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冒险以埙音相引,就是为了这个?”他神色复杂,说不出地难过。

东珠苦笑一下,递给费扬古一盏白水,示意其漱口,而后说道:“就为这个?这难道不是天大的要紧事?铸造假钱,远比超发更可怕,这是动摇国本的大事。”

费扬古静静地注视着东珠:“我们帮过他很多次,但是若为一代明君,想要治理好这个疆域辽阔的国家,不能只靠别人的成全与好心,他终究得靠自己。”

东珠很是意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费扬古:“难道,你早就知道?”

费扬古叹了口气:“其实这些假钱做得并不高明,宫外已经流传了好一阵子,如今各大钱庄都有暗地里兑换真假钱的买卖,只是皇上还有宫中众人不知道而已。你手上这些,当是御膳房或织造处用御制物件跟宫外做生意兑来的吧?”

东珠惊愕,面色急变:“原来你早就知道!那你为什么不制止?”

费扬古静立不语,面色微苦。

东珠微一思忖便明白了:“历朝历代,都有超发银钱的先例,终究是补了国库的开支,于君于臣,多是心照不宣,你若阻拦,便是螳臂当车。而这金锭子和大钱如此猖獗,恐怕背后的势力根深叶茂,以你一人之力,的确是为难。”

费扬古深深叹了口气:“自前朝至今,虽然龙位上换了一个又一个,但吏政与经济废怠久矣,所谓积重难返。我的确没有螳臂当车的勇气,更不想为了一个不值当的人赔上一切。”

东珠愣了,随即摇头,她并不认同费扬古的观点:“不是为了某一个人,而是为了天下。假币横行,受苦的终归是百姓。费扬古,不管是不是赔上一切,这一次,我都要尽力而为。原本,我可以通过宁香将此事上达于天,可是她毕竟怀着孩子,我不想将她牵连其中,万一被人所伤。所以”

“所以,你便想到了我,你以为,我必是与你一样,对此事义无反顾。”费扬古目不转睛地盯着东珠。

东珠也目不转睛地凝望着费扬古。

“你自己身在窘境,高烧不退,咳出了血,都没有向我求助。却会为这件事,义无反顾地,将你我都置于没有退路的境地,你”费扬古叹了口气,说不下去了。

“这样的我,才是东珠,不是吗?”东珠笑了,灿烂如花。

费扬古鼻子发酸,没有应话。

“即便如此,你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帮我达成心愿,不是吗?”东珠笑得越发好看。

“是。”他点头,从内心深处挤出这个允诺。

东珠长长舒了口气:“这才是费扬古!!”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一蓑烟雨任平生

乾清宫,殿前空场内极为罕见地架起火堆,火堆上放着一口大锅,锅内沸水洋溢。

李进朝拿着一个巨大的炒勺走到锅边,不断地翻炒着锅内的东西。康熙、费扬古、明珠、曹寅四人正围着火堆目不转睛地紧盯锅内。

随着李进朝的翻炒,锅内的铜钱隐约可见。

康熙等四人只是静静地看着李进朝翻炒铜钱,四个人一句话都没有,火光印在四个人脸上,四人都是一副从未有过的严峻表情。

突然,宫门处,顾问行带着一个太监背着一袋子铜钱急匆匆地走到康熙身边。

顾问行一脸尴尬:“万岁爷,这些个大钱…奴才没换出去,他们说是假钱…”

康熙依旧紧盯面前的大锅,神色冷峻地打断顾问行:“朕知道了。”

顾问行神情复杂,面色变又变,想说什么却最终忍下。自己这趟出宫,算是见识了天子脚下这些钱庄老板的嘴脸,也才知道,这世上不仅有假钱,还有专门做假钱买卖的营生,自己带去的一口袋钱币被认定为假,不能按规制兑换成银子,却可以以数十倍的差价兑换成真币。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一想便明白,怪不得手下的小太监们总嚷嚷着家里少吃短穿、用度不够,真钱假钱闹成这样,世道眼瞅着就要乱了。

康熙的心情糟糕透了,这假钱之事早不出晚不出,偏偏在自己真正主宰朝纲以后来才出,到底是自己后知后觉,还是有人专门挑了这个时候来搅局呢?

费扬古看了一眼顾问行:“都倒进去吧。”

顾问行听罢,看向旁边的大锅,明显愣怔了一下,又看向康熙。

康熙沉着脸点了点头。顾问行面色微苦,只得将背上的口袋放下,将铜钱顺着锅边都倒入了锅内。

明珠与曹寅面上都是一模一样的忧虑,唯费扬古情绪平缓,调子淡淡:“用久了的大钱上面都有一层绣,水煮不掉。而新制的假钱为了仿得更像一些,会人为在上面做上锈迹,水煮就掉。所以真钱水煮不会变色,而假钱一煮锈迹掉了就会变得更亮了。”

李进朝拿着超大号漏勺将锅内的铜钱都捞了出来散着,晾在地上。

众人引颈看向晾着的铜钱。

明珠惊呼:“变色了!全都变色了!”

康熙面色更沉。

曹寅拿出手巾缓缓蹲下,垫着手巾拿起一枚铜钱,面色沉痛:“锈迹也没了。”

众人神色复杂的看向康熙。

康熙面色沉静,冷冷地盯着地上的铜钱,突然一言不发地转身大步走了出去,顾问行赶紧跟上康熙。

剩下在场众人都看向了费扬古,费扬古面色如常:“劳烦李公公,待这些钱凉了,先收起来锁回四执库吧。”

说完,费扬古也走了,曹寅与明珠对视一眼,皆是一脸沉重。

深夜,乾清宫内只留了一盏小灯,康熙和衣坐在龙案后,双手交握放在龙案上,沉思着,旁边顾问行一脸担忧地站着。

“事已至此,乱象就在眼前,皇上办与不办,是姑息放任还是抽刀断水、火中取栗,就看皇上如何取舍了”

费扬古的话在耳边反反复复回响着,康熙的情绪已从最初的心烦意乱调整为果断绝决,不管这件事背后是谁在捣鬼,也不管牵扯多少人,康熙都已决定从速、从严查办。于是,他开口吩咐:“顾问行!”

顾问行赶紧上前两步:“奴才在!”

康熙面色坚定:“你去,找人把费扬古给朕宣来!”

顾问行不免诧异:“皇上,已经是寅时了。”

康熙沉着脸一言不发,顾问行只得匆匆走了出去。不多时,费扬古入内,康熙将心中打算与各种猜忌和盘托出。

费扬古心中暗沉:“皇上是怀疑安亲王?可这内务府,除了安亲王,还有”

康熙摆了摆手打断费扬古:“朕知道,安亲王素有贤名,你与他也相交颇深,原本以他的人品,朕觉得倒还不至于,毕竟不管是鳌拜专权之期,还是鳌拜死后诸王乱势,安亲王一向独善其身,朕也不信他是这等奸邪之辈,可这内务府毕竟是他掌管的。”

费扬古神色复杂,康熙有这样的猜度,站在安亲王挚友的角度,费扬古实在替安亲王不值。

见费扬古沉思不语,康熙又道:“朕向来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可知仅是朕亲政至今,宫里省下的银子就达百万两,可见内务府若在各项开支上稍稍动些手脚,这银子可就是大把大把的了。所以朕想,会不会是现如今皇后管得太细,水至清则无鱼,断了某些人的财路,所以他们才反过来…”

费扬古暂且压下心中不快,淡淡回道:“兹事体大,在无铁证之前,皇上还是暂且不要有所指向才好,以免伤了忠臣之心,为小人取利。”

康熙点头:“这是自然,朕猜度着,兴许是底下人暗动手脚,安亲王未必知情,可若是这样也是不妥。朕把这么大的家业都交给安亲王打理,若安亲王用人不当,不能帮朕理好这个家,那后果就不只是今日的损失了。”

费扬古抬头郑重地看着康熙:“微臣觉得皇上把这件事情想简单了。皇上不觉得这假钱不仅仅是宫中有,宫外其实更多!!”

康熙惊愕:“宫外更多?什么意思?”

费扬古神色淡然:“顾总管的钱才拿出来,钱庄老板就立即识破,显然,此事已常见。”

康熙大惊忙看向站立一旁的顾问行,顾问行果然苦着脸点了点头,康熙倒吸一口气凉气,只觉得心神俱乱。

费扬古又道:“若只是内务府偷梁换柱尚不可怕,怕的是有人铸造假币扰乱经济,那动摇的就是皇上的江山了。”

康熙眼波如剑:“铸造假币,何人敢如此大胆?”

费扬古坦然回道:“此事,别说安亲王,就是当年鳌拜专权之时要想独自为之,也难一手遮天,恐怕此间盘根错杂,皇上定要审慎处之。”

康熙点点头:“你说得对,是朕想简单了,朕一定要把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费扬古又补上一句:“皇上,此事关乎国本,牵一发而动全身,微臣担心,查出来,这结果”

康熙面色一凛:“朕知道你的意思,不管是宗亲还是权贵,也不管是一人还是一群人,既然他们胆敢铸造假币,动摇我大清国本,不论首从,皆是死罪,朕绝不轻纵,更不会姑息。”

康熙,一脸郑重,意气风发。

隔日,京西某酒馆内。

康熙与费扬古皆是一身便装,两人正坐在一起喝酒。

康熙端着酒杯,并不急着喝酒,眼睛暗暗打量周边:“为什么不直接到宝福局查,却拉我来此喝酒?”

费扬古面色一顿,回想起东珠的话。

“此事要想查到源头,其实不难,细想想,无论真币、假币都得靠匠人来造,只要找到匠人就找到造假的源头了,至于如何找到匠人,你自是清楚的。”

费扬古收回思绪,神色淡淡回复康熙:“这里比直接去宝福局更容易查到源头。”

康熙一脸疑惑地看着四周,却无任何发现。

费扬古压低声音:“来了!”

康熙急忙顺着费扬古的目光看去,几个穿着明显比旁人少的壮汉进入酒馆,直接坐在了康熙旁边桌。其中一人一身肥膘,另一人剔着乌青的光头。几人刚一落座,店小二就熟练地端上了酒水菜肴,显然是常客。

肥膘拍了拍身旁之人,大大咧咧地问道:“哎!老铁头,上半年的活儿这个月就该结了,完了你是家去呢?还是再打点零工去?”

被唤老铁头的汉子咂摸一口酒,笑着回道:“瞧你这话问的,你还不知道吗,咱们如今去哪儿不去哪儿的,哪由得了自己啊!”

肥膘嘿嘿一乐:“也是!这说起来啊,给红房子里的那位干活,还真不如去小黑屋干活好,小黑屋虽说累点、苦点,半年的活儿两个月就得赶出来,但是工钱给的是三四倍之多啊。”

老铁头一口喝干碗里的酒:“这都是拿命换钱,有啥好坏的,给钱,俺啥事都干。”

肥膘夹了一块子猪头肉蘸着酱醋蒜汁吧唧吧唧地嚼了,而后又接语:“这小黑屋的主人也是鬼得很,每次皇家的活刚干完,他不知怎的就知道了,大半夜的突然把哥儿几个拐走,蒙着眼睛带到小黑屋,那小黑屋也鬼得很,不刮风,不下雨,连点别的声响都听不到,第一次去给俺差点吓尿了,以为谁要绑票俺呢。”

老铁头笑了,又给肥膘倒满了酒:“绑你作甚?剐了你一身肥膘卖肉啊,怕是还没有这盘子里的味道好呢!!”

其他人一听哈哈大笑,肥膘骂了句脏话,随后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不再搭话。

康熙听到此处面色云里雾里,显然不得其解,便把目光遗憾看向费扬古。不料费扬古已经起身,朝外走去。

康熙神色意外,赶紧跟上。

出了门,走至街口,康熙忍不住开口:“哎,这事情还没弄清楚,怎么就走了?”

费扬古看着一脸懵怔的康熙,神色淡然:“刚才咱们去的酒馆是离宝福局最近的酒馆,宝福局的铸币工人们放工后一般都会去喝上两杯。刚才那几个人刚一进来,还没说话,店小二就送上了酒菜,说明他们是常客。你再看他们的穿着,明显比常人要少,是因为铸币的时候炉温高,太热,自然就穿得少了,所以那几个人就是既造真币又铸假币的匠人了。”

康熙回想着刚才几人的对话,依旧有些不明就里:“哦,原来他们就是宝福局的匠人,可是他们说的都像江湖黑话,完全听不明白啊。”

费扬古:“这有何难,你没听他们说红房子和小黑屋吗?这红房子自然就是指宫中,因为宫墙是红色的,所以便这么称呼。那小黑屋,自然就是造假钱的黑窝点。”

康熙恍然明白过来,极为认同地点点头:“所以,这些匠人上半年给朕铸真币,下半年就去小黑屋铸假币了怪不得他们说在夜里被拐走,蒙着眼,又去了个密不透风没声响的地方。可若是如此,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小黑屋在哪儿,咱们怎么查啊?不如,朕下一道旨意把这些人抓起来慢慢审,不信审不出来个所以然!”

费扬古眉头微拧,赶紧阻止:“万万不可,千万别打草惊蛇!既然匠人这里暂时无解,那就想想原料的问题吧。”

康熙恍然所悟:“你是说宝福局和铜矿的往来账目?对啊,这些矿都是朝廷督办的,一笔一笔都有记载,查查就清楚了。”

费扬古点头确认。

看着费扬古,康熙笑道:“看你平时不声不响的,遇到事情却如此睿智,真是难得的人才!”

费扬古心中一动,暗道,这也并非是我之睿智,慧在东珠。

想到此,费扬古淡淡地笑笑,转而看向街头周边的小摊贩,神色间充满期待:“费扬古能得伴圣驾,自然要为圣上殚精竭虑,如此方能不负百姓所托。”

康熙赞赏地看着费扬古点了点头,又在其肩膀上轻砸了一拳:“好样的!”

费扬古却有些隐隐的不安和受之有愧。

咸安宫中。

贵太妃一边煮着奶茶,一边听着昴格尔的汇报。

昴格尔:“主子,皇上身边的费扬古可是个极聪明的主儿,现在由他帮衬着皇上查办此案,照这样下去,小黑屋的事必定要漏,主子是否要通知他们立即转移。”

贵太妃淡然一笑:“没这个必要。”

昴格尔神色微惊:“那就等着他们去查抄?那我们”

贵太妃眼波凌厉,狠狠瞪了一眼昴格尔:“我们?此事与我们何干?”

昴格尔立时愣住:“这…若是小黑屋被查抄,那家的店主说不定会将事情供出来,那我们…”

贵太妃冷笑:“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这事只有爆出来,后面的事情才好办。”

昴格尔面色忽明忽暗,似懂非懂。

深夜,乾清宫内烛火通明,康熙和明珠面对面地坐在案几旁,面对着中间小山般的账本一本本地查着。

康熙面色越发阴沉:“这些账册越看,越让朕觉得触目惊心,原来在辅臣主政期间,每年的铸币量都在增加,朕听汤玛法讲过,超发货币只会令国家经济越发萧条,前明的覆灭与此就不无关系,前人之鉴就在眼前,这些人却视而不见,真是误国之奸佞。”

明珠点头附和:“朝廷超发钱币原本就让经济萧条了,再加上大量的假币,眼下的局势真是万分艰难了。”

康熙面露狠色:“所以,务必要及早揪出幕后黑手。”

这时,曹寅又搬来一摞儿账本放到中间:“皇上,这是最后的账目了。臣派人暗中细细搜过了,宝福局里确实没有藏起来的账本。”

康熙看向曹寅:“行了,辛苦你了,下去歇息吧。”

曹寅称是退下,屋内就剩康熙和明珠,两人安静地查账,屋内只有安静的翻账本声。

“皇上,这本账册有问题!”明珠跟前平行摊开三个账本,明珠指着最后一本账本给康熙看,“皇上,您看这个地方,同样是开采了六千斤原矿,这两家提炼后都是耗损了五百斤,而这家却足足耗损了一千五百斤。这多出来的一千斤到底是耗损了呢,还是另有用处呢?”

康熙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账本上的数目。

明珠又翻了最后一份账本几页:“还有这部分,这里预留了两千斤的精铜,说是日后铸造祭器所用,可是翻遍账本,也没有这部分精铜的去处。”

康熙大惊,拿起账本放到眼前细细查看。

安亲王府,花园内设宴桌,岳乐与费扬古对坐饮酒。

岳乐端详着费扬古,颇有些不解:“如今你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怎么还有闲暇到我这里喝酒看花,不去找小黑屋了吗?”

费扬古哑然:“找?没有头绪大海捞针,再找个三年五载怕是也难。”

岳乐看着费扬古,神色越发疑惑:“难不成你已经有头绪了?你知道铸假钱的地方在哪儿啦?怎么发现的?本王可是冥思苦想了一晚上,都没想明白。”

费扬古对上岳乐的眼眸:“铸币的工人说小黑屋里无风无雨无声响,王爷只管想想什么地方又黑又安静又无风雨?”

岳乐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本王想来想去,除了紫禁城的地下冰窖,再没其他地方了,可若是在冰窖里炼银子,那冰肯定就存不住了,所以没可能是在那儿啊。”

费扬古喝了杯中之酒,越发淡然:“自然不会是在冰窖,但地下二字,你算是猜对了。”

岳乐眉头一紧:“可那也不能满京城地挖地吧!”

费扬古笑了:“王爷一向睿智,这会儿怎么懵怔了。你且想想,要将几十名匠人偷偷运到铸币厂,关起来三五个月,还要人不知鬼不觉得,虽说难办倒也不是办不到。只是,这铸币的原料若想偷偷运到铸币厂,可就没那么简单了。铸币这项作业,可是日日都要有原料进,废料出的,这一来一回,要掩人耳目就得用些遮掩的生意了。而这种伪装的生意,其实很好识破。所以,我已经叫人去查了,我们在此静候消息便是。”

岳乐盯着费扬古,叹了口气:“我素知你的心性与志向,也知道当年,太皇太后对你一家做得太过绝决。其实以你们姐弟的才华,一为先帝贤后,一为当朝辅政,于国于君都是幸事。只可惜令姐早逝,你父母双亡,阖族仅你一人支撑门面,空有一腔才华却总被人欺,直到如今方才展眉。你就不怨吗?”

岳乐的话正中费扬古要害,能不怨吗?从小到大,所有的遭遇、所有的委屈,早已深植骨血,怎可轻易撂开?

然而,他终究不是那等只图自己一时之快的率性之人。

于是,他自嘲地笑笑:“凡事顺缘,不可强求,更不可逆势。对皇家,我的确有怨有恨,可是这些年冷眼观之,这位君上虽是年少,却也有为民为国之心,那我何不顺势利导?只要能惠泽国民,又何必为了一己私利,搞得血雨腥风、天下大乱呢。”

费扬古这番话,岳乐深以为然,他神色凝重,点头附和:“是啊,靡不有初,鲜克有终。纵使人人都忘了来路,弃了初心,你我却不能乱了去向。”

事态皆如费扬古所料,很快消息即被查实,并被送入乾清宫中。

看着密报,康熙神色凝重,明珠更是一脸忐忑地看着曹寅:“不会是弄错了吧?”

曹寅老实回奏:“费扬古送来的消息就是此处,臣也派人细细核查过了,东花市这家食铺的确古怪,日日都有蒙古马队送奶茶和奶砖过来,卖出去的却并不多,但还是日日进货,蹊跷得很。而且派出的人回禀,说这铺子的后院总有黑漆漆的脏水排出,里面还有些碎屑。”

明珠神色闪烁,不太敢看康熙的神色:“那就对上了,可这家铺子的主人曹大人,你可要再三核对清楚才好。”

曹寅低下了头,并不敢却看天子的神情,因为他接下来要说的话连他自己都觉得很是为难:“虽然倒了好几道手续,但还是查了出来,这家店幕后的主人的确就是吉阿郁锡。”

此语一出,殿内立时一片死寂。

康熙不语,但呼吸声明显加重。

半晌之后,明珠着胆子打破僵局:“若真是如此,那可就遭了,这位可是慧贵妃的阿玛,太皇太后的堂弟,这不好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