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既忘不了当年跃崖板花以搏她粲然一笑的一幂,自然也忘不了她拒花伤指的情景。
而今,眼前,这小女孩把花递给他,眉目间充满了帅气,眼里闪亮着期待:
“公子,买花?”
戚少商许或是因沉湎在在事之中,所以一呆,手指已触及柔和的花瓣,但一时不知接花是好,还是拒花是好?
——这儿熙熙攘攘这么多人,这小女孩为何却偏偏选中自己买她的花?这几是烟花之地,虽已入夜,但游人醉客仍多,在街边摆卖兜销的人自是不少,却有个女孩偏选中了他买花!
——她捉的盛水桶子里有很多花,这样一眼瞥去,至少便有七八种不同的花,然而她却只递出了这一朵蔷薇花,而且还是粉红色的一朵!
——她是选中了自己?还是选中了花?是自己遇上了她?还是遇上了这一朵花?
——为什么要买花?
——买了送谁?
——为什么不买花?
——不买这花,花落谁家?
想起武林传说里,长安城中,大侠萧秋水的爱徒白衣方振眉几乎给一位卖花女孩毒倒的轶事,戚少商不禁为自己的疑神疑鬼而哑然失笑:
(这女孩是高手?)
(她别有目的?)
(她要暗算我?)
想开别的,他于是又回复了潇洒本性,终于接过了花,特别用鼻子嗅了一嗅,叉闻到那种优优、幽幽、忧忧的香味,想起那香味所构成的人儿,不觉心里一疼。
“为什么要买花?”
他突然问了这一句。
这回轮到那小女孩一呆。
她似从来没想到有人会这样问她一句:买花还需要理由的么?
不过她是个聪明的女孩,所以她说:“因为公子需要一朵花。”
戚少商笑了,非常温和。
“为什么我需要花?”
女孩也笑了。
笑得很帅气。
许是因为她剪了个短发吧,所以更像个漂亮的男孩。
——一个女孩笑起来的时候像个漂亮的男子,这种美是跨越性别之美,特别教人心动生怜。
“因为只有花才衬得起公子的人。”
小女孩这样答。
然后笑。
傻乎乎的笑。
她的发根短,笑起来很清越。
戚少商本来要铁石起来的心肠,也柔和了起来:他觉得跟前这女孩像他敌人未及弄的少女时候。
可惜他已不复年青。
至少是心境已老。
“为什应选这一朵花?”
“因为只有这朵花才特别合衬公子的潇洒。”
女孩对答如流。流水无心,却自有天机。
于是戚少商就买了这朵花。
他问价。
女孩竖起了一只手指。
——她的意思是要一文钱。
当然,那仍是大昂贵了,简直是开天杀价。
她敢这样开价,是因为看出戚少商是个惜花的人。
不过,她开了价,仍深悔自己开价太高了:
别把客人给激怒了、吓跑了才好!
所以,当戚少商随手塞给她一锭银子,然后拿了花就走的时候,她拿着银子,一直拿着它从冷到暖至热,好久都说不出话,眨不了眼睛,呼不出一口气来,一张慧黠的俏靥,和她桶子里和这深夜里的花一样,交织出美丽的疑惑,疑惑的美丽来。
戚少商却拈着花,走了。
他不能为了她一辈子不买花,不采花,不爱花。
他决定要找人选出这一朵花。
他决心要将花送给自己心爱的人。
他找到这个人了。
他已迫不及待。
看到花,越发觉得春天迫近了。
尽管是迟来的春天、但仍旧是春天。
他决心要试一试。
送花。
3.雍容进退自古难
一朵蔷薇一把剑。
他,衣白如雪,一个人,越脊穿瓦,一路访花叩月魂的来探她。
月华清清。
但冷。
灯影轻轻。
却温馨,
踏着月色,拿着花的戚少商,终于看见悬在小甜水巷醉杏楼第三层“熏香阁”的灯影。
那是李师师的居处。
小楼依依。
灯星星。
人借惜。
一灯如豆,但却暖和了戚少商一颗荒凉已久、浪子的心,让他生起了家的感觉。
——要真的是家,该多好!
在浪人侠客的心目中,看来好像只是流浪与决战。
其实浪侠也会倦乏的。
那时,再不羁的游子也会生起成家的念头。
在大多数人的心目中,家比国更重要。
——国家是公事、正事,没有安定的国,哪有安定的家?
不过,国家大事,匹夫之力,丈夫之勇,往往无着手处,难有挽回之机。
家则不同,那是私事、身边事、日常生活小事,却是切身的,分外感受、体验得到的。
——如果不是为了保住温馨的家,又何必舍生忘死去保国卫民?
是以家事委实排在国事、天下事之前,只不过一旦天下大变,国家多难,那么,家亦朝不保夕矣。
对戚少商而言,江湖是冲杀一阵便平息下去的浪,但静息只是蓄势下一轮的冲杀再来,他一手组合过在漠漠荒野里近乎最大的江湖势力,而今又在繁华京城里一手建立近最大的帮会组织,但他却未成过家,人人都有的家,他却从来都未有过!是以这一星小火,对他而言,便如同久违了的家一样。
它成了期待。
成了希望。
——要是这点着灯的阁楼,便是他所创立的家,点灯的女于,只等他一人回来,那就好了!
那是他的家。
属于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