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挣开秦究的桎梏,手腕上两条红痕,感觉自己关节都要被卸了。
“我一睁眼就看见你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把刀,要切自己的头。”秦究说。
“不是,我看见一个女人,头掉在了床底,我拿外套点火烧她来着。”高齐说着指了指床底说:“就扔这——”
诶?
他话音一顿,床底下只有一把滚落的刀,刀边还沾了一点血迹。
而他的外套,还好好地挂在衣架上。
高齐一咕噜爬起来,摸了一把脖颈,一手血。
面面相觑间,木门被人敲响了。
管家道格拉斯苍老的声音说:“先生夫人,我来通知你们,晚宴马上开始。公爵老爷的晚宴一向很隆重,需要更换礼服。另外老爷有个习惯,他希望所有客人戴上面具,保持一点复活节的……神圣感。”
说着,门吱呀一声开了。
仆人抱着两套礼服进来了,秦究眼疾手快掩住卧室门。
仆人张望了一番,把衣服挂在屏风上,自己走到门口等着。
“请先生夫人尽快换上,我给二位带路。”
秦究拉开卧室门看了一眼。
屏风上挂着一套旧世纪的男士礼服,繁复典雅。
还有一套特别华丽的大裙子……
“……”
秦究又把门给关上了。
第78章 公爵老爷┃他突然觉得游惑脖颈间的立领束得太紧了
1006号监考官资历深厚, 是个见过世面的, 一手的血没有吓死他。
他只是扯了块布巾,擦了手又擦了脖子, 捂在伤口处。
“什么礼服, 你这副表情?”
有刚才的事在先, 高齐对秦究态度好了几分。
他拉开卧室门看出去,哎呦一声说:“还有裙子呢?”
“挺好看的, 谁穿呢?”他促狭地冲屋里两位挤眉弄眼。
刚挤一下, 他就发现这两位正用一种可怕的目光看着他。
可怕到什么程度呢?
就是一种理所当然、毋庸置疑的打量,好像他只要再多呆几秒, 大裙子就要套他脖子上了。
“……”
高齐瞬间收起笑, 木然片刻, 拔腿就跑。
“晚宴再见!”他一咕噜翻上阳台,以年轻15岁的迅猛姿态逃回隔壁。
他溜得太快,门外的男仆觉察到动静不对,探头进来却和游惑来了个面对面。
“发生什么事了先生?”男仆朝屋里瞄。
游惑扶着门, 挡住他大半视线:“没事。”
他刚要关上, 男仆抵了一下门说:“我听到了一些声音——”
“跟你无关。”
“可是——”
游惑不耐烦地打断他:“夫人换装你要看吗?”
说完彭——地关上了门。
屋内, 秦究刚从卧室出来。
他正拎着那套大裙子说,挑起眉说:“哪位夫人换装?”
调侃就调侃吧,这属混蛋的玩意儿还拎着裙子隔空在游惑身上比对了一下,“唔”了一声。
游惑:“……”
唔你姥姥。
他手里拎着高齐“自裁”用的刀,刀尖朝隔壁指了指说:“滚去隔壁换你的礼服。”
秦究笑着放下危险物品,跳上阳台走了。
这座古堡真的极大。
一对对宾客穿着礼服、戴着面具从屋内出来时, 居然让人生出一丝错觉。
好像时空已然错乱,古堡内其他客人都是真正的旧世纪贵族。
周祺原本东张西望在看古堡内的布置。这时却小心翼翼往游惑身边靠近了几步。
游惑看了她一眼:“害怕?”
周祺讪讪一笑,说:“穿得差不多,面具也差不多,有点分不清谁是谁。我刚刚站远两步看你,感觉你也像这里的人,就我一个是混进来的考生,有点吓人……”
游惑手搭着长廊石壁,俯视着下面来来往往的人,没有要动身的意思。
男仆在旁边催促:“先生、夫人,我带你们去晚宴大厅。”
游惑眼也不抬:“等人。”
男仆说:“晚宴快开始了。”
游惑:“哦。”
男仆说:“公爵老爷正在等你们。”
游惑:“等吧。”
男仆:“夫人已经在了,您还要找谁?”
作为NPC,他似乎不能理解除了“夫妻”以外的关系。
游惑没理他。
男仆又说:“可以先去晚宴大厅再找。”
游惑聋了。
男仆:“……”
说话间,隔壁木门吱呀一声开了。
秦究推门就见游惑站在长廊边。
礼服衬得他高挑挺拔,转头看过来时,腰胯间的布料微微褶皱。面具遮住了他上半张脸,花纹繁复华丽,和下半张脸的冷淡唇角反差强烈。
秦究脚步一顿。
那一瞬间,他突然觉得游惑脖颈间的立领束得太紧了。
以至于他想过去扯开顶端的扣子,掀掉一半面具,咬上去或者吻上去,总之想做点什么破坏那种一丝不苟,让那个冷淡的唇角露出点别的情绪。
也许是头顶的壁灯昏暗暧昧。
他居然觉得那样的游惑并不陌生,他甚至能想象出对方绷不住冷淡的样子。
几乎就像曾经见过似的。
不过也只是几乎而已。
那种微妙的熟悉感转瞬即逝,快得就像倏忽而过的错觉。
……
“现在好了吗?”男仆又问,他板着一张脸,但眼神闪烁有些不安,好像游惑再不动弹,他能当场哭给大家看。
游惑“嗯”了一声,直起身来。
他看见秦究扯了一下礼服的衣领,不紧不慢地走过来,正要开口说什么。
另一扇门也打开了,高齐满脸尴尬地挪出来,一边扯着袖子一边跟赵嘉彤抱怨:“这东西穿着可真难受,领子不是领子,腰不是腰,欺负我们脖子短么……诶?这是在等我?”
他揪着衣摆问游惑。
游惑身形顿了一下,对高齐点头说:“你快点。”
高齐一脸感动。
游大佬略感心虚。
他们本就住得最远,换礼服又一点不着急。
等他们动身的时候,三楼已经没有其他考生了。
他们三对宾客其实有三个带路仆人。
那三位男仆脚步飞快,如果可以,他们大概会选择拽着这几位考生跑下去。
古堡内总体色调偏暗。
公爵老爷似乎对那种和血相近的颜色情有独钟,窗帘帷幔、礼巾桌布都是这种色调。
走廊墙壁上每隔数十米就会有一副肖像油画。
油画上是一家三口。
一个穿着红色裙袍的女人坐在扶手椅里,左手肘架在一边,雪白的脖颈和肩膀线条柔和漂亮,显得温婉端庄……她右手举着一个面具,挡着自己的上半张脸。
露出来的嘴唇鲜红丰润,嘴角上扬着在笑。
她身边还站着一个小男孩,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精巧的白色小礼服。一手搭在女人的手腕上,另一只手也举着一个面具。
在这对母子身后站着一个高瘦男人。他微微弯着腰,撑扶在扶手椅的椅背上。同样一手持着面具挡住脸,唇角带笑。
这应该就是公爵一家了。
不过现在夫人和孩子已经去世,只剩下公爵一个人。
三位男仆带着他们一路疾走,穿行过廊柱和几处空房间,终于来到某条走廊的尽头。
那里高大富丽的门虚掩着,隐约能听见觥筹交错的人语声。
男仆看了一眼时间,终于庆幸地松了一口气说:“还行,赶上了。”
他把几位客人推进门,自己出去了。
***
晚宴大厅里,长长的桌子从房间一头延续到另一头,居然足够13组考生坐下用餐,甚至座位还有富余。
最末端的几个空位应该是留给游惑他们的,桌首处端坐着的那个男人应该就是公爵了。
老管家道格拉斯虽然“老爷”长“老爷”短地喊他,但他并不老,甚至非常年轻。
就像……二十来岁。
十几个小孩穿着雪白的礼服,同样戴着面具,站在大厅一角的高台上吟唱着歌。
公爵看向游惑他们,用银匙敲了敲杯子。
他“嘘”了一声,整个大厅都安静下来。
“道格拉斯,这几位客人迟到了吗?”公爵问身边的管家。
他的声音很奇怪,像是习惯了低沉嗓音,刻意压下来的,有一点微哑。听得人不是很舒服。
道格拉斯摇了摇头说:“没有老爷,时间刚刚好。”
“哦……”公爵点了点头。
他虽然看着年轻,行为举止却并不像个小伙子。也许是当惯了上位者,气场使然。
“没有迟到……”公爵轻声重复了一遍。
又微笑着说:“那么就坐下来吧,酒已经斟好了,别拘束。”
桌上的食物异常诱人。
摇晃之下,杯壁上挂着清晰的酒泪,被灯火照得剔透。烤鸡外皮焦黄,饱满油亮,散发着热腾腾的香气……
这些和马车上提供的干面包形成了鲜明对比。
考生们一个个都有些扛不住。
但他们不太敢吃。
几场考试下来,他们警惕性很高。
倒是游惑,坐下之后就不客气地端起酒杯浅饮了一口。
周祺“诶”了一声,没拦住。
“你真喝啊?”她朝公爵那边瞥了一眼,悄声说。
游惑说:“渴了就喝,有什么问题。”
这次的食物比以前考场好多了,手艺跟922相比也不会差,他当然下得了嘴。
“但是……”
周祺觉得自己还算不上朋友,拦不住,于是转头想找秦究帮忙。
结果秦究喝的比游惑还多一点。
周祺:“……”
公爵哈哈笑起来说:“这样的客人我喜欢……”
他又转头对道格拉斯说:“我喜欢,不介意让他们多休息休息。”
道格拉斯点了点头说:“好的,老爷。”
离公爵最近的考生隐约听见这话,犹豫几秒,也开动起来。
人就是这样,只要有两三位带头,其他人就会迅速加入。
眨眼间,那些端着酒杯只晃不碰的人都试着啜了一口,感觉不像毒药,又陆陆续续动起了刀叉。
就在这时,大门又开了。
一对男女匆匆忙忙进来,男人的礼服领口都系错了扣,显得焦灼又狼狈。
女人的大裙摆也没整理好,缩在男人身后,有点紧张地挽着对方的手。
游惑朝他们看了一眼,心道系统也不是纯种牲口,起码“夫妻”并不都是强凑的,有一些应该是真的情侣。
就算不是情侣,在这种生死难说的考试里搭伴,多少有点吊桥效应。
公爵搁下杯子,转头问管家:“道格拉斯,这对客人总该迟到了吧?”
道格拉斯点了点头说:“是的,老爷。”
他苍老的眼睛看向那对考生,又无波无澜地对公爵说:“迟到了好一会儿。”
公爵点了点头说:“知道了。”
他声音不高。
但大厅很静,其他人都安静着没插话,就显得异常清晰。
那对考生当即就开始抖,脸色变得惨白。
公爵抬手说:“没关系,没关系,不要害怕。我只是例行问一问,来,坐到这里,给你们留了座。酒已经斟好了。”
男人拍了拍女人的手,深吸了一口气,壮着胆子往长桌那头走去。
在公爵身边,确实留有两个空位,就好像特地为迟到的客人准备的。
周祺依然盯着公爵,片刻之后小声对游惑说:“那对考生我认识,第一轮我们同考场,男的叫张鹏翼,女的叫贺嘉嘉,本来就是情侣,感情还挺好的……”
她说着,又看着公爵低声咕哝了一句:“我男朋友本来也在的,可惜第二场我们就走散了。”
游惑问她:“你这是第几场?”
周祺说:“第四场。”
她成绩勉强还可以,以至于她抱着一点希望,男朋友比她厉害一点,只要不碰上太奇怪的考题,应该都会考得比她好。那么五场结束……没准儿他们能一起出去。
她说着话,又朝公爵看了半天。
游惑问:“你怕他?”
周祺一愣,摇头又点头:“怕肯定是怕的,他是题目啊,谁知道他会干点什么。不过我老看他是因为……他嘴巴长得跟我男朋友有点像。我挺想他的。”
她委委屈屈地喝了一点酒,瞄了游惑一眼,又瞄了秦究一眼。
长叹一口气说:“更想了。”
游惑:“……”
美餐过半,公爵又敲了敲杯壁说:“感谢各位远道而来,陪我怀念我的艾丽莎和科林。相信……相信他们如果知道了,也一定会非常感动。我听道格拉斯说,你们承诺可以救治这里的镇民。”
他顿了顿,用温和的声音说:“那些可怜的人,我替他们感谢你们。”
“白天道格拉斯会安排车马送你们去镇子里,但傍晚前请务必回来。我做不了什么,但请给我一个为诸位提供美餐和温软床铺的机会。”
他说着,突然偏头咳了几声。
闷闷的,但整个人都在发抖,像是在努力把咳嗽抑制在胸腔内。
道格拉斯扶住他。
他用布巾擦了擦嘴角,转过头来的时候嘴唇鲜红。
餐桌上人轻轻惊呼。
公爵说:“这两天有点不舒服,小毛小病,不用担心。”
“对了,诸位在这里住着,面具就不要摘了吧。”公爵突然补充道:“这样整整齐齐,多漂亮。”
“……”
谁要长得整整齐齐?
这公爵怕不是有强迫症。
但鉴于大家提前有了心理准备,知道公爵一定会有一些怪癖,也就没太放在心上。
接着公爵又说:“我的房子有一点大,夜里很容易迷路,所以多喝一点酒睡个好觉,这样夜里就不用起床了。”
他哈哈轻笑两声:“另外还有一个请求,刚刚也说了,我身体不是很舒服,夜里睡眠不好,不希望被人打扰,所以如果有喜欢夜里起床的朋友,请不要去西塔楼一层。我睡不着的时候脾气不太好,很怕冒犯了各位。”
众人点了点头,又有一点惶恐。
但美酒和美餐吸引力实在很大,而公爵始终表现得很温和,没多久,考生们就又埋头吃了起来。
孩童的吟唱作为背景,轻飘飘的,让人不自觉有点想睡觉。
但大家在努力维持清醒,内部聊着天。
这次的考题有点怪,以前第一天就会发生点什么,或者给出一些隐性题目要求。
再或者也会有排名倒数第一会受到什么什么惩罚之类。
但这次很奇怪,什么也没提。
高齐和赵嘉彤咕哝了几句,揪着手里的面包转头问游惑:“……A,你觉得呢?”
“什么?”
“我跟赵嘉彤在商量。咱们明天是先去镇子上探探情况呢?还是趁人不在,探探这城堡的情况。公爵估计是个大麻烦,暂时先别招惹他。”他跟赵嘉彤说了自己做梦的事,对那个梦耿耿于怀。
他感觉这古堡一百二十个不对劲。
“赵嘉彤支持去镇子,比较稳妥。我支持探城堡,你投谁一票?”
游惑说:“我想先去探探监考处。”
赵嘉彤:“?”
高齐:“???”
“不是……监考处招你惹你了先探他们干什么?”高齐不理解了。
他又转头看向秦究,捏着鼻子好声好气地问:“你呢?现在赵嘉彤支持去镇子上探探,我支持先探城堡,这位A要去探监考处。一人一票,就看你了?”
“我?”秦究说:“我想招惹一下公爵。”
高齐:“……”
他为什么要跟这么两个变态玩意儿一起考试?
不远处,桌首旁,公爵抵着嘴角又咳了几声,转头对迟到的考生张鹏翼、贺嘉嘉轻声说:“今晚你们有空吗?”
第79章 公爵的心愿┃是以前有谁总跟你借火么?
周祺几乎没动过面前的食物。
她抿过一小口酒, 真的只是极少一点。
因为端起杯子的时候, 坐在桌首的公爵非常怪异地看了她一眼。
怪异在哪呢?
就好像他不想看过来,但眼珠不听使唤, 硬是要扭转过来似的……
有种极不协调的僵硬感。
只看了一眼, 他就继续笑着和身边两位考生说话了。
但周祺吓得够呛。
她嘴唇刚沾上酒液, 就匆匆把杯子搁下了。
晚宴在夜里10点结束。
男仆在前面带路,领客人回房间。而这一路, 周祺都有点心不在焉。
“小周你还好吗?脸色怎么这么差。”赵嘉彤担心地问。
“面具挡着, 你还能看到她的脸色?”高齐嗜酒,又喝得舌头大了。
“嘴唇发白看不出来?”赵嘉彤把他拱开, “你一边去。”
游惑、秦究走在前面, 闻言转头看过来。
“怎么了?”
周祺犹豫了几秒。
她脑中冒出一个很荒唐的想法——刚刚公爵看她那一眼, 仿佛是在提醒她别喝酒。
但这真的很荒谬。
公爵作为题目NPC,实在不像好人,会给她这样的提醒?就算真的给提醒,会只提醒她一个人?
她何德何能呢?说不通。
而且, 面前这几位大佬对食物酒水的态度很随意, 吃了就吃了, 可能经验丰富外加实力强,根本不在意有没有问题。
高齐喝得尤其多。
这时候对他们说酒可能有问题,那不是膈应人么?
周祺又把话咽了回去,摇头说:“没事,我只是不喜欢这里,呆久了不舒服, 有点怕。”
杨舒不冷不热地说:“不吃东西不喝酒,饿的吧。”
周祺心说我还真不太饿……
但这位盛气凌人的小姐姐她不想惹,就点头说:“可能是。”
赵嘉彤踢了高齐一脚:“你来之前不是去了休息处?买吃的了么?”
“没有。”高齐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无辜地说:“就买了这个。”
“……要你有屁用。”赵嘉彤说:“又是酒又是烟,你能有一样好习惯么?”
高齐被她叨叨惯了,也不生气,只是举手投降说:“好,我不抽,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