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的娄路回与汪临坤没有急着说什么, 但对视间,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警惕。
汪临坤气质很温和,给人的感觉就是那种好亲近的老好人, 所以由他出面跟对方沟通,他冲着人挥手示意:“这位同志,不要慌,你先把车往后开一开,让我出去, 再跟我细细说道。”
卡车里面的男人也不知道是真慌了, 还是怎么回事,像是没听到军人的话一般,一边慌乱探出脑袋往后看, 一边疑神疑鬼直呼:“他们就要追上来了...救救我...解放军同志快救救我...”
除了这些不着边际的话,就再没有旁的动作,显然是怕自己启动车子让开, 解放军就跑了。
汪临坤耐着性子又与他沟通了两次, 见他一直念念叨叨就是不发动车子, 面色也冷了下来,不打算与他再磨叽。
其实作为军人, 老百姓遇到困难,他们能帮一定会帮。
但也得看情况,如今他们车上有女人,有孩子, 就算帮人,也要先将女人孩子们安置到安全的地方。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 被人算计着做事。
尤其对方口中的话是真是假还未可知。
“我怎么觉着不大对劲呢?”田宓嘀咕了句。
她总觉得, 眼前这个中年人有些违和。
心里甚至开始分析起来, 这人吧...要么就是与那所谓的劫道是一伙的,要么就是想要借他们的手,将后面追过来的人给解决了。
但,不管是哪一种,都叫人不愉。
“这人有问题。”娄路回很确定的低声回答妻子。
闻言,田宓立马将脑袋缩的更低,不再去看对方,转而专心照顾孩子们的情绪。
自己这边又哭又嚎半天,从前他是用这一招骗了不少傻子。
但这一次居然不管用了,见军车里穿着军装的男人依旧坐在车里纹丝不动。
中年男人趁着低头的功夫,眸底迅速滑过一抹狠厉。
只是再次抬头时,又是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哀求道:“...解放军同志,我没有说谎,后面真的有人开车追我,请你们一定要将人抓起来。”
车内的娄路回表情都没变一下,只是心里已经将警戒提到了最高。
居然还不出来,更甚至连话都不回了中年男人心中暗骂两人是缩头乌龟,同时也想着要不要放弃算了。
这两个军人太过警惕了,不大好弄啊。
但...放弃又太可惜了。
芸姐说了,这辆车虽然瞧着是军车,但没有挂部队的牌,所以是一辆二手军用车。
当然,也正因为他不是军车,他们一伙人才敢下手。
一想到抢了这车,挂上一个假牌照,再穿上绿军装,那么后面就不用哥几个冒着危险拦车了,只要有这辆车在,到时候劫道什么的,不还是一栏一个准。
军人嘛,多好的一层皮。
想到这里,中年男人就更不想退了。
而且云姐在电话里头还说了,她看到车里面还有漂亮的女人跟孩子。
这些卖出去可是一大笔钱啊!
要不拼一把?他还不信了,他们这边七八个男的干不过两个小白脸?
但他并不是小队里的领头,之所以叫他出面,还是因为他的长相足够让陌生人放松。
这事儿,还得请教老大才是。
思及此,中年男人嘴上继续说着让对方下来帮他的话,右手却状似随意的在方向盘上敲击了几下。
却不知,他那不经意间游移的眼神,与方才类似暗号的动作,全都落在了娄路回跟汪临坤的眼里。
只能说,连续的成功叫这帮歹人彻底飘了,盲目自大到连军人都敢下手。
吉普车内。
娄路回垂在身侧的手早已摸上了□□,压着嗓子对着后座的妻子道:“这人就是劫道的,甜甜,你带着孩子趴到座位下面去。”
闻言,田宓心里忍不住就慌乱了起来,抢劫什么的,前世今生头一回啊。
但慌归慌,她并没有失去冷静,而是对着怀里的贝贝“嘘!”了一声后,人也慢慢滑下了座位。
待将贝贝藏在里面,自己只坐在地上挡着孩子。
对上丈夫看过来的眼神,田宓轻声解释:“我就在这里坐着,可以应付突发状况。”
真遇到危险的时候,她也不怕开车撞人。
田芯见状,也如法炮制,将贝贝藏进车底,然后学者姐姐那般坐在地上,将整个身子隐在椅背后面。
“来了!”就在娄路回有些不赞成妻子冒险,欲要再说两句时,余光就瞄到旁边的卡车后车斗里,那几个竹筐突然被大力掀开。
紧跟着就从上面跳下来六七个身形魁梧,长相凶恶的男人。
其中还有两个人手上抱着□□。
这年头□□管控的还不严格,谈不上家家户户有,但每个村拎出几把来却也算不得稀奇。
这也是为什么娄路回能这次弄到两把防身的原因。
这帮人显然不是第一次打劫,居然还有战术。
只见拿着枪支的两人,站在最后面,寻了个视野最好的位置,对准吉普车里的军人,一脸凶狠的戒备。
其余五个人则晃悠着长刀与木棍骂骂咧咧上前,冲着车里面的人叫骂:“妈的,鳖孙,赶紧给老子出来,要不是担心弄坏了老子的车,隔着车玻璃都能干掉你信不信?”
这话说的,俨然是将吉普车当成自己的所有物了。
“鬣哥,芸姐说里头有女人跟孩子,还说是好货,不能给伤到。”男人身旁一个略年轻的男人提醒道。
“滚你妈的,老子要你提醒?你是我手底下的,还是王芸那老女人的手下?少他妈给老子吃里扒外,小心老子崩了你。”叫鬣哥的粗壮男人回身给了小弟一个响亮的耳刮子,嘴里更是一连串的问候语,言语之间,对那个叫芸姐的很是厌恶。
莫名被打的男人捂住被扇到麻木的脸,垂下头,掩去眸底的凶意,嘴上努力讨好:“鬣哥您别生气,我也就是嘴贱,不会说话,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这不是担心王芸那老女人乘机跟东哥告状吗,万一有个磕碰,影响了货物的价钱,到时候明明咱们哥几个才是大功臣,却被她借机抢了功劳得多憋屈。”
这话一出,鬣哥本就阴狠的面色更下凶残几分:“妈了个巴子,她王芸算个屁!”
话虽这么说,行动上到底还是顾忌了几分,显然对小弟口中的‘东哥’很是忌惮。
所以再次开口时,那叫鬣哥的虽然依旧骂骂咧咧,但语气中的杀意明显缓和了些许:“你们,还要小命的就给老子举着双手下车,不然老子叫兄弟们在外头直接毙了你俩,一样能把娘们儿带走知道不?要不是不怕死的,老子我也不差换两块玻璃的钱!”
娄路回与汪临坤又对视了一眼,这一次,两人的眼底已然漫延上了寒冰。
车里的女人跟孩子是他们的逆鳞!哪里容得下歹人生出恶毒的注意?
两个男人都是上过战场的,更是好几次与死神插肩而过,说的难听一点,这几个人瞧着有模有样,膘肥体壮的,但是无论是站位还是姿势,在娄路回的眼中全是漏洞,虚张声势到完全不够看。
但有些问题得先弄清楚,才能决定他后面的行动,他直视那个所谓的鬣哥,大声问:“卡车也是你们抢来的?”
“当然是哥几个抢来的!”鬣哥似乎将之当成了炫耀的资本,又或者,他没把这两个年轻的军人放在眼里。
军人怎么了?不还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还能打得过他们八个人?还能快的过枪?
听了对方的回话,娄路回声音更冷了:“那...驾驶员呢?”
闻言,外面的几个男人哄堂大笑,鬣哥尤为夸张,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抱着油厚的肚子前俯后仰:“他居然问老子驾驶员?喂!小子!没见过血吧!老子好心告诉你,人啊,早都腐烂了!不过你别急啊,你们很快就要下去陪他了,到时候好好问问,我给他埋在哪了...哈哈哈...”
畜生!
见几人像是炫耀伟大的战绩一般,那猖狂又得意的嘴脸,叫娄路回跟汪临坤内心的火气却再次拔高!
不能放过他们!
本来只打算揍一顿再扭送派出所的,现在看来...他们不配!
“你们呆在车上别动,也别抬头,最多一分钟。”说话间,语气淡淡的娄路回已经慢慢的开了车门,然后举起手。
那边的汪临坤举着手的同时,还不忘做出害怕的姿态讨饶。
还别说,他长得白净斯文,身形瞧着也单薄,像个文职工作者,委实叫人生不起太多的警戒心。
也正因为汪临坤极其有欺骗性的长相,叫几名歹徒下意识的没怎么关注他,而是将大部分得视线放在了警戒娄路回。就连枪支也都对准了他。
谁叫这人瞧着就像是个难搞的呢。
然而,就在两人举着手,两脚落地时,对方稍稍放松的那一刻,明明没有商量过,汪临坤这边突然一个踉跄,装作腿软的摔倒在地上。
动静有些大,所有的歹人条件反射般的朝着他看去。
也就是这么一瞬间的功夫,娄路回长臂一勾,提前摆放好位置的□□就落到了他的手里。
然后,只见他的手臂一震,一秒也没耽搁的“砰砰砰...”射出了五枚子弹。
一气呵成!
一枚也没浪费!
主要攻击了拿枪那两个人的手臂,与带头老大,还有那名明显是狗头军师的男人。
至于最后一发,则射向了卡车上,最早出现的中年男人。
另一边,汪临坤在娄哥射击吸引火力的时候,也在眨眼的功夫拿出自己的那把□□,射向另外三名拎着刀棍,还没从突来的变故中回神的三人。
两人都是最优秀的兵,配合默契间,对付这些个登不上台面的野路子,加起来也只用了几秒钟。
七八个歹徒已经全部倒了地哀嚎,也在这个时候,身上传来了剧烈的疼痛时,他们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全都一脸不可置信的瞪着两名军人。
这怎么可能?
这是人类的速度吗?
就一晃眼的功夫!
怕...怕不是妖怪吧?
完全不知众歹人心中的惊愕,娄路回已经又装好了5颗子弹,他端着枪,朝着正在警戒的临坤使了个眼色。
汪临坤点了下头,快速检查起卡车,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很是仔细,就连卡车的底盘都没放过。
这些人许是专门等在这里劫道的,所以车上除了武器,与驾驶座上,那个肩膀中枪的中年男人外,再无旁的东西。
等确定一切安全后,他才冲着哥比了个手势。
娄路回没有急着让妻子她们下车,而是用麻绳将几人的手脚全部捆了起来,又给堵了嘴,才回到吉普车旁喊人:“三妹,你带着药箱下来。”
闻言田芯立马利索的爬了起来。
田宓也起身了,不过她没下去,得看着孩子们,毕竟双胞胎还小,有些东西看不得。
不过她倒是有很多问题要问:“回回,你说,这些人是不是有组织?”
娄路回点头:“这是肯定的,不过这些事不属于部队管,咱们只要将人带到下个市区的派出所就好,你怎么样?孩子们呢?害怕吗...”
姐姐与姐夫聊天的时候,这厢的田芯已经拎着药箱下了车。
看到她的汪临坤顿时笑的如沐春风,仿佛刚才端起枪支的人不是他一般:“芯芯,不用取子弹,只要暂时止血就行。”
听到汪副团长喊自己芯芯,田芯怔愣了下,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叫的这么亲密?
汪临坤将小姑娘的不自在看在眼里,眼神闪了闪,面上就挂上了失落:“对不住,跟着哥还有嫂子叫顺口了,不过我们都这么熟了,所以...我能喊你芯芯吧?”
熟嘛?
这话叫田芯更懵了。
只是想到汪旅与两个姐夫的关系,还有汪副团长一次次的帮助自己,好像...的确算得上熟悉了吧?。
成功将自己绕进去的田芯,朝着人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可以的。”
这可真是意外的惊喜,汪临坤其实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毕竟前面碰壁的次数太多了。
如今关系意外的进了一步,他反而有些不真实感。
还有,本来他应该高兴的,但小姑娘实在太过单纯太好骗,又叫他有些哭笑不得。
这姑娘,谁对她好一点,就会立马将对方视为好人吧?
唔...小白兔子...还是得看紧些才行啊。
田芯看着柔柔弱弱,跟一朵娇花似的,但到底是学了两三年的医,还拜了名师,一点不害怕血腥不说,手脚还很是利落。
无视这些人疼的冒冷汗,恨不得昏过去的模样,很快就给他们全部止了血。
“他们怎么办?”听到妹妹说处理好了,田宓便探头看了一眼。
娄路回将怀里的孩子递给妻子,起身下车:“丢到卡车车斗里,连着卡车一起开到市区去。
这里离派出所大概还有一百公里左右,没有意外的话,开车需要两个半小时。
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半了,他们得抓紧了,不然天黑了危险更多。
田宓想了想:“那我跟芯芯带着孩子去那边吧,卡车我来开,你们跟在后面。”
闻言,娄路回下意识的就要拒绝,但是转念一想,又明白了妻子的意思:“你是担心那几个人挣扎出来使坏?”
“不排除这个可能啊,你们俩枪术好,跟在后面才能随时关注到他们的动向。”
娄路回想说不可能,几个负伤的歹人他还不至于捆不住。
但...小心些也没错。
尤其妻子的开车技术,他是亲眼见证过的。
当娄路回与汪临坤两人将八个壮汉全部丢到车斗里后。
惨烈兮兮的几个歹徒就看到芸姐口中的好货,两个漂亮到叫人晃眼的娘们而爬上了...卡车的驾驶座。
众歹徒??! (,#゜Д゜)
啥意思?
女人开卡车?
这不是闹呢嘛?他们不会还没到派出所,就出车祸死在路上了吧?
这么一想,几个歹徒脸上的汗流的更快了,分不清楚是吓的还是疼的。
然而,就在几人连疼带吓到恨不得晕厥过去时,就见那小娘们倒车掉头,动作丝滑的不行,转眼就稳稳当当的开上了路。
从未见过这样大世面的众歹徒齐齐傻了眼。
所以...他们到底碰上的是什么凶残货色?
男男女女,没有一个好东西!
早知道就不来劫这一波了。
果然常言道,夜路走多了总会撞鬼的!
他们今儿个不就撞到了?
吾命休矣...!
一行人离开一个小时左右。
起冲突的地方来了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
现场已经被很专业的手法清理过,但正是因为太过专业了,叫男人直觉大事不妙。
想到某种可能,他顿时惨白了一张脸,慌忙跨上自行车,如同踩风火轮一般,半个小时的路程,硬生生压制到二十分钟就旋回了大本营。
这里是一个有些偏僻的小村落,拢共只有二十几户人家。
芸姐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面容清秀中带着些农民特有的朴实。
光看外表,谁也看不出来,这是个心狠手辣,头脑灵活的狠人。
她以前是被人卖到村子里的,谁也不知道她姓什么,后来因为脑子好,渐渐就成了村子里的领头人,为村里娶不到媳妇,或者没有儿子的人家拐卖人口,做了不少贡献。
前几年更是傍上了东哥,现如今,在村子里的地位已然到了说一不二的程度,比村长还有威信。
见到三麻子慌里慌张的模样,芸姐就知道大事不好。
等听了他的转述后,更是黑了脸。
不过她城府颇深,只深呼吸几口气,就压下了心里的不愉:“你先下去通知村民们,半个小时后在大队部开会。”
“哎!我这就去!”得了话的三麻子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再次跨上自行车一家家的去通知。
而芸姐,在三麻子离开后,站在原地沉思了几分钟后回了屋,从砖头缝隙里取出电报机。
得通知东哥,最近得低调些才好...
第100章
市区。
某食品厂。
此时正是下班高峰点。
拢共五千多人的大工厂, 一到这个时候,就会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
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笑闹着结伴而出...
“刘采购, 下工呐?”
“刘采购,你这次什么时候出车啊?想请你帮忙带点东西。”
“刘采购,晚上来家里喝酒撒?婆娘做了好菜,有你爱吃的咧。”
“呸,老余头, 当谁不知道你的打算呢?这是想要把人刘采购偷家去当女婿吧?”有人笑骂。
那被挑破心思的老余头, 闻言嘿嘿笑出一口参差不齐的牙,大咧咧道:“咋?说的你们不惦记似的,老子就想给刘采购员给抢回家当女婿咋地?”
没想到他这般厚脸皮, 顿时叫打趣他的众人哄堂大笑。
当然,这些笑声中,不乏对余老头话语中的赞同。
没办法, 谁叫小刘采购员实在优秀呢, 可不都想将人扒拉回家里。
而被所有人当成好女婿人选的刘向东, 从始至终都没怎么说话,只是面带着谦逊的笑容, 任由众人打趣。
“哎!对了,刘采购,我听说上面有意给你升职到经理,你给拒绝了啊?”一阵玩笑过后, 其中一个年轻的男人好奇问道。
“啥?拒绝?不能吧?为啥啊?刘采购员多优秀,多乐于助人的好同志啊!”
“这里头不会有什么猫腻吧?向东, 要是真的, 你别藏着掖着, 实话跟我们说,大家一起跟厂长反应去。”
“就是,就是!凭什么?!自从你进了厂子以后,表现多好啊,要我说,不止要升到主任,还得把每年优秀工人的奖状颁发给你。”
“.....”
将众人七嘴八舌的打抱不平听在了耳中,刘向东面上不显,心里头却已然不耐。
他不想升职自然因为坐到主任,就得常驻在工厂里。
人出不去,到时候还怎么继续做真正的大事?
但这种事情,又不可能与这些个无知的蠢货明说,所以刘向东再次放出用了无数次的借口。
只见他方才还带笑的面容上,已然爬上了愁绪:“我知道大家是为了我好,但这事真的是我自己拒绝的。”
说到这里,对上众人或讶异,或不解的目光时,刘向东也不需要他们再开口,苦笑道:“我父亲那里...到底不好听,他犯了错,我这个做儿子的虽然已经跟他断了关系,但心里到底不能当成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我现在这样挺好,就在基层,为大家到处跑跑腿,多多帮助需要帮助的人,多做好事,就当是让自己心安...”
这话说的委实叫人动容,这下子所有人也不好再劝说什么。
其实刚开始,在厂里人知道刘向东家里的背景后,不是没人瞧不上他、鄙视他。
甚至还有人组织要□□他。
这年头,但凡家里出个黑五类,那一家子都得遭殃,哪有还能来厂里头上班的?
当然,最后自然是不了了之的,盖因刘采购员实在会做人。
几年下来,周围就没有一个对他印象不好的。
热情!真诚!有能力!关键人还长得俊!
这也是为什么,哪怕他被无良父亲牵连,也忍不住动了将人拉回家做女婿的心思。
小伙子人品好比什么都重要。
成功堵住众人的嘴,刘向东又不动声色换了个众人感兴趣的话题:“我后天就得出车了,这次去上海,各位抓紧将需要带东西的清单交给我。”
果然,这话一出来,所有人也顾不上为刘采购员打抱不平了。
“去上海啊?!那我可能要多买几样,那边有好多东西不要票咧,先在这里谢谢刘采购员了,有空家里去喝酒!”
“不错,不错,大家伙儿轮流着请!”
“哈哈!那刘采购员得天天在外头吃,一个月不能着家了。”
“.....”
说笑间,一行人已经来到了工厂的大门口。
这些人大多数是厂里的小领导,也结了婚,所以基本住在食品厂家属区。
仅剩下的几个小伙子则往单身宿舍的方向走去。
刘向东自然也在单身之列,只是他的视线在瞄到大门口,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时,脚下的步伐顿了顿。
然后,大约只一两秒钟的功夫,他就与同路的几人笑道:“你们先回去吧,我家表弟过来找我了。”
闻言,众人下意识顺着他的视线瞧过去,果然就见到了一个略眼熟的小伙子,从前好像也来过几回。
“那你赶紧的,给你留点好菜。”
“好!”
与同事们分开后,刘向东走到那小伙子跟前。
没急着说什么,而是领着人直接去了他附近的房子里。
待关上门,屏蔽了旁人的窥视,小伙子立马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嘴上更是焦急道:“东哥,芸姐发过来的。”
至于内容,刘向东已经看清楚了。
因为父亲判了劳改的原因,他彻底断了走上政坛这条路。
更甚至,事发的时候,只能在父亲曾经朋友的帮忙下,犹如丧家之犬般的进入了市食品厂做个采购员。
虽然依旧比大多人风光,但在刘向东看来,失去了成为官员的机会,整个人生都灰暗了。
哪怕他将来在旁的行业有所建树,但只要父亲那个定时炸弹存在,就能浇灭他所有的努力。
可他不甘心啊!
每每午夜梦回间,他总觉得自己的人生不应该是这样的。
似乎从父亲出事,黄金丢失的那一刻,他的前途就一眼望到了头。
可他明明有能力,有野心,如何也甘心平凡一辈子。
就在他抱着满腔的愤懑查找偷走黄金,偷走他清白人生的罪魁祸首时,帮他安排工作的安叔,在观察了他将近半年后,带着他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刘向东从前也混,但真的进入到安叔构架的世界中来,才知道,人心能肮脏到什么程度。
但...那又怎么样?
既然已经深陷泥潭,成为不了官员,那么成为暗处势力的上层,甚至领袖未尝不是他的另一个机会。
刘向东的确能力不俗,才两年多的功夫,就已经混到了组织内部的高层。
更是借着到处采买的机会,暗地里发展出了不少,完全属于他自己的势力。
一辈子仰仗旁人的鼻息过日子,从来都不是刘向东愿意的,所以他不断累积反噬上层的实力。
而芸姐,就是他手下最好用的一个。
看完电报上简短却又明了的文字后,他握紧掌心,将纸张捏在手心里,直到指尖泛了白,也没有松开,足以看出他的怒意。
要说刘向东这辈子最讨厌的人,军人就是其中之一。
想到这里,他阴鸷的眸底不禁恍惚一瞬。
那个女人!
那唯一一个叫他心动到想娶回家的女人。
等他在市区里安顿好,再去寻人时,才从王红艳那贱女人的口中得知,她嫁人了。
田宓她宁愿嫁一个又老又丑的男人,也不愿意嫁给他。
不就是看上对方团长的身份吗?
果然...不管哪个女人,都是虚荣的!
早晚!
早晚,他要将田宓那个虚荣的女人踩在脚下,向他求饶、忏悔。
“哥?”送信小伙子眼见东哥的表情越来越凶,像是要吃人一般,心里就有些发毛。
东哥表面上瞧着跟谁都能打成一片,实际上心狠手辣的程度,叫他们这帮常年生活在黑暗中的人都惶恐畏惧。
刘向东回神,冷冷的扫了小伙子一眼。
又沉默了几秒,才平静的掏出火柴,将纸张点燃。
昏暗的房间内,因为这火光,突然就亮堂了下。
橙红色的火苗映照到刘向东那张俊脸上,却没有带来任何的暖意,反而因为这半明半暗的光线,叫他整个人更显的阴沉诡异。
待手上的纸张烧得只剩下一角时,刘向东松了手。
任由最后一点纸张在火焰的拖拽与灼烧下,化作零星的灰烬坠落到了地上。
他起身,抬脚碾了碾那一抹脏污,语气冷淡道:“让下面的兄弟们最近都收敛些。”
“哥,要不要借机将这一波脏水泼到安叔身上?”小伙子阴狠提议,显然对于自家老大仰仗旁人鼻息生活这一点很是不满。
无论是论脑子,论能力,还是论魄力,东哥才是最适合做老大的。
闻言,刘向东沉吟几许后摇头:“不用,这点小事还用不上安叔,他我有大用处,不过你说的对,万一真被查出什么,咱们得提前准备一个替死鬼。”
得了这话,小伙子立马应道:“回去我们就商量商量。”
“嗯,回去吧,最近也尽量少过来找我。”
“好的,东哥。”小伙子点头准备离开。
不想才刚走出去几步,就又听到了东哥格外阴冷的话:“对了,让王芸将那两个军人的画像画出来,然后给兄弟们分发下去,没道理人家几乎端了咱们一条线,还能好好的活着。
“是!”虽然不知道东哥为什么恨军人,但小伙子很是识趣,从来不敢过问。
左右不过多杀两个人罢了!
另一边。
田宓他们一行人将那帮歹徒转交给了当地的派出所以后,又在里面登记了信息与口供,还去了电话到部队核实他们的身份,才被允许离开。
不怪公安们这般警惕,毕竟都动枪了。
不过,在离开派出所之前,娄路回与派出所借了电话。
本来是打算去邮局打的,如今被这样那样一耽搁,邮局早就关了门。
电话是打到朝阳村的,家里还不知道他们要回去奔丧。
田宓离开的这几年,朝阳村也有了一些变化。
比如说,前年村里就通了电。
再比如,上半年还安装了电话。
电话打过去的时候,村委会还有人。
还是个熟人,正是当年三妹用两包烟贿赂了的张会计。
田宓与人客气的寒暄了两句后,便请他去喊四妹过来接电话。
与四妹问清楚送葬的时间。
发现时间有些赶。
于是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一行人再次上路。
只是这一次,路上没怎么休息,四个人轮流开车。
好在这一路的不停歇终究是起到了作用。
大家伙儿总算在下葬前一个小时,进入了朝阳村。
朝阳村落了稀稀拉拉的毛毛雨。
往日蔚蓝色的天空,也呈现出了雾蒙蒙的银灰色。
压抑!沉闷!
就如同田家现在的气氛一般。
今天是田细辛老爷子与曹大红老太太下葬的日子,田家门口已经来了不少亲朋,全是来送行的。
说来,老爷子虽然家事上糊涂,医术这一块却小有名气,对待病人更是认真负责,在村民们心中,有着很高的地位。
尤其老两口算是凄惨横死,所以,哪怕没什么亲戚关系的村民们,也都自发过来送田大夫两口子最后一程。
他们也不留下吃席,只鞠个躬,抹了两把眼泪就走。
也因此,在这个提倡一切从简的年代,老爷子老太太的丧事算得上很隆重了。
田红星作为父母唯一的儿子,身后事这一块,自然要跟前跟后操心。
但他到底不年轻了,再加上骤然的打击与两三天的煎熬,人看着憔悴了不少,也瘦了不少。
若不是四丫头田雪已经能够独当一面的,带着弟弟向阳帮忙分担了大部分事宜,他肯定早就扛不住了。
“哥!你不是说宓丫头要带着女婿回来吗?怎么还没到?眼看着爸妈下葬的时间都要到了,可不能误了时辰。”说起宓丫头,田晓燕虽红肿着眼睛,却也不耽误人家心里又开始酸溜溜起来。
能不酸吗?谁能想到,一个地里头刨食的农村丫头,居然有本事嫁个北京人。
大哥是个嘴巴严的,一开始只说是雨丫头给介绍了个当兵的,其余的什么也没透露。
后来还是爸妈追问了几次,大哥才大致说了男方的条件。
却原来,侄女婿不止是个北京人,还是个大学生,更是团长。
她心里虽然也觉得侄儿媳妇王红艳说的对,那侄女婿怕是个二婚带娃的,或者是年龄可能跟大哥一般大了,要么就是长得丑?不然人家凭什么看上宓丫头呀?
肯定图她年轻,图她漂亮呗!
但有时候,田晓燕扪心自问,又觉得...就算对方真的又老又丑,还是个二婚带娃的,人家若是看上她田晓燕的闺女春秀,她也是愿意的。
甚至是欢喜的紧!
她可是打听了,团长相当于地方上的副县长。
这年头村长都是大官了,县长!简直不敢想。
田晓燕觉得,真要叫她见到县长,腿肚子都得发软!
更没想到的是,宓丫头才刚过去一两个月,就把盼娣也带出去当兵了。
当时消息传来来的时候,不知叫多少人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