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把烟塞进了游惑口袋里。

  “喏,送你了。”

  游惑:“我不抽烟。”

  高齐又把打火机掏出来,一并塞过去:“我也没见过你抽,但你不是监考的时候总习惯带一包么?”

  “为什么?”赵嘉彤很好奇。

  虽然曾经都是跟着考官A的人,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跟A那么熟络。

  反正赵嘉彤以前一直有点怕他。好奇,但是怕。

  高齐在旁边回答说:“我哪知道为什么。”

  他说着,又偷偷瞄考官A本人。

  游惑头也不抬。

  高齐对赵嘉彤一摊手,用口型说:别问了,本人大概都忘了为什么。

  所以说脑子坏了真的无解。

  高齐和赵嘉彤扼腕叹气。

  游惑捏着打火机,正要把它放进口袋,旁边突然伸来两根修长手指,夹住打火机抽走了。

  光看手也知道是秦究。

  “干什么?”游惑问。

  “有点好奇,借来看看。”

  秦究和他并肩走着,将指间的打火机拨了一圈,忽然问:“是以前有谁总跟你借火么?”

  也许是他嗓音太低沉了,又或许是离得很近。

  游惑心里一动,就像险些遗忘的东西被人提起,突然又有了一丝印象。

  他看着秦究手里的小玩意:“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问过我,抽不抽烟。”

  秦究说着,抬眼看向他。

  游惑安静片刻,把打火机又抽了回来放进口袋:“你说你不抽。”

  秦究停下步,游惑没停,转眼就走在了前面。

  高齐跟赵嘉彤拌完嘴一抬头,疑惑道:“怎么了?你干嘛停这?”

  秦究搓了搓自己空空的指尖,抬头说:“没什么,想了点事情。”

  “什么事?”高齐转头看了一圈:“你发现什么了么?”

  “跟考试无关。”秦究顿了一下说:“一点私事。”

  ***

  公爵的酒助眠效果一流。

  众人回屋后悄悄换了房间,很快有了困意。

  半夜,城堡一片寂静。

  管家道格拉斯提着一盏灯,站在二楼某个房间门前,笃笃敲了几下。

  不一会儿,门被打开了。

  男人抓了抓头发,睡眼朦胧地问:“谁啊——”

  老管家皮肉下垂,面容苍老。油灯的光自下而上照着他的脸,把开门人吓得一抖,彻底醒了。

  他不是别人,正是之前晚宴迟到的张鹏翼。

  “管、管家先生?”

  道格拉斯点了点头说:“很抱歉先生,打扰到您睡觉了。”

  张鹏翼使劲揉着脸,手指在轻轻发抖。

  他不想睡的。

  晚宴上公爵的问题吓到他了,他跟嘉嘉都很怕,根本没打算睡觉的,但却莫名睡了过去,现在又莫名醒了。

  “有……有什么事吗?”张鹏翼往屋里瞄了一眼。

  很奇怪,他醒了,嘉嘉却依然睡得很沉。

  以前不是这样的,他翻个身嘉嘉都会醒。

  道格拉斯慢吞吞地说:“不知道先生还记不记得,公爵老爷说过,晚上找您有点事。”

  就这一句话,张鹏翼膀胱都涨了起来。

  “可以明天白天吗?”

  “很抱歉,我觉得您最好现在去一趟。”

  张鹏翼又朝走廊瞄了一眼。

  城堡里明明住了很多人,但这会儿却静极了。

  既听不见人语,也听不见鼾声。

  他又想起公爵在晚宴上的提醒,好像所有住在这里的人到了夜里都会自动沉睡似的。

  不仅如此,白天守在门外的仆人也不见踪影。

  走廊上的壁火熄了大半,只剩老管家手里摇晃的光。

  张鹏翼冷汗都下来了。

  他心里一急,张口叫了一声:“救命——”

  “啊”字没出口,慢吞吞的老管家面容突然狰狞,一根铁棒当头砸下。

  张鹏翼的呼救戛然而止,栽倒在地。

  屋里的大床上,贺嘉嘉就像聋了一样,依然在沉睡,无知无觉。

  老管家又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模样,伸手抓住张鹏翼的衣领。

  他手背的皮肤满是褶皱,苍白的底色上布满青紫的筋。

  明明又老又瘦,他却能面不改色地拽着张鹏翼拖行。

  走廊里,布料和地面摩擦的沙沙声,从二楼到一楼,最终停在西塔某个卧室门前。

  老管家敲了敲门。

  公爵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很轻也很哑:“是道格拉斯吗?”

  “还有谁呢,老爷。”

  “你今天速度有点慢。”

  “抱歉,老爷。”

  “没关系。”

  大门吱呀开了,两个男仆面无表情地握着门把手,仿佛没看见老管家还拖着一个人。

  公爵戴着面具站在那里。

  明明是仲夏夜的天,他却像怕冷一样搓了搓手。

  “没关系,对你我有世上最多的耐心。”公爵轻声说,“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呢?”

  “我一直都在。”

  道格拉斯把张鹏翼拖进偌大的卧室里。

  公爵跟在他身后,依然呵气搓着手,嘴角带着笑,和油画上的人有一点像,又……不完全一样。

  他看也不看地对男仆说:“出去。”

  两位男仆一令一动,出去后把卧室大门关上了。

  道格拉斯把张鹏翼扔进一张扶手椅中,慢吞吞地捧来一堆蜡烛,一个一个地点上。

  公爵站在扶手椅前,摘了张鹏翼的面具,捏着他的下巴端详着。

  他“啧”了一声,说:“我不太喜欢这张脸,你还把他弄破了。”

  “抱歉,老爷。”

  “没关系,可以不用他的。不过我也不喜欢他的身材。”公爵又挑开对方的衣领。

  他咳了几声,嘴唇带了血色,遗憾地说:“不过算了,我心脏撑不住了。”

  ***

  张鹏翼突然觉得一阵冷,接着头痛欲裂。

  他隐约听见了说话声,顿时一个激灵,睁眼一看。

  就见自己坐在陌生的房间里,四周白森森的蜡烛摆了一圈,还有一些枯树枝。

  他电视剧没少看,一瞬间想到了什么中世纪巫术之类神神鬼鬼的东西。

  但下一秒,这些念头就清空了。

  因为恐惧占了上风——他发现自己不能动。

  老管家道格拉斯站在圈外,公爵却站在圈里,就在他面前。

  对方俯下身,双眼穿过面具的孔洞盯着他。

  张鹏翼闻到了一阵古怪的味道。

  腐朽的、寒冷的……

  公爵笑了一下。

  近距离看,会发现他的笑容非常僵硬,就控制不太好,只能牵动一下嘴角。

  “看着我。”公爵说。

  他的眼珠带着蛊惑的力量,张鹏翼莫名变得有些茫然。

  “好心的客人,你愿意帮我一个小忙吗?”公爵轻声问。

  张鹏翼张了张口。

  他的嘴唇和大脑似乎分了家,他想说“不”,但嘴唇却不听话地要说“好”。

  他跟自己较着劲,眼睛在挣扎中上翻,显得狼狈又可怜。

  公爵又“啧”了一声,对道格拉斯咕哝说:“更丑了。”

  张鹏翼却没听见。

  他感觉下巴上的力道又紧了,他再次看见了对方的眼睛,然后所有的挣扎慢慢停止。

  片刻之后,他哑着嗓子表情空茫地说:“愿意。”

  公爵笑了:“万分感谢。”

  ***

  卧室里有闷闷的响声,像是什么东西扎进了皮肉里。

  好一会儿才停止。

  接着,是重物被拖走的细索声。

  墙角立着一块花纹繁复的镜子,公爵站在镜子前擦着手指,细细打量着里面的人。

  他换了张鹏翼的礼服,上身扣子敞着,脖颈和腰腹处有细密的血线,像是均匀的针脚。

  道格拉斯给他扣着扣子。

  公爵说:“我考虑了一下,还是不用他的脸了。”

  “那这位先生的夫人呢?”道格拉斯说,“看得出来他们很恩爱。”

  “恩爱啊……那最好不过了。”公爵说,“一会儿还是去试试吧。”

  公爵又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说:“这张脸还是要尽快换掉,我觉得它这两天不太听话。”

  说话间,他神经质地转了眼珠,左右动了两下脖颈。

  就好像……他的头在挣扎。

  管家说:“我知道了,老爷。”

  “这样拼拼凑凑太麻烦了,如果能有一位完美的客人就好了。”公爵想了想,又说:“这次晚宴运气好,我看见了两位这样的客人。如果他们之中有谁能违背我的要求,犯一丁点儿小错误,那就再好不过了。”

  “希望他们是不遵守规矩的人。”管家应声说,“我会为您祈祷。”

  公爵抬起下巴,让管家把扣子扣到顶。

  他看了管家一眼,说:“道格拉斯,你这次的身体太老了,什么时候能换掉?”

  道格拉斯:“等您和夫人团聚。”

  公爵眼神温和了一些,说:“快了,不是说,这位客人的夫人和他很恩爱吗?那我的艾丽莎就快回来了。”

  他又转而看向道格拉斯说:“等你换回年轻的脸,我想找个画家,在那些油画上添几笔,把你也画上去。”

  ***

  夜色更深,天又阴云密布。

  几声惊雷滚过,刚停没多久的雨又下了起来。

  石壁变得潮湿,水汽形成一道道长痕。

  道格拉斯提着油灯回到了张鹏翼的房间门口。

  他对身后的人说:“您先进去。”

  公爵穿着张鹏翼的礼服,走进屋内,径直进了卧室。

  深红色的床上,贺嘉嘉蜷缩在被子里,睡得正沉。

  公爵在床边坐下,摘下对方的面具,看着她的睡颜。

  胸膛里,心脏跳动声变得又快又急,他闭眼感觉了一下。

  对道格拉斯说:“很好……非常好,我能感觉到……”

  床边再度多了一圈白色蜡烛。

  公爵的眼神都温柔了许多。

  他轻轻拍着贺嘉嘉的脸说:“亲爱的,醒醒。”

  上一秒还在沉睡的人,居然真的醒了。

  她半闭着眼睛含糊地问:“鹏翼?你怎么起来了?”

  公爵轻抚过她的脸,低头看着她的眼睛,说:“醒醒,睁眼看着我。”

  “对……就是这样。”

  “好心的姑娘,愿意帮我一个忙吗?”

  ……

  ***

  雷声陡然变大。

  那间卧室正上方的三楼,周祺突然惊醒,心脏突突直跳。

  她突然梦见了走散的男友,对方站在一块巨大的穿衣镜前,穿着古堡里的礼服,手里拿着摘下的面具。

  他脸色苍白,对她说:“祺祺,我有点冷……”

  她想走过去,对方却让开一步说:“别过来,别看我的眼睛,好好睡觉,这里好冷……”

  接着她就惊醒了。

  旁边的赵嘉彤身上散着红酒的浅淡香味,睡得很沉。

  周祺在床上坐了一会儿,身上忽冷忽热。

  她想起梦里男友的话,又躺了回去。

  她们没有沾那张床,而是睡在了地毯上。

  她睁着眼睛,看着墙壁上滑下来的水汽。

  就好像有人在哭……

  她缩了缩身体,靠着赵嘉彤又闭上了眼。

  ……

  凌晨3点。

  三楼靠近东塔的房间突然响起了手机闹铃。

  闹完,被摁掉。

  几分钟后继续,又被摁掉。

  ……

  游惑终于撤开手臂睁了眼。

  他带着满肚子起床气,皱眉看向一边。

  秦究站在他身边,垂眸看着他:“再不醒,我就要采取激烈手段了。”

  游惑闭上眼睛缓了一会儿,终于坐起身来。

  他带着一身低气压,说:“叫我干什么,我订了闹钟。”

  秦究晃了晃手机,指着屏幕问他:“你是指这个响了八回的闹钟么?”

  游惑:“……”

  他瘫着脸摸了一下空空如也的长裤口袋,和秦究对视片刻说:“我的手机为什么在你手里?”

  “它太闹了,我偷的。”

  秦究弯下腰说:“既然醒了,物归原主。”

  他们睡觉当然不会穿着束手束脚的礼服外套,只有里面雪白的衬衣和长裤,口袋紧贴着胯骨。

  游惑看着某人撤回手指,手机从口袋里露出一角。

  ……

  高齐从卧室里拿了外套出来,就看见游惑从兽皮长椅上站起身,垂眸把手机往口袋里推了一下。

  这里的礼服也是长靴,乍一看还真有点当初监考的模样。

  高齐愣了一下,说:“同样是靴子,怎么套你们腿上就又长又直的,我就勒得慌……”

  游惑抬眼看着他。

  高齐觉得他张口也说不出什么好话,连忙打断说:“算了,当我没说。那个……真要现在去骚扰公爵?我怎么觉得这主意那么馊呢?”

  “你可以不去。”游惑说。

  高齐觉得友情有了裂缝。

  他正想再劝两句,阳台上突然跳下来一个人。

  赵嘉彤对他们说:“先别忙着去骚扰公爵了,先把同伴的命救了吧。”

  游惑一愣。

  赵嘉彤指着旁边说:“小周不太对劲,你们来看一眼?”

第80章 旧友┃他不太习惯,但很高兴。

  周祺的状态确实很糟糕。

  面具之下, 嘴唇干裂发白, 露出来的半张脸烧得通红。

  她被赵嘉彤挪到了长椅上,衣服、毯子裹了几层, 捂得严严实实。

  赵嘉彤进来就摸了摸她的额头, 说:“喏, 烧得滚烫的。”

  游惑他们几个大男人当然不好上手就摸,也不用摸, 看一眼就知道烧得不轻。

  “怎么回事啊?”高齐问。

  赵嘉彤回答说:“我哪知道, 就是纳闷呢。前半夜她还好好的,虽然有点蔫, 但聊天说话没什么问题。我既没听见她打喷嚏咳嗽, 也没听她说太热太冷。比我还先睡着, 我怕夜里风变大,还特地避过了阳台正风口。”

  “那怎么好好的就变成这样了?什么时候的事?”

  “就刚刚。”

  赵嘉彤说:“她不舒服嘛,蜷着就靠过来了。我本来睡得挺沉的,做了个噩梦又被她一烫, 惊醒了, 睁眼她就是这样的。”

  她看着周祺昏睡的模样, 担心道:“说发烧就发烧,又是在考试期,我就担心是不是考试内容。”

  “考什么,谁烧得温度高?”高齐咕哝着。

  “你别乱打岔,系统虽然越来越……”赵嘉彤比较委婉,没有说出什么直白的骂人话。她用肢体表达了一下, 继续说:“但基本法则是遵守的。大家都没事,只有小周一个人发烧,她一定是触发了什么。我就怕这个。”

  秦究在屋里走了一圈,一一确认:“床没动?”

  赵嘉彤摇头:“没有,她比我还敏感。”

  “屋里摆设更改过么?”

  “也没有。”

  “面具、礼服?”

  “没脱过也没摘过。”

  “夜里有没有独自出过门?”

  赵嘉彤犹豫了一下:“这我就不知道了,但应该没有,谁跟——”

  你们似的?

  她清了清嗓子,及时咽下后半句:“——她胆子不算小,但也绝对不大。就算夜里要去卫生间,应该也会叫醒我一起去。”

  “那就只有晚宴了。”秦究说。

  他们其他都很一致,唯一不同的是周祺没吃东西。

  高齐突然说:“会不会是这样——”

  “题目说不能违背公爵的要求,那个病秧子公爵要求我们享用晚餐,而小周没碰,所以这就是所谓的惩罚?”

  游惑斩钉截铁地否定了:“不会。”

  “为什么?”

  “她沾过酒,喝一滴也是喝。”游惑说,“另外题目说的是整组惩罚,我没发烧。”

  也是。

  高齐点了点头:“这就有点费解了。”

  找不到源头,他们很难让周祺好起来。

  屋子角落有清水,赵嘉彤浸湿了布巾,掖在周祺额头处,希望能帮她降一点温,起码先醒过来。

  但周祺就像是陷入昏迷一样,不论是叫她还是拍她,丝毫没有要睁眼的意思……

  哼哼都没有。

  说话间,阳台上有传来一声响。

  几人转头看去。

  来的人是杨舒。

  众人一愣:“你怎么来的?”

  “翻阳台来的,还能怎么来?”杨舒说着,手里还拎着那巨大的裙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