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入松见她妹子垂眉低首,不言不动,也不知是否受了内伤,他兄妹关心,大呼道:“你先放她下来。”

  展梦白知道此人凶悍,方自暗道:“放不得的。”

  黄虎却已笑道:“我放下她后,你不放下展大哥,又当如何,黄大爷才不上你这个当哩!”

  展梦白大喜忖道:“想不到我这黄老弟也变乖巧了。”他却不知道黄虎早经高人指教过了。

  只见风入松双眉紧皱,显见大是为难。

  他方才见了展梦白之武功,知道此时若是将他放了,实无异纵虎归山,但若不放,又怎救得了妹子性命。

  他兄妹数十年相互依靠,情感比别的兄妹都要深厚,此刻他见了风散花的模样,早已心痛如绞。

  黄虎望着展梦白直眨眼睛,像是早已胜算在胸,是以心头大是欢畅,口中却不住催促:“快些……快些答话。”

  风入松目光数转,忽地冷笑道:“我以本领胜了展梦白,你却以奸计擒了我妹子,如此交换,岂非太不公平?”

  他深信黄虎武功必不如风散花,是以故意如此说话,正是激将之法。

  黄虎却大笑道:“好个不知羞的老匹夫,你又岂是以武功胜了展大哥的,那三招“春风初动”,不是奸计是什么?”

  风入松呆了一呆,忖道:“莫非此人真是大智若愚之人……”只见风散花神情更见萎靡,他惊痛之下,立生毒计,口中大喝道:“我放下展梦白,你也放手吧!”暗中却待以内力先伤了展梦白,教展梦白虽能生回,却落个终生残废。

  哪知他还未动手,黄虎又已大喝道:“咱不妨先告诉你,你切莫暗中弄鬼,只要你手指一使力,咱家就先宰了你妹子。”

  风入松暗叹一声:“罢了,此人外表看来老实,却竟是个老手。”当下松开手掌,后退数步,道:“如何?”

  黄虎道:“算你聪明,知道咱们不是食言背信的人。”五指一松,道:“快来领你妹子去吧!”

  风入松不等他话说完,便已纵身而起,伸手扶起风散花,只觉她四肢软绵,不禁大怒道:“你……你伤了她?”

  黄虎冷笑道:“谁人伤她了,她自己早已身受内伤,方才又不该妄动真力,要来伤我,哪知害人不成,却害了自己。”

  风入松咬牙切齿,满面怨毒,瞧了瞧黄虎,又瞧了瞧展梦白,狠声道:“好,一年后再见。”扶起风散花,便待转身奔去。

  风散花若未受伤,他还可一拼,但风散花如此模样,他自知绝非这两人敌手,只得含恨而去。

  黄虎大声道:“你兄妹两人,一身武功,本可做些扬名露脸之事,但你两人却偏偏为了贪心妒忌,要想做第一高手,便尽做些害人害己之事,岂不知天下之大,武功胜过你两人的不知有多少,何况江湖后浪推前浪,新人辈出,你两人除得尽么?更何况此时江湖中,早已无人承认你仍是武林第一高手了。”

  风入松本已转过身子,此刻再也忍不住霍然转回,面色铁青,厉声道:“谁敢不承认风某第一高手之名?”

  此人虽然凶狡,怎奈好胜之心,委实太重,最是受不得激将。

  黄虎笑道:“能破得‘情人箭’秘密之人,才算武林第一高手,你若不服,也可竟争,否则我看你还是洗手归隐算了。”

  风入松冷笑道:“情人箭是什么东西,风某就破了它给你们瞧瞧。”俯首低语了一句,扶着妹子大步而去。

  展梦白见黄虎三言两句,便将风入松说动与“情人箭”为敌,心下不禁又惊又奇,不知黄虎为何变得如此乖巧。

  风入松身形去远后,展梦白忍不住微微一笑,道:“常言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不想我才半日未见着你,便已该刮目相看了,你胜了风散花,又救了我,这些都不奇怪,奇怪的是,方才那番话,真不知你是如何说出来的?”要知他与黄虎关系不同,是以他并未向黄虎谢那相救之恩。

  哪知他话未说完,黄虎已哈哈大笑起来,笑道:“大哥你当那番话,真的都是我说出来的么?”

  展梦白怔了一怔,大奇道:“自你口中说出,听入我之耳里,再也清楚不过,不是你说的,却又是谁说的?”

  黄虎笑道:“方才小弟说的那番话,每个字都有别人先在我耳旁说了一遍,只是他老人家用的乃是‘传音入密’之术,你们都瞧不见罢了。”

  展梦白大奇问道:“是谁先说了一遍?”

  黄虎还未答话,只听阴影中微微笑道:“我!”

  但见一人满身黄衣,大袖飘飘,自阴影中潇洒而出,口中虽含笑而言,面上却冰冰冷冷,毫无表情。

  展梦白又惊又喜,大呼道:“前辈怎的也来了?”

  那黄衣人正是帝王谷主萧王孙。

  他微微笑道:“大家全走了,谷中冷冷清清,我自然也只有出来逛逛,你们前脚走,我后脚也走了。”

  黄虎叹道:“若非前辈出来,黄虎今日是死定的。”

  展梦白惊喜交集,问他:“此话怎讲?”

  黄虎道:“我大醉醒来,你已不见,别人还都东倒西歪地躺着,我喉咙干得发火,茶壶却都是空空的……”

  展梦白微笑道:“冷水是我喝了。”

  黄虎笑道:“我自然知道,却也莫奈何,提着壶到后面找水喝,突然见到远远有条人影在向我招手。”

  展梦白道:“那人莫非便是萧老前辈?”

  黄虎摇摇头道:“那人长发披肩,长袍大袖,黑暗中我又瞧不出是谁,正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办。”

  他微微一笑,接道:“就在那时,萧老前辈便以‘传音入密’之术对我说话了.我乍听之时,还真吓了一跳。”

  展梦白道:“他老人家说的是什么?”

  黄虎道:“他老人家先说了姓名,教我放心跟着去,大哥你总知道我胆子不小,说去就去了。”

  展梦白与帝王谷主都忍不住为之一笑。

  黄虎接道:“那人影轻功不差,带我绕了许久才露面,我一见她竟是那姓风的女人,就问她是否要寻我比暗器?”

  要知黄虎性子粗豪,不知留神细节,是以也不问凤散花为何违誓而来,反先吵着和人家动手。

  风散花已存将他除去之心,自然更不多话。

  她内力确已伤损,但要胜黄虎仍然绰绰有余。

  哪知黄虎得了萧王孙在暗中相助,不断以“传音入密”之术,指点他的招式,着着都抢得先机。

  风散花自然惊怒之下,便突下杀手,一轮急攻,将黄虎逼入死角,她招式太快,萧王孙也指点不及。

  但她却不知萧王孙正也藏在那角落阴影之中……

  只听黄虎道:“那婆娘疯了似地将我逼入了山角里,夜色中瞧她面目,活脱脱像个女鬼模样。”

  “那时我本已有些吃惊,见她双掌拍来,我躲无可躲,只有硬着头皮去接,哪知我手掌一接她手掌,身后突也有只手掌按到我背上,接着,我掌上便多了一股力道,也不知从哪里来的,竟将那婆娘震得直飞出去,哈哈,她只当功力远胜于我,是以才逼我硬接她一掌,却不知我身后还有撑腰的。”

  展梦白知道必是萧王孙施展“隔山打牛”一类绝顶气功,将内力传至黄虎掌上,藉黄虎之掌,击败了风散花。

  只听黄虎接着笑道:“我糊里糊涂击败了她,就听萧老前辈叫我押住她到这里来,我就来了,就瞧见了你,就……”

  展梦白笑道:“后面的事,我都已知道,还‘就’个什么?”

  黄虎大笑道:“就不必说了。”

  帝王谷主也不禁大笑,道:“但那风家兄妹,却端的不是等闲人物,而那‘情人箭’的主人,更是难缠,此番我激得风入松与他作对,好歹也要他添个难缠的敌手,正是对症下药,以毒攻毒,否则……唉,这秘密何时方能揭穿,实在难说得很,我此番出山,本只当已寻着揭破那秘密的枢纽,哪知……唉!”

  展梦白忍不住脱口道:“怎么样?”

  萧王孙苦笑道:“我出山后便发现一条线索,自然再也不肯放松,追到源头之处,却竟是你的故居之地杭州。”

  展梦白“呀”了一声,道:“可是……”

  萧王孙截口道:“我寻到一家宅院,那里保镖护院之人竟然不少,怎奈都是碌碌之辈,我便将他们一齐点了穴道,果然在那宅院中寻着数间秘室……”要知萧王孙学究天人,奇门八卦,消息机关之学,无一不精,无论什么建筑之中,若有秘密地道机关,再也瞒不过他眼下。

  只听他接着道:“那秘室之中,果然藏着些秘密帐簿,尽是记载着贩卖‘情人箭’的勾当,但主人却踪影不见。”

  黄虎大声道:“但那些护院的小子……”

  萧王孙一笑道:“不错,当下我便去拷问那些护院之人,哪知他们却都不知真相,竟还有些是布旗门下。”

  展梦白想起萧王孙的“测谎证真术”,知道凡是被他拷问过的人,休想有事瞒得了他,又想起那日在“太湖”之滨,与萧飞雨、“大鲨鱼”迎战“布旗门”群豪之事,那时他发现“西湖龙王”吕长杰竟入了“布旗门”下,心中本自十分奇怪,此刻想来,才知道吕长杰也被秦瘦翁收为党羽,而秦瘦翁便是在暗中阴谋收买“布旗群豪”之人,而他收买布旗门后,又要霸占太湖地盘,自是要为“情人箭”增强实力,由此可见,他虽非“情人箭”之主人,也必定与“情人箭”主人关系极深……

  萧王孙见他忽然沉思起来,便道:“你可知那里主人是谁么?”

  展梦白想也不想,道:“秦瘦翁。”

  他本对自己的猜测,还有些不能肯定,如今再加上萧王孙之证实,自可毫无疑问。

  萧王孙道:“原来你也知道,只可惜……唉,他已死了。”

  展梦白皱眉道:“此人死得却委实太过奇怪,想他既是‘情人箭’组织中之主要人物,如今怎会又死在‘情人箭’下?”

  萧王孙微微笑道:“这本是极为自然之理,他若不死在‘情人箭’下,反倒要令人奇怪了,这道理你可想得通么?”

  展梦白寻思半晌,恍然道:“是了,想他之秘密,既已被前辈发现,那真正‘情人箭’主人,自不能再让他活在人间。”

  萧王孙道:“他一死之后,非但你我至今发现之所有线索,便从此断绝无用,更令别人疑云重重,不知他为何会死在‘情人箭’下,他这杀人灭口,故布疑云之计,双管齐下,用得委实巧妙极了。”

  展梦白想到自己这仇人竟是个如此凶狠奸狡的魔头,心头不禁更觉忧患重重,面上也变了颜色。

  萧王孙道:“我为了追寻秦瘦翁,是以一路追来这里,混在人群之中,你们虽未发现我,我却见着了你们。”

  他似笑非笑地微喟一声,接道:“我见到飞雨那孩子,越来越狂,心中虽担忧,但见到你武功如此精进,又不禁开心得很。”

  展梦白笑道:“方才若非前辈,我早已死在别人手下。”

  萧王孙笑道:“那三招‘春风初动’,用得实在巧妙已极,莫说是你,便是我也未能破解,何况,你如此年龄,便能与武林‘七大名人’之首分庭抗礼,实是可喜可贺。”他目光灼灼,含笑瞧着展梦白,展梦白不禁垂下头去。

  黄虎见了此情此景,忽然想起“丈人瞧女婿,越瞧越有趣”这句话,再也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

  萧王孙笑道:“你莫要只顾在此笑了,快去瞧瞧贺家兄弟去罢,他兄弟为友情热,见你忽然失踪,遍寻不着,早已着急死了。”

  黄虎道:“但你女……我大哥呢?”

  他险些将“你女婿”三字冲口说出,幸好即时忍住,但却也已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谁也不知道他笑的是什么。

  萧王孙见他笑得古怪,也不禁笑道:“你大哥还要随我去凑个热闹,但绝无危险,你只管放心快去吧!”

  黄虎大笑间,也未听清楚说的是什么,只顾笑着去了。

  展梦白却忍不住问道:“什么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