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彧馨皱眉,想了想:“这事我和你舅提提吧,不过你说得对,到底是她自己个儿的事,回头她想怎么着,咱也碍不着,只能提提,听不听也是她的造化。”
既然娘家不要这个钱,林望舒就在这天抽工夫,去了趟银行,存在银行里了,想着听妈的肯定没错,留着吧。
下午时也没什么课,就班级里逛了两圈,看看这群调皮孩子守不守纪律,其它时候就赶紧回去办公室学习了。
在学校里学习的好处就是,认真学自己的习,但是同事们却不会多想,只以为是为了工作。唯一的不好是办公室里老师爱说话,不太清净。
一口气学到了下班,她回到家,一进家,就见陆殿卿穿着一件半旧的衬衫。
她有些惊讶:“你这是干嘛呢?”
都不像他了……
陆殿卿抬头看了她一眼,擦了擦额头的汗:“院子里的水渠堵住了。”
林望舒看过去,这才明白。
前天下雨下得厉害,雨水冲刷着泥土和落叶,淤积在水渠中,堵住了。
他解释道:“这宅子荒废了这么多年,雨水长年累月下来,水渠里估计堵了不少淤泥,本来就应该通通,之前一直忘了,正好趁这次疏通了。”
林望舒:“你先弄,要不我简单做点饭,等吃了饭,我和你一起弄。”
陆殿卿:“你今天怎么样?身体没不舒服吧?”
林望舒:“多亏了你的姜汤,我已经好了,一点没病。”
陆殿卿:“好,那你做饭去吧。”
说着,他补充了一句:“有什么不会的问我。”
林望舒:“知道了。”
这一刻,她是恨不得露一手让他瞧瞧,显摆显摆。
谁知道她刚走进厨房,就听陆殿卿又道:“小心别切到手。”
林望舒脚步停下,无奈地说:“我哪有那么笨。”
林望舒洗手,简单地做了做,也就一成功底吧,没一会儿,青菜小粥就料理好了,她自己尝了尝,味道是很好的。
她叹息,想着自己这手艺真好。
做好饭,过去看,就见陆殿卿已经从那沟渠中清理出来不少淤泥,淤泥中混着一些落叶羽毛,还有一些破旧布料什么的,也怪不得竟然堵住了。
林望舒:“这些我们怎么扔出去?”
陆殿卿:“我记得南屋有个破搪瓷盆,就用那个装吧。”
林望舒一听,赶紧过去找来了那盆,两个人一起装进去,陆殿卿负责往外运。
这工作还挺辛苦的,来回这么几趟,林望舒自然累得不轻,陆殿卿额头也带了汗。
她看着他那样子,脸颊那里竟然还溅上了泥点,可真是形象全无。
她笑了:“陆殿卿,你现在一点不好看了!”
可见再讲究的男人,一旦为生活所迫,就得露出原型,女人当然更是了。
陆殿卿瞥她一眼:“你就等着看我笑话。”
林望舒扬眉笑。
陆殿卿看她笑的那样,无奈地道:“我不好看了,你是不是心里特别高兴?”
林望舒凑过去,笑盈盈地道:“我总觉得你讲究优雅的样子特别像一个人。”
说着,她拿了手帕,帮他擦掉了脸上的泥点,之后满意地看着那张清隽深刻的脸。
陆殿卿:“像谁?”
林望舒:“一个我不喜欢的人。”
她想,她确实不喜欢上辈子那个后来的陆殿卿,永远那么理智冷静,就那么远远地看着。
太装了!
在某个午夜梦回时,在某个神魂归位的瞬间,一个意识犹如一片轻盈的落叶,骤然点在她的心上,她才恍然,那个人浅淡疏离的眸中,其实写着对她的在意。
第67章 (莎士比亚电影)
林望舒给班里同学宣布了周日请大家看外国电影的事,大家开始都没反应过来,之后大声欢呼。
林望舒赶紧让大家噤声,告诉大家,这是秘密行动,是脱离于学校的活动,大家一定要小心,不要走露风声。
而这种秘密的地下活动,让这群多少有些叛逆的学生越发有了新鲜感,大家激动又期待,林望舒让大家分好了组,约定好了集合地点,到时候就直接去朝阳区东交民巷集合。
叶均秋却突然问道:“老师,到时候是你爱人带我们进去,还是你带我们进去?”
林望舒笑着说:“当然是我们一起去,这件事是我爱人申请到的,肯定离不开他。”
学生中就有人雀跃起来,大家想起那晚见到的那个“小林老师的爱人”,都很期待。
林望舒见此,便给大家介绍:“我爱人十二岁的时候就会说五种外语了,十七岁进入北京外国语学院,他还会好几种乐器。”
她这一说,所有的人,包括男同学女同学,都敬佩起来:“真的吗?会哪几种?”
林望舒:“到时候你们可以亲自问问他,让他给你们多说几门外语听听。”
大家都哈哈笑起来,对于周日的活动,越发充满期待了。
她目光扫过大家伙,最后落在叶均秋身上,他很有些不屑的样子,微微抿着唇,看着窗外。
她便笑了,故意道:“同学们,老师这次带你们过去,不光是为了看电影,还是希望让你们多参观,多见识,让你们看到更多,让你们知道,在我们虚度光阴的时候,这个世界上有一些人一直在努力,一直在进步,大浪淘沙,当浪潮退尽后,我们到底成为什么样的人,一目了然。”
叶均秋却突然道:“小林老师,你要让我们见识的,就是你的爱人吧?”
林望舒:“对,他也许并不是最优秀的,但我相信,他身为北京外国语学院的优秀毕业生,有足够的资格成为同学们的标杆,成为大家学习的榜样。当然了,我要让大家了解的,不光是他,还有其它人。”
说着,她讲起来这次陆殿卿参与接洽的那个外国留学生项目,提到了这次的选拔:“在选拔的这一批人中,有一位,今年才十八岁,但是他会三门外语,他还精通数学计算、物理和电子等基础学科,就在今年夏天,他将公费前往国外名校攻读博士学位。”
她淡声道:“同一个四九城,同样的十八岁。虽然每个人资历天分不同,但是我们不应该不战面降;也许最后,大家终究将自己学到的这些知识收藏到记忆底层,终究站在生产线前做着重复机械的工作,但是至少,在你们这个年纪,老师希望你们能见识到人生的各种可能,希望你们能拥有更多机会。”
林望舒说完这话后,教室里静默无声,大家都有些被震撼到了。
毕竟这些话,从来没有人和他们讲过。
林望舒:“我们同学中,也许有个别的同学确实比较优秀,但是大家记住,缺少谦虚就是缺少见识,你觉得自己足够优秀,那是因为你看到的天只有那么大,其实你低头看,就会发现,原来自己是那只坐在井里的青蛙。”
她这话一出,学生们纷纷鼓掌:“小林老师说得太好了!”
周日参加活动,大家在东交民巷集合,大家伙都到了的时候,叶均秋却迟迟没来,林望舒就有些遗憾,心想他不来可惜了。
一方面她确实想借着陆殿卿敲打一下他,让他别对自己动什么歪心思,一方面也希望他多学习进步。
平时教学,她能看出,叶均秋是一个很聪明的人,这样的人,如果不好好上进,可惜了。
就在她带着大家伙打算过去的时候,冯秀荷喊道:“小林老师,叶均秋来了!”
她看到远处那个骑着自行车的身影,顿时笑了,喊道:“叶均秋同学,快点,你差点迟到了。”
叶均秋骑着车子到了跟前,擦了擦汗:“对不起。”
林望舒:“没事,只是差一点迟到,并没有真迟到,好了同学们,我们出发吧。”
叶均秋看了眼林望舒,擦了把汗,点头,也就跟上了大家伙。
林望舒带着大家,过去了陆殿卿单位,他们单位分为东西楼,东楼门前是一条长长的遮雨车道,遮雨车道上方是方形大平台,朝南的大门是对开的玻璃门,门上镶嵌了两条金灿灿的中国龙,古典气派。
到了这里,同学们就有些噤声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到底是没见过什么世面。
林望舒等了片刻,就见门开了,陆殿卿从里面走出来。
或许是天热的缘故,他没穿西装外套,只穿了衬衫以及熨帖修长的西装裤,在这炎热的夏日,让人眼前一阵清爽。
那天天黑,只大约摸看了一眼,现在白天这么看,实在是太惹眼了。
他五官深刻,下颚利落笔直,洁白的衬衫仿佛一尘不染,身形挺拔颀长,足足高出他们半头的样子。
炎炎夏日,所有的人都现出汗流浃背的狼狈,唯独他,简直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清爽。
这样的陆殿卿走下台阶:“对不起,刚才有个会议拖延了下时间,我好像迟到了。”
林望舒笑了:“没事,我们正好趁机看看你们院子。”
当下林望舒给大家简单介绍了下陆殿卿。
所有的学生其实已经被震到了,这是超脱于他们认知的存在,那种从小蕴养出的仪态和从容,是他们从未见识过的。
他们只觉得,眼前的男人,就连衬衫上的袖扣都透着精致和沉稳。
虽然年龄相差也不过五六岁,但是学校里吊儿郎当混着的孩子,和陆殿卿这种从小接受良好家庭教育出过国工作了一两年的,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
这倒也不是说这些孩子见识浅,学生父母中自然也有高级知识分子,但是这个年代,无论什么人,大家一般也不可能太讲究,吃穿住行也都是要票,不可能超脱于这个时代的大局面。
而陆殿卿不一样,百年世家的底蕴,以及他自小培养出的职业素养,那是一般人所不能接触到的世界。
陆殿卿简单颔首,冲着大家打了一个招呼,之后简单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就请大家随他上楼。
于是林望舒便看到,陆殿卿都没多说几句,往常那些各种顽劣捣蛋的孩子,竟然服服帖帖地跟着,一声也不敢吭,小心翼翼的。
她看了,不免感慨,早知道早把陆殿卿请出来当镇山虎,没准她就不用花这么多心思了。
当下她也随着大家伙一起进去,进去后就见门厅很大,上方是让人惊叹的大吊灯,正对面是宽阔的楼梯,两边摆着皮沙发,和皮沙发间隔着的是办公室的木门。
陆殿卿介绍说:“这里是门厅,影视厅在二楼,我们上楼吧。”
一行人随着来到了楼梯处,那楼梯扶手是白色滑石料子,摸上去凉凉的,大家放轻了脚步上了楼,二楼门廊便铺着地毯,地毯用铜棍别着,门廊旁边还挂着一些中国传统的壁画,一切都看上去非常考究。
大家面面相觑,都觉得今天见识到了。
陆殿卿领着大家沿着门廊往里面走,便来到了一处小礼堂,那小礼堂没舞台,只有一个小平台,正前面挂着大电影银幕,角落里摆放着一些黑红相间的折椅。
陆殿卿介绍道:“这里是舞厅,平时一些重要的会议,或者联欢节目都在这里,当然也放电影,大家自己拿椅子坐下来吧,我先去准备电影。”
大家连忙点头,一个个纷纷去拿折椅,还有同学替林望舒也拿了一把。
陆殿卿过去了七八分钟,便重新回来了,随着他一起过来的还有一个五十多岁的工作人员,开始准备放映电影。
其实问题可多了,不过大家之前没好意思问,现在听他这么说,面面相觑一番后,终于陈爱国站起来,摸了摸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个,小林师公,我们想知道,你真的会五种外语吗?”
他问完后,小礼堂里一片寂静,所有的人脑子里都回荡着那个词“小林师公”。
大家看了看那个清隽优雅的陆殿卿,再想想“师公”两个字,都有些憋不住想笑,不过还是深吸口气努力压下了。
林望舒从旁听着,也险些憋不住笑出声,小林师公?也亏得他们能想出这称呼!
陆殿卿也是有些意外,不过他到底是见过多少场面的人,听闻,自然是不漏痕迹,淡声道:“会五种外语,不过只有三种比较熟稔。”
这其实是谦虚的说法了,熟稔的意思是几乎母语水准。
不过即使这样,还是把一群人惊到了。
于是冯秀荷也忙问:“师公,你能给我们来一段吗?我想听法语,你会吗?”
另一个却说:“我想听俄语,我爸会说俄语!”
说着,他开始转化了语言,是一句法语一句俄语,流畅通顺,发音优美,大家听着赞叹不已——当然了,没人能听懂他在说什么。
大家眼里只有茫然和敬佩,于是又有人问他英语,陆殿卿便用英语给大家解释了莎士比亚电影中的一些问题。
大家听着他的英语腔调,实在是好听,便有人问起来:“师公,你英语怎么这么好听?”
他们发现了,师公的英语说起来比他们小林老师的好像更好听。
陆殿卿:“解放前我母亲曾经就读于美英合办的基督高级财商学校,所用的课本是英文原版,讲课的是英国伦敦老太太,全英文教学,所以我母亲的英语比较地道,我从小跟着她学。”
大家这才恍然,一时又七嘴八舌问了一些问题,比如林望舒说过的那位天才,比如这里的一些工作日常,以及陆殿卿在国外的见识。
陆殿卿也都尽量回答,涉及到一些工作机密的,便几句带过。
他生得俊雅颀长,有着寻常人所不能及的出众容貌,衣着仪态风姿都是无可比拟的,举止从容,稳重得体,又有着普通人所没有的见识,到了这个时候,一群学生们已经是心悦诚服了。
林望舒目光扫过叶均秋,就见往日的吊儿郎当全都没了,他就那么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的陆殿卿。
她扬眉,心中暗笑,想着估计这下子遭受打击了。
以为自己在一群同学中多优秀,现在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了吧,想和我家陆殿卿较真,你还差远了。
陆殿卿解答完问题后,那位工作人员就开始放映电影了,是国外的电影,莎士比亚作品改编的,不会没有字幕,只能干听。
陆殿卿便道:“如果有同学听着困难也没关系,可以看看画面,猜测一下意思。”
叶均秋瞥了一眼陆殿卿,很有些被侮辱到的意思。
陆殿卿注意到了,便道:“如果有同学英语比较优秀,可以大致给大家解释一下意思,互相帮助。我和你们小林老师还有些事,就不打搅了,等电影放映完,我再回来,同学们可以随便点。”
他这一说,大家忙道:“小林老师再见,小林师公再见。”
陆殿卿便带着林望舒走出了小礼堂。
林望舒忍不住笑:“你今天竟然成师公了!”
陆殿卿:“我有点不适应,不过也还好,这群学生确实看着挺调皮的。”
林望舒:“其实也还好,我觉得他们挺懂事的。”
陆殿卿:“让我想起你上学那会。”
林望舒:“我那时候可比他们强多了。”
陆殿卿看了她一眼,怕她恼,也就没提:“你要吃点东西吗?”
林望舒:“不用。”
陆殿卿:“我还有一份材料要写,要不你先回去和大家看电影吧?”
林望舒笑看着陆殿卿。
陆殿卿:“嗯?”
林望舒:“你把我叫出来,就是想让我陪着你,不要装了。”
陆殿卿扬眉,眸中泛起笑意:“去我办公室吧,我写材料,给你找本书看?”
当下陆殿卿带着林望舒下了楼,之后过去了一旁的走廊,就来到了一处办公室,这办公室不小,里面有四五个人在办公。
陆殿卿一推门进去,办公室里好几个马上好奇地看过来。
陆殿卿便给大家介绍了下林望舒,林望舒大方地和他同事打了招呼。
大家见她丝毫没有扭捏的意思,也就随意起来,开玩笑说:“之前殿卿的婚礼,我们在值班,没时间去,现在总算见到庐山真面目了,比照片上还漂亮。”
“我们还纳闷呢,殿卿可是从来对谈对象没兴趣,怎么突然就结婚了,原来找了这么优秀的女同志。”
陆殿卿被他们打趣得有些无奈:“大家是不是都不忙?要不帮我把这份材料写好了吧,正好我可以腾出时间陪我爱人到处逛逛?”
大家一听,纷纷表示:“我们挺忙的!”
大家赶紧各自干活,陆殿卿拿来一把椅子,让林望舒在自己办公桌上看书,他自己准备写他的材料。
林望舒好奇地打量他的办公桌,很规整整齐,一尘不染,这一看就是他的风格。
她的目光很快留意到办公桌上的相框,是他们的结婚照,她都不知道原来他拿了一个摆在这里。
她便笑了,用眼神示意他。
他明白她的意思,冲她笑了下。
办公室里还有好几个同事,这么悄悄地对视笑一下,都觉得脸红心跳。
她便低下头,让自己看书,不过偶尔间,还是忍不住抬头,打量下工作中的他,打量一下他的书桌。
她会觉得,这是世上另一个形态存在着的他。
过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林望舒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时候陆殿卿的工作也做完了,他带着她过去了小礼堂,又陪着她把巧克力分给了大家。
现在市面上其实也有巧克力,不过不叫巧克力,叫朱古力,那种朱古力比起现在这种国外的巧克力,自然差远了。
口味包装各方面都不是一个档次的。
大家拿到后,也都很稀罕,打开那精美的包装纸尝了一下,赞不绝口,喜欢得要命。
这时工作人员开始收拾了,林望舒带着学生一起将折椅返回原处,放好了,之后又和陆殿卿一起,去别处参观了下,这才将学生们送出去。
送走后,也差不多到了中午,陆殿卿便带着林望舒去单位食堂吃饭。
他们的食堂是红木格子窗户的,看上去很中式风格的讲究,因为偶尔会招待外宾的关系,食堂里的菜谱看上去很丰盛,不过实际上并没那么多,那些菜谱只有特别时候才会派上用场。
好在里面的黄牛肉不错,很有嚼劲,还有一个叫奶油菜花的,中西结合,挺有意思的。
陆殿卿解释道:“到了冬天,我们单位会开着吉普车出去打黄牛,拉回来放冷库里慢慢吃,不过这个时候都快吃光了。”
吃饭时候,也遇到好几个认识陆殿卿的同事,大家都好奇地看过来,陆殿卿也就给大家介绍,林望舒感觉自己这一顿饭,一直在被围观。
最后还遇到了陆殿卿的堂兄,林望舒隐约记得婚礼上见过,当时这堂兄跑前跑后帮了不少忙。
堂兄过来打了个招呼,笑着打趣:“殿卿自从结婚后,我都要不认识了。”
陆殿卿淡淡地瞥了一眼堂兄:“三哥,我怎么记得你工作挺忙的?”
堂兄笑了:“对,我忙,我先忙去了。”
等吃完饭,他带着她四处走动转转。
林望舒忍不住说:“我看你在单位人缘还挺好的。”
陆殿卿:“还好。”
林望舒却想起来他之前说的,便想了想,他的衣服确实比他同事身上穿的要讲究很多,一看就是手工定制的,西装这种东西,贵的便宜的穿在身上真是一目了然的差别。
他说他以前把外汇券给同事用,还说会借衣服给需要的同事穿。
他人缘不好才怪呢,再说他还有家里的背景呢。
陆殿卿看了她一眼,笑了,他知道她在想什么,便解释说:“正因为我爷爷和我父亲在那个位置上,所以我更要留心,处处谨慎,不敢有丝毫差池。”
林望舒想想也对:“因为你的一言一行,不仅是你自己,还代表着家族的形象。”
陆殿卿:“可以这么说,甚至一些提拔的机会,我都优先别人了,不过这也没什么,我的同事比我更需要升职,也更需要级别提升后的涨薪。再说本来我的机会就比他们多,路子也更宽广,我不必和他们争那些。”
林望舒听着,却是明白,他的机会确实比别人多,不说别的,就按照正常发展,接下来的一年多,他得到的机遇几乎是别人一生都不可能得到的,甚至是可以在晚年放在回忆录里的。
这一切源于他的优秀,但也源于他的父辈给他带来的机会。
她想起上辈子那个陆殿卿,忍不住问:“陆殿卿,那你有没有觉得累过?”
陆殿卿:“累?”
林望舒:“从小背负着家族的责任,在我们到处瞎玩的时候,你需要学几门外语,需要接受训练,还要学各种我知道不知道的知识。”
陆殿卿听了,神情略顿了下,不过他很快笑了,道:“也许曾经有过,不过熬一熬也就过去了,我现在做的事,也有不愉快,但总体我自己很喜欢。”
说着,他望向林望舒:“你现在当老师,费了多少心,但我看你也很喜欢。”
林望舒笑道:“这群学生还挺好玩的。”
陆殿卿想起来叶均秋:“那个叶均秋,是个聪明人,不过心思太多了。”
林望舒:“所以提点一下也是好的,至于将来怎么样,那是他自己的造化了。”
陆殿卿颔首:“是,你既然当了这个老师,但求无愧于心吧。”
一时倒是想起另一桩事:“我最近不是和教育部接洽吗,听说一个消息,最近各大高校知名教授和专家被召集到北京开会,听说就是专门研究放开高考的事,而且这次的放开,不光是应届生,往届生和社会人员也能参加。”
林望舒一听,惊喜不已:“果然!”
陆殿卿:“既然在研究了,那应该是大势所趋,早晚总会有的,所以你现在好好学,一定会有机会的。”
林望舒:“好!”
虽然她知道未来的趋势,但谁知道呢,万一呢,人生都会有改变的,比如她现在不是已经和上辈子完全不一样了。
所以难免有些担心。
可现在听陆殿卿这么说了,她知道,一样的,完全一样的!
第68章 (被偷)
这一天,林望舒提了自家的三洋收录机,带到了学校,想着课间的时候就给学生放英语,她已经准备好了磁带,有英文歌曲,也有英文的小说朗读,这都是让陆殿卿帮忙收集的听力资料。
到了办公室后,办公室里同事看到了,都围过来看了一番。
收录机可是个稀罕物件,特别是林望舒这个是三洋的,日本进口的,那更是少见。
大家围着说什么的都有,这其中不免感慨说:“你说你这么金贵的东西,拿到班级里,万一给学生弄坏了呢!”
也有人道:“真犯不着,费那么多心思干嘛,最后还不是就那样。”
陈志明拿着他那新加坡带回来的保温杯,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说得可不就是,学了也没什么用,等去工厂里干几年,也就忘个精光了。”
对于这种话,林望舒也就没太理会,反正管别人做什么,自己该干嘛干嘛就是了。
偏偏旁边陈秀越突然道:“小林老师可是勤快人,不光给学生学,自己也学呢,你说小林老师该不会是想着回头也教数理化吧!”
大家听闻,也都打趣起来,林望舒便干脆道:“对,我想着万一英语不能教了,我教数理化,总之人得有个真本事,多学了总不至于吃亏!”
她大方承认,别人反倒是没什么可说的,笑着鼓励道:“说得对,小林老师真是多才多艺,回头能把咱们学校这一担子事挑起来了!”
对于大家的恭维,林望舒笑笑而已,谁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这时候已经到了上课时候,她提着收录机过去了教室里,学生们一见,自然是稀罕,就有人上前要摸,被冯秀荷赶紧管住:“不能乱摸,万一摸坏了呢!”
林望舒知道冯秀荷细心,便把这收录机怎么用教给她,让她课间的时候放给大家听。
“先放教室里窗台上,等放学时候我来拿,秀荷你来管理,课间的时候记得锁住门。”
冯秀荷脸上特光荣:“老师,我知道了,保证完成任务!”
有了这么一个收录机,课间的时候,或者中午吃饭的时候,大家都可以顺便听听英文歌,跟着哼唱,这样听多了,自然也就有感觉了。
毕竟英语这种事,最要紧的还是要有学习环境。
那收录机到底是比较珍贵,晚上肯定不敢放在学校里,只能放学时候拎着回家,这自然是多添了许多辛苦。
班级里同学看不过去,便说要陪着林望舒回家,帮她拎着回去,她自然拒绝了,其实也并不沉,根本犯不着。
自从上次看了外国电影后,这群学生大受震撼,开始努力学习了,不光是努力学英语,其它科目也开始用功了,这让她已经很欣慰了。
她重活一辈子,知道一些未来的事,但她也是一个俗气的普通人,没什么大志向,只想着享受这辈子。
但是在享受人生之余,如果能给这些孩子指一条路,哪怕只能改变一个孩子的命运,她觉得,也就够本了。
林望舒拎着收录机,吭哧吭哧地回到家,就见陆殿卿已经到家,竟然做好饭了。
她把收录机放回了客厅,之后道:“我这收录机可受欢迎了,就是每天都得提着去学校。”
陆殿卿:“那你干脆放学校就是了,何必这么费劲。”
林望舒:“万一遇到贼呢,这可是金贵东西!再说也不是特别沉,我看什刹海天天一群小青年提着去跳舞呢!”
陆殿卿听了,也就没说什么,他并不是太在意这么一个收录机,不过到底是为了结婚花心思买的,自然要比其它物件多几分珍惜。
林望舒:“你说我们学校也真是的,堂堂外国语学院附属中学,竟然连正经视听资料都没有,也怪不得他们学不好英语,条件太差,上面也不重视!”
陆殿卿:“那等下次我见到教育部的同志,给他们提提建议。”
林望舒看了他一眼:“你可别,我就随口说说。”
陆殿卿:“上次和他们聊,也提起来现在要加大培养人才的力度,培养外语更是重中之重,他们应该也需要这方面的建议和提醒。”
林望舒洗了洗手,准备吃饭,陆殿卿却道:“今天我下班,看到正德和你表妹关珠清从胡同里出来,肩并肩,看来他们真的在谈对象了。”
这年代,大街上男女走路,如果距离不超过一米,那基本上就是在谈了。
林望舒:“他们两个还真成了,这叫什么事……”
林望舒却在琢磨这个事:“雷正德是不是故意的,他找谁不好,非找我表妹,这是故意膈应我吗?”
陆殿卿:“这倒不必多想,我觉得他也是成年人了,不可能把自己的婚姻当儿戏,可能确实觉得不错?”
林望舒听这话,也就不提了,不过难免想想。
如果说雷正德故意的,说实话那显得她自作多情了,但怎么就这么巧呢?还是说,是关珠清早就羡慕她这个“有钱对象”,知道自己这里没成,她赶紧贴上去?
到底是自己的亲戚,至少在雷家那里,是自己的亲戚,就这么往上贴,她也觉得寒碜。
陆殿卿自然感觉出来了:“这事可能是关珠清那边起的头,雷正德也就是借坡下驴,可能也有点故意的,不过这点小心思,我们犯不着管,他的事,自然有他家里管,他愿意娶进门,那是他们家的事。”
林望舒:“嗯,我知道,随他们去吧。”
陆殿卿:“你最近复习得怎么样?”
林望舒:“还行,往年习题我都做了一遍,有些不会的自己也慢慢琢磨出来了。”
陆殿卿:“我最近从教育部的朋友那里拿到一些资料,也未必就有用,你回头看看。”
林望舒:“那敢情好,赶紧给我。”陆殿卿:“吃了饭给你,就在我包里。”
陆殿卿:“明天我可能下班也早,到时候接你去。”
林望舒笑了:“行啊,我看我们学校旁边开了一家炸面酱店,我想去吃!”
陆殿卿看她笑着的样子,温声道:“明天我接了你一起去吃。”
陆殿卿找的这份资料还真不错,对于林望舒来说,是大有助益,她喜出望外,想着最近他和教育部的同志接触多,果然薅到一些好东西。
她又想着,回头可以把这些分享给她的学生们,当然了,现在不行。
现在分享,他们未必当好东西,而且也太扎眼,还是等以后高考的消息出来再说。
这天吃过午饭,她去班级巡逻了一圈,照例回到办公室里苦啃她的学习资料,做了几页题后,正打算歇歇,就见陈爱国匆忙跑来了。
他气喘吁吁的:“小林老师,不好了!”
林望舒从那密密麻麻的公式计算中抬起头:“怎么了?”
陈爱国:“小林老师,咱们的收录机不见了!”
林望舒:“不见了?”
陈爱国:“对,今天我们下课后,大家干嘛的都有,没人注意,但教室里按说也没断人,结果课前打算打开听听的时候,就不见了!窗户开着,估计是从窗户偷拿走的!”
林望舒起身:“你不要慌,我现在马上找校长,封闭校门,对方虽然偷了,但应该还没出学校,肯定跑不了。”
陈爱国:“好好好!”
办公室里还有其它同事,一听,也都替她着急,说是可以去公安局报警。
林望舒先去找了王校长,王校长一听也唬了一跳。
林望舒便让他赶紧找人,关了学校大门,同时找了几个学生,守在各处墙角,免得对方拎着收录机从墙头爬出去。
做好布置后,她便松了口气,反正不会丢就是了。
这时候王校长也行动起来,各位老师更是精神了。
整天没事干,总算有一桩大事了,都开始挽起袖子说要捉贼,比林望舒还积极。
林望舒先跑过去教室看了看,一群同学都闹腾着,在窗户后面找脚印,冯秀荷看到林望舒,一下子哭起来:“小林老师,我对不起你!我竟然没看住,我,我就是上个厕所,我没想到教室里那么多人竟然丢了!”
不光是她,其它人也都愧疚得很。
林望舒:“放心好了,我觉得丢不了,那么大一个东西呢,再说那贼肯定没跑出去,咱好好找,肯定能抓住!大家一块儿捉贼!”
她这一说,大家都打起精神来准备捉贼,叶均秋过来,组织着大家,分开行动,各自搜罗。
这时候几个老师也都到了,大家一起行动,这么找着时,有老师就皱眉:“小林老师,你说你也真是的,那么贵重的,你就随便往学校带,这万一丢了,多可惜啊!”
她这么一说,大家七嘴八舌的,自然说什么的都有,反正都觉得林望舒这事本来办得就有问题,甚至还有人私底下可能觉得,谁让你爱显摆,太事儿了,看看现在果然出事了吧。
林望舒也没理会,她觉得是能找回来的,万一找不回来,那也没法,大不了她每个月的零花钱不花了,攒着,攒出来一台收录机。
眼看着快到放学时候了,还没见踪影,大家伙都开始担心起来,老师们也都惋惜,觉得怕是找不到了,说不定那贼早跑了。
林望舒难免也有些担心,谁知道这时候,陈爱国跑来了:“老师,逮住了!逮住贼了!”
大家顿时精神为之一振,赶紧跟着陈爱国去看。
原来学校西边一片杨树林,那偷了收录机的贼见逃不出学校,就躲在杨树林里。
陈爱国:“是李红柱,是他偷的!”
李红柱?
林望舒倒是有些印象,就是之前对着自己吹口哨的混混,一时也是气恼,随着大家跑过去。
过去的时候,收录机已经被冯秀荷紧紧地抱在怀里了,而李红柱正被叶均秋牢牢地反锁着两手按在那里。
刚才应该是打过,李红柱鼻青脸肿的。
林望舒一来,叶均秋便说:“小林老师,你看怎么处理?”
其它老师都来了,大家都七嘴八舌地说:“这孩子竟然敢偷收录机,这么贵重的也敢偷,肯定得扭送公安局!”
王校长从旁抬了抬眼镜,犹豫着说:“那就送公安局吧,不知道现在公安局下班了吗?”
李红柱听到送公安局,挣扎了一下,不过被叶均秋越发使劲按着,把他的脸都按在了地上。
林望舒看到,他的脸已经贴在地上,沾了土和枯叶,侧脸那里也有了擦伤,正渗出血来,血混着泥黏在他脸上。
旁边几个学生也都气得够呛,有人已经伸腿去踢李红柱,李红柱便发出“哎呦”惨叫。
林望舒:“李红柱,你为什么要偷我们的收录机?”
李红柱硬着声音说:“老子偷就偷了,能怎么着!”
王校长叹气:“你说这学生,到了这个时候还嘴倔!”
林望舒:“那就送公安局吧。”
叶均秋:“行,那我们几个学生押着,再请一个老师陪着我们,一起过去公安局。”
当下几个人把李红柱拉起来,李红柱也不反抗了,就像一条死狗一样被拽起。
大家冲着他“呸”了好几声,还有的人趁机再踢他几脚。
林望舒看着这一幕,想起自己二哥来。
二哥当初被人家公安局逮住抓起来,就像一条死狗一样被人拽着。
她犹豫了下,到底是回过身,问王校长:“王校长,他几年级,多大了?”
王校长:“才高一,十七岁,你说现在的孩子,不像样,不像样啊!”
十七岁,生于六十年代初,上学时候,学校就乱糟糟的了,当时的情况,能学出什么好来。
王校长叹息:“这孩子啊!”
林望舒:“王校长,我看学生年纪还小,要不要把他家长叫来?再说天晚了,今天派出所可能已经下班了,我们可以等明天。”
王校长神色一动,看着林望舒,干笑了声:“小林老师,你说得也有道理,那就先缓缓。”
林望舒没异议,王校长当即赶紧让人通知他家长。
这边林望舒提着收录机,放回了办公室,而李红柱则被关到了一处角落的办公室里,上了锁。
回到自己办公室后,几个老师都七嘴八舌的:“这孩子教不好了,听说爸早没了,家里就一个妈。”
还有人道:“整天偷鸡摸狗的,在街上胡混,也不好好学,现在就是混着等毕业了,这种孩子,怎么着都是一个没出息!”
林望舒听着,也没说什么。
其实收录机没被偷走,也算是万幸,这个李红柱确实应该得到教训,但是她并不想因此毁了这个人一辈子。
说到底还是一个学生。
这时候,差不多到了下班时候,大家都要走了,冯秀荷叶均秋几个过来找她,问事情怎么处置。
林望舒:“他妈还没来吗?”
冯秀荷皱眉:“据说他妈在工厂里加班,工厂大门关着,已经让人通知了,但一时半会没赶过来。”
林望舒便和王校长商量了下,商量的结果是,先再等等,如果他妈不来,或者他妈也管不了,那就在收发室关一夜,明天把他送到公安局去。
王校长又安排了学校的看门大爷一起守着,林望舒班级里几个学生也都自告奋勇要先看着。
左右林望舒也没什么事,便在那里看书学习,冯秀荷陈爱国和叶均秋也都在那里等着,看她竟然一直学习,难免好奇,她便推说自己就是没事学学。
她说这话的时候,叶均秋多看了她一眼,她也没太理会。
冯秀荷好奇地看她的书,见她笔记本上满满当当都是字,不免惊叹:“老师你可真用心!”
林望舒笑笑:“学了总比不学强。”
她也没指望别的,反正潜移默化,希望这群孩子学好吧。
正说着,就听到外面有哭喊声,还有脚步声,紧接着,王校长急匆匆过来了:“小林老师,李红柱妈妈来了,你过去见见?”
林望舒点头,当下和几个学生一起过去。
结果到了传达室,就见一个穿着旧蓝布褂子的中年女人,正气急败坏地扇着李红柱,一巴掌一巴掌的:“你这兔崽子,我这里辛辛苦苦熬夜没命地干,你给我在外面做贼当小偷!你还要不要脸,说,你还要不要脸!”
她一巴掌一巴掌狠狠地扇下去,李红柱倔着性子,也不吭声,也不躲,就那么任凭她打。
大家都有些看傻了,面面相觑。
那女人见到林望舒等过来,连忙转身赔笑:“老师,您是老师吧,这孩子他不懂事,可对不住你了,他偷了什么,我,我赔给你……”
李红柱咬牙:“我去公安局坐牢!”
那女人一回身,又是一巴掌扇过去。
当着所有人的面,“啪”的一声,脆响脆响的。
林望舒看这情景,有些不忍心,便忙将李红柱妈拉到一旁:“姐,您先别打了,孩子肯定做错了,该怎么着怎么着,也这么大人了,别当这么多人面打他。”
李红柱妈气得要命:“他做贼,他竟然给我做贼!”
李红柱低吼:“我做贼怎么了,我做贼我进公安局,用不着你管!”
李红柱妈一听,手都在打颤,差点直接栽那里,大家都赶紧劝,现场乱糟糟的。
林望舒看着这情景,叹了口气,对王校长说:“我想单独和李红柱说几句话,可以吗?”
王校长:“那,也行……”
于是大家伙将李红柱妈带到一旁办公室里劝着,林望舒进了保安室,之后关上了门。
李红柱冷冷地盯着林望舒:“你来做什么,我当了贼,你们把我送公安局啊,我至于怕你们吗?喊我妈来打我算什么好汉!”
林望舒笑了下:“这不是打算先让你妈打你一顿,再把你送公安局吗,你急什么?”
李红柱冷哼一声,扭过脸去。
林望舒:“不过在把你送到公安局前,我想给你讲一个故事。”
李红柱:“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听你讲故事?”
林望舒:“你可以听听,反正你不听,也没什么事。”
李红柱不屑地扭脸。
林望舒也不管他,就坐下来,开始讲那个故事。
那是自己哥哥上辈子的故事,曾经意气风发的年少时光,为所欲为的青年时代,最后关押在铁窗里,离婚的妻子,失去父母的儿女,以及憔悴沧桑的母亲。
最开始李红柱根本不屑听,后来他的耳朵动了动,微微朝林望舒的方向侧了侧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