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长长松了一口气。

  游惑奇怪地看了秦究一眼。

  尽管他跟这位监考官很不对付,也不得不承认,秦究身上有种特别的气质。就好像那些条条框框的规定根本束缚不住他。

  这位001号监考官就算笑着站在那里,用漫不经心的腔调跟考试系统打商量,也给人一种……随时会搞垮规则的感觉。

  他的让步和妥协,就像狮子懒散地打了个盹,并没有削减任何攻击性。

  好比犯困的狮子说啾人一口,谁敢让它啾?

  ……

  住宿的问题总算还是解决了。

  兜了一个大圈子,最终的分房方式跟最初也没什么区别。

  气倒是没少受。

  这几栋屋子的装饰都相差无几,每间房内都站着一模一样的乌鸦。

  这是系统的发声筒,用来传达信息,除了游惑和秦究各摸过一次头,其他房间的没人敢碰。

  ……

  时间很快就到了7:30。

  众人在忐忑之中听见主屋响起了吱呀声。

  门开了,黑婆终于醒了。

  乌鸦叫道:

  【听力正式开始,请各位考生迅速到场,每段话只播放两遍。】

  一看黑婆醒了,村长就像是耗子见了猫一样要开溜。

  溜走之前,他对众人说:“黑婆见人有个规矩,进门前必须抽一张牌。”

  又抽牌?

  游惑顿时拉下了脸。

  “什么牌?扑克牌还是那些女生玩的塔罗牌?”于闻上学期间可能没少被荼毒,居然有点了解,“抽完之后给占卜吗?”

  “占卜了,你听得懂吗?”老于没好气地说。

  “也对,那抽了干嘛?”

  村长欲言又止,最后说:“代表你今晚能不能睡个安稳觉。”

  他可能料到众人要说什么,又连忙补了一句:“不要想着逃过,抽是一定要抽的,否则后果更要命。”

  村长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又抖了一下。

  “反正记住,千万千万不要惹她生气!”

  丢下这句话,村长忙不迭跑了。

  他裹着军大衣,匆忙穿过冰河,钻进了对面一幢并不起眼的房子里,门窗紧闭。

  一时间整个村子又安静下来,河对岸和这边仿佛是两个世界。

  ……

  有上一次考试的经验,众人不敢乱耽搁,很快来到了黑婆门前。

  一个瘦小的、像秃鹫一样的老婆婆等在门口,她的脸像陈年的老树皮,沟壑深邃,但眼睛却黑白分明,像个孩子。

  这反而给人一种违和的诡异感。

  她裹着花纹繁复的头巾,两手叮叮当当挂满了串饰。

  那串饰应该很重,以至于她抬手都有点艰难。

  黑婆眼珠一转不转地盯着众人看了几秒,突然笑了起来,牙齿细而尖,看得人不寒而栗。

  她咕哝了一句什么,在众人面前摊开一摞卡牌,冲站在最前面的老于驽了驽嘴。

  “我、我抽吗?”老于慌得不行。

  黑婆又把牌往他手里怼了一下。

  老于看了众人一眼,犹豫地从里头抽出一张。

  黑婆翻开,看清牌面的人倒抽一口气。

  虽然牌上的文字根本看不懂,但那个拿着硕大镰刀站在石柱上的身影却被很多人熟知。

  于闻轻声说:“我操……是死神吧?我不记得这种牌有什么牌面了,但是好像是有个死神……”

  众人背后刷地起了一层白毛汗。

  黑婆又咯咯笑了一下,声音娇俏得像个小姑娘。

  就在这时,她扶着的门上突然嘎吱嘎吱响起了声音。

  依然是指甲划过的那种……

  考过一场的众人对这种声音再熟悉不过。

  果不其然,眨眼间,那扇门上出现了一道考试题。

  听力题:请考生根据所听内容回答下列问题。

  (1)黑婆的姓名是?

  (2)黑婆的家人在哪里?请找到他们。

  (3)黑婆房子里有几个人?

  题目要求:每天清晨7点半收卷,没有踩对得分点,随机选择一名考生入棺。

  入棺……

  入什么棺???

  题目出来的瞬间,黑婆张开嘴,露着尖细的牙……

  说了一长段乱码。

  “…………………………”

  八脸懵逼。

  门上又响起了嘎吱声。

  题目下面多出来一行字:听力播放完一遍,下面播放第二遍,请考生认真听题。

  黑婆又要张嘴,突然横空伸出一只手,拿着个布团塞了过去。

  黑婆的嘴瞬间被堵住。

  游惑的声音响起来:“不好意思,你等会儿再说。”

  众人:“???”

  新加入的陈斌和梁元浩目瞪口呆………

  还他妈有这种操作?!

第19章 旧娃娃┃秦究:“……” 你居然还有脸提???

  “哥你……”于闻看着黑婆嘴里的布团,小声问:“这东西哪儿来的?”

  游惑答:“隔壁房间里顺手摸的。”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不算脏。”

  于闻:“……”

  亲哥诶,这是脏不脏的问题吗?

  不过那布团确实非常干净,花纹妍丽繁复,还带着香味,跟黑婆屋里散发出来的熏香有点像。

  众人自我安慰道:起码不是黑婆讨厌的味道对吧?

  但是……

  这么干真的没问题吗?

  不会惹黑婆生气吗???

  村长临走前苦口婆心强调过,千万千万别让这位老太太生气……这才过了几分钟?

  “我看你一天不违规浑身难受。”被迫成为贴身监考官的秦究说。

  游惑:“刚刚播报的考试要求,有规定不许暂停听力?”

  秦究:“那倒确实没有。”

  游惑:“有规定不让堵题目的嘴?”

  秦究:“也没有。”

  游惑:“哪里违规?”

  秦究似乎觉得挺有意思的。他冲门里比了个“请”,示意游惑继续,可能想看看他还能干出点儿什么事来。

  就见游惑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录音界面,然后摘了黑婆嘴里的布团说:“继续。”

  众人:“……”

  黑婆:“………………”

  “对啊!手机能用啊!”

  大家这才反应过来,这次考试他们始终没有被强制关机,几分钟前他们还用手机看过时间,但谁都没想起来可以录音。

  游惑这一举动提醒了所有人。

  一时间,众人纷纷掏起口袋,7位考生7部手机,全部对准了黑婆。

  两秒后,监考官001先生也拿出了手机。

  新加入的陈斌这时候才犯怂:“这样真的没问题吗?她会不会生气?”

  游惑:“现在急晚了点。”

  “……”

  两位新人忽然感觉自己上了贼船。

  下不来的那种。

  陈斌握着手机抖了半天,却发现黑婆的眼睛始终只盯着游惑。

  好像其他人都不重要,这位第一个招惹她的人才是重点。

  黑婆的眼睛瞳仁极大,这才使得她眼睛黑色的部分格外多,且极深。眼珠转动的时候还好,一旦定住,就像死人的眼睛。

  任谁被这双眼睛盯着,都会恐惧不安。

  但游惑却毫不在意。

  黑婆看着他,他居然垂着薄薄的眼皮摆弄手机,把刚才的录音文件保下来。

  他实在太淡定了,以至于其他人都不好意思慌。

  ……

  游惑存好录音,又把名字改成“一段鬼话”,这才问黑婆:“有别的事没?”

  黑婆面无表情地盯着游惑看了半天,又咯咯笑起来,好像刚才那段堵嘴和录音都只是无关紧要的插曲,又或者……她记了帐留待后算。

  黑婆精瘦的爪……手指抓住了游惑的手腕,把他拽进门。

  又歪着头看向别人。

  其他考生没长那么多胆子,被她一看,立刻老老实实进了门。

  黑婆满意地点了点头。

  梁元浩在队伍最后,刚跨过石门坎,屋门在他身后吱呀一声关上了,还咔哒落了锁。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跟在他背后一样。

  众人看着关好的门,忽然想起题目最后一问,黑婆屋里有几个人……

  大家的脸刷地白了,努力挤在一块,谁也不愿意落单。

  ……

  黑婆的房子比想象中宽大一点。

  据说吉普赛人不论住在哪里,依然保留着祖先的习俗,把每一间屋子都布置得像马车篷,到处铺着毛毡和毯子。

  屋里的香薰味更重了,让人头昏脑涨。

  窗台和炉台上放着破旧的茶杯、茶匙和托盘,木桌上放着一罐黑乎乎的东西。

  游惑低头闻了一下,闻到了陈茶的味道,除此以外还有烟丝味。

  不算好闻,但勉强能拯救一下被香薰包围的鼻腔。

  唯一的监考官也相当不客气,进门之后便挑了个单人沙发坐下。

  屋内,炉膛边有两个竹筐,里面装着毛线球,插着长长短短的针。

  黑婆伸手进去,串饰叮叮当当磕碰在一起,坠得她手一沉。

  她从竹筐里捞出几个毛线布偶来。

  那些布偶实在不好看,脸和手脚是发灰的旧布,拿棉花揣成鼓囊囊的团或者长条,再用粗毛线缝到一起。

  有一个布偶已经完工了,被黑婆放进围兜。另外那些都还是半成品,有的差腿,有的差头。

  看画风,像用于占卜或诅咒的巫蛊娃娃。

  黑婆指了指墙角的木架,又咕噜了一段乱码。

  这次大家经验十足,录音从进屋起就没关过,自然全录了下来。

  ……

  游惑朝木架看过去,就见上面并排坐着几个缝好的娃娃。

  黑婆把围兜里的那个也放过去,然后把毛线和针一一塞进众人手里。

  她指着竹筐说:“#¥*&…(&%”

  这次就算是吉普赛语,大家也能明白她的意思——她让大家把剩下的娃娃做完。

  黑婆拿了个沙漏出来,倒扣在木桌上,然后佝偻着背离开了。

  她刚出门,屋里便接连响起咔哒声。

  陈斌反应很快,扑到窗子边拽了两下,说:“全都锁上了……她把我们锁在这里了,怎么办?”

  于闻冲竹筐一努嘴:“意思很明显了,还放了沙漏,要么是沙漏漏完才放我们走,要么是在沙漏漏完前,我们得把这些娃娃缝好。”

  众人面面相觑,迟疑着在地摊上盘腿坐下,各自拿起没完工的巫蛊娃娃发起了呆。

  老于长叹一口气说:“还能怎么办,缝吧。既然这位黑婆是题目,总得跟着她的要求走。有什么等沙漏漏完再说,对吧?”

  他们现在下意识把游惑当队长,说完一句话,总要去询问一下游惑的意思。

  但他一转头就发现,自家外甥并没有急着坐过来,而是站在床边撩着帘子往外看。

  “怎么了?”大家精神紧张。

  “没事。”游惑说。

  他想看看黑婆去哪里。

  ……

  窗外,黑婆背影佝偻。

  眨眼的功夫,她居然已经走得很远了,片刻之后没入了那片黑色的树林里。

  游惑放下窗帘。

  他本要回到炉膛边,但脚步却顿了一下。

  木架最底层,有一个娃娃歪在边角上,摇摇欲坠。上面了一层灰,并不起眼。但支棱出来的那只腿却吸引了游惑的目光。

  他走过去,弯腰捡起了那个娃娃。

  从布料和灰尘来看,这娃娃应该是很久之前做好的,做工仓促简陋,四肢和身体连接的地方,针脚歪斜,手臂跟细长的腿还不是一种颜色。

  这让那只娃娃显得怪异又可怜。

  但这并不是吸引游惑的主因。

  他之所以盯上它,是因为它的一条腿上有花纹。

  娃娃粗制滥造,花纹却极为生动。就像在活人脚踝上纹的刺青,刺青的团是一串风铃花。

  游惑盯着那个刺青看了几秒,伸手拍了拍沙发上的人。

  秦究一直支着头看他,被他拍了两下,懒懒开口道:“说。”

  游惑拎着娃娃的腿递给他:“眼熟么?我脸盲,怕记错。”

  秦究看向那个图案:“我应该眼熟?”

  游惑不耐地啧了一声:“我上次从禁闭室里扫出来的东西……就是放在你门口那桶,里面好像有这个。”

  秦究:“……”

  你居然还有脸提???

第20章 翻译软件┃于闻白着脸说:“我日……”

  别人不知道有没有脸,反正游惑很有脸。

  他说:“那块带刺青的就放在桶中心,最上面,应该很显眼,没看见?”

  秦究气笑了:“你故意恶心我我还得细细观赏?”

  他拨弄着娃娃的腿,翻看片刻又说:“况且……我如果认真回答你了,算不算额外的帮助?”

  游惑收回娃娃:“不记得算了。”

  ……

  其他人没去过禁闭室,不知他们在打什么哑谜,更不敢乱插话。

  老于作为一个资深酒鬼,有手抖的毛病。

  他拿了一根粗针,捏着毛线一头怼怼怼,怼了五分钟也没能成功穿进洞里。

  于闻瞄了两眼,终于还是没忍住,一把夺过来。

  “喝喝喝,喝得一身毛病!现在手抖以后脚抖,有你受的。”

  他咕哝着帮他爸穿好针线,又丢回去。

  其他人也陆续穿好,拿着娃娃准备落针。

  只有于遥,握着娃娃呆坐半晌,低声说:“我感觉这些娃娃很怪,我有点怕,能不能不缝?”

  她的声音太低了,几乎是在喉咙里咕哝的。

  唯一听见的,只有离他最近的老于。

  老于拿着针愣了一下,正要出声安慰。

  就听游惑说:“等下。”

  他说得太突然,大家吓一跳,连忙停住手,茫然看着他。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陈斌问。

  游惑走到竹筐边弯腰查看。

  他在那些胳膊、大腿、脑袋里扒拉着,拿起几根粗制滥造的娃娃手脚,又丢回框里。

  “别缝了。”他拍了拍手上的灰。

  “为什么?”不怎么开口的梁元浩忍不住了。

  游惑指了指竹筐:“这里面的布料差不多,都是灰的。但木架上完工的那些,手脚颜色差异很大。”

  梁元浩皱眉:“那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直觉有古怪。”游惑站直身体。

  陈斌看得出来,这群考生都很听游惑的话。

  他拉了梁元浩一下,冲游惑尴尬地笑了笑:“颜色这个……确实有点怪,但黑婆让我们缝这个。不缝的话,确定不会出事吗?”

  游惑:“不确定。”

  陈斌:“……”

  梁元浩还要说什么,陈斌拽着他摇了摇头。

  “哪来那么多百分之百确定的事,听不听随意。”游惑本来也没多少耐心,老妖婆的鸟语就够烦人的了。

  他说完拽了张椅子坐到炉边,一声不吭烤火去了。

  “哥……你真不缝?”于闻拎着娃娃,小心问他。

  游惑手指抵着下巴,“嗯”了一声。

  “那行吧,我……我也不缝了。”于闻迟疑了一下,把手里的娃娃放回竹筐。

  其他人有了上一轮的经验,也跟着放下娃娃。

  这其实是一个很没有把握的选择。

  但在这种世界,本来就没有什么事是有把握的,每一次都是拿命在赌。

  只不过游惑赌得格外淡定。

  他就像一个特别的冒险家,脸是冷的,骨头里却又野又疯。

  这种冒险性的选择,能说服其他人,却很难说服陈斌和梁元浩。

  尤其是考过三场,分数依然极低的梁元浩。他现在压力太大,看谁都带着怀疑。

  他没经历过上一场考试,不知道这队人的分数,更没见过游惑之前的表现。

  在他看来,游惑从进考场起,就一直在违规边缘试探。每一次举动都在挑战考试系统的底线,挑衅这些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

  他真的无法理解这种行为……

  老实一点不好吗?

  为什么非要跟这些可怕的东西对着干呢?

  多活一会儿可以吗?

  他愤愤地说:“随你们。”

  接二连三的死亡让他风声鹤唳,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但相较于游惑,他更愿意老老实实按照黑婆的要求做。

  说着,他拿了一条娃娃腿缝了起来。

  粗毛线从布料中穿过,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陈斌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游惑,两厢为难。

  ……

  沙漏漏得很快,没过片刻就空了。

  梁元浩手笨,紧赶慢赶也只缝上了两条腿。

  陈斌最终还是选择听黑婆的,但他耽搁得更久,只来得及缝一只胳膊,还只缝了半截。

  咔哒一声。

  小屋门锁开了,黑婆佝偻着肩背进了屋。

  她歪着头扫了一眼屋内,然后迈着小步子走到梁元浩和陈斌面前。

  “唔……”黑婆拎起他们手里的娃娃,皱着眉,似乎很不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