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扬古:“我从未想过成全任何人,我成全的也不是他,我只是想为天下人谋一个太平。”

安亲王点了点头,极为赞许:“是啊,为天下人谋一个太平。”

第一百三十八章 物是人非事事休

黄昏时分,当康熙步入慈宁宫寝殿的时候,孝庄正从妆台里拿出一个极为精致的小盒子,用手帕仔细地擦拭着,随即轻轻打开,里面是一小团婴儿的胎发。孝庄注视着胎发,神色分外柔和专注,以至于康熙都未敢出言打扰。

孝庄仿佛没有看到康熙已经入内,一边轻抚着胎发,一边喃喃低语:“福临啊,你知道吗?额娘这些年过得有多艰难,那样小心翼翼,那样如履薄冰,就是睡觉啊,都得留着一只眼睛盯着暗处。额娘真的怕啊,怕万一哪里疏忽了,让玄烨有个闪失,不仅对不住你,更对不起你的父祖。如今,好了,风里、雨里,我们祖孙,总算是闯了过来,往后,额娘真的可以歇歇了。”

孝庄的声音虽然低缓,但康熙一字不落听得清清楚楚,看到孝庄面上罕见的温和与柔软,康熙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他只是悄悄上前,省去了客套的行礼,而是亲昵自然地挨着孝庄坐下。

“皇玛嬷想我皇阿玛了吗?”康熙语气和缓。

孝庄深深吸了口气,一脸怅然地看向康熙:“哪能不想啊,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一辈子委委曲曲的,那么年轻就走了,总觉得对不住他。唉,如今,好在皇上争气,哀家总算是稍有安慰。”

康熙心头说不清是甜是苦,他轻轻地拉住孝庄的手:“皇玛嬷为大清的这份心,就连上天也会感动,所以总归心想事成。如今心腹之患已除,朝堂大安,皇玛嬷也可放心了。”

孝庄点了点头,默不作声地将福临的胎发收好,又让苏麻喇姑端上热腾腾的奶茶,亲眼看着康熙喝了大半碗,然后才重新开口:“皇上打算如何发落那些人?”

康熙据实以答:“孙儿命大理寺会同刑部与议政王大臣会议共审鳌拜谋逆一案,现已问得鳌拜罪款三十,遏必隆罪款十二,班布尔善罪款二十一,其余党羽也各有十款、十二款不等。照他们的意思,这些人当诛九族,所有羽皆为从犯,一并处决。如此一来,就是十万余众也打不住。孙儿以为,除了首恶以外,余下的不过是跟风者,所以,只打算惩除首犯。”

孝庄眉头微动:“首恶?若论首恶,自是鳌拜、遏必隆、穆里玛、班布尔善、玛迩赛,这些人一个都不能活。”

康熙显然并不认同,他微微转动手上的扳指儿:“孙儿以为,鳌拜辜负圣恩,谋逆犯上,系为首恶,拟以正法,但念其在朝效力年久,不忍加诛,姑且革职拘禁。班布尔善、阿思哈、噶褚哈、穆里玛、图必泰、呐莫、塞本得等人一向蛇鼠之心,鳌拜行恶也多为他们撺掇,故俱立斩。至于鳌拜族人、亲友、师长、下属等有过从者,免于治罪。”

孝庄听了,面色极为沉肃,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康熙:“鳌拜谋逆,罪之恶极,皇上竟然只将他革职拘禁,却只杀一些猫狗属从了事。哀家问你,若当真如此,那遏必隆岂非无罪?”

康熙面色微动,似有些不自然:“遏必隆悬崖勒马,将功折罪,罢官贬爵也就是了。不宜再过深究。且”

“且他还牵连着昭妃!皇上如此轻纵鳌拜等人,说到底就是为了昭妃,对不对?”孝庄面上已然有了怒意,“哀家自小对你谆谆教导,不要因情废公,不要让女人魅惑了心智。你难道都忘记了!昭妃与福全的事你也忍下了?一个对你并不忠心的女人,一个逆臣之后,会上得皇上百般回护吗?”

“皇玛嬷息怒,孙儿对昭妃已然无情,孙儿未深究此事,原是念着二哥,毕竟都是皇阿玛的血脉,是孙儿的兄长。所以…那件事,孙儿只有忍下。”康熙涨红了脸,看着孝庄,“至于鳌拜谋逆案中,遏必隆的确功大于过,且昭妃孙儿听说,皇玛嬷得以康复也是因为”

孝庄重重一拍桌案,眼睛炯炯瞪着康熙:“听说?你是皇上,一国之君,什么时候靠听说二字来定人生死了?哀家告诉你,昭妃与鳌拜、遏必隆之流里应外合,暗害皇嗣,投毒两宫,几乎令哀家与皇后同遭不测。幸而祖宗赐福,天神护佑,哀家与皇后才转危为安的。这中间,昭妃罪行确凿,不容抵赖。所以,昭妃必死、遏必隆、鳌拜等人,也必须死。所有党羽更要一并剪除干净,否则便是死灰复燃,后患无穷!”

康熙面色变了又变,孝庄的态度早在预料之中。

原本,他应该顺着孝庄的意思,将所有异己剪除干净,这中间有他恨之入骨的鳌拜,也有让他蔑视却无法相恨的遏必隆,更有着他心中至爱的昭妃钮祜禄东珠。

可惜,无眠了数个长夜之后,他仍是下不了狠心。

所以,他想怀柔地处理这件事。

最终,他找到了说辞。

“鳌拜与孙儿,并非个人恩怨。他与孙儿,都在做各自以为对的事,他要的是满人的大清,维护的是满族一隅的私利;而孙儿要的,是天下人的大清,顾全的天下苍生。这是格局与胸襟之争。孙儿一直认为,君臣当和而不同,而非同而不和。…如今胜负已定,公道自在,这个时候,朝堂上下,甚至全天下的人都在看着孙儿。如何处置鳌拜,关乎的是人心,这个时候若得人心,靠的不能是杀伐。皇玛嬷当知人心的教化远胜于雄兵百万。”

孝庄怔怔地盯着康熙,心思一点一点暗沉了起来,苦涩,满满的苦涩。千防万防,爱新觉罗家终究还是又出一位情种。

孝庄在心底长叹,唇边却悄悄漾出笑容,罢了,终究是预料之中,幸而自己已早做准备,于是她和缓了神色,柔和地看向康熙,换了一种态势。

“皇上说得未必没有道理,若为明君,该果决雷厉,也当怀柔通达。罢了,随你去吧,只是希望那些人,不要辜负皇上的一番心意。”

康熙微微一愣,未料孝庄态度转变如此之快,于是他带着疑虑跪安,在走出寝殿,即将离开慈宁宫的时候,偏巧就遇到了苏麻喇姑。

“苏嬷嬷,昭妃现在”康熙还未说完,苏麻喇姑已然给出答案。

看着康熙一脸疑虑与不悦,急匆匆远去的身影,苏麻喇姑满面自责:“对不住了,昭妃娘娘,要怪就怪命吧,谁叫您是他们的女儿呢,太皇太后这也是没法子。打蛇不死,后患无穷啊!”

牢房中,鳌拜与遏必隆同囚一室。

“我有何罪?”鳌拜以头触壁,一边撞,一边闷吼,“我有何罪?”

墙壁上血点星星,令人触目。

遏必隆席地而坐,如同禅定一般,一脸不以为然:“何罪?犯上谋逆,株连全族的死罪!”

鳌拜悲怒,上前揪住遏必隆:“你个老东西,不要以为你有女儿得了皇宠,就能保住性命,还不是同我一样,被关在死囚。说到底,都怪你,要不是你,咱们这会儿早就”

遏必隆:“早就什么?没用的,虽然我们有一万个理由做这件事,但于天下人眼中,都是悖逆、有违正道的事,不折在这里,也会折在那里,没用的。”

“阿玛!”东珠婷婷走来,立于铁栏之外,眼圈微红。

遏必隆一怔,却背过身去,只朝东珠摆了摆手:“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去吧!”

鳌拜却一脸惊喜:“东珠丫头,你来看我们?太好了!皇上能允许你来看我们,就是说,这事有缓儿!是不是皇上要赦我们了!”

“阿玛!”东珠隔着铁栏跪了下去,将手伸入其中,鳌拜紧紧握住东珠的手。

“我拿了你们昔日的战炮与血衣给皇上看,皇上知道你们是忠臣,是大清的巴图鲁,走到今天不过是为情势所累,并非出自本愿。”东珠神色诚挚。

“皇上信吗?”鳌拜瞪大眼睛,双眼布满血丝,英雄迟暮又陷牢狱,实在让人不忍目睹。

“皇上定会相信的。”东珠连连点头,“太皇太后说皇上已免了阿玛死罪,只要你们写一封伏罪状…”

遏必隆眉头微皱仔细想了想,随即点头应允:“好,我写!”

鳌拜把眼一瞪:“不能写!!老东西,你糊涂了!!他这是要咱们坐实罪名啊。东珠啊,你让太皇太后给骗了,这东西我们不能写,写了就是认了。”

东珠神色急切:“阿玛以为不写,就没有实证吗?你们领兵逼宫,世人皆知,还要什么实证?太皇太后的话或许可以不信,但以东珠对皇上的了解,皇上自然不会对你们痛下杀手、赶尽杀绝。但是朝堂之上肯定有反对的声音,所以这个时候,你们要给皇上递梯子啊!”

“不,老夫绝计不写。”鳌拜如同一头病狮颓然倒在地上,喃喃着,“绝计不能写。”

遏必隆也犹豫了,眯着眼睛想了又想:“似乎还是有些不妥。”

东珠从袖中拿中一张纸:“不要唆了,这信也不用你们费事,东珠已然代劳,你们签上名字即可。”

鳌拜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好孩子,你走吧。一世英雄,辅佐大清三代帝王,想不到老了老了落得如此下场。罢了,早死早投胎,老子活着宁折不弯,绝不给小皇帝写什么伏罪状,他敢做不敢当,又要立威又要博贤名,把屎盆子往老子身上扣,老子到死不服。”

遏必隆也一脸赞同:“东珠,你义父说得对,事已至此,不要做无为之举,你回去吧。”

“阿玛!”东珠还待再劝,眼帘微扫却发现不知何时康熙就站在身后。

从东珠手中拿过那张纸,一目十行,康熙轻哼一声:“昭妃的文采越发好了。若真是这样的伏罪状公之于世,满朝文武庶民凡夫莫不皆会同情于斯。鳌拜、遏必隆,你二人当真要辜负昭妃这一番美意吗?”

遏必隆看了一眼康熙:“东珠糊涂,奴才却还明白,事已至此,奴才等若是不死,皇上也是为难。故奴才甘愿一死,只盼皇上能留下奴才家人性命,奴才便是感激不尽,来世犬马相报,余的不敢多求。”

鳌拜则瞪着喷火的眼睛看着康熙:“老夫向来不会说软话,皇上一直怪老夫专权,怪老夫对皇上不忠,可是皇上可否自检过,老夫为何能对太宗尽忠,对世祖爷尽忠?”

康熙面色冰冷:“愿闻其详!”

“那是因为他们都是铁铮铮的汉子,是咱们满人真正的巴图鲁。”鳌拜仰天大笑,“众人都说你比你父皇强,可是他们都错了。你比不上他。他敢作敢当,宠侧妃,信汉臣,满汉一体,行事孤僻又怎样?他说的和做的是一样的,一样磊落明白从不藏私。可是你…小小年纪,你…你若有才智武略能够把朝政治理好,你便说出来,做出来,我们这班老臣看明白了,自然不会碍你的事。可是你左藏右闪,整日里不务正事,我们恨铁不成钢,才多管了几年的事情,倒给你留了把柄。你这样的行径,老夫看不起,更加输得不服!”

“原来你专权乱政排挤贤良滥杀无辜,倒是朕逼的了?”康熙面色越发清冷,转过脸瞪着东珠说道,“这就是你说的真心悔过?”

东珠怔愣,一时无言相对。

康熙满面愤色攥着东珠的手,大步走出地牢。

星夜伴月,走在寂静的宫巷之间,彼此的呼吸声皆可相闻。

“你也是这样看朕的。”康熙将东珠抵在宫墙之上。

东珠一脸平静:“不教而杀谓之虐;不戒视成谓之暴这是孔夫子所言的两恶政,不管日后史书如何所载。但你我皆知,鳌拜此番谋逆逼宫实为皇上所诱,能将这两恶政行便之人堪称圣君吗?”

康熙又愤又悲,双眼冒火,紧捏住东珠的下巴:“钮祜禄东珠,你扪心自问,朕对鳌拜与遏必隆何曾不教、不戒过?这些年,朕对他们的教化和告诫,还少吗?你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总是要求朕如何如何,你们为何不拍拍良心问问自己,你们为朕做了些什么,你们值得朕为你们做什么?”

东珠笑了,笑得如暗夜中的昙花一般,绚丽而夺目。

康熙微愣,然后,就在转瞬间,他被东珠强吻了。

东珠冷冰冰的唇毫无前兆地霸道地吻在了康熙的唇上,肆意而强烈,甚至是撕咬。康熙惊愕间初时是下意识地挣扎,不料东珠却更加凶猛,渐渐地,康熙忘记了一切,投入地与东珠缠绵着。

巷口不远处的太监与侍卫们大气儿也不敢出,齐刷刷背过去了身子。

半晌之后,东珠结束了这个仿佛要缠绵到地老天荒的长吻,随即怔怔地看向康熙。

“我为你做的,远比这个要多,可惜,一叶障目,你都视而不见。”东珠笑笑,伸手到自己领间的襻扣处,果断而坚决地解着扣子,“你只在乎这个,你一直想要,对吗?好,我现在给你。”

眼看东珠自颈部以下,整个胸口的雪白都暴露开来,康熙大骇。

紧接着,一个狠狠的巴掌硬生生甩在了东珠脸上。

再之后,康熙头也不回地走了。

脚下步子急促万分,仿佛逃离一般。

康熙是不想让东珠见到他不争气的眼泪,是的,泪水肆意而流,因为康熙觉得,自己的心被践踏了。

那个女人,可恶的女人。

她真的配不上自己的心。

东珠轻轻地靠在冰冷而又坚硬的墙上,一语不发,眼中连半滴泪都没有,心中苦涩无边,却在唇边漾出一抹难得的笑容。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呢?

她既没疯也没傻,如此反常地激怒康熙,只是因为她明白,这是孝庄想要的局面。

原本孝庄让苏麻派人安排她与遏必隆鳌拜相见,劝他们写悔罪书,她就觉得有些疑惑,但还是本着心中一点善良的期盼来到牢房。当康熙出现的时候,她便立时明白,这又是孝庄的布局。

此时,她已笃定,孝庄是希望以此激怒康熙,从而使自己与鳌拜、遏必隆全族获罪,从此,宫中与天下真正太平。

看穿了一切,闪亮中便有两条路在眼前。

其一,是将一切真相原原本本告诉康熙,以真情和柔顺打动康熙。但是东珠知道,若是那样,便是真正与孝庄撕破脸,即使是康熙主宰了局面,轻判众人,孝庄亦会用千百种方法,让自己和家人消失。

所以,她不能选那条路。

于是,她选择了第二种,按孝庄的期待,顺理成章地激怒康熙,让孝庄如愿。这样,不管康熙最终是否轻判他们,在孝庄眼中,自己没那么聪明,至少还没到看清她的地步,如此也就不足为惧了,即便成为弃子,亦不再为虑。

置身死地,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许多年后,回顾这个晚上,东珠还是会觉得从心底发寒,一念之间,她赌上了全族人的性命。幸运的是,她赢了。

康熙虽然万分愤怒,虽然下旨将东珠囚禁于冷宫,永世不再相见,但终究保全了她和家人的性命。

天亮之后,净鞭三响,文武大臣列队缓缓前行,个个神情肃穆。诸臣拾阶而上,进入太和殿中。岳乐等亲王率领着众大臣都分站在殿阶之下甬道两侧,众臣一起跪下,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康熙端坐在龙椅上,顾问行侍立一旁,众臣叩拜毕,康熙举手示意众卿平身。朝堂上鸦雀无声,众臣都低垂着头,气氛十分压抑。

岳乐上前一步:“启奏皇上,大理寺会同刑部会审鳌拜谋逆一案,经议政王大臣会议审理定罪,问得鳌拜罪款三十,遏必隆罪款十二,班布尔善罪款二十一,其余党羽也各有十款、十二款不等。还请皇上亲发谕旨,予以结案。”

康熙神色淡定,命顾问行传旨。

顾问行拿出一道谕旨,上前几步,打开高声朗读:“鳌拜以勋戚大臣受恩深重,奉先帝遗诏为顾命大臣,理应忠心报国,辅佐朝政,不意其结党专权,祸乱朝纲,残害忠良,欺压黎民。朕久已悉知,尚望其改行从善,以全始终。鳌拜辜负圣恩,不思悔改,竟以谋逆之举犯上,所犯重大,拟以正法。但念鳌拜在朝效力年久,且先帝曾经倚任,朕不忍加诛,姑从宽革职籍没,仍行拘禁。宗室班布尔善绞;阿思哈、噶褚哈、穆里玛、图必泰、呐莫、塞本得俱立斩。鳌拜族人、亲友、师长、下属等有过从者,免于治罪。钦此!”

众臣听后都有惊讶之色,彼此间开始窃窃私语。

索额图上前:“皇上,按大清律例,谋逆乃十恶不赦之大罪,牵涉人等,理应按律治罪。”

康熙目光扫地众人:“鳌拜擅权,连朕都免不了受其胁迫,朝臣、亲随们又能奈何?朕知道你们当中有许多人,曾迫于鳌拜的权势,而投于其门下,朕也知道你们当中还有一些人,上了弹劾鳌拜的折子,想借着这个机会一举翻身。此案如何惩处,朕谕旨已下,绝无更改,也绝不广加株连。朕就是想让你们知道,朕希望看到的朝堂,是只有公心没有私利,朝臣间或因理念不同做君子之争,但绝不因私利而结党倾轧。所以,鳌拜一案,意图再起之人,要不得,落井下石、投机取巧之人,更要不得,还望众卿,好自为之。”

朝臣们都是一片噤若寒蝉的表情。

而后,遏必隆被特释,此案了结,所有观望的人都长长舒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安定对于世人来说,总归是好的。

只是鳌拜终究还是宁折不弯,不能同遏必隆一起去侍卫府当差,为皇家护院,也不能甘心于囚室中度过余年,于是,鳌拜在牢中撞墙而死,令人无限唏嘘。

孝庄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却又无可奈何,因为康熙这样对她说:“鳌拜与遏必隆牵连着朝堂上绝大多数的官员,如果要将二人的势力悉数铲除干净,那朝堂之上列班的臣子可能都没有随侍的太监多。况且两族中多少妇孺长者,他们又何其无辜。”

康熙紧盯着孝庄的眼眸:“再者,有些人,有些事,太皇太后不是都不追究了吗?太皇太后的胆量和心胸,孙儿理当效仿。”

听到康熙说完这话,孝庄心底一颤,目光立时扫向苏麻,却见苏麻朝自己摇了摇头。

孝庄疑惑,慧妃暗中所做的事情,康熙到底知不知道呢?孝庄自苦,并非是她想姑息包庇乌兰,而是乌兰牵连着科尔沁,投鼠忌器,她不得不睁只眼闭只眼,只是这些事情,康熙到底知道多少呢?

于是,一场争执就此打住。

双方各退一步。

康熙不再追究两宫中毒一事,孝庄也放弃了对遏必隆一家的死罪。

唯愿时光,将一切不快与疑云消散。

唯愿时光,将一切残缺画为圆满。

第一百三十九章 雨打梨花愁永昼

冷宫某殿,简陋不堪,四面透风。

因在剪除鳌拜一党的宫变中,统领蒙古骑兵立下不世之功的慧妃乌兰,现已晋封为慧贵妃。

名头虽显赫尊贵,但到底年轻,在拿到贵妃册宝的当日,乌兰便带着人急吼吼来到了冷宫,此时的她,正坐在椅子上阴毒地看着东珠。

东珠正被毛伊罕和另一个健硕的精奇嬷嬷反钳着双手用力往地上按去,东珠用力挣扎着。

东珠:“乌兰,你要干什么?”

未等乌兰发话,毛伊罕就狠狠踢了东珠膝部一脚,精奇嬷嬷顺势用力将东珠摁着跪在地上,东珠挣扎着抬起头看向乌兰。

乌兰:“钮祜禄东珠,你可知罪?”

东珠轻哼一声:“我有罪没罪,自有皇上、皇后定夺,关你什么事?快放开我!!”

乌兰笑了:“关我什么事?看到我的冠服了吗?我如今是慧贵妃了,皇上信我,爱我,后宫之中,我说一不二。至于皇后,失子之后身心俱损,如今只安心养病,足不出户。整个宫中,妃嫔宫人、大小事务,都由本宫说了算,你明白吗?”

东珠冷笑:“我明白,慧贵妃这是来耀武扬威了。想让我臣服,好,我满足你。”

说着,东珠低下自己的身子,原本已经曲膝跪地,此时便越发以头触地,拜行大礼。

九次触地之后,东珠仰起头看向乌兰:“如此,你可满意?”

乌兰面色微变:“少来这套,现在装乖,不嫌太晚了吗?这九叩之礼,你算尽了。可本贵妃屈尊来此,并不是想白受你这几个头的!!”

“你还要怎样?”东珠厉声喝道。

乌兰笑了笑:“宫中处处有规矩,你虽在冷宫,却也逃不得这规矩。前晌有位老太妃说丢了一件要紧的物件,又说似是被你拿了。这件事,本宫可不得不管啊。你看,你是痛痛快快地招了,还是要本宫动手?”

东珠冷冷地看着乌兰:“东西,我没拿,这点,你比我更清楚。我知道你想要什么,羞辱我,或者干脆要了我的命,随便!”

东珠说完,便把头扭向一旁,不再开口。

乌兰拍了拍手,一脸无趣地看着毛伊罕,使了个眼色:“既如此,今日本宫就好好教训你一下,让你长点记性。毛伊罕,千万别手软!”

毛伊罕和精奇嬷嬷立时驾起东珠,摁向旁边的一口大水缸。

深冬的寒风从冷宫破烂不堪的窗子里猛灌进来,东珠挣扎中看到大水缸里满满一缸水,不由得打了个寒战,紧接着就被毛伊罕和精奇嬷嬷将整个上半身摁入了水中。

东珠在水中不断地挣扎着,椅子上,乌兰看着挣扎着的东珠冷冷一笑,起身走到东珠身边。

乌兰:“怎么样,这滋味如何啊?”

“快点给贵妃娘娘回话!”毛伊罕一把将东珠从水缸中拉了出来,押着东珠看向乌兰。

东珠浑身湿淋淋的,被寒风吹着不断发抖,脸色煞白,嘴唇青紫,却对着乌兰露出了轻蔑的笑容:“我只明白一件事,即便我要老死在这冷宫里,我也不要像你一样,变成一个可笑、可怜的疯子!”

乌兰大怒,狠狠甩了东珠一掌,随即吼道:“给本宫好好教训!”

毛伊罕和精奇嬷嬷再度将东珠摁入水缸中,东珠死死握着水缸边缘,努力想将头抬起来,乌兰阴恻恻地一笑,走近东珠,一根一根将东珠手指掰开,将东珠推入水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