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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张长得像蜘蛛网似的粗重大网,网的两端各绑在一台云梯车上。当云梯越靠越近、越靠越近时,首先是在箭楼上的年轻人们发现那张大网在哭。上百个一丝不挂的小娃儿,有的双手被缚、有的脚倒挂着被绑在了网上。这些看来顶多只有三五岁的小娃儿们,张开大口正哇哇地啼哭着。

三十二台云梯车,十六张巨网,一千多个光溜溜的小娃儿。“天啊!”看清楚是什么东西朝箭楼逼近之后,谈直却手中的弓箭第一个掉了下来。花升将也是一声惨叫,从巨弩上蹦了上来,但他这么一动,方才拉得满满的弩箭立时便激射而出,幸亏荆天明眼明手快,使一招“草长莺飞”在箭尾斜拨了一下,那弩箭才失了准头,没有射中云梯。

当驻守在城头的路枕浪、端木敬德等人,看到白芊红的新伎俩向他们缓缓开来,也都傻在了当场。身为仁人志士的他们,虽然心知肚明秦军便躲在这些孩童身后,也知道让云梯车靠上城墙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但面对眼前的景象,却是谁也无法下令对这些无辜的孩童们放箭。仿佛是算准了桂陵城内人们的弱点,三十二座云梯的前后左右都被一群妇人紧紧包围着。白芊红本无须强迫这些妇女上战场,她唯一做的只是将她们的孩子绑在云梯的网子上,这些妇女们为救下、夺回自己的骨肉,便自然而然地成了推动云梯车的秦兵们的挡箭牌。

孩子们、母亲们的哭声响成一片,仿佛这里已不是战场,而是人间炼狱。荆天明只感觉到血液直往脑门上冲。在一片哭声中,他先想起盖兰,随后忆起了一个许久不曾在他脑中浮现的美丽面容。

“娘!”

“孩子啊!”

相对于众豪杰的犹豫,一十六张无情的大网继续往桂陵城头推进。没多久,八座箭楼上便已经能清清楚楚听到云梯车上发出来的声音,各式各样的惨叫与哀嚎声那么清晰、那么靠近,宛如浪花拍岸,一波波打向宿卫在箭楼上的将士。眼看云梯车距离城墙只剩下几丈的距离,八座箭楼却犹如虚设,竟没人发出一石一箭去摧毁敌军的攀城器械。已改作少妇打扮的白芊红见计策奏效,随即传令进攻。几百支秦军的号角逐渐吹响,上万名严阵以待的秦国步兵,手持枪戟,在十六张大网的保护下,尾随云梯车,开始向城墙压进。白芊红自己也骑着马,在夫婿卫庄的保护下,慢慢向桂陵前进。

“不能再让他们靠近了。”在箭楼上第一个喊出来的是刘毕,他紧紧握住手中长剑,高声叫喊道:“大家不要中计!放箭!放箭啊!”但刘毕毕竟只是儒家五弟子,手中又无将令,他虽喊得急切,但真正对云梯放箭的却只有寥寥几人。此时云梯车已经靠八座箭楼相当近了,这数十箭射出,顿时有十来个小娃儿应声中箭。只要是中箭的,秦军无论生死,一律将他们身上捆绑的绳索隔断。绳子一断,小娃儿便从高空笔直摔下,那群挤在云梯车旁的母亲们,见孩子们被摔成肉泥,哭得更凄厉了。那哭声传将上来,刚才放箭伤人的几个齐国将士都于心有愧,手一软,又停止了攻击。

“放箭!掷石!”刘毕先叫来几个儒家子弟,厉声吩咐道:“听我的号令,即刻放箭。”又转头对几个齐国士兵吩咐道:“拉开硬弩,对准云梯梯脚处,射断它。”几个齐国士兵犹豫了一下,刘毕不耐烦地抽出长剑,威吓他们道:“快点,一切有我承担。再不拉弓,我便砍下去了。”几个齐国士兵这才七手八脚地去拉那张硬弩。

“不能放箭!”荆天明一把抓住了刘毕的手,“你会伤到那些孩子们的。”

“天明!?”刘毕被荆天明突兀的举动吓了一跳,“都这时候了,哪顾得了这么多!你放开我。”

“我不放。”荆天明斩钉截铁地道,“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射断了云梯,那几百个小孩都会掉下去摔得粉碎。”荆天明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异常铁青,又道:“那云梯下头的可是那些孩子的母亲呀,你要她们眼睁睁地看着你杀死她们的亲骨肉吗?”

“你胡说八道什么?!”刘毕甩开荆天明抓住自己的手,“不毁掉云梯,后头秦兵爬上来,城墙便会失守的。无论如何这些孩子都会死的……”

“听听你自己说的什么!?”荆天明啪地打了刘毕一耳光,气冲冲地道:“这分明是你滥杀无辜!”

“胡说!我这是保家卫国!”刘毕理直气壮地说道:“没有国,哪有家?你不是也打算为国牺牲吗?你能牺牲、我能牺牲,那些孩子自然也能牺牲。哎!没有时间跟你辩论了,大家放箭!不要犹豫,放箭啊!再不放箭,桂陵会失守的!”箭楼上众人听得刘毕说得有理,纷纷动了起来。刘毕也冲上前去,捡起地上一把空弓,背起箭囊,领头对着云梯车放箭。整座箭楼中只有寥寥数人还在犹豫,花升将本还拿不定主意,回头一望,却见城头上方更泪正挥舞著旗帜,下令八座箭楼一齐放箭攻击。花升将得了钜子的命令,顿时不再犹豫,立刻回到那张硬弩旁边,帮助那些齐国士兵张开大弩。霎时间,羽箭就像蜜蜂离了窝,从箭楼向外团团飞去。

“不。不。你们杀死那些孩子了。”荆天明叫道:“你们难道没有听到哭声吗?住手。住手呀!”荆天明抱住头,如热锅上的蚂蚁般煎熬着,周遭却无人理会他。

一场血腥的城战开始了。桂陵城的众人虽然开始反击,但毕竟有些晚了。几座云梯车已冲破箭楼的防线,率先贴上了城头。那些躲在无辜孩童背后的秦军,纷纷跳下网来,企图要在城墙上抢下一席之地。秋客柳带媚挥舞着九龙冥鞭扫开流箭,率领着几个争先的秦国都尉顺着云梯爬上了城头。辛屈节与朱岐见状,连忙带弟子们赶将过去,跟柳带媚打了起来。春老和赵楠阳、盖聂两人,则在城门处厮杀缠斗。

但无论是哪一方放的羽箭都是无情的,无处可逃的孩子、妇孺们首当其冲,接二连三地倒下了。听到孩子们的哭声越来越小,荆天明再也忍不住了,他必须救他们,就算是只能救下一个也好。荆天明心意已决,随即还剑回鞘,将手中长剑当作棍棒来使,分打箭楼中众人的右手要穴。荆天明的攻击来得又快又准,大伙儿都来不及反应,就被他点中了穴道。当花升将与刘毕手中的武器因此落地时,两人都不敢相信攻击自己的竟然是荆天明。

“天明!?你干什么?”两人异口同声地叫了出来。

“对不起。”荆天明说的很小声,却很坚决:“可我不能让你们伤害那些孩子。”花升将看着荆天明脸上那奇异的怒火,惊讶得哑口无言;刘毕却不然,他怒骂了一声,“你真是胡闹!”试图用左手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弓箭。花升将只听得一声惨叫,却是荆天明将刘毕的左手给打折了。荆天明紧接着又削断了所有弓箭,他这些突如其来的举动,让箭楼里所有的人都吓傻了。“对不起。”荆天明还是这一句话,“但我无论如何,也要救下那些无辜的孩子。”

摆平刘毕等人之后,荆天明立即翻身跃上一座离自己最近的云梯车。他沿着大网网上攀爬,身手敏捷如履平地。只要是还有一息尚存的小孩儿,荆天明都小心翼翼将他们拖下来;相反的,面对前来阻碍自己的秦兵,则是一剑便穿透一个。荆天明云梯爬到一半,往下看,城墙上虽是杀声震天,却是我方占优势。由柳带媚带领的这一小撮秦军,正受到齐国将士们的围剿,连柳带媚自己也遭辛屈节、朱岐、马大声、马先醒四人团团围住;抬头看,巨网上头约莫还有二十来个小孩子,“我得快一点。先救下孩子们,再去支援不迟。”荆天明边想边运起内功,手一拉绳,忽地向上拔起好几尺,就在此时突然从墙外飞来一阵箭雨,越过云梯,掉落在桂陵的城墙上。原来是尾随在云梯后头的秦国步兵已经来到城外,在白芊红的命令下首度发箭攻击。

“好险。差一点就变成刺猬了。”荆天明望着那些从自己脚下穿过的羽箭,才刚捏了把冷汗,却突然想起城墙上头的众人,忍不住叫了出来,“糟糕不好!”

那阵箭雨倏地射到,少说也有一两千枝。在墙头搏斗的那些秦兵,不知是什么暗号,纷纷举起盾牌护住自己;柳带媚则是以长鞭卷起一个齐国士兵当作挡箭牌。辛屈节就没这么幸运了,箭雨到达之前,他正出掌拍向柳带媚腰间,双手还来不及收回,身上已连中百来箭,当场毙命;朱岐则是多亏中了柳带媚一脚,滚落到墙角下,这才没事;马先醒眼见羽箭飞来,四周却无处可避,大吼着跳了起来,扑向自己兄弟马大声身上,保住了马大声的性命。

荆天明见到二马兄弟中箭,顾不得自身安危,急忙从云梯跳下,飞奔过去。此时马大声已将马先醒拖到一旁,马先醒背后中箭,鲜血汩汩流出。马大声急得手足无措,哭叫道:“哥。哥!现在可怎么好?你挺得住吗?”马先醒趴在地上,“你总算叫我哥了喔?承认我比你先出生了喔。很好。很好。”“哥。现在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吗?哥。哥。你醒醒!?你醒醒啊。你不是叫马先醒吗?你为什么不醒醒呀!?哥。哥。”

“没救了。没救了。”马大声对飞奔而来的荆天明说道:“这个笨蛋!他为了救我居然……居然做出这种笨事。”

马大声站起来,踢了再也不会动的马先醒一脚,边哭边嘀咕着:“笨蛋!笨蛋!我就说不要来桂陵看什么热闹,你偏偏要来。”说着又踢了马先醒一脚,嚎啕哭道:“我说我们压根儿不认识什么齐王,也不认识什么秦王,干么为他们打仗?我说不打,你就偏偏说要打。你明明同意我的看法,对不对?齐王也好、秦王也罢,管他是什么鸟王,谁当还不都一样?就是要吵,就是要斗嘴……哥,你也不想想我们斗嘴斗了一辈子了,没有你,兄弟我还活着干么?还有什么意思呢?哥,你等等兄弟。兄弟我来陪你了。”马大声说到这里,用月牙铲在自己脖间一划,倒在了马先醒身上。“不!”荆天明没有料到向来笑嘻嘻、爱胡说八道的马大声居然会做出这种事,以致于来不及阻止。荆天明伸手按住伤口处,但马大声的血却像喷泉一样泼了他一身,“不!不!不!”

荆天明跪倒在马大声与马先醒的身边。打从帮高月驱毒开始,他便跟二马兄弟越来越要好,这两人为人开朗,又没心机,什么江湖恩怨、仁义礼节、血缘身分的,马先醒、马大声兄弟俩可说是从来没在意过这些,跟他们在一起,总是说不出的轻松自在。这样的两个人,到底是碍着谁了?为什么不能让他们活着?按照刘毕的道理,他们是为国牺牲了、为齐王牺牲了、为百姓牺牲了。刘毕说得那么斩钉截铁,有他那种想法的人如果死了,称得上是个烈士。但如果没有这种想法的人呢?那就是白死的吗?

荆天明踉跄站起,摸了摸自己的脸。自己又流泪了。明明对天发过誓说这辈子再也不流泪、再也不伤心了。那么,现在为什么又流泪了呢?荆天明想要逃,他抛下二马兄弟,不再看他们。

“至少我还能救下几个无辜的。”他飞奔回方才的云梯车,但在那儿等着他的却是更糟的景况。之前他从云梯上救下来的孩子们,纷纷倒在了血泊里,抱着他们的母亲们也都死了,就连云梯上刚刚还活着的那二十来个小孩,如今也没留下一个活口。荆天明看着这些无辜的、理不应如此丧命的妇孺孩子们,他们身上中的箭,有秦军的、也有齐军、有从城外射来的、也有从城内射出的。

“谁来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谁来告诉我,要怎么样才能救下这些无辜的人?”

“谁来告诉我,这一切到底为什么?”荆天明摸着孩子们身上的血,再也掩盖不住内心激动。

“为——什——么?”他发出一声怒吼,但他这声怒吼却被几百个人的吼叫声给盖了过去。“主帅有令,”在桂陵城门外,几百个秦兵异口同声地喊道:“即刻打开城门投降,便放城中百姓一条生路,否则无分男女老幼,血洗桂陵!”几百个秦兵如此喊了七八回,直喊到确定桂陵城内所有人都听见了为止。

“打开城门……打开城门……”荆天明喃喃念道。若是打开城门的话,这些无辜的人就不会死了,这个念头如闪电般在他脑中掠过。“愿意牺牲的人就牺牲吧,但至少要救下无辜的人。”荆天明一跺脚,边想边向城门处跑去。

城门自古以来便是军事要冲之地,荆天明赶到时,这里早已陷入混战。藉由云梯车杀入城中的秦军,都往城门处集中不说,鬼谷更是派出众多高手跃入城中,企图将城门打开。柳带媚、束百雨、春老,还有很多荆天明叫不出名字、也不认识的鬼谷高手们正在与路枕浪、端木敬德、高石然、盖聂等人交手。双方你来我往,谁都不让谁。眼前这座城门一年多来遭到秦军不断攻击,早已危如累卵,全凭墨家子弟张京房不断的修缮维护,这才撑到此时。秦军与鬼谷众人不知此节,兀自在城门口与众豪杰搏斗厮杀,荆天明却知道,桂陵城门的开关,如今全在于张京房自创的一个机括。荆天明奔过众人身边,跳上城墙石梯,沿阶直上。

张京房远远见到有人朝自己跑来,本来还很紧张,直到发现来者是荆天明,这才松了口气。“原来是天明啊!”张京房笑道:“真是太好了,我正担心这儿的防守不够哪。只要一想到,万一有人识破我的机关,把这儿的三条大绳给砍断,我的心就七上……”荆天明不等张京房说完,截断他的话问道:“就右边这三条绳索?若是砍断了会怎样?”“若是砍断了,那大事就不好了。”张京房蹲了下来,弯着腰指向下面的城门,“你看哪,那城门破得不行了,全靠上中下三道木栅栏……”张京房正说话,却听得耳边咻地一声,一条大麻绳被人拦腰砍断,迸地弹了起来。

“荆天明!你干什么!?”张京房一杖便打了过去,“你是疯了吗?还是吃里扒外的内奸?!”荆天明没有理会他,只是出剑去砍剩余的绳索。张京房见状,连忙使一招“桑女绞丝”拨开他的长剑。百夫棒法虽然精妙,却不是张京房的长项,几招之间,荆天明又砍断了一条绳索。三条绳索断了两条,只剩最后一条苦撑,一直支撑着城门的木栅栏受压不过,开始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张京房明知自己不是荆天明的对手,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荆天明将城门打开。张京房心一横,抛下手中短棒,飞扑挡在最后一条绳索上,同时放声大喊:“来人啊!来人啊!救命呀!”

高石然听到张京房叫喊,急忙赶来,见到动手之人居然是荆天明,惊叫道:“天明?你干什么?”

“我要救那些无辜的人。”荆天明头也不抬,试图踢开张京房,但张京房双手紧紧抱住了最后一条绳索,怎么也不肯放开。

“无辜的人?”高石然问道。

“你也听到的。白芊红说了,打开城门,便放城中百姓一条生路。”

“天明。你想错了。你听我说……”

“我不要听!我为什么要听你说?!”荆天明伸手点中张京房三处要穴,然后一脚将他踢开,同时恶狠狠地回过头来,对着高石然喊道:“为什么我要听你解释?你不过是个连谁是自己亲生女儿都无法分辨的人!”说时迟那时快,荆天明砍断了最后一条维系桂陵安危的绳索。

“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随着最后一条绳索弹起跳走,数个月来一直维系着两扇再也不堪一击城门的木栅栏,先是发出怪声,最后终于轰然倒下。随着三道栅栏倒下,桂陵城的城门也豁然洞开。不管是城里的人,还是城外的秦军,都被突然倒下的城门给吓了一大跳。在这短暂的寂静中,有人以悠长的内力放声吼道:“白芊红——是我打开了城门——你要遵守约定——白芊红——你要遵守约定——遵守约定!”

四、雪中茶栈

又是落雪的季节。细雪约莫落自晌午时分,随着日光西斜越落越大,到得入夜起风了,雪花一朵一朵地如蓬花绽开随风旋转,在漆黑的夜里独自卖力演出,将它唯一的观众——那片黄泥地,染成了白的。

在这样的雪夜里,一座茶栈单单的伫立在便道边上。简陋的茶栈里,一名干黄瘦小的中年妇人,冒着风雪出来想要把门关上,但那木门实在太过老旧,居然禁不起妇人几下拉扯,嘎啦一响卡住了,差点儿便砸到了那个瘫在地上、浑身冒着酒臭气的乞丐。黄脸妇人无法可施,只得任由木门摇摇欲坠地大开着。她怯生生地回头瞄了瞄屋内,又看向屋外,这才伸脚在乞丐腿上踢了踢。“唔……”那乞丐挨了妇人几脚,嘴里发出几声无意义的咕哝,翻身又睡死过去。黄脸妇人无奈之下忍不住又叹口气,转身进屋,贴着墙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厨房门边。

“怎么样?”厨房内探出另一名中年妇人的脸,这脸黑得犹似焦炭,以致于不管她有什么表情人家都看不大清楚。“做死了!”黑脸妇人一手抓着锅勺,一手抓着黄脸妇人的衣袖,骂道:“我不是叫你去关门吗?为什么不关?”

“门坏啦,关不上。”黄脸妇人瘪着嘴低声下气地回道。

“那人哩?那臭家伙总赶走了吧?”

“也没有。那乞丐喝醉睡死啦,赶不走。”黄脸妇人很歉然地回道。

“我说你每天吃那么多饭都吃到哪儿去了?”黑脸妇人又骂开了,“门关不上,人你也赶不走!每天除了吃饭,你还会干什么?干什么哪?!”黄脸妇人连忙挥手,嘴里连嘘那黑脸妇人好几声,压低了嗓子劝道:“好啦好啦,你小声点儿少说两句,还有客人在哪。”她不劝还好,一说那黑脸妇人反倒更加怒气冲冲,提高了嗓子眼叫道:“你当我没长眼睛吗?一屋子人我看不到吗?倒了茶给他们也不喝,客人?!还不知待会人家给钱不给钱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