发出了“叮”的一声,怀特洛克从里面拿出了热好的小块牛排和牛腰子派,香气扑鼻。
托罗德合上了笔记本。“对了,我还有几件事要说,”他说,“希望你们不要介意。”
“说吧。”
“谢谢。”他收起笔记本,“首先,我得知查尔斯·勒·梅苏里尔有一个经济顾问,叫德瑞克·阿伯特。”他顿了顿:“该不会就是被你推下楼梯的那个德瑞克·阿伯特吧?”
霍桑板着脸。“我没有推他,他自己摔下去的。”
“至
少,据我所知,你们之间可是有不少积怨。”忽然间,他看起来更加危险而严肃了。也许乔纳森·托罗德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我觉得你最好还是离他远一点,咱们可不想惹人误会,是吧?”
“我还以为你说要给我们开绿灯。”
“阿伯特交给我就行,我保证你能拿到完整的访谈记录。”
“还有别的事吗?”
“虽然我觉得不必多此一举,你肯定也知道。但如果你真的破了案——我相信你能破案——记得要第一个告诉我,好吗?我不想抢你的功劳,但我们要考虑到根西岛警察局的名誉,希望你能理解。”
“当然。”
“好极了,既然如此——啊,谢谢你,怀特洛克!我的茶终于来了。祝你们调查顺利!”
这是一份逐客令。虽然他脸上挂着善意的笑容,但毫无疑问是在赶我们走。
离开瞭望阁后,送我们来的那个年轻出租车司机还等在门外。霍桑和他说了几句,然后我们上了车。我以为我们会直接回酒店,但车开上主路后很快又停下了。
“你们从这边小路下去就行。”出租车司机说。
“我们二十分钟就回来。”霍桑说。
“我能跟着去吗?”
“不行,在这里等我们。”我和霍桑下车,顺着小路下山。“我雇了他。”霍桑说。我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特里。“在岛上期间,他负责为我们开车。”
“这个主意不错。”
“我说
你会付钱。”
“哦。”
我们走到了一个新月形的海滩,上面铺满了粗糙的石砾。霍桑为什么要来这里?我们左转,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我一抬头,原来风月楼就在前面的悬崖边,从这里能看到屋子的上半部分。说是悬崖其实并不准确,这座岩壁只有十米到十五米高,旁边还修了一条Z字形的阶梯,一直到顶端。这段台阶应该不是德军留下来的,他们为什么要给同盟军修建一条直通大本营的捷径呢?所以,这应该是查尔斯·勒·梅苏里尔修建的,方便他在风月楼办完事后下来游个泳。
“凶手有可能从这边上去杀掉他吗?”我问。也许这就是霍桑来查看的原因。
“有这个可能,不过门从里面被反锁了……至少今天早上我们去的时候是这样。”霍桑左右检查起来,我则想到了上次去肯特郡时,我们也一起去了海边。“如果有人从这里进屋,派对上就要有人帮他们开门。”
“勒·梅苏里尔是什么时候遇害的?”
“警察会确认时间。但我们可以猜测一下,他和妻子谈话是九点十分,马克·贝拉米发现他不在屋里那会儿是十点。所以他去风月楼的时间段应该就是九点十分到十点之间。”
霍桑正在检查地面,忽然停下来,指了指前面。沙地上有一串脚印,一直走向上方的风月楼。我不敢确定,但这个脚印圆形的前端看起来很像我们在尸体旁
边发现的血脚印。
“你猜得没错,霍桑!”我喊道,“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想到的,但肯定就是这样。”我抬头看向风月楼,“有人开了门,凶手有个同伙从沙滩上去,他们两个用钝器击打勒·梅苏里尔的后脑,然后把他绑在椅子上。杀了他之后,两个人分头离开。”
“也有这种可能。”在我看来,事件的真相已经清晰明了,但他的语气为什么听起来这么犹豫?“但是还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
“如果你刚才说的情况成立,屋里一个人,屋外一个人,他们就必须知道勒·梅苏里尔会在什么时候去风月楼。
“他们可以互相发短信告知情况。”
霍桑拿出手机看了看:“没有信号。”
我也拿出了手机:“我的也没有。”
“你说的那种情况,同伙就要在勒·梅苏里尔出现之前潜伏在屋内,也许是藏在帘幕后面。勒·梅苏里尔进来后,他们就会击倒他,出于某种原因把他绑在椅子上,然后杀掉他。”
“如果他们在更早时就打开了门锁呢?有人能从后面爬上来,藏在窗帘后,可能整晚都在风月楼里伺机而动。”
“这样的话他们就必须要确保勒·梅苏里尔真的会去风月楼,而且是独自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