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祺:“……”
她至今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站在这里。
马车夫们很快撤离,城堡前的石头广场上只剩下一对一对凑成“夫妇”的考生,不知道系统在搞什么鬼。
头顶上,雷声又响了一声。
城堡大门洞开,发出吱呀——的声音。
一个穿着礼服的高瘦老人走出来,银灰色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在脑后扎了个揪。
他对众人鞠了个躬,说:“午好,先生夫人们,我是这里的管家道格拉斯。”
“公爵老爷身体不舒服,用过下午茶就睡了。我来给诸位安排房间,稍作休息,晚宴如期举行。”
他说着,大致扫了一眼宾客,然后提了个奇怪的要求说:“一对一对来。”
虽然题目说瘟疫肆虐,但城堡里的仆人们依然收拾得很精心,几乎看不出这是正在遭受苦难的地方。道格拉斯拽着一张羊皮纸,每进一对宾客,都会在纸上记几笔。
不知道他记的是姓名还是编号,但既然是系统里的NPC,相信他一遍就能分清所有人。
不出意外,仆人给每一对“夫妻”都安排了一间房。
大多数考生不敢乱说话。
在考场里,能有个地方好好睡觉就不错了,有人作伴更是好事,男女也就没那么讲究。
到游惑这里,周祺先说了一句:“请问……能不能分两个房间?”
游惑意外地看着她。
他当然想过要提,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人家姑娘也不好。他本打算分好房间后,跟周祺说一声,直接换房,换一个女人来跟周祺住。
这种地方,两个人还是比一个人安全。
谁知管家道格拉斯听见这话,走过来,他灰色的眼珠一转不转地盯着周祺:“抱歉,夫妻必须住一间。”
周祺:“……离婚不行?”
游惑皱了皱眉,把周祺往旁边轻排了一下。
于是道格拉斯的目光就盯上了他。
老管家说:“公爵有要求,只接受恩爱的夫妻来做客,单身不行,分居不行,离婚更不行。”
游惑:“……”
这种神经病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题目说了,公爵的要求必须满足,否则整组惩罚。
他是无所谓,但同组的周祺呢?
游惑勉强忍下,臭着脸对管家说:“分吧。”
……
没过一会儿,房间全都分好了。
游惑在靠近东塔的三楼,秦究和那位叫杨舒的姑娘住他左边,高齐和赵嘉彤住他右边。
房间倒是很大,分里外间。有白布屏风,有餐桌椅、梳妆台,有兽皮长椅和地毯,还有卧室和澡桶
唯一的毛病就是城堡里盥洗室很少,要去一楼。
床上有厚重的帷幔可以罩上。
周祺进屋万分尴尬,先进卧室转了一圈,然后咕哝说:“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什么?”
游惑正琢磨着找人换房,有点走神。
周祺撩起帷幔嗅了嗅,摇了摇头,又蹲在床边嗅了嗅,依然摇了摇头。
“不知道……有股不太好闻的味道。”
她想了想说:“有点臭。”
游惑:“……”
这姑娘左嗅嗅,又嗅嗅,屏风椅子都没放过,最后揉了揉鼻子说:“没找到来源,可能是我鼻子出问题了……不过我确实有点过度敏感,心理因素作祟吧。”
游惑征求了一下她的意见:“左边右边两位小姐,选谁?”
周祺:“哈?”
她愣了一下,终于反应过来:“哦哦哦,没关系,其实都可以。要不……要不就右边吧。毕竟在马车上聊过天。”
游惑抿了一下唇。
周祺:“……”
唔,左边……也可以。
虽然那位杨舒姑娘看着有一点点盛气凌人……
她刚想开口,游惑已经转身往门口走了。
房间门是木质的,打开的时候回发出酸掉牙的响声。
白天还好,如果夜里安静的情况下……能让人寒毛直竖。
门一开,游惑刚要出去。
就见门外两边同时上来一个男仆说:“不能调换房间。”
不仅门口有两个,十里八乡……不,长廊上每个房间门口都站着仆人。
周祺生怕这帅哥出事,赶紧拽他回来说:“算了算了,先别换了。大不了咱俩轮流睡床,剪刀石头布吧,今天你睡床,我就睡外面,明天我睡床,你就睡外面,反正有门有屏风。”
“不用,你睡床。”游惑说:“我无所谓,椅子就行。”
话音刚落,阳台上突然传来一声轻响。
两人转头看去,就见高齐蹑手蹑脚地进来,挫着脸对游惑说:“A,帮忙帮忙,我可不敢跟赵嘉彤一间屋,我万一喝大了呢,回头对她影响不好。我能不能在你这凑合凑合,门口全是NPC,我想了想,第一天就跟人动手不太礼貌。”
游惑:“……”
高齐又看向周祺说:“哦对了,小姑娘,我跟赵嘉彤说了,她一会儿从阳台接你过去,放心,我们技术很溜,摔了我垫底。”
周祺受宠若惊,连忙点头说:“这样就麻烦你们了。”
高齐先把小姑娘收买了,再转头大狗似的问游惑:“行吗?”
游惑:“……行吧。”
赵嘉彤是个身手敏捷的女人,但他们没想到周祺也很厉害。
这姑娘一步横跨,劈着叉就去了隔壁,翻下去的时候柔软又灵活。
把姑娘们安顿了,高齐顿时放松下来。
他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老朋友了,尽管这位老朋友已经不认识他了,但没关系,没有什么阻挡得了友情!
一切都可以培养嘛!一场考试出生入死一下,一个房间说说知心话……
哦对,考官A不爱说话。
他单方面说说知心话,就成了嘛。
高齐进卧室转了一圈,把外套挂在了衣架上。
他走出卧室,在桌边找了个质朴的银杯子,倒了一杯水,刚喝一口,就听阳台又是一声轻响。
游惑正把屏风挪去旁边,踢了踢它的底座。
闻声抬头朝阳台看过去。
“你怎么来了?”游惑问。
就见秦究半蹲在阳台石栏上,手臂垂着,有些吊儿郎当。
这人对危险的地方情有独钟,丝毫不怕自己掉下去。
“来探个风。”他拖着调子问游惑说:“贵夫人在么?”
游惑:“……不在。”
秦究翘起嘴角笑了一下。
他撑着石栏跳下来,玩笑说:“那最好不过,我来找你偷情。”
噗——
屏风后面,高齐水喷了一桌子。
秦究眯起眼:“你还藏了人呢?”
游惑:“……”
戏精上身啊这是?
第77章 床上的人┃一套特别华丽的大裙子
“草, 差点呛死我……”
高齐用袖子抹着嘴, 从屏风后钻出来。
秦究拎着他的外套不紧不慢走进屋,扫视着房间布置。
他在游惑面前站定, 朝高齐的身影瞥了一眼。
游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高齐一边咳嗽, 一边从墙上摘了条布巾, 动作带起袖间风,壁灯火舌一阵轻晃, 屋里的光跟着暗了又亮。
游惑收回目光时, 刚巧和秦究的视线撞上。
对方突然“啧”一声,声音又轻又低。
好像他真的是一个被扫了兴致的纨绔情人。
屏风后高齐又咳了两声, 细细索索地擦桌子。
声音其实不大, 却突然显得有点闹……
“嚯, 你居然还好好地站着。”高齐突然出声。
游惑倏然移开视线。
“什么站着?”
他看向屏风旁。
高齐擦完一桌水从屏风后面绕出来,手里叠着布巾,用下巴指了指秦究,“我说他, 居然能站着进来。”
“怎么?不能站着?”秦究说:“那我应该用什么姿势进来?”
“做梦的姿势。”高齐说。
他瞥了游惑一眼, 咕哝道:“失忆了脾气都变好了……”
他想起当年开会时候考官A那张冷冻室里出来的脸, 能耐着性子听人说傻比话就已经是他心情好了。如果有人当面冲他来一句“我来找你偷情”……
天,他大概会一杯水泼过去,让对方冷静冷静再说人话吧。
高齐龇牙咧嘴一番,对秦究说:“这要是以前,当场给你蹬下去信不信?”
秦究把外套丢在兽皮椅上,解着袖扣点头:“信, 可以想象。”
他说着抬眼看向游惑说:“是挺凶的。”
游惑:“……”
高齐:“…………”
不知道为什么,高齐觉得这话味道怪怪的,很有几分促狭的意味。
但他说这个不是为了让某些人得寸进尺的。
偏偏正主不吭声。
您高冷寡言别寡在这时候好吗?
高齐觉得自己此刻活得像个太监。
他有心想把以前那些过节咣咣咣都倒给两人听,但他又觉得,絮絮叨叨的更像太监。
其实他心里知道,这两位知道自己的身份,也知道对方的身份,恐怕同样没少听说曾经的过节。
都是成年人了,既然人家觉得可以不计前嫌暂时当个同伴,他何必挑这种时候费口舌呢?
毕竟是考试期间,多个朋友少个麻烦才是最好的。
高齐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什么时候这么婆婆妈妈过?
没有!
也就对A这个朋友了。
也许是因为当初A出事,他却没能做点什么,有一点愧疚吧……又或许重新见到老朋友有点亢奋,所以现在操心得像个妈。
高妈气闷地倒了第二杯水,一屁股坐进椅子里,听着游惑问秦究:“你要住这?”
“让住么?”秦究问。
游惑又冲隔壁抬了抬下巴说:“你那位夫人一个人?”
听见他这种问法,秦究笑了一下。
“杨小姐非常排斥与人合住,她说男女都不行。”他耸了耸肩说:“我跟她说过,如果碰到什么事就叫一声。”
这种性格的姑娘也是难得一遇,挺让人意外的。
秦究又看向游惑。
他人都已经在这了却还要问一句:“所以让住么?”
高齐咕咚咕咚灌水,听得牙痛。
他心说都是朋友,怎么说话方式完全不同。
不过总体听下来,还是他更朋友一点。随便解释两句,A就点头了,从头到尾就说了四个字,干脆利落。
扯什么夫人……
游惑看着秦究说:“床归我。”
“那么大呢,不考虑分我一半?”秦究说。
高齐:“???”
“不是,这事能不能有个先来后到了?”他说。
秦究一手搭着椅背,转头看他:“为什么要有?”
高齐:“……”
一个据说是多年朋友,一个是……朋友。
总之,对上了令人头痛。
游惑看着他俩,想了个折中的办法:“算了,我睡外面,床给你们。”
秦究:“?”
高齐:“???”
离晚宴还早,外面电闪雷鸣又下起了雨。
高齐打了好几个哈欠,连带着游惑和秦究也犯了困。
“不行,我得睡个午觉。”
高齐咕哝着进了卧室。
游惑正打算在兽皮椅上将就一下,就听高齐说了一句“算了算了,我还是睡外面吧”。
又怎么了?
睡个觉而已,这还没完了?
游惑皱着眉看过去,就见高齐指了指床说:“我建议晚上都打地铺吧,那床颜色不对。”
“什么颜色不对?”
他们走进卧室,拉开厚重的帷幔,就见整张床不论是床单还是被子,都呈现出一种泛着棕黑的红。
“这里壁火有点暗,我不知道你们看不看得出来。”高齐指着那一床暗红说:“像血,干掉的那种。”
秦究摸了摸被子。
游惑拎起被子一角闻了闻。
高齐心道这两位怎么都直接上手啊。
“有味道么?”
游惑摇了摇头:“没有。”
被子上什么味道也没有,只有非常清淡的花香,就好像这一床的颜色是用各种花料染就的。
“我估计也没什么味道,真这么明显的话,一进屋就该闻到了。”高齐说。
游惑忽然想起周祺的话,她在卧室里转了两圈,就说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臭味。
他把周祺的话告诉两人,高齐当即趴在床上使劲闻了闻。
秦究则在整个屋里转了一圈。
“还是没闻到,可能那丫头鼻子特别灵。反正不管有没有味吧,以我的经验,这种颜色和血相近的东西十有八九有问题,最好别沾。”
他们又提醒了左右两间房的人。
赵嘉彤说:“我一开始真没注意,还是小周告诉我屋里有股怪味。”
小周说:“我祖传的狗鼻子。”
杨舒则“噢”了一声,说了句谢谢,就拆着长发回屋了。
三个姑娘性格迥异,高齐咕哝了一句,缩回了脑袋。
他们避开卧室,各自找了个地方午睡。
外面雷声依然未歇,雨水打在阳台石壁上,发出噼啪声响。
潮湿的水汽扑进来,稍稍驱散了屋内的闷热。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不属于仲夏夜的寒意扫过。
就像……有一滴冰水落在后脖颈上,顺着皮肤一路滑下去。
趴在桌上睡的高齐突然一抽,搓着脖颈上竖起的汗毛。
他在半梦半醒间抬起头。
屋内昏暗,壁灯不知什么时候熄了大半,只有卧室的一束光在轻轻摇晃,将帷幔照得半透,映出里面那张大床。
床上坐着一个人。
一动不动。
操。
高齐猛地一激灵。
他狠狠搓了脸,伸手去够兽皮椅上的人。
连拍三下,游惑依然保持着手臂挡光的姿势,只露出下半张脸,睡得极沉。
高齐:“……”
他嘴唇蠕动两下,又背手去拍另一位。
秦究坐在一张扶手椅里,支着头,也睡得极沉。
高齐心说我日。
他绷着脊背,悄悄捏着手指关节。
火光突然晃了一下,帷幔里的人影瞬间暗了一下,帷幔又不透光了。
高齐听见一阵细细索索的布料摩擦,就好像床上的东西正在挪动。
等到火光重新亮起来,帷幔在光下轻轻晃动着。
高齐这才看清,床上坐着的是个女人,头发挽得很高,脖颈和肩背皮肤从裙子里裸露出来,晃眼一看就是一大片白。
她似乎听见了外面的呼吸声,回头看过来。
很奇怪,她转头的动作非常僵硬,也非常缓慢。好像转快了头就会掉下来似的……
高齐被这种想象瘆了一下。
他咧了咧嘴,刚把这种情景从脑中挥散出去,就和那个女人的视线对上了。
隔着帷幔,他其实看不清对方是不是真的在看他。
只能看见同样极白的脸,鼻子嘴唇都很模糊,只有那双黑洞洞的眼睛异常抓人。
她眨了一下眼睛。
突然整个人塌了下去。
胳膊大腿七零八落,脑袋滚下来,掉在了床下,以嘴朝上,眼睛在下的状态一转不转地盯着这边。
高齐当场就蹦了起来。
不过不是溜走。
瘆人归瘆人,但他经验丰富,心里清楚得很。这种情况正面刚比背对着这玩意儿跑安全多了。
他抄起一把凳子直奔卧室。
脑袋已经滚到了床底,他抡着凳子砸上床,又拽下自己挂在衣架上的外套,在壁灯上一走而过。
火光猛烈摇晃,差点儿被他扇熄。
外套着了火,瞬间烧了起来。
高齐把火团扔去了床底下。
一般来说,床底的脑袋会被火驱赶,给他片刻的缓冲。而这时他只要把床上的断肢扫荡掉就行了。
然而他掀开帷幔一看,空空如也。
凳子掉在地上,发出咣当一声响。
胳膊大腿都没了踪影,他僵了一下,突然蹲下。
床底下只有燃烧的外套,不见那颗头。
高齐浑身一僵。
突然有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
“我操——”
他猛地一惊,转头就打过去。
结果他挥出去的拳头被人一把钳住,接着被扭到身后。
三下五除二,他就被控制住手脚怼在地上。
他刚要骂人。
一杯冷水当头泼过来。
高齐一个激灵,闭上眼再睁开。
就见卧室里灯火通明,壁炉上的火轻轻摇晃。
之前看见的情景就像一场梦,毫无痕迹。
秦究膝盖压在他背上,低头看他。游惑手里拿着个空杯,说:“清醒没有?”
“什么清醒没有?”
高齐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