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璇冷笑道:“兄台未免欺人太甚了吧,为了区区些许花草,那五人焉肯如此劳师动众,兄台难道当小弟是呆子么?”
黑燕子心头一寒,连忙道:“确是花草。”
杨璇冷冷道:“什么花?什么草?”
黑燕子见到别人坐在自己身后,不敢不说,道:“有毒的花草,花名断肠,草名催梦。”
杨璇道:“有毒花草,天下皆是,这花草又有何异处?”
黑燕子道:“花还没有什么,那催梦草却是至阴至毒之物,不但是配制毒药暗器的圣药,而且还另有一妙用。”
杨璇心动道:“什么妙用?”
黑燕子叹道:“兄台于我有救命之恩,在下不得不说……”
杨璇冷冷截口道:“你不说亦无妨。”
黑燕子强笑道:“在下怎好不说,若将那催梦草煎茶给人服下,半个时辰之内,便可取人性命,而且中毒之人死后,身上没有丝毫异状,就像是寿终正寝的模样,纵是神医也检查不出,这也就是此草的珍贵之处。”
杨璇心头大喜,暗暗忖道:“展梦白呀展梦白,你好生生要管这闲事做什么。此番你命也要送在此事上了。”
要知他一心想取展梦白之命,只是生怕“蓝大先生”追查,是以迟迟不敢自己动手,生怕反被人查出。
此刻他听了这催梦草的妙用,想到若将此草给展梦白服下,别人还只当展梦白是寿终正寝地死了,岂非妙不可言。
他心中虽大喜,口中却淡淡道:“原来此草有这般妙用,难怪别人要动心了。兄台可愿将此草给在下见识见识。”
黑燕子呆了一呆,心下不觉大是为难。
哪知他还在沉吟之间,杨璇已解开了包袱,取出了铁箱——马群狂奔,起伏颠簸,是以黑燕子毫无觉察。
杨璇打开铁匣,含笑道:“想不到这小小一根枯草,竟有如此妙用,我真想带回去给人看看。”
黑燕子大惊道:“兄台千祈原谅,这花草乃是本门炼制子午毒砂必用之物,家父再三叮咛,千万失落不得。”
杨璇小指、无名指一夹,悄悄夹起了一根催梦草,缩手藏到袖里,口中笑道:“在下只是说着玩的,兄台莫要着急。”
关起铁匣,送回黑燕子手上。
黑燕子喘了口气,展颜笑道:“不是在下小气,实因……”
话未说完,只听远远唤道:“二哥,二哥……”
黑燕子扬臂大呼道:“三妹,我在这里。”
万马丛中,一点火红的人影,兔起鹘落,飞掠而来。
杨璇皱眉道:“我那二弟呢?”肩头微耸,离鞍而起,笑道:“你见着妹妹,在下要去找弟弟了。”
他草已到手,哪还愿与他多说,不等火凤凰身影来到,微微抬了抬手,便自马背上飞掠而去。
此刻那些赤膊的牧人,已窜上几匹无鞍的健马,挥动长鞭,四下赶着马群,将失散的马群围了回来。
火凤凰一掠而前,道:“二哥,你追的人呢?”
黑燕子苦笑道:“追不到了。”
火凤凰眨了眨眼睛,笑道:“追不到也罢。”
黑燕子大奇道:“你今日怎的变得如此好说话了?”
火凤凰“噗哧”一笑,在黑燕子耳边叽哩咕噜地说了几句话——说是有个冤家,要向她提亲了。
黑燕子展颜笑道:“原来如此,那少年人品武功都不错,又是‘傲仙宫’门下,倒也没有辱没你。”
火凤凰得意地笑了笑,突然道:“走吧!”
黑燕子奇道:“走什么?我少不得还要去寻他谈谈……”
火凤凰笑道:“谈什么,等他来求亲就是了,我……我现在已不好意思再见他,好难为情哟。”
黑燕子失笑道:“原来你也会难为情的,我们的马呢?”
火凤凰道:“马?这里不多得是。”
黑燕子大笑道:“好好,走了也好,免得那些蛮子噜苏,反正我们行藏已露,也该换换马了。”
兄妹两人商议之下,竟真的不告而去了。
杨璇亦是满心欢愉,只等着将那根“催梦草”送下展梦白的肚里,飞掠起来,身子也似格外轻灵了。
五个精赤着上身的牧人,手舞长索,正将一群奔马,叱咤着赶了回来,这五人骑术精熟,身手剽悍,俱是牧人中的好手。
突见一条人影,自被赶回的马群下,急窜而出,掌中银光闪闪,正是那使用链子银枪的黑衣人。
牧人们大喝道:“偷马贼……偷马贼……”
黑衣人神情甚是狼狈,盲目乱窜,杨璇厉叱一声,迎面扑了上去,双拳如雨点的洒出。
这黑衣人惊弓之鸟,怎敢恋战,虚迎了两招,转身而逃,哪知他身形方动,脖子已被一条长索套住。
要知这些游牧好手,绳索套物,可说是万无一失,这黑衣人武功虽高,但惊慌之下,竟着了道儿。
那牧人猛然收索,黑衣人便跌下马来,但他毕竟是武林高手,临危不乱,反腕抓住绳索,用力抢夺。
那牧人却已飞奔而来,口中大骂,一拳打了过来。
黑衣人出手如电,急地扣住了那牧人手腕。
他方待用力将对方手腕拧断,哪知不知怎么一来,自己的手腕竟已被人扣住,身子紧跟被人抡起,“吧”地一声,重重被摔到地上。
那牧人用的手法,正是藏边最最盛行的摔跤之术,精于摔跤之人,只要手一摸上对方的身子,便是神仙也要被他摔倒。
这摔跤之术虽不及武当派的“沾衣十八跌”那般高深,但却有异曲同工之妙,在对方不防之下,更是有用。
那黑衣人武功虽高出他甚多,却也被摔得七荤八素,几个牧人飞奔而来,将他按在地上,紧紧绑住。
其中一人夺过了他掌中银枪,没头没脑地向他抽了下来,抽一下,骂一句:“偷马贼,偷马贼……”
牧人以马为生,最恨的就是偷马贼了,他们民风本极剽悍,只要捉住了偷马贼,也不送官府,就地便以私刑吊死。
几十枪下去,那黑衣人已被打得皮开肉裂,血肉横飞,这亮闪闪一条银枪,也几乎变成了赤红颜色。
杨璇袖手旁观,也不拦阻。
那黑衣人被打得满身鲜血,但口中却绝未出声,展梦白恰巧赶过来瞧见了,心下大是不忍。
突见有个牧人飞起一足,将这黑衣人踢得翻了个身。
他蒙面的黑巾早已落去,此刻仰面倒在地上,展梦白一眼瞥见了他的面容,立刻为之大惊失色。
——这已被打得奄奄一息的神秘黑衣人,骇然竟是杭州城中的名人,“九连环”林软红。
展梦白心头大震,脱口喝道:“放开他……”
牧人中也有通晓汉语的,又知道他是主人的佳客,听到他的呼喝,果然齐都惊诧地停住了手。
展梦白扑上前去,把住林软红的肩头,惶声道:“林兄,林兄,你为何来到这里,装成这副模样?”
林软红张开眼睛,茫然瞧了他几眼,瞬即紧紧阖上眼睛,再不睁开来,闭起嘴唇,也不说话。
展梦白叹道:“方才我见了林兄施展的招式,是该想起是谁的……唉,我若认出是林兄,事情也就好得多了。”
林软红仍是不理他——原来林软红知道自己所用的兵刃“九连环”太近扎眼,是以换了条链子银枪。
他将“九连环”的外门招式用在链子银枪上,展梦白、黑燕子等人自然猜不到他的武功来历。
这时那老人与那精悍少年“喀子”也已远远赶来,牧人们便齐地围了上去,以藏语诉说事情经过。
那老人点了点头,走向展梦白,道:“这偷马贼是你们的朋友么?”语气之中,显然已有责怪不满之意。
展梦白叹道:“这位林兄只是与昨日那两位少年男女有些私人恩怨,是以深夜前来寻找。”
老人道:“他不是为了偷马来的么?”
展梦白道:“他绝非偷马的贼人,在下可以性命担保。”
那老人展颜笑道:“好,我相信你,他交了你这样一个朋友,运气当真是不错得很。”
骚乱的马群,已被那些精悍的牧人渐渐围了回来,草原又已渐渐平定,但天光却又渐渐亮了。
回到帐篷,老人立刻吩咐将林软红抬去疗养治伤,展梦白本有千言万语要询问于他,也只好等他歇过再说。
那老人道:“我的小侄伤了你的朋友,你见不见怪?”
展梦白笑道:“事出误会,在所难免,我若换作你们的地步,少不得也要狠狠用鞭子抽他的。”
老人大笑道:“好,我认识你这个少年,运气不错,喀子,吩咐他们端些好吃的东西来。”
杨璇一直默然无语,此刻突地逡巡着踱了出去,只见两个牧人抬着林软红,走入另一座帐幕。
他沉吟了半晌,也悄悄跟了过去,过了一阵,那两个牧人又走了出来,仿佛在商量着要去取药打水。
杨璇再不迟疑,闪身入了帐篷。
林软红正自挣扎翻身坐起,见到有人来了,变色道:“什么人?”
杨璇也不答话,走过去挥手解开了林软红身上最后两道绳子,冷冷道:“你受的只是皮肉之伤,不妨事的,快走吧!”
林软红诧声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杨璇道:“你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你。”
林软红大惊道:“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