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之后,慈宁宫后院偏殿内。

东珠与苏麻喇姑相对而立,面上情绪皆是波澜不惊。

苏麻喇姑:“奴婢若没记错,昭妃娘娘此时应该禁足在自己宫中。”

东珠眼眸微闪:“嬷嬷没有记错,顶着毒害皇后罪名的昭妃的确应该在承乾宫禁足。只是我若不来,怕的是挨不到明天早晨,毒害太皇太后的罪名也会加到我头上。到那时,不仅宫中,怕是整个京城都要血流成河。”

苏麻喇姑面色微滞,努力从唇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容,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东珠,并未急于开口回复。

“嬷嬷心中纵有千般疑虑,也是再正当不过了。可是请嬷嬷细想想,东珠深得圣心,只要稍加奉迎,便可通过皇上得到想要的一切,至少可以保住尊荣,保住我全族的安定。我又为何要多此一举,毒害皇后,毒害太皇太后,以滔天之罪自绝生路?”东珠定定地看着苏麻,神色中是坚定更是期盼之色,“嬷嬷跟在太皇太后身边,经历了三朝风云变幻,应当知道,眼下情势之险,若太皇太后毒发身故,幕后之人必定要让我钮祜禄氏背负罪名,以此挑动皇上诛我之心,可我钮祜禄一族,我整个镶黄旗又怎能束手就擒?惊天巨变就在眼前,而皇上并无十足胜算,嬷嬷,求你了!”

东珠说罢,径直跪了下去。

苏麻喇姑惊愣当场,立即下意识地伸手去扶,不料东珠却并未起身。

苏麻喇姑茫然无措,一个劲儿地摇着头:“娘娘何以对奴婢行如此重礼,奴婢当不起!”

东珠虽然跪在地上,却腰背笔直,她静静地注视着苏麻,态度恳切而隆重:“嬷嬷当得起!为了太皇太后苦心经营至今的一切,为了皇上的帝业,更为了大清的万年永续,嬷嬷必须当得起!!”

苏麻喇姑蹙紧眉头,眼眸紧紧对上东珠的神色,心中忍不住闪过一阵悸动。在东珠身上,她分明看到了太宗皇帝驾崩时的那一幕,当年的太皇太后,也就是太宗的庄妃,也是这样跪在皇后哲哲面前,将情势逐一分析剖白,最终说服一向柔弱的皇后与其联手,以长嫂名义弹压太宗帝的诸位兄弟,更以嫡母身份压制了豪格,最终将年幼的福临拱上帝位。

“太像了。”苏麻喇姑怔怔地喃出这样一句。

东珠有些微异:“嬷嬷?”

“我是说你与当年处在危境中的太皇太后太像了。”苏麻喇姑再一次用力将东珠扶起,“所以我想,你们的心意当是相通的。日后,太皇太后当不会怪奴婢自作主张。”

东珠起身,紧紧握住苏麻喇姑的手。

两人相携走进孝庄的寝室,此时太医已然退下,帐帘低垂,苏麻上前轻轻挽起,东珠走近一看,孝庄面色青黑,显然中毒已深,生气全无。

苏麻喇姑眼中含泪,忧心深重:“太医已然束手无措,找不到中毒之源,灌了些寻常的药汤,丝毫不见起色。前边又得到消息,城中军马暗动,皇上已经赶去料理,双方怕是都知道对决就在今夜,所以留给娘娘的时间不多了。”

东珠面色一凛。

咸安宫中。

贵太妃坐在炕桌前,将一杯热气腾腾的奶茶泼在脚边的炭火盆里,瞬间发出刺刺啦啦的响声,在暗夜里极为人。

慧妃被一袭黑色斗篷包裹着,坐在烛火对面的暗影里,静悄悄地不说话,几乎让人意识不到她的存在,此时却终于沉不住气,抢先开口了。

“为什么?”慧妃倔强地仰起脸注视着贵太妃,“我说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伤害她!”

贵太妃笑了,轻蔑地看了一眼慧妃,“她?谁啊?太皇太后布木布泰?丫头,你空有博尔济吉特的姓氏,却没有她半分的狠决与谋略。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在康熙生辰宴上,一举毒杀赫舍里与布木布泰?若是你当初做得果决干净,又何须老妇我多此一举?”

慧妃面色变了又变,深深吸了口气,贵太妃所言正中要害。是啊,当初自己与她联手做局之初,不就说好了吗?与贵太妃联手,借生辰宴发难,一石二鸟,害死皇后,嫁娲东珠,除去两个心腹大患的同时,顺带手送太皇太后归西。然后以此为名,逼迫康熙与辅臣反目,科尔沁和察哈尔两拨蒙古势力同时出击,一举剿灭辅臣。如此一来,在康熙面前,自己便是功在社稷的贤妃,封后便是顺理成章的。

接下来,科尔沁和察哈尔便会得到他们想要的,代替鳌拜与遏必隆成为朝堂上的新势力。

贵太妃说得没错,是自己不够狠,因为不够狠,所以在赫舍里的药里减了分量,更是放弃了对孝庄的投毒。她原以为,只要皇后滑胎,就足以让东珠死,接下来的一切便会向预定那般发生。可万万没想到,赫舍里醒来之后竟然替东珠求情,原本她以为自己心思落空,再一次无功而返,却在这个时候得到孝庄毒发的消息,慧妃立时被兜头浇了一桶冰水。

“别在我跟前耍花招儿,既然与我结盟,想得到那天大的好处,那你就得乖乖听话,按着我编的戏本子在人前给我老老实实地演完。”贵太妃冷哼一声,动了动眉梢,极为欣然地看着慧妃,“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想要母仪天下,想要成为对皇帝来说最重要的人,就要有所舍弃。眼前局势,布木布泰必须死,只有她死,康熙才会发疯,才会下狠心处决东珠,向鳌拜与遏必隆发难,鳌拜和遏必隆也才会铤而走险领兵逼宫。那时,科尔沁和察哈尔才能派上用场,你我想要的一切才会真正实现。懂吗?”

慧妃紧咬着珠嘴,心一点点沉了下来,眼圈微红:“你是怎么做到的?我是说,太皇太后中毒…”

贵太妃笑了,目光移向炕桌,桌上放着一个精致的瓷罐子,贵太妃将盖子打开,一股烈酒的浓香扑面而来。慧妃不禁向前走了几步,仔细看去,赫然发现罐子里面放着十几枚蛇胆,此时都浸泡在烈酒当中。

贵太妃取出一枚,缓缓放在口中嚼了。

“这是” 慧妃惊愕万分,满脸恐惧。

贵太妃颇为得意地点点头:“这是蛇胆,是你从蒙古叫人寻来,亲自供奉给太皇太后的。这东西泡在烈酒中,一个月以上方可服用,有明目清心之神效。吃了,只会养身,死不了人。但是,若是才刚放进去的,没有泡足一个月,那就是这世上最可怕的毒药!”

慧妃浑身战栗,惊吓得不可名状,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她只是痴痴地看着贵太妃:“你实在是太可怕了。”

“不是我,而是你。你听好了,太皇太后,这大清后宫最尊贵的女人,是死在你手上的!”贵太妃说着,欣然地笑了起来。

慧妃惊愕到了无法言语、无法思考,她只觉得眼前这个贵太妃是个可怕的怪物,她根本不是人。慧妃到此时才明白,所谓的结盟,所谓的帮助自己达成心愿,其实都是幌子,自己只是贵太妃所谋划大局中的一步棋。她浑身战栗着,她参与了事件的开头,但却无力左右事件的整个走向,更无从掌控它的结局。她突然意识到,或许自己已铸成大错,但在此时,悔之已晚。

第一百三十六章 红尘纷扰自岿然

“是蛇毒。”东珠神色笃定。

苏麻喇姑一脸惊愕,难以置信地看着东珠:“这不可能,太皇太后一向深居简出,这宫里又不是在野外草甸子上,怎么会有蛇毒?”

东珠:“太皇太后病发之时已近亥时,而宴席在午时三刻就散了,若是席面上的吃食引起的,那早就该发作了。嬷嬷才刚不是说,今日太皇太后心情烦躁,连晚膳都没用,只在睡前服用了两枚镇定安神的蛇胆?”

苏麻喇姑面色变了又变:“那…那是草原上的养身旧例,宁神清火,延年美容的,服了好些年,不应当啊。而且最近这一批,还是慧妃娘娘供奉的…”

苏麻喇姑说完,就像被电击一样立即怔住,以手紧紧掩住自己的嘴,惊愕得不能自已,立时跪下,嘴里胡乱地呢喃着:“不不会的,慧主子不会的奴婢糊涂了,是奴婢胡言乱语,奴婢该死!”

东珠扶起苏麻喇姑:“嬷嬷,现在还不是清算幕后之人的时候,眼下最要紧的,是赶紧对症下药,从太皇太后毒发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再晚,就真的没治了。”

苏麻喇姑紧紧拉着东珠的手,一脸无助,更是一脸的悲痛:“娘娘若有差遣,尽管吩咐!”

东珠:“请嬷嬷将那些剩下的蛇胆取来,再派人悄悄去太医院请孙之鼎过来,此事重大,我也只是推断,一切还要让孙大人确认才行。”

苏麻喇姑怔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孙之鼎,那个年纪轻轻的院使他,行吗?”

东珠:“嬷嬷尽管信我,如今我全族的性命都与太皇太后连在一处,我是不会有异心的,且孙之鼎年纪虽轻,却医术过人,而且正因为年纪轻,才与各方势力无缘,这个时候,也最为可靠。”

苏麻喇姑听了,觉得有理,立时下去行事。

东珠看着床榻上人事不省的孝庄,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

此时此刻,东珠心中暗想,人生就是这样奇妙,当初认定孝庄就是谋害祖母的凶手,有多少次都想亲手杀了这个伪善的女人报仇。可如今她的性命就掌握在自己手上,却要因为时势而放过她,多么滑稽,又多么不甘,但她必须这样做。

是的,东珠不同旁人,从小见闻广博、睿智慧敏的她,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在繁乱无章的信息中理清头绪。时间、事件、人物、动因、条件以及利益,这一切汇总在一处,让她立时便得出了整个事件的核心,有人要孝庄死。不仅要孝庄死,还要让自己背上这个罪名,从而让康熙与鳌拜和遏必隆两方势力鹬蚌相争。

虽然东珠一时还猜不透这背后的人到底是谁,但是她知道,她必须要阻止这一切。当她从孝庄的状态和饮食细节推断出孝庄所中的是蛇毒之后,她便知道,孝庄有救了。因为孙之鼎,是自己的师父那个明末清初最传奇的女子的关门弟子,师父手中有和洋人一起共同研究的血清。那个东西,正是一切蛇毒的克星,以师父的济世之心,想来这绝技已经传给了孙之鼎。

果然,半刻钟以后,孙之鼎赶来,在验看过余下的蛇胆以及孝庄的脉象之后,当下便确诊为蛇毒,并为孝庄服下了这世上绝无仅有的蛇毒血清,而后又用传统中医古方加入全蝎、蜈蚣,用以毒攻毒的方式,将孝庄从鬼门关前拖了回来。

整个救治过程中,孝庄逐渐恢复意识,更从苏麻喇姑的叙述中了解了事态的全部过程,而后她一直静默着,没有言语,目光也有些飘忽,这让苏麻喇姑感到有些恐慌。

“奴婢去请皇上过来吧!”苏麻喇姑声音有些发颤。

不料,就在苏麻喇姑起身刚要离开时,却被孝庄伸手拉住。

苏麻喇姑吓了一跳,赶紧转过身:“太皇太后!”

“别慌,你忘了,哀家以前怎么跟你说的,不管情势多急多乱,咱们不能慌。”孝庄的调子缓缓的、柔柔的。

苏麻喇姑眼中的泪水立时滚落,跪伏在孝庄床边:“又听到太皇太后的教训了,真好!可是,外面的情况真的不太好,达尔罕王领着那些个蒙古王公在乾清宫,他们撺掇皇上要立即捕杀鳌拜奸党。还有昭妃,还顶着毒害皇后和您的罪名,这些事情”

孝庄轻轻拍了拍苏麻喇姑的手,以示安慰:“若是哀家真的两眼一闭,就这样归了西,那外面的事,你我可还顾得了分毫?”

苏麻喇姑神色一滞,未敢接语。

孝庄笑了:“所以啊,你急个什么劲儿。既然有人希望哀家不在了,那哀家就不插手,就这么静静地在边上看他们闹去。”

“可是,这要出大乱子啊!万一,奴婢是说万一皇上和这些蒙古卫队敌不过鳌拜那些人,那怎么办?况且,昭妃娘娘才刚救了您,她”

孝庄摆了摆手,示意苏麻喇姑禁言,然后打了个手势。

苏麻喇姑会意,上前将孝庄扶了起来,让她倚在厚厚的靠枕前,半躺半坐在床上。

“去吧,叫昭妃进来。叮嘱孙之鼎,今夜的事情,一个字都不许往外说。”孝庄面色沉静,不容置疑。

苏麻喇姑一脸疑虑悄悄退下。

很快,东珠捧着汤药上前,像寻常女儿一样乖巧地坐在孝庄床边,用汤勺搅动药汁,又试了试温度,然后送到孝庄跟前。

“这一剂才刚煮好,赶紧服下,以后每隔一个时辰,还有一碗。明天这个时候,若能恢复气力,才算真的脱险。”东珠将药汤一勺一勺送入孝庄口中。

孝庄也不答话,极为顺从地配合着,直至一碗药喝了个干干净净。

东珠又掏出帕子为孝庄擦拭了一下唇角:“是时候请皇上过来了。”

孝庄冷幽幽地笑了,目光盯着东珠:“到底还是缺了些城府,就这么急着到皇上跟前摆功吗?”

东珠愣住,对上孝庄的眼眸。

孝庄收敛了唇边一抹残笑,目光凌厉如剑:“别以为你救了哀家,就能以功臣自居。说到底,你仍是这局中的要子,是这场风暴的中心,是大清的祸水。”

东珠很是意外,她甚至不确信自己听到的是不是真的,于是她伸出手要去摸孝庄的额头,以确定孝庄是不是在发烧说胡话,不料她的手却被孝庄牢牢攥住,捏得生疼。

“毒是你解的,但亦有可能是你下的,否则你如何能知道得这么清楚?当然,若不是你,也有可能会是旁人,可无论如何,这都是因为你的心和你身后的势力没有真正归顺皇上,所以,终究是你在生事,抑或是旁人借你生事,可说到底,皆因你而起。所以,你没有功,只有罪,你于哀家也无恩,明白吗?”孝庄面色冷冽,一字一句。

东珠突然便不合时宜地笑了,一边笑,一边不住地摇头,慢慢地,眼中竟然有了些泪意。

当真可笑,什么叫铁石心肠,东珠今日方才真正领教。任自己再聪慧,再机敏,跟眼前的孝庄比起来,都显得幼稚极了,因为自己所有的出发点都是按常人、常理,可孝庄,偏偏就不按常理。

“好笑吗?”孝庄紧盯着东珠。

东珠:“可笑亦可悲,太皇太后这番教训,东珠听明白了,一切皆因我而起,东珠有罪。那么眼下,东珠又该如何赎罪呢?”

这次,是孝庄笑了,笑得十分舒坦。是的,东珠到底是个聪明人,跟聪明人对话,舒坦极了。

“给你阿玛写一封信,让他听命于鳌拜,顺从于鳌拜,与鳌拜一同行逼宫之事。”孝庄说出的话字字皆惊天动地,可面上却无半分波澜。

东珠听着,心里一点一点暗淡下来,她知道,原来一切的一切孝庄都盘算好了,自己心中所存的那无法泯灭的良善与公义,助孝庄活了下来,却仍救无法改变事态,情势仍然不可逆转,自己的阿玛与义父鳌拜这乱臣逆子的罪名注定要坐实了。

就是远远站在一旁的苏麻喇姑也傻了,一向以为对孝庄知之甚深的她在这一刻不得不重新打量起自己的女主,这还是她认识的布木布泰吗?

郊外,费扬古家老宅,内室中。

费扬古与青阑相对而坐,静静地注视着面前这个腹部高隆的女人,此时的她,面是尽显柔和的光晕,少了往日的骄傲与跋扈,多了温情与母性,看得费扬古心中一阵一阵抽搐。此时的他虽然面上无波,却心如沸水般煎熬着。

“我肚里这个孩子,明里是兰布的嫡子,实则是你的骨血。”

青阑面如夏花般灿烂,怡然中带着无比欣慰与自豪。

“我知道此事重大,单凭我空口一言你也未必全信。我知道,你与太医院的孙院使相交甚厚,想来他自有办法帮你验明一切。”青阑神色笃定,“再者,你是知道的,我虽嫁兰布多时,却从未与他有过半分瓜葛。那一夜,交于你的不仅是我的心,还有我的清白。”

顿了半晌,费扬古眼波微动,深深吸了口气:“你既知孙之鼎有办法验明一切,就当知这孩子的身世藏不住,你又何苦一时任性,却将他一生置于危境之中?”

青阑听了,面上笑意越发浓厚,她站起身,走到费扬古身边,紧挨着依偎在他身边,用手扶着他的手又轻轻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而后柔声细气地说着:“这是我们的孩子,更是我的命根子,我怎会忍心将他置于险境?不只是他,就是你,我也不忍让你一世平庸,辛苦度日。”

费扬古眉头紧皱,抽回头紧盯着青阑,四目相对:“你要做什么?”

青阑笑了笑:“我素来知道你的心思。你想做的,我已帮你做了。”

费扬古以手按在青阑肩头:“近日城中禁军调动异常,难道与你有关?”

青阑点头:“惊天之变就在明日。费扬古,如今你什么都不要做,过了明日此刻,那兰布就是新帝,我们的儿子就是太子。再到时局稍稳,兰布便会病故,太子继位顺理成章,而你,就是皇父摄政王。”

费扬古的心像被热油烫了一般,一把将青阑扯了起来。

“你疯了!!”这是儒雅内敛的费扬古第一次对女人发火,他甚至扬起了手臂,几乎下一瞬就要将眼前这个女人一掌劈死。

可是,面对一脸无辜、一脸挚诚的青阑,他的手和他的心都颤抖了。

全然洞知其意的青阑就在此时,把着他的手紧紧贴在自己的肚子上,而就在这一瞬间,那腹中胎儿的轻轻一动,瞬间让他无从招架。

“别说什么礼法规矩,更别说什么罪责人伦,那些我都不管。这一世,我只知道我全心全意地爱着你。所以,就算拼了性命,我也想让你开怀,让你圆满。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凡你想要的,我都会帮你实现。”

青阑言之切切。

如果说,此时此刻,费扬古没有被感动,那绝对是自欺欺人。

第一百三十七章 危楼千尺压洪荒

转天,阴雨,乾清宫宽阔空荡的大殿内,并未点灯,此时殿内光线昏暗,康熙独自一人坐在龙椅上,康熙目光灼灼却又神态宁静地注视着紧闭的殿门,神情凝重。

两个女人的声音回响在他的耳畔,不仅清晰而且尤为刺耳。

“钮祜禄东珠其罪当诛,谋害皇后,戕死皇嗣,毒杀太皇太后,里通外官意欲逼宫,这样的女人早该死上千百回了,皇上万万不可再心慈手软,以免误国误己。”慧妃的声音亢奋而洪亮,“皇上,醒醒吧,不要再被鳌拜和遏必隆的女儿所魅惑,如今你可以信任可以依赖的,唯有咱们科尔沁两翼六旗!!”

另一个微微发颤,带着些许不忍的声音则来自于苏麻喇姑,那个自小待他比太皇太后还要亲近和蔼的老玛嬷,她眼圈含泪:“皇上,太皇太后的意思是,就在今日,一切都该了断了。”

是啊,就在今日,一切都该有个了结。

看着手边那把擦得精亮的手铳,康熙唇边扯出一丝笑容,所有人明里暗里的意思,以及那些意思背后的深意,他都了然于心,就在今日,一切都该有个了结。

“东珠。”康熙在心底默念她的名字,“是非成败,今日之后,你与朕,终成陌路,此生,怕是不复相见了…”

午门内。

一群盔甲鲜明、全副武装的军队行进到午门一箭之地外便停下列队,整个队伍杀气腾腾。紫禁城则宫门紧闭,没有一人进出。

鳌拜策马过来,左右手下立即迎上,拱手行礼。

其弟穆里玛更是上前为鳌拜扶缰:“兄长,一切都已准备妥当,确保万无一失。”

侄儿讷尔杜出列抱拳:“只待伯父大人下令,我们就冲进宫去,将小皇帝擒下。”

鳌拜冷峻的目光扫过众人,威严无比:“放肆,皇上是天皇贵胄,岂是你们这等人可以冒犯的。你们在外面守着,老夫带人进去,亲自将皇上请出来。”

穆里玛拧眉不解:“兄长何须如此费事?反正今日事起,我等已然不再是忠臣了。”

鳌拜瞪着穆里玛,闷哼了一声,颇为不屑:“屁话,今日事后,我鳌拜更是忠得不能再忠的忠臣了。就是因为忠心,才会行这废庸立贤之壮举。故,老夫要的,是顺理成章,不是血洗宫闱,知道什么叫不战而屈人之兵吗?”

穆里玛摇了摇头,其余人等更是不解。

鳌拜闷哼一声:“那就睁大眼睛好好看,好好学。”

说着,鳌拜便要催马进宫。

侄子讷尔杜上前阻拦:“伯父,还是多带些兵马进宫吧。”

鳌拜摆了摆手:“不必了,老夫只带近身卫戍入宫即可,你们在此静候佳音,没有老夫指令,谁都不许胡来。”

穆里玛、讷尔杜:“喳。”

鳌拜率队策马到午门外,翻身下马朝紧闭的宫门大喊:“老夫是鳌拜,快把门打开!!”

宫门吱呀地打开。

鳌拜昂首迈步进门,他的卫队将皇城侍卫冲到一边,巨大的午门在他身后隆隆地敞开,鳌拜留下数名卫兵守门,自己率队昂首而去。

乾清宫殿前广场,院墙上、殿顶上,身着统一服饰的蒙古骑兵们悄悄隐藏好身形。

鳌拜快步走过殿前广场,伸手捉住一名正要跑开的小太监:“皇上在哪里?”

小太监看着如狼似虎的卫队,哆嗦着指向一边的大殿。鳌拜丢开小太监,朝大殿走去。

乾清宫内,康熙目光如炬,紧盯着殿门。突然间,殿门被推开,鳌拜高大魁梧的身影背着光走了进来,刚进入大殿,身后的殿门便关上了,整个大殿又重新陷入昏暗之中。

康熙面色一沉,定定地看向来人:“鳌拜,你终于还是来了。”

鳌拜右手按着胯下的宝刀,轻蔑地看着康熙,边说边走:“明人不说暗话,老夫今日前来,是要请皇上退位。”

康熙淡淡一笑:“普天之下,能把逼宫谋反说得如此轻巧,鳌公也算亘古第一人了!只是可惜,这天下的事并非鳌公一人独断。”

鳌拜突然站住,嚯的一下将宝刀拔出寸许。

鳌拜:“逼宫?到底是谁在逼谁?若非皇上先以莫须有的罪名囚禁了昭妃,又派人在老夫和遏必隆府外布防,老夫何以行此下策?皇上幼年即位,不尊老臣,不守祖制,不思进取,于国无半分之功,于族无毫厘之益,于民更没有点滴恩惠,如今更是忠奸不分,为后宫妇人左右,如此种种,实非明君所为。鳌拜身为先帝托孤之辅政大臣,今日,受百官所托,万民所倚,便废了你这个昏君。”

鳌拜一口气说完这长长的说辞,之后长出了口气,便高傲地看着康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