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事不好了。”墨家派出的探子终于跑了回来,他气喘吁吁地说道:“他们……秦军……挂出了免战牌。”“你慢慢说,不要急。”路枕浪倒沉得住气。“是是。白芊红传令秦兵,说是后天清早她必能攻陷桂陵城,所以……所以……”“所以怎么样?你快说啊!”朱岐急得跳脚,连喘气都不让人喘,再三催道。“所以,她要秦兵明日休息一天,说是……说是……为了提前庆贺胜利,她明日要大开酒宴,与卫庄结亲!”“什么!她还有闲情逸致结亲?!”朱岐惊讶地大吼,只把那探子吓得差点儿昏了过去。
秦军杀马为宴、白芊红临阵结亲、后日决战……接二连三传来的消息使得桂陵城内众人的心情是越来越沉重了。这些接连不断的事情,再三地表示了白芊红已有了应对的方法。“桂陵城就要破了。”、“齐国要亡了。”、“大家都要死了。”、“谁也活不过后天。”、“要输了。”一句又一句令人颓丧的话语,像一场大雨浇在了众人头上,淋得大伙儿抬不起头来。
突然间当的一声,群豪中有人猛地抽剑出鞘,剑势凌厉,竟将某户人家门前摆放的一尊石狮,硬生生地从中一分为二。那石狮虽被剖开,却不碎裂倒下,可见用剑之人剑术之精湛。出乎群豪意料之外,这使剑之人乃是八卦门掌门辛屈节。
“同生共死!”辛屈节右手执剑,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对!”愣了一下之后,朱岐也上前补了石狮一刀,喊道:“不求同生,只求共死!”高石然点点头,也抽出长剑,言道:“死生,小事尔。”随即一剑刺向狮子胸膛。杨隼、项羽、宋歇山、花升将、荆天明、谈直却、路枕浪、端木敬德等人也一一上前,众人心中皆是同一个念头,只盼保卫桂陵城。
“哈哈哈!”在“玉碎昆仑”辛屈节的带领下,众豪杰前仆后继地对付起那尊石狮子,你一剑他一刀地将石狮越切越碎。原先白芊红带来的阴霾此时已一扫而空,唯一倒了楣的是那尊原本好端端摆在人家门口的石狮子,在众多武林高手的摧残之下,无辜地碎成了片片。多事又多话的马家两兄弟,马先醒、马大声两人后来表示,当晚他们辛辛苦苦用浆糊将石狮粘回去,一共是有四十多块碎片。至于是马先醒说的四十一块碎片,还是马大声强调的四十二块碎片,也按照惯例,只有他们俩兄弟在乎而已。
“赵大侠。请留步。”当路枕浪要求大伙儿各自前去休息之后,在拥挤的人群中,赵楠阳突然听见有人叫唤自己,转过头去,见是素来温文的邵广晴时,随即堆起笑容,放慢了脚步。“赵大侠,借一步说话好吗?”邵广晴满脸是笑,用手指着长屋门口,示意赵楠阳移驾相谈。赵楠阳虽不明白,鲜少与自己攀谈的邵广晴能有什么事要找自己,却还是跟着他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长屋檐下,邵广晴随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贤侄今天的举止有些奇怪,好端端的为何叹气?”赵楠阳随兴踱着步,开口问道。邵广晴却紧张兮兮地压低声音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晚辈有一事相求,还望前辈成全。”
“哈哈哈。老夫就说贤侄今日有些奇怪,贤侄是何等身分?儒家子弟遍及天下,未来的儒家掌教有事,何须老夫为你效劳?”
“前辈,您有所不知。”邵广晴恨恨地咬了咬牙,“爹爹骗得我好苦,到得头来,却要把掌教的位置传给我师弟谈直却。”
“哦?”赵楠阳不知邵广晴为何突然跟自己提起这事,双眉一挑,头顶上没剩多少根的白发也随之抖动,“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不过,贤侄啊。你也知道你父亲那个脾气,他若铁了心要将大位传给你师弟,就算我去为你说情,也是无用啊。”
“不。前辈误会了。”邵广晴阴险一笑,“在下不是来找前辈帮忙说情的。”
“哦?那你……”
“在下是希望……”邵广晴贴着墙站在檐下,明知身后没人,说到这里还是忍不住左顾右盼后,这才接着说了下去:“希望……前辈能出手杀了谈直却,好让我当上儒家掌教。”
“我没听错吧?贤侄?”赵楠阳的双眼睁得老大,来到邵广晴面前,直直盯着他看,“你来拜托我为你杀人?杀你师弟?”
“谈直却的身手虽然不错,但在前辈眼中却是不值一哂。这不过是举手之劳,相信前辈是一定愿意帮我这个忙的。”邵广晴吞了几口口水,总算把在心中来来回回盘算过好几次的计策,一口气说了出来。
“嘿嘿。贤侄挺会打如意算盘啊。就算那谈直却武功不济吧。”赵楠阳脸上变了颜色,再没有什么大侠风范可言,只见他两眼凸出、嘴唇歪斜,活像一只急躁的秃鹫。仿佛是要看穿邵广晴心中到底在想什么,赵楠阳盛气凌人地逼问道:“嘿嘿。贤侄如何会想到找老夫帮你这个忙?又如何确定老夫一定会帮你呢?”
“赵大侠,我就直说了。”邵广晴有点儿害怕,但那掌教的位置实在太诱人了,他战战兢兢地说道:“因为……因为如果前辈不肯答应帮我这个忙的话,那我就只好向大伙儿兜出,武林上鼎鼎大名的赵楠阳赵大侠正是鬼谷的左护法!”
“好小子,你怎么知道的?”出乎意料之外,赵楠阳听了这话居然没有否认,倒是立即出手勒住了邵广晴的脖子。邵广晴说话间,虽然从头到尾视线都没有离开过赵楠阳的双手,却还是没办法避开赵楠阳这致命的一抓。“咳!咳!咳!”邵广晴脸红脖子粗地咳嗽著,“放……放开我……我……我说……”赵楠阳冷笑一声,撒手道:“谅你在老夫面前也跑不了。快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是紫语告诉我的。”
“紫语?那小丫头有这胆子?”赵楠阳摇摇头,猜道:“恐怕是你逼问她的吧?”
“前辈若要这么说,那就算是这样吧。”邵广晴没好气地说。如今他想到紫语就有气。虽然那女人的美深深地打动了她,但邵广晴毕竟不是白痴。他盗玉失败,导致端木敬德当着弟子的面,将那块大有来历的白鱼玉坠随着儒家掌教的大位,一起传给了谈直却之后,邵广晴便立刻疑心到紫语头上。紫语千方百计要自己去偷这块玉,背后必有隐情,绝不只是定情之物这么简单的原因而已。失去掌教位置后的邵广晴怒不可抑,立即便去质问紫语。紫语原本已提心吊胆,终于受不过邵广晴提剑逼迫,将自己是鬼谷派来的奸细、如何嫁祸高月为杀死盖兰的真凶等等情事,一一对邵广晴说出真相。当邵广晴追问为何大名鼎鼎的赵楠阳会为一个小丫头圆谎?紫语原本坚决不肯回答,直到邵广晴威胁要毁去她的容貌,紫语这才说出,原来人称“北盖南赵”的赵楠阳大侠,同时也是鬼谷的左护法这一惊人的事实。
“凭你这小子也想要挟我?”赵楠阳的身分虽被揭穿,看起来却一丁点儿也不紧张,“你有没有想过?我大可以现在就杀了你。”
“当然想过,不过我也做了万全的准备,这才敢来请求前辈相助,不是?”
“哦?”赵楠阳十指箕张,仿佛在考虑该不该现在就动手杀了邵广晴,“我一直以为你这小子是个软蛋,没想到还有这一面。”
“前辈……”邵广晴也知道自己命悬人手,赶紧说道:“前辈若是助我当上儒家掌教,晚辈感激之余,自会将我父亲手上那块白鱼玉坠送给前辈。日后但有吩咐,更是莫有不从。晚辈这是来求前辈帮助,怎敢有半分要挟之意?前辈万万不要误会了。”
“儒家掌教吗?”赵楠阳打量着邵广晴,微笑说道:“你这小子长得是端正大方,当儒家掌教的话,倒也相配。好。我答应你。”
“多谢前辈。”邵广晴得到赵楠阳首肯,连忙道谢。
“且慢谢我。”赵楠阳摆手阻止道:“我只答应助你当上儒家掌教,至于怎么帮你嘛,一切见机行事,如何?”
“一言为定。”邵广晴喜出望外回道:“只要前辈能帮我当上掌教,晚辈日后一定重重报答您。”
“嘿嘿嘿。”赵楠阳意有所指地笑道:“别急、别急,你瞧天就要亮了,我们走着瞧、走着瞧。”
第二日,秦军既挂出免战牌,桂陵城里也就毫无动静,两方都静悄悄地等待着明日决战。约莫中午时分,卫庄独自走近帅帐,劈头问道:“方才我在后面听人说,今晚我们两人要结亲?”此事白芊红本在绿袖的服侍下挑选用品,她挥挥手,绿袖便识相地离开了。白芊红回过头,凝视着卫庄,轻声答道:“是啊。”
“是你发的将令?”
“是啊。”
“为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面对卫庄的责问,白芊红愣了一下后轻轻地叹气,同时带点儿哀怨:“我以为你明白……”卫庄摇摇头。白芊红有点儿生气,“你不明白?!”
“我不明白。”
“好!那我就告诉你。只要我俩今晚结亲,明日早晨便能拿下桂陵城、杀了路枕浪,这是我……”白芊红停顿了一下,别过头去说道:“这是本帅发出的军令,无论如何不能更改。”
“所以说,这算是计策的一部分?”卫庄言语间还是那么冷漠,“你要我依计行事?”
“你……”白芊红气苦地道:“你就是不愿意娶我。我三番两次告诉你我的心意,你怎能不明白?”白芊红双眼含泪,直视卫庄,“你索性直说了吧?你心中有别人,没法容纳得下我?”
“很抱歉,我从不在人前说这些。”卫庄答道。
“都走开!”白芊红猛地仰起头,对着看似空荡荡的帅帐喊道,“你们走!让我静一静!”她的话语刚落,春老、秋客、冬僮三人的影子便各自离开了帅帐,分别消失在不同的方向。“现在没有别人了。你老实告诉我,若你心中已有意中人……”白芊红上前一步,握着卫庄的手情真意切地道:“我……我愿意收回将令,让天下人嘲笑。”一个青衣女子在卫庄心底闪了过去,但卫庄只说:“不!我心中并无他人。”
白芊红听卫庄如此说,心中松了一口气,她心想只要卫庄无意中人,那么总有一天,他会死心塌地的爱上自己,便道:“那就好,卫大人……你现在可以出去了。但是请你记住,今晚酉时你我结亲,王上的诏书你已经看过,你若是不出现,就是违抗王命、违反本帅的将令,阻碍大军攻陷桂陵城。”
“白姑娘……”卫庄还想再说。
“不准你违抗我的将令。”白芊红怒叱着,但很快地她又语转柔和,“卫大人,我并非丑陋女子,难道真配你不上?我白芊红已下决心,余生要与你一块儿度过,并不图你为我做些什么,只求你在我身边看着我、陪着我,这还不行吗……今晚酉时过后……我……我……”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到后来已几不可闻。
到得晚间,秦军大营内到处张灯结彩,可说是热闹非凡、歌舞喧天,荆天明与花升将两人躲在其中一座箭楼上,将一切庆祝的情形尽收眼底,却没有看见任何明日白芊红打算用来攻城的秘密。“我早说过这是白费功夫。”花升将又看了一会儿,说道,“那白芊红可不是省油的灯,没这么容易被人刨出老底的。”
“无所谓。”荆天明回道:“反正也没事。看看也好。”
“对对对,你只要能躲在没人的地方都好。”花升将懒洋洋地躺下放弃了。
“你只说对了一半。”荆天明转过头去,不愿花升将看到他此刻脸上的表情,言道:“一半的我真希望永远能像现在这样安静,但另一半的我,却只盼着天赶快亮,好冲上战场去。”花升将半坐起来,歪着头挖着鼻孔问道:“我还以为你一直对这场战争感到很厌恶,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热心了?”
“谁热心了?我希望的只是杀人,又或者是被人杀。”
“兄弟。”花升将狐疑了一下,明知不该问却还是问道:“最近这些日子你变得很奇怪。有时候我真觉得连我都不认识你了。这是因为高月她走了,对不?”
“下雪了,你瞧。”荆天明沉默了片刻,终于答非所问地指着外头说道。
花升将坐起看时,果见外头北风渐盛,吹动一丝一絮的雪花漫天飞舞。不知道为什么,荆天明看著这雪却想起了那些随风飞舞的招魂幡。莫非是连上天也在怜惜这座孤城,这才在这一夜降下白幡覆盖全城,好提前为这里所有人凭吊?
一个时辰之后,原本轻飘如絮的雪花已然转成一场暴雪,教人几乎睁不开眼。下雪的日子里,清晨总会提前来到。秦军的战鼓声几乎与天色同时亮起,而桂陵的城头上,路枕浪、端木敬德等武林众豪杰早已做好准备;年轻一辈如荆天明、谈直却、刘毕、项羽等人则分散在八座箭楼之上,只等秦军踏入弓箭弩石的射程内,便一齐动手。
一万余名黒盔黑甲的秦国步兵卷地而来。虽说他们脚下隆隆的脚步声响,有半数以上都给厚厚的雪地吞吸而去,但眼前这片寂静,只为即将到来的这场恶战,更添一丝恐怖诡异的气息。
路枕浪紧盯着秦军逐渐逼近,正准备叫方更泪挥动旗帜、下令箭楼放箭时,秦军却在射程外停了下来。三十二座云梯车在众目睽睽之下,慢吞吞穿过秦军行伍,笔直地往桂陵城前进。路枕浪早就料想白芊红绝不会复蹈前辙地与自己再打一场硬仗,果然这些云梯车二台一组,居然越过秦国军队,单独进入了弓箭的射程之内。花升将见对方越过雷池,不等钜子发令,便手脚并用地拉开硬弩,对准其中一组云梯车,正要放手之际,却见这两台不怕死的云梯车中间,似乎挂着些奇特的物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