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拆了绑带,一脸不耐烦地把裙摆扎上去,露出两条长直的腿
……赤脚。
高跟鞋大概被她扔在房里了。
三位男士绅士又礼貌地转开了脸。
谁知杨小姐说:“转什么,平时大街上没见过穿短裙的?”
“……”
三位男士无话反驳,又转了回来。
高齐和赵嘉彤偷偷交换了眼神,瞄了一眼周祺,又瞄了一眼杨舒。
心说都是系统强塞的夫人,怎么差别这么大呢???
杨舒咕哝着“破裙子真拉低效率”,一边从层层叠叠的裙摆里翻出一个简单的包。
别说几个大男人了,赵嘉彤都看得一愣一愣的:“……你这从哪儿掏出来的?”
“这裙摆三层还有撑子,你试试往第二层的裙褶里塞东西,保证一天都掉不下来。”
杨舒说话的时候总是微抬下巴,显得盛气凌人不好相处。
她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里面居然是码得阵阵齐齐的药片。
“你怎么知道她病了?”赵嘉彤一愣。
杨舒说:“我不知道,就听见你在隔壁说她不太好,我来看看怎么个不好法。”
“……”
高齐疑惑地说:“那你哪来的药?”
杨舒比他还疑惑:“随身带药很奇怪?”
高齐闭嘴了。
杨舒走到周祺旁,毫不客气地动起了手。
她翻了周祺的眼皮,又捏着对方嘴巴迫使她张开嘴,对着光看了看,最后按了按她的脖颈。
动作干脆,很不温柔。
游惑看了会说:“你是医生?”
杨舒说:“不算。”
她嘴里说着不算,却又撒开手,头也不回地对众人说:“十有八九是吓的,被什么吓的不知道。目前状况还行,挺平和的,就是体温高一点,有水么?”
赵嘉彤把盆往前一递。
杨舒:“……喝的,不是洗抹布的水。”
赵嘉彤摇了摇头,她生怕这位小姐说“那就喝洗抹布的吧”,立刻道:“吃药是不是?干噎也行,以前部队跟人学过一招,可以帮她噎下去。”
杨舒抱着胳膊,不太放心地看着她。
直到周祺真的咽下药,杨舒这才用审视的目光看向赵嘉彤:“你部队的?”
“是啊,不太像?”赵嘉彤苦笑一下,说:“这两年是有点懈怠了。”
杨舒撇了撇嘴,也没宽慰什么。
她手指扫过屋里的人,冲游惑点了一下,评价说:“你应该是部队的。”
又对着秦究点了一下:“你也应该是。”
最后移向高齐:“你肯定不是。”
高齐:“……”
中年男子差点儿呕出一口血、
杨小姐冷静地分析:“你这状态差远了,但也不排除是装怂。”
高齐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你说你不算医生?什么意思?”
众人对这姑娘也有几分好奇。
“学这个的,具体门类跟你们也解释不清。”杨舒说。
“哦……我以为你部队卫生所的。”高齐咕哝说,“小丫头看人还挺准。”
杨舒皱了皱眉,显然不喜欢“小丫头”这种称呼。
“之前有项目跟部队打过交道。”她简单解释了一句,就转开了话题,显然懒得多聊。
周祺病得突然又不明原因,这个节骨眼上搞事不合适,游惑和秦究便把计划往后推了一点。
反正也没了睡意,众人便没回房间。
一边等周祺退烧,一边聊着这次的题目。
高齐和赵嘉彤你一言我一语,试图从公爵和管家说过的话里抠信息量。
杨舒不附和也不插话,只坐在那里听。
用高齐的话来说:特别像个评委。
他们聊着的时候,有两个人完全没配合——
秦究冲游惑说:“我一直在想,这次的考试有个例外。”
“什么?”
“之前提过的整组惩罚。”
高齐原本竖起了耳朵,一听见这话,当场翻了个白眼,心说:得!还是在琢磨违规那些事儿。
“以前的考试,如果有惩罚会明确说出来,至少会说明惩罚方式。”
比如外语那场,系统直接说了“要入棺”。
再比如上一场,系统也直接说了“要代替死去的考生”。
虽然内容不算详细,但至少有信息。
这次却只说“整组惩罚”,罚什么?怎么罚?提都没提。
游惑也早早注意到了这点。
毕竟和违规相关的内容,总是更容易引起他的注意。
秦究问他:“你觉得系统什么意思?”
游惑冷冷嘲讽说:“傻逼系统,换位思考不起来。”
高齐和赵嘉彤突然一起转头看着他。
游惑:“?”
高齐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语气说:“你居然会说脏话啊?”
游惑:“……”
他表情逐渐变凉,秦究忽然低笑了一声。
高齐连忙解释道:“不是不是,就……有一点惊讶。以前很少听你说。”
在他的印象里,这位年轻的朋友高冷寡言是真,嘲讽气人也是真。大考官气人的时候,字字如冰针,量少却奇疼,这是众所周知的。
但作为朋友,高齐能在生活中的种种细节里感觉到考官A是收着的。
其实大多数监考官都是收着的,换谁常年处在被监控的环境中,都会下意识把“真实的自己”藏起来,收敛的、克制的,尽量达到跟系统风格一致的状态。
至少看上去是这样。
但考官A不同。
曾经有人私下开玩笑说,考官A之所以排A,除了本身很强之外,也因为他跟系统本身就像。
他比所有监考官都更适应系统的步调,冰冷的、不讲情面的。正常年轻人会有的情绪,在他身上被收到最小。
他会不耐烦,会不高兴,会挑剔会嫌弃。
但比这更浓烈一点的情绪,诸如气急败坏、恼羞成怒、兴奋或是伤心,包括这样直白地骂人……在他身上是不存在的。
也就跟另一阵营对峙的时候,能显出几分鲜活来。
以前高齐见惯了,觉得理所当然。
现在他才忽然想起来……当年的考官A也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如果不是受系统牵制,他应该会像一般年轻人一样,有鲜活的情绪。也许会因为长相出众略有一点傲,但高兴了会笑,生气了会骂,有讨厌的人,也有喜欢的人。
而不是成为某个机器或是程序冷冰冰的代言者。
他会有正常人该有的人生。
之前在马车上,高齐觉得游惑脾性举止依然和当年一样,变化不大。他以为系统留下的烙印和影响太深了,即便失忆也没法把考官A完全推回起点。
直到这一刻,在游惑跟秦究聊天的时候,高齐终于在这位旧友身上……看到了一丝年轻人会有的鲜活气。
他不太习惯,但很高兴。
非常、非常高兴。
……
连带着看秦究都顺眼多了。
第81章 找死的病人┃被传染可是很可怕的一件事,会死哦。
药很有效, 周祺的烧最终退了。
杨小姐捆着裙子抬着下巴, 骄傲地翻回自己屋。高齐和赵嘉彤也松了口气,咕哝道:“可能我们想多了, 就是正常发烧。”
游惑却不这么觉得。
他问了秦究时间, 又看了外面的天色。
高齐做了好几年监考官, 对考试有点手生。直觉方面不如正经考生灵敏,他奇怪地问:“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游惑刚要张口, 秦究说:“觉得时间有点巧吧。”
游惑又把嘴闭上了:“嗯。”
“什么巧?”高齐又问。
“周小姐退烧的时间吧。”秦究说。
“什么意思?”
“不觉得周小姐醒过来的时间刚刚好么?”秦究指了指阳台:“天亮了, 夜里的种种禁忌解除了,她退烧了。”
就好像……发烧是为了确保她安安静静地呆在屋里, 哪也别去。
高齐失笑说:“不会吧, 什么考试题这么好心?还带这种功能, 怎么可能?”
“是啊,挺奇怪的。”秦究指了指游惑说,“考官先生不是在确认么?”
游惑:“……”
话都被某人说完了,他连开口都省了。
他站在大门背后听外面的声音, 瞥了秦究一眼:“你姓蛔?”
秦究说:“偶尔能触发一下这种功能。”
他溜溜达达跟在游惑身后走到门边, 手已经握住门把手了, 忽然又补了一句:“不过有前提条件。”
游惑看了他片刻:“……比如?”
“比如……得看冲着谁?”
秦究说完已经把门打开了一条缝。
门外,消失了一夜的仆人们突然又回来了,毕恭毕敬站在那里,一边一个。
他们面无表情,姿势僵硬,就好像在这里守了一整晚一动不动似的。
晨光从几处窗子照射进来, 仿佛一夜无事发生。
男仆听见门响转过头,和秦究目光对上了。
秦究泰然地打招呼说:“早上好。”
男仆说:“早上好。”
门又彭地一声关上了。
两秒之后,男仆突然扭头死死盯着门:“???”
另一位声音嘶哑地问:“怎么了?”
“住在这间的先生……长这样???”
“好像不是。”
一门之隔的里面,秦究按着门冲游惑一笑,说:“快跑。”
游惑:“……”
下一秒,高齐就感觉两个人影从眼前一闪而过,转眼上了阳台,纵身一翻,相继没了踪影。
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还推了他一把,直接把他怼去了门边。
男仆不顾礼仪从外面打开门,看见的就是斜倚在门边拗造型的高齐。
两人面面相觑。
男仆说:“刚刚是您开的门?”
高齐:“对啊。”
男仆:“……”
虽然戴着面具只有下半张脸,但是……
他又不信邪地去了隔壁的隔壁。一开门,秦究拎着外套从卧室出来,神态自若中带着微微讶异:“有事?”
杨舒铺散着大裙摆坐在地毯上理她的包,她转头冲男仆说:“谁教你的礼仪,不敲门就乱进淑女房间?滚出去。”
男仆:“……”
他关上门,在外面冷静两秒,心说我是瞎了吗?
***
周祺虽然退了烧,但整个状态都不好。
正如杨舒所说,好像被吓到了,早饭也没吃下去。
她这样,同组的游惑就多了一点顾虑。
于是这天上午,他跟秦究破天荒老实了一回,或者说顺势改了策略,决定采纳赵嘉彤的意见,跟着剧情线先去小镇看看。
早上8点,古堡外面停了一片黑色马车,死气沉沉地等着。
客人们陆续上车,绕过卡尔顿山的一角,消失在路上。
古堡西塔楼,公爵站在窗子后面,撩着帘子远远看着。
“老爷。”管家道格拉斯站在他身后,恭恭敬敬地问:“您在看什么?”
公爵说:“不知道,突然看看那些客人,不知道今天会有多少人完好无损地回来。”
他说完话就抿起了唇,嘴角下沉,看上去心情非常糟糕。
整个房间弥漫着危险的压迫感,腐朽的带着死亡的气息令人沉默。
道格拉斯没有说话。
片刻之后,公爵突然出声说:“这次又没有成功。”
他转头问管家说:“这是……为什么呢?”
他摸着自己的胸口,这一处已经换了人,张鹏翼的心脏正在胸腔里跳动,慢慢跟他融为一体。
“我能感觉到,他喜欢那个女人。”公爵低头说:“就像我喜欢着我的艾丽莎,虽然那个女人的面容和艾丽莎比差得远,但……艾丽莎那么温和的人,应该不会太过责怪她。为什么呢?为什么艾丽莎依然没有回到我身边呢,道格拉斯?”
管家垂手站着,苍老的声音说:“我不知道,也许是那位夫人还不够爱这位先生。”
公爵的心情总算好了一点点。
他想了想说:“是的,那就是了。”
“不过我还是不高兴。”公爵轻声说:“我试了太多次了,也等了太久了。我的耐心都快耗尽了。”
管家说:“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
公爵说:“对了,这对好心的客人,你处理了么?”
他轻声说:“虽然我的艾丽莎没有回来,但他们毕竟帮了我一点小忙,做了一点小小的贡献。不能让他们就那么陈列在那里。”
管家垂下眼说:“处理了,按照您的吩咐,像以前一样,让他们安息了。”
“那就好,那就好……”公爵说:“不会给我带来什么麻烦了吧?”
管家苍老的声音说:“不会,老爷。”
公爵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做事我放心……你是从几岁来这的?”
“四岁,老爷,你救了我的命,我就一直在这里了。”
公爵说:“这世上除了艾丽莎,你对我最好。”
“应该的,老爷。”
“你永远不会背叛我对吗?”公爵盯着他的眼睛说。
“不会。”
“你永远会听我的话对吗?”
“是的,老爷。”
“那赶紧换个年轻身体吧,我看那位……那位叫什么的客人就很好。”
公爵琢磨着说:“那两位客人的身体太完美了,身高,肌肉,线条,力度……你一个我一个,分了吧?”
道格拉斯犹豫片刻,点头说:“好。”
“可惜客人们总是很害羞,也很胆小。今天早餐我观察了那两位很久,我觉得他们太绅士太安分了,你能想点办法让那两位完美的先生犯错误么,让我不太高兴的那种,这样我就有充分的理由给他们一点小小的惩罚。”
道格拉斯想了想说:“我试试。”
暴力管家道格拉斯琢磨了一会儿,决定跟着客人们去小镇——在那里,有一整个白天的时间可以引诱客人们犯错。
不用犯什么大错。
来访的客人他们见得多了,那些胆小鬼也不敢干什么太出格的事。
一点小小的过失,就足够他们哆嗦了。
***
仲夏的天气闷热潮湿,镇子依然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直到大批马车在镇子里停下,绕着水池围成圈,镇民才三三两两地从窗户里探出头。
“是来治病的么?”他们问。
考生中有人应道:“对,没错!”
不远处,小教堂的门开了,一个穿着黑裙的修女跑到马车跟前说:“你们终于到了,跟我来吧。”
考生们相互看了一眼,陆陆续续跟在修女身后。
修女伸手清点了一下:“一共24位是吗?”
很多人下意识点点头。
过了片刻,突然有人低声叫道:“不对,不是26个考生吗?”
众人安静片刻,议论声嗡然响起。
“张鹏翼还有他女朋友……”
“对,就是昨晚迟到的那两个,他们人呢?没来?”
“也许……也许睡过了?或者打算放弃小镇这边的得分点?”
……
很多人冒出了一些可怕的想法,但没人希望那些想法成真。于是一个个都在做好的猜测。
片刻之后,又一起沉默下来。
“那两个考生住哪个房间?”游惑突然问到。
赵嘉彤说:“没注意,好像在楼下?”
“你们房间正下方。”秦究说。
“你怎么知道?”赵嘉彤讶异地问。
“昨晚多看了一眼。”
游惑看向秦究,还没说话。
秦究点了点头说:“行,晚点去看看。”
赵嘉彤:“……”我聋了吗?
***
小教堂晦暗阴沉。
一进门,大家就忍不住屏住呼吸。
这气味太可怕了。
汗酸味、腐肉味、血腥味混杂在一起,要多难闻有多难闻。
教堂的桌椅都拆掉了,到处都放着破旧的床,粗略一数有20多张。每张床上都蜷着一团物体……
“我的天……”
“那是人吗???”
感叹声接连响起。
有些喉咙浅的已经开始干呕了。
修女垂目说:“这些都是病人,已经病了很久了。公爵心地善良,总会邀请一些客人来这里,据说都是医术很好的人,跟你们一样。”
高齐咕哝说:“这纯属造谣……”
游惑看向近处那张床。
就见床上人脸上长了大大小小的疮,一侧下巴血肉淋漓。
他缩在看不清原色的被子里,在哀吟声中抓着自己的脸,指尖殷红一片。
修女叹了口气,又说:“可惜,真正能帮到病人的医生并不多。有些医生没有能让他们从病魔中解脱,反而还被传染上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考生领到位。
全部分配好他们才发现,这里一共有26张床,如果张鹏翼和他女朋友还在,那刚好一个考生对应一个病人。
由此可见,帮助病人应该是第一个得分点。
当然,也可能是第一个送命点。
修女走到最后一张床前,轻轻“啊”了一声。
那张床只有一团脏兮兮的被子,没有人。
“哎,又动歪心思了。”修女咕哝的话落尽游惑耳朵里。
她快步走到门边,对众人说:“有一位不听话的病人溜走了,我得去把他找回来。至于剩下的病人,就交给你们了。”
“对了,提醒一下,他们病得实在太久了,脾气有点坏,你们……小心对待。另外,千万不要碰到他们的疮口,一旦沾上就会被传染。”
她两手拉着门,歪头对众人说:“被传染可是很可怕的一件事,会死哦。”
“祝你们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