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工作?
”
“模特,公关。我帮他打理互联网企业,然后我们开始约会,最后结了婚。你不了解他,所以你可能不明白,但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查尔斯不是那种坐在家里看电视的类型。”
“那他是什么类型的人呢,勒·梅苏里尔夫人?”
“他享受人生,喜欢美人,各种各样的美人。没人能阻止他。”她看了我一眼,似乎是在寻求认同,“你昨晚肯定也看到了,他连那个端盘子的女孩都不放过……眼睛一直黏在她身上。他就是这样的人……在纽约、圣特罗佩、伦敦,一直如此。他永远在追逐下一个猎物,我必须接受这一点。”
“你不介意吗?”
“我为什么要介意,霍桑先生?我和查尔斯玩得很开心。他聪明、幽默,为人大方。虽然有的时候很混蛋,但我也能得到相应的补偿。”她掰着手指头数了起来,“我每个月能拿一笔钱,我有这栋房子,能收到昂贵的礼物,还能到处旅游。查尔斯虽然在外面和他的情妇鬼混,登上八卦头条,但最后还是会回家找我。再说了,也不是只有他在玩,我们彼此彼此。我们之间是开放式婚姻,没有秘密。”
“所以,他知道你和谁去了巴黎吗?”
海伦摇了摇头。“我还没告诉他。本来想说的,但一直没找到机会。”
“那个人是谁?”
她第一次露出了脆弱的表情。“如果我说了他的名字,你们会联系他吗?
”
“也许吧。”
她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却又别无选择。她吸了一口烟,烟蒂发出微弱的红光。“让-弗朗索瓦·贝尔托德,”这个名字随着一股烟雾飘了出来,“我们是在他来奥尔德尼岛的时候认识的。”
“那么,这位让-弗朗索瓦·贝尔托德来奥尔德尼岛做什么呢?”
“他是个土地测量员,在一家法国公司工作。”
“是诺德电力公司吗?”
“没错。”她很惊讶霍桑知道这个名字,也许她希望他并不知道,“他参与了NAB电缆工程……”
“你的丈夫也在支持这个工程。”
“这个问题有点不太合适吧。”科林·马瑟森忽然插嘴道,他刚才一直很安静,我差点都忘记他还在屋里了。
“为什么?”霍桑反问。
“查尔斯刚刚被杀害了,海伦受了惊吓,你却在指责他们之间有某种秘密交易……?”
霍桑问海伦:“你受到惊吓了吗,勒·梅苏里尔夫人?”
海伦吸了吸鼻子:“我很难过,我当然受到了惊吓。”
霍桑起身,走到窗边:“你昨天从巴黎回来,没在派对上久留,直接来到了楼上。你知道当时大概是几点吗?”
她不知道,于是我开口道:“是九点十分。”
我记得当时看了表。
“你直接上床睡觉了吗?”
“我收拾了行李,然后洗了个澡。”
“当时窗帘是拉上的吗?”
海伦想了想:“不,我洗完澡之后才拉上窗帘。”
霍桑向外看去:“
从这里能看到风月楼。”
“我什么都没看到!我是说,我没看到有人出去或者进来。你是想问这个吗,霍桑先生?我没往窗外看,就算看了,那么黑的天也不可能看到花园尽头。”她顿了顿,“不过,我好像记得看到屋里亮着灯。我只记得这些了。”她挑衅地问道:“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你听到过有人上楼吗?在派对期间,或者结束之后。”
“没有。谁会上楼?只有查尔斯,但是他没上来,不是吗?”她按灭了手中的烟,抬起头来的时候,眼中再次盈满了泪水。“你也知道他为什么没来。”
霍桑同情地说:“谢谢你,勒·梅苏里尔夫人。你的回答很有启发性。不过我还有最后一件想问的事,你丈夫的惯用手是哪只?”
“问这个做什么?”她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是右手。”
“他把劳力士戴在右手上吗?”
“对。”
“你知道他是在哪儿买的吗?”
“在香港。那是块金表,很贵。”
“有多贵?”
“他说花了两万英镑,但实际上应该更多。怎么了吗?”
“那块手表不见了。他昨晚戴了吗?”
“当然戴了,他从来不摘那块表。”她想了想,又纠正道,“除非……在上床之前。”她有些不自在地说:“摘表的动作是一个信号。”
“什么信号?”
“如果他想发生亲密关系,就会摘掉手表。”
霍桑想了想。“但是他没到床上来。
”
“至少没上我的床。”她伸手拿起茶杯,仿佛在说她已经不想再回答更多问题了,希望我们能离开。霍桑最后看了她几眼,点点头,转身走出了房间。我和科林·马瑟森紧随其后。
走出卧室后,霍桑说:“办公室……”
马瑟森茫然地看着他。
“我想看看放拆信刀的那个桌子。”
“哦,好的……在这边。”
他领我们穿过一条纯白色的走廊,尽头是一幅彩色挂画。那是一张安迪·沃霍尔风格的肖像,画上是查尔斯·勒·梅苏里尔。旁边有一扇打开的门,我们走进去,是一间现代的家庭办公室。办公室里有很多书柜,却没几本书。中间是一张气派的黑色木桌,形状很奇特,把两张桌子拼起来就是一个卍字符。书桌后有一张高背黑色皮椅,桌面上立着一盏昂贵的意大利台灯,弯曲的铬合金框架闪着光,延伸到一面巨大的电脑屏幕前。旁边放着一台手机,应该是勒·梅苏里尔的。霍桑用手帕把它拿起来,看了看,然后递给了我。
“你怎么想,托尼?”
手机背面有一块锈色的斑痕。
“是血吗?”我问。
“应该是。”
“但是这怎么可能?如果他是在风月楼被害的,手机怎么会在这儿?”我想了想,“可能是别人的血。”
“得做个检测才知道。”他放下了手机。
这是一间极简风格的办公室,十分整洁,很难看出是否有人来过。霍桑什么也没说,
拉开了三个抽屉——第四个被锁上了。他检查了一下电脑,没有开机。墙上挂着另一幅色彩鲜艳的肖像,风格和大小都跟外面的那幅一样。这张画中,海伦·勒·梅苏里尔站在轮盘边上,拿着牌子。那张脸值一千个筹码。
“我觉得我们不应该进来。”科林·马瑟森说。
“没人让你进来。”霍桑亲切地说道。
他四下看了看,寻找锁上抽屉的钥匙,但是没有找到。这里什么都没有,但他应该对事件发生的顺序有了概念……或者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杀害查尔斯·勒·梅苏里尔的凶手从风月楼回到主宅,然后上楼来到了这里。海伦·勒·梅苏里尔正在睡觉,凶手想来书房找什么东西。也许凶手拿起了手机,才在手机背面沾了血。这会是勒·梅苏里尔的死因吗?凶手需要他手机或者电脑里的某种东西?他被绑在椅子上,也许凶手威胁要折磨他,问出密码。
我们听到大门打开,楼下传来了凯瑟琳·哈里斯的声音。她听起来很生气,我忽然想起了昨天晚上在厨房发生的事:查尔斯·勒·梅苏里尔骚扰了她。我拉过霍桑,对他说了这件事。
“论及杀人动机,”我说,“她肯定理由充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霍桑问。
“昨天晚上,他妻子上楼之后。”
霍桑微笑了起来:“至少他还知道要避开夫人。”
我们下楼,回到门厅处。马克·贝拉米和凯瑟琳·哈里斯
都来了。马克神情倦怠,面色苍白,衣冠不整,看起来像是昨晚没睡好。有人大清早把他从床上拉起来,塞进出租车,带到这里。我现在的模样可能比他好不到哪儿去。
“这都是怎么回事?”马克问。那句标志性的“好嘛!”没有出现。他穿着一件自己电视节目的周边卫衣,上面缝着“可爱的美食”几个字。他没来得及刮胡子,凌乱的胡楂让他看起来更加憔悴,衬得他的皮肤状况很糟糕,还出现了双下巴。“发生了什么?”
“我们去厨房说吧。”霍桑提议道。
“我泡了茶。”朱迪斯·马瑟森说。当然了。她看起来就像是那种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会先泡一杯茶的人。就算你在事故中丢了一条腿,她也会端着一杯泡好的伯爵茶来找你。
马瑟森夫妇跟我们一起走进厨房,然后离开,只留下了我和霍桑还有两位目击证人。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马克质问道,“有人死了吗?”
“查尔斯·勒·梅苏里尔被杀了。”霍桑说。
我看着马克消化这个新闻,脸上露出了复杂的表情。“天,这可真是……!你没开玩笑?”
“你是说,他被人谋杀了吗?”凯瑟琳插嘴道。她坐在自己老板旁边,明显更放松一些。也许她今天起得早,已经好好梳洗打扮过了。她的头发梳得很整齐,穿着深色的运动服,戴着大大的框架眼镜。
“没错。”
“天哪,
我没听错吧?”马克终于理解了现状,忍不住露出了一丝幸灾乐祸的笑容,“他怎么死的?”
“他被刀刺死了。”
“他就是活该。我知道有些话不该说,但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那个狗眼看人低的家伙。现在倒好,他死了,没人会伤心的。”
凯瑟琳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并不是因为他说的内容,而是他开口说话这件事本身就让她不可置信。“为什么要让我们来?”她问,“我和这件事无关。我是到这座岛上才认识他的。”她又想到了什么:“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还想问一下,这件事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你只是受邀来参加文学节的,和我们一样。”
“如果你不想说的话,也可以不说,哈里斯小姐。”霍桑的语气轻缓却不容置疑,“我只是想知道昨晚人们的行动轨迹:谁,什么时候,在哪里。而你和贝拉米先生是最了解这一点的人,你们负责招呼客人,留意他们的行踪也是你们的工作。”
“我当然不介意。”马克率先说道,“没什么不能说的。我整晚都在工作,大部分时候都在厨房,十点十五分离开的。”他盯着霍桑:“别告诉我凶器是菜刀!他有一套很棒的赛巴迪刀具,是有人将其中一把插进了他的脖子吗?”
“谁说过和脖子有关吗?”霍桑问。
马克支支吾吾地说:“只是打个比方。”
霍桑的注意力转向了凯瑟琳
。“你为贝拉米先生工作多久了?”
“凯瑟琳六个月前来的。”马克替她回答了,“我之前的助手——乔——去了《星期六厨房》。”他眼中闪现一丝光亮:“她把我‘炒’了!”他肯定讲过好多次这个笑话了,也应该料到了这次会冷场。“我本来想发布招聘启事,但乔推荐了凯瑟琳,面试之后我们一拍即合,我当场就雇用她了。”
“我大学毕业后做了两年的派对策划。”凯瑟琳解释道,“乔是我的室友,我一直很羡慕她。马克的菜谱就是最棒的。她告诉我要离职后,我问她能不能帮我推荐一下,她就帮了。”
霍桑看向贝拉米。“你和查尔斯·勒·梅苏里尔上了同一所学校。”
“是的,韦斯特兰公学。”
“你们关系怎么样?”
勒·梅苏里尔活着的时候,马克还有所保留,但现在他死了,马克不怕遭到报复了,便开始口无遮拦:“哪有什么关系!没人跟他关系好。他就是个恶霸,是个混蛋,所有人都讨厌他。我碰见他都绕道走。”
“他说你提前离开了学校。”
“确实,他也是罪魁祸首之一。”厨房里并不热,但是他满头大汗。他拿出一方手帕擦了擦脸:“我在哈利法克斯长大,父亲是一名海军,被指派到了南岸工作,所以我才会去上那个该死的寄宿学校。从第一天起我就不喜欢那个地方,在那里上学一点也不开心。”
“他为什
么叫你小猪扒?”
“因为我爱吃猪扒!不然你觉得是为什么?我们都会互相起外号,以前我们都喊他闪电(Flash),取自《汤姆求学记》里面那个爱欺负人的混蛋的名字,弗拉什曼(Flashman)。不得不说,他长大了也完全没变!”
“他欺负过你吗?”
“得了吧!”马克·贝拉米冷笑道,“你到底想说什么,霍桑先生?你想说我因为在学校被霸凌,就要拿刀子捅他?当然没有!我刚刚告诉你了,我对他避之不及,他根本没机会接近我!”
“那你为什么要同意来奥尔德尼岛?你肯定知道他会参加的吧?”
“我毫不知情。”马克收起了手帕,开始怒斥他的助手,“都是她的错。”
“你这样说不太公平。”凯瑟琳说,“当时我们正好没有拍摄计划,新书刚刚发布,所以我就和马克说了文学节的事。我根本不知道查尔斯·勒·梅苏里尔也在,等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我在手册上看到了他是赞助商。”马克怒道。
我记得,周五晚上马克在隔壁屋里大声叱责了凯瑟琳。
“你昨晚和他说话了吗?”霍桑问。
“我根本不可能避开他,不是吗?”马克回答道,“我可是在他家里!但我也不怕他,我干完活儿就走了,还卖了不少书,所以也不算是在浪费时间。”
“你看到他去花园了吗?”
“没有,没看到。晚上十点停止供餐
时,我想找他打个招呼再走,但哪儿都找不到,他不在屋里。”
“你有看到其他客人出去吗?”
马克回忆了一下。“只有那位盲人女士。她去花园里坐了一会儿,抽烟。刚到派对时,她丈夫带她去过一次,那之后她应该是记住了路。”
“马萨呢?”凯瑟琳问。
“谁?哦,你说那个黑人女性。”马克皱了皱鼻子,像是在纠正自己这句有种族歧视嫌疑的话,他指向厨房的一角,那里竟然有一扇我从未注意到的门。“对,她从那边出去了,但是很早……大概七点半。”
“她去了风月楼吗?”
“不知道,当时我和凯瑟琳在准备牛排和派。”
“牛排和牛腰子派。”凯瑟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