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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殿卿收敛了情绪,正色道:“我先给你看看字。”

  林望舒:“给。”

  陆殿卿从旁拿起来帆布袋子,打开。

  就见他先取出来一个密封纸包装的袋子,上面印着一行红字“医用无菌手套”,他撕开纸袋子,取出来手套,之后套在了手上,那半透明的手套下,修长有力的指骨清晰地透出来。

  之后,他拿着那副画,放在了窗前的桌子上,拿起了一个放大镜模样的东西,俯首仔细地研究。

  林望舒好奇地看着,就见他微微抿着唇,眉眼专注而认真。

  这个时候,她当然不敢吭声,呼吸都尽量放平,怕打扰他。

  陆殿卿之后放下镜子,小心地拿起来,对着阳光看了半响,最后,终于放下,回首看着她。

  林望舒心跳加速,不知道是因为陆殿卿的注视,还是因为等待的那个结果。

  陆殿卿终于缓缓地道:“还可以。”

  林望舒:“还可以?这是什么意思?”

  陆殿卿:“应该是唐朝临的。”

  林望舒惊喜:“你确定?”

  自己哥哥说是真的,她还是怕没谱,现在陆殿卿也这么说,她已经基本确定了。

  陆殿卿却道:“这个字帖很容易看走眼,一般字画要想做伪,最难的在于用纸,纸处理不好,一眼便可鉴伪。但是这个字帖,用的是绢,而且是双丝绢,这种绢在古代颇为罕见,一般民间极少,多用于皇家,流传到现在的更少了,搁如今的行市里,没见过的,就容易看走眼。”

  他望向林望舒:“所以你才捡了这个漏。”

  林望舒噗地一声笑了:“我知道了,那个卖给我的,一定以为这是作假的,他没认出来!”

  陆殿卿:“大概吧,这一行水深,常年打鹰也有被鹰啄眼的时候,这幅字帖,是王羲之的草书,这是平安帖的前四十三个字,至于年代,应该是唐朝宫廷临摹品,不过具体出自何人之手,也不好下论定了。”

  林望舒听这个,心里落了定,激动地道:“那这个——”

  陆殿卿仔细地重新将这卷轴收好了,之后才道:“先放起来吧,谁也不要提,仔细收着,不要毛手毛脚拿出来看,就当没有这回事。”

  林望舒猛点头:“好好好!”

  她心里还是有些激动,自己竟然真的捡着了,要知道,这幅平安帖后来可是卖出来一个很好的价格,那就是雷正德起家的根本。

  就算这样,当时陆殿卿还曾经劝雷正德不要卖,说可以留留,事实证明,雷正德后来也后悔了,他越想越觉得亏。

  她便想着,如果自己将来不缺钱,还是不要卖了,这个很难得,值得保存一生,可以留给她的孩子当传家宝!

  她这里激动着,看陆殿卿依然是四平八稳的,不由好奇:“陆殿卿,你家是不是挺多这种字画的?你是不是看着一点不稀罕了?”

  陆殿卿瞥她一眼:“瞎说什么,我还能一屋子王羲之不成?”

  林望舒:“我就大概这意思嘛,我感觉你家估计藏了不少好东西!”

  有相当一部分,肯定之前主动被抄了,但后来还回来很多,还有一些,他家估计是私底下藏着没被发现的——林望舒这么暗暗地猜。

  陆殿卿:“是有一些收藏,不过那是我太爷爷的,现在应该是我爷爷收着,也不是我的。”

  林望舒:“没区别,就是你家的,怪不得你这么冷静,我就不一样,我想到这个的价值,实在是想跳起来!”

  说着,她突然想笑,开怀大笑。

  陆殿卿看她那样,也就笑了:“这个确实是捡漏了,撞大运了,当然也可以说你眼力好——”

  他笑道:“如果是我,我也应该会跳起来。”

  林望舒:“可是我们现在不是领证了吗,我们是夫妻,我的就是你的,现在也等于你捡漏了一半!”

  陆殿卿因为她的某个字眼,眸间顿时泛起暖意,笑着不说话。

  林望舒下一句却道:“陆殿卿,你不是说如果是你,你也应该会跳起来吗,你现在给我跳一个看看吧!”

  陆殿卿挑眉:“你能少给我挖坑吗?”

  林望舒继续怂恿:“你只能拥有一半,可以来一个单腿蹦!”

  陆殿卿看她眼睛晶亮,无奈笑道:“你是不是非看我耍猴?”

  林望舒笑:“那就不跳好了!我只是高兴嘛!”

  她声音软软的,倒是听得陆殿卿心软,会忍不住对她更纵容一些。

  明明有时候会被她气到,但还是喜欢得很。

  当下又给她泡了茶来喝:“你尝尝这个茶,上个月我爷爷给我的。”

  那自然是上等好茶,果然比她之前塞给他的云南茶饼不知道好了多少,林望舒慢悠悠地喝着,看着墙上:“那幅字谁写的啊?”

  陆殿卿:“我。”

  林望舒有些惊讶:“陆希霖是谁?”

  陆殿卿淡声道:“你知道,我的名字是我太爷爷给我起的。”

  林望舒:“嗯?然后?”

  他的名字确实充满了旧派文人气息,比她的名字还封建老气。

  陆殿卿咳了下:“我既然有名,那当然得有个字……”

  林望舒倏地笑出来:“所以这是你的字?”

  陆殿卿点头:“对,这是我的字,这个一般用不上,派出所又不登记这个,所以我都是写字画画的时候会落款,家里人自己看看。”

  林望舒恍然:“估计我是哪里见过吧,怪不得觉得有些眼熟。”

  陆殿卿微怔了下,却没说什么。

  当年,他给她写信,为了避开审查,也为了避免后续麻烦,信封上没写名,用的是他的字。

  其实这本来也没什么,那个时候他和家人通信也会落款陆希霖这三个字。

  她就算不知道他的字,打开后看看也就明白是他了。

  可谁知道,就是那么不幸运,恰好赶上那一年暴雨成灾,形成了泥石流,他们知青全都出去抗洪救灾,回来后,那封信也被淹了,收件人是看不清了,只知道是写给女知青宿舍的。

  那封信拿去女宿舍问了一遍,没有人认识陆希霖,也就搁置在角落里。

  就这么在角落里尘封了四年多,一直到前几个月,一位下乡的老教师写信,需要信封。这年月大家都节俭,信封一般都是用过后拆开,翻过来,重新粘好再用一次。

  老教师实在没得用,便翻箱倒柜,竟然从角落里找到了那封被风干后泛着黄的信,看到了他四年多前的文字。

  老教师也知道林望舒的情况,看到后唏嘘不已,只是那个时候,那封信中的话,却是不好再给林望舒看了。

  叹息之余,便把这封信寄回给他,又给他说明了这些年的种种情况。

  收到那封信的时候,他已经知道,她和雷正德在一起,要双双回来北京了。

  这些事,他埋在心里,便永远不会给她说。

  说了也于事无补,不过徒增她的遗憾罢了。

  现在她开开心心和自己在一起,这样就很好了。

第42章 (我宁愿你永远不懂这些)

  林望舒将那副绢画小心翼翼地拿回家,又找了一个盒子来仔细装好,最后把盒子放在箱子里头,箱子上面放了衣服,这才算稍微放心。

  她想着,就好好留着吧,留时候越长了,这个越值钱,乱世黄金,盛世古董,以后国家发展了,大家伙日子越来越好,古董字画什么的就特别值钱了。

  这么安放好了后,她想起陆殿卿,想着他对自己实在是好,是花了大心思来对自己好。

  而她自然感觉到了,心里也是暖暖的,喜欢得很。

  本来她的人生理想是走进大学校园,无拘无束地享受年轻时光,再找一个各方面条件优越的大学生轰轰烈烈谈对象,现在还没进大学,就被拴住了。

  不过也没什么好后悔的。

  她想象着凭着自己现在提前复习,一般大学应该大有希望吧?考上的话,可以平时住宿舍,周末就回家和陆殿卿厮混,享受美好的婚姻生活。

  只周末回家会不会太少了……那就不住宿,晚上回家?

  林望舒瞎想一番,竟然想得脸红耳赤,只好捏了自己一把,让自己清醒,别做梦了。

  她今天先在家沉下心来学习,明天得再跑一趟,看看自己哥哥申诉信的事,催催问问,然后再去一趟学校,办理自己入职的手续。

  晚上时候,关彧馨回来,问起林望舒去量尺寸的事,倒是很满意:“福瑞祥的衣服好,去那里订做的衣服可以穿很多年。”

  林望舒:“对,我也这么想的,所以我订做的款式都比较简单大方,也没什么特殊花样,这样才能经得起造,以后便是世道变了,也能穿。”

  关彧馨深以为然,又提起自己年轻时候订做的旗袍:“可惜了,都不敢拿出来,当时一把火给我烧了!还是胆小,怕出事,如果当时胆子够,偷偷藏起来,现在估计也不少钱呢!”

  林大靖听了,道:“你要是喜欢,就再去订做一身就是了。”

  关彧馨:“我一把年纪了,订做什么,再说身段不一样了,穿上也不好看,白白糟蹋好东西。”

  林大靖便不吭声了,低头继续拿着火筷子捅开了炉子,把里面的煤渣子掏出来。

  林望舒:“妈,爸这么说也是疼你,想着让你高兴,不在乎那点钱,就想让你舒坦!”

  关彧馨想想,噗嗤笑了,看了一眼林大靖:“屁,就瞎想呢!”

  不过脸色终究和缓了许多,也带了笑。

  林大靖听到女儿的话,抬头:“你妈是早些年好日子过惯了的,太抠抠搜搜也憋屈。”

  林望舒:“我觉得爸说得对,该吃吃,该喝喝,你们辛苦一辈子,现在条件好了,凭什么不享受?”

  她又道:“爸,你也别太省着,你看今天,陆殿卿给你们买了这么多精致的点心果子,都是我们平时很少见到的,你们想吃就吃。我以后也挣钱了,现在我们兄妹三个都能有收入,可不是你们享福的时候了?”

  一时林望舒又把学校录取的事说了,一家子都惊喜不已,赞叹连连,觉得女儿实在是能耐了,长本事了。

  林望舒便提起来:“现在我大哥就使劲把宁苹塞进去吧,能塞进去,她好歹也有一份工作,至于户口,看将来,慢慢混着,总归有机会。”

  关彧馨:“这也没什么,以后找个北京人,户口还不好说,总能落下!”

  当下一家子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恰好林观海回来了,听着这个,道:“其实要想把宁苹塞进去,那就简单了,不走编制,上面的人点头就行。这样吧,宁苹,明天你跟着我去一趟单位,我带着你问问情况。”

  宁苹听着,脸都红了,忙点头:“好,好,那我明天跟着过去。”

  商量了半天,关彧馨又提起来陆殿卿:“这两天咱家纱窗也换了,回头看看,得买点好茶叶,再买一套好茶具,人家来了,总得请人家喝口茶,装装门面吧。”

  旁边林观海说:“茶叶我想办法吧,茶具的话,有之前听轩淘换的那一套紫砂的,我看着倒也能上台面。”

  关彧馨:“行,赶明儿你找出来,洗干净了准备着。”

  吃过饭后,林望舒回屋,琢磨着自己爸妈。

  她想,爸爸不善言辞,其实对妈妈却是很疼的。这种疼,也许是因为怜惜自己往日的大小姐沦落到了这个地步,也许是因为夫妻的爱,不过不管怎么样,都是疼爱的,哪怕家里日子也说不上多好,其实也在竭尽全力想给她最好的。

  第二天,林望舒一早过去了中组部,想着催问下自己的申诉信问题,结果到了那里一问负责人:“你哥哥的案子,我们已经在查了,这个事当时确实儿戏了,我们正在调这方面的资料,也派了人去查当年的档案。你呢,回去也让当事人过来一趟,需要配合我们做调查。”

  林望舒一听,喜上心头,她知道自己哥哥这个案子按照正常估计得拖沓到明年了,毕竟不是什么大案子,没想到现在就有眉目了!

  如果已经开始调查的话,按照流程,也就两三个月,估计就能彻底把事情给办妥了!

  等自己哥哥案子给洗清了,那就赶紧催着,让他找一个安分工作好好干,以后还用愁吗?

  一时林望舒自然是千恩万谢,又把一些缺少的信息给人家补充了,说好了赶紧通知自己哥哥回来,配合调查。

  因为这一桩,她自然是喜上眉梢,走路也轻快起来。

  谁知道一进胡同,就恰好见雷正德正蹲在自家大杂院门口,看上去一脸苦恼。

  她莫名,视而不见,打算进家。

  雷正德猛地看到她,忙起身:“望舒,望舒。”

  林望舒:“你又干嘛?”

  雷正德:“我弄到了红塔礼堂的票,你要吗?我费了老大劲儿弄到的!这个特别难,这次是外国音乐家过来开独奏会,我求爷爷告奶奶才弄到两张,我带你去红塔礼堂听音乐!”

  红塔礼堂那是好地方,在三里河一代,四部一会的建筑群就在那里,红塔礼堂以前就叫计委礼堂,还是后来改叫红塔礼堂的。不过即使这样,在老百姓眼里,那也是鼎鼎大名的礼堂。

  说直白点,在老百姓眼里,那里不是北京,那里是国家。

  红塔礼堂放映的电影,就是国内最新最时尚,甚至外面不会公开反映的,那就是头一水儿的,那个说起来就是“内部片”,是身份的象征,一般人搞到一张票都能得意忘形,看一场电影足足可以向亲朋好友显摆半天的。

  再退一步说,拿着那票去礼堂外面倒卖,一张票挣块八毛都不是事,别人还得求着你买呢!

  所以雷正德看着林望舒,眼中甚至有些得意。

  林望舒好笑,目光淡淡扫过他,道:“你留着自个儿看去吧,我们平头老百姓,可没那眼福。”

  雷正德有些急:“望舒,你不知道,这次可不一样,可不是一般电影!是国外一位知名的小提琴家过来中国演出,这可是头一次,很少见,这次的票不知道多少人都在托关系找路子,我能弄到两张票,我可真是使出吃奶的劲儿了,我这还不是为了让你高兴!”

  林望舒:“可我不高兴啊!”

  雷正德咬牙:“你到底怎么了?”

  林望舒:“我们不是分手了吗?你弄到票和我有什么关系。”

  雷正德有些挫败地道:“我到底做什么,才能满足你?”

  林望舒:“其实我也纳闷,我到底做什么,你才能知道,我们真的不可能了。”

  雷正德苦笑连连:“林望舒,别疯了,咱俩都谈了,四邻八舍都知道,我就算是为你负责,我也肯定向你提亲!”

  林望舒听了,一口气没缓过来:“提亲?你是不是梦游呢?”

  雷正德望着林望舒,咬牙:“望舒,过去一些事,我可能确实顾虑不周到。那次殿卿说起你们胡同的传闻,我就明白了。以后,我可不能让你那么难堪,望舒,你等等就知道了!”

  林望舒此时听到陆殿卿这三个字,只觉得非常嘲讽可笑。

  她笑了笑,道:“雷正德,我好像告诉过你,其实我已经领证了。”

  雷正德一只脚跨上了单车:“放心,我肯定和你结婚。”

  林望舒:“你竟然还和我提陆殿卿,我就是和陆——

  然而,雷正德话听到一半,人一蹬车子,已经跑了。

  跑了……

  林望舒沉默地看着他飞速滚动的自行车后轮,心想这人性子这么急,是急着投胎吗?

  她正想着,那边关珠清却冒出来了,怯生生地说:“姐,你还和他纠缠着呢,不是说分了吗?”

  林望舒:“是分了,但这不是还没分利索嘛?”

  神经病的思维,有时候普通人挺难理解的,雷正德本来就是一个牛皮糖,那缠劲儿一般人想都想不到。

  上辈子,为了她要离婚,他甚至在家里乱砸乱打犯神经病,差点直接送去六院。

  关珠清便咬唇,犹豫着说:“红塔礼堂呢……一般人想去都去不成。”

  林望舒一听,愣了下,之后好笑地看向关珠清。

  她上辈子和雷正德结婚后,关珠清时不时过来找自己,她早就觉得不对,总觉得她和雷正德眉来眼去的,敢情竟然是真的?

  可真不要脸,这还惦记上了。

  从什么时候?从误以为香椿芽是雷正德送的时候?

  那她如果知道是陆殿卿送的,岂不是又惦记陆殿卿?

  关珠清被林望舒看得脸红:“姐?”

  林望舒笑了声,为了以后姐妹见面不尴尬,也为了她好,林望舒正经地说:“珠清,看到没,那是我分手的对象,但是即使分手了,他也对我纠缠不休,他那个人死心眼,估计一时半会没心思找别的。”

  关珠清越发不自在:“姐,你说什么呢!”

  林望舒:“就算找别的,他心气也挺高的,我是因为长得美,他才看上的,要不然人家才看不上咱们这种人家,可就是这样,他们家依然嫌弃,门户不一样,进了门白白被人家拿捏,我们是好好的姑娘家,就算家里穷,在家也是受宠的,当宝护着,犯不着去那种人家当儿媳妇受那种罪。”

  关珠清脸红耳赤:“姐,你说这话,倒是把人看低了!我不至于去捡你剩下的洋落儿!”

  说完,关珠清转身捂着脸跑了。

  林望舒心想自己又伤害了姑娘家脆弱细腻的心思,可,这不是实话吗?

  她这辈子,是不指望能和关珠清当好姐妹了。

  林望舒想起这件事,还是觉得非常好笑。

  今天雷正德再次提起来陆殿卿,她不免纳闷了,此时的陆殿卿,回想起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是什么感受?

  他是嫌自己帽子上的草不够绿油油吗?

  她试图理智客观地思考这个人的行为,是君子风度,是以为自己和雷正德爱得火热?

  其实她现在对于陆殿卿的种种行为,已经没有任何气恼了,有的只是好奇,而这种好奇,让她开始试图去思索上辈子的那个陆殿卿,那个四平八稳疏离冷淡,每天都会和她打一个招呼的陆殿卿。

  那样一个陆殿卿,仿佛一个难解的方程题,存在着不可知的变量。

  而她需要代入的,就是今生的已知条件。

  回到家,宁苹却已经回来了,她一脸兴奋:“大哥已经说定了,我过几天就上班,我能上班了!一个月给我二十五,我觉得挺多了,二十五块呢!说是还有宿舍住,我可以去住宿舍,而且还有食堂,这个对我来说真是没想到,我有工作了!”

  林望舒听着,自然也为她高兴:“二十五真不少了,你现在是临时工竟然就能拿二十五块,你看我费了那么大劲儿,去当高中老师,也就是三十出头,比你也就多十块钱,你以后如果能转正,肯定能上三十。”

  宁苹自己也很满意,脸上发红,一个劲地点头:“姐,我也这么觉得,我马上能挣钱了!”

  正说着,就听到外面敲门声,林望舒一眼看到,好像是陆殿卿。

  她想起雷正德今天的话,笑了下,对宁苹说:“就说我睡着了,没空接待。”

  说完,直接躲里屋去了。

  宁苹忙应着。

  一时林望舒进了里屋,就听到外面宁苹开了门,之后脆生生地说:“睡着了,没空接待。”

  林望舒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这么理直气壮的语气,这么一戳就破的谎言……

  这时候,又听陆殿卿道:“宁苹,我今天过来是送这个的。”

  宁苹好像惊讶了下,忙说:“我不要我不要!”

  陆殿卿:“我得了好几个,阿姨,你,还有你姐都有,这个上面还可以写字,我想问问你姐喜欢什么字,我好写给她。”

  宁苹:“这样啊……”

  陆殿卿:“如果不方便,那今天就算了。”

  之后宁苹就没声了。

  林望舒纳闷,心想陆殿卿这是在说什么?他拿了什么送来?

  她正胡思乱想着,陆殿卿却已经对宁苹说:“那我进去问问你姐。”

  一时竟觉得,人世间许多事,或许就在一个缘字,上辈子确实没什么缘了。

  仿佛有什么事,就怪他好了,不怪他怪谁。

  只是依他的性子,自己要和雷正德结婚,他确实不可能说什么了。

  陆殿卿:“我拿到两张红塔礼堂的票,明晚。”

  林望舒明白他的意思:“我又不会怪你,当时那情况,谁又能怎么着。”

  林望舒苦笑一声:“陆殿卿,过去的事,我真的不想去想了,对我来说,一切都是重新开始,这样就挺好的。你也知道,我记性不好,许多事,能忘了就忘了,也挺好的。”

  陆殿卿:“不过到了后,我们还需要做一下准备,所以大概周二正式过来拜访。”

  也是因为这个,上辈子她才对雷正德一忍再忍。

  他当时还太年轻,家里处境也不好,她哭得伤心,眼里充满对未来的惶恐忐忑,他却完全无能为力。

  他吻得狠,牙齿有些碰到了嘴唇,丝丝的疼。

  林望舒摸着自己的唇,这下子是真想哭了:“现在你倒是怪我,现在你倒是知道生气了,你早干嘛了……”

  陆殿卿哑声道:“我得走了。”

  她这话还没说完,陆殿卿骤然握住了她的手腕,咬牙道:“林望舒,你不会说话能别说话吗?”

  他的家教,他的性子,他的立场,都没法说什么了。

  林望舒:“你给我拉?”

  这两发小都搞到两张票?

  这时候,就听门外传来陆殿卿的声音:“林望舒。”

  这么一说,林望舒倒是不着急了:“算了,也不急在一天两天的。你刚才说你三叔哪天来?”

  陆殿卿眸中泛起温柔,他低声说:“你这不是疼吗,怪我不是应该的吗?确实怪我。”

  林望舒扬眉,反问:“我说的不是真话吗?”

  一时又道:“我本来想着后天我三叔过来,当面说清楚,也免了后患,现在他这样烦你,那我拿着结婚证,过去新街口,去和他说。”

  林望舒:“嗯……”

  林望舒心里便有些难受,她在云南五年,是最后一年多和雷正德处对象的,也是那个时候,陆家的情况好起来吧。

  林望舒摸了摸唇:“有一点点,磕到了。”

  说着她看他的,记得刚才他也被磕到了:“你不疼吗?”

  说着,他低首下来。

  林望舒懒懒地道:“也没什么事,不过是雷正德来了一趟。”

  林望舒委屈地瞪他:“陆殿卿,你——”

  陆殿卿:“等会拿冷水敷一下,明天应该能好。”

  这样已经很好了。

  也幸好还有重来的机会。

  林望舒不懂,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他的唇轻轻地印在了自己唇上。

  陆殿卿:“你那时候一定很辛苦很害怕,我什么都做不了,再之后,我家处境终于好一些了,可你和他在一起了。”

  陆殿卿默了片刻:“对,你一直都心大,从小这样。不过这样很好,你不想记得的,那就忘了吧。”

  陆殿卿:“在云南五年,他一直对你不错,你们在一起了,我以为你们感情很好,以为你——”

  林望舒有气无力地说:“睡着了……”

  这个时间真是巧极了。

  陆殿卿:“你想听小提琴吗?”

  她动唇,要反过来亲他,他却陡然离开了。

  后来她平安回来了,无论身边陪着的是谁,无论她变成了什么样,他都能接受,她和别人在一起,他也完全能理解。

  其实各家的苦,自己心里知道,自己的许多犹豫,他也未必能懂。

  陆殿卿没说什么,视线反而落在她唇上,唇好像略有些肿了,泛着红亮。

  陆殿卿却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信封,问道:“明晚你有时间吧?”

  他竟然这样,她其实也有些心软了,叹了口气,道:“陆殿卿,你不要这样。我去云南,经历了很多事,那是一个和咱们这里完全不一样的世界。有时候会觉得,自己的脑子被洗刷过了,过去的那些事很模糊了,就像上辈子发生过的。不过现在想着你,就慢慢记起来了。”

  她喜欢得要命,心被撩得痒痒的,身子也软了,只觉他太轻,为什么不重一些呢。

  林望舒:“嗯?”

  不像是在吻,倒像是安抚。

  陆殿卿:“下周一。”

  林望舒继续道:“结婚证在你手里,你也不给我,我也没办法甩给他看啊?我想着干脆告诉他我和你结婚了,看他怎么说,结果人家跑了,骑着自行车溜溜跑了!”

  陆殿卿:“不疼。”

  林望舒瞥他一眼,闷闷地说:“都怪你,害我嘴唇疼。”

  她微惊,赶紧看门,幸好门是关着的。

  一时看了他一眼,想起自己说的话,肯定不好听,便道:“我刚说的你不要在意。”

  林望舒顿时想起之前雷正德说的,所以,这其实是同一场音乐会?

  陆殿卿声音却是喑哑的:“林望舒,以后别说这种话刺激我,我也有脾气,也会生气。”

  陆殿卿神情复杂:“我以为你想嫁给他。”

  陆殿卿;“有时候我确实会想,如果回去五年前,我能不能有别的选择,能不能改变,可我想过一百遍一千遍,却发现我确实不能。那个时候,我没有任何能力做什么。”

  陆殿卿面上明显不好看了,他抿着唇,也不说话,就那么定定看着她。

  她自然添油加醋一番。

  陆殿卿声音很低:“在你最难的时候,他确实一直陪着你,五年的时间,这是我不能弥补,也永远做不到的。所以你如果喜欢他,和他在一起,如果他对你够好,我真的没有任何立场说什么,我也永远不会说什么。”

  林望舒疼得想哭,抬眼看他,却看他眼里又冷又沉,丝毫没有亲吻时的温柔。

  林望舒便想起上辈子,所以他一直抱着这样的想法吗?

  林望舒:“可是人都会长大,总归会懂事,我怎么可能一辈子不懂事呢。”

  她仰脸,笑看着陆殿卿:“其实我就是不明白,雷正德脑子到底怎么长的,你脑子又到底怎么长的,你们哥俩可真有意思!你是不是觉得,我太好了,我这么好的,怎么也得把我送给你发小?什么好的你都得塞给你发小!?”

  陆殿卿:“是吗,那我就在这里等会,等她醒了,麻烦你告诉她。”

  陆殿卿却道:“所以我一开始就说,过去的,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不会在意,我心里确实这么想的。”

  熙熙攘攘的电车站,就那么偶然相遇,她心平气和地和自己打一声招呼,说几句不咸不淡的话。

  她想想,笑了:“还是不怪你了……”

  她低声说:“陆殿卿,你对我很好,真的很好,我现在想想,我实在没有什么要怪你的。”

  陆殿卿:“是美国的一位小提琴大师,叫瑞德布鲁克斯,这次是他的独奏音乐会,应该是最近这些年第一次。”

  陆殿卿定定地看着她,半响后,才终于道:“那时候我不知道,我以为你们——”

  他低声问:“是不是疼?”

  他其实现在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就连声调也没波澜,不过他这么说的时候,她竟然也没脾气了。

  陆殿卿进来:“怎么了,恼我恼成这样?”

  陆殿卿:“他?说什么了?”

  如果说当年雷正德对自己的陪伴,自己欠了他,那上辈子许多的痛苦,这辈子的鸡飞狗跳,其实也已经两清了,如今的她,倒是真正可以为自己活了。

  林望舒眼巴巴地看他,心想这男人怎么这样,有意思吗?

  他轻叹:“你以前那么不爱学习的人,现在已经这么用功了,你说因为吃过苦头了,知道上进了,其实我听了后,宁愿你不懂这些,还像小时候那样,不管不顾,爬树下河,满世界乱跑。”

  她以为会疼,但并没有,他的动作太过温柔,轻柔到仿佛有羽毛轻轻拂过,这让她身体柔软下来。

  林望舒惊讶:“红塔礼堂?”

  他这么说,林望舒也是一怔,这一点不像他。

  他顿了顿,有些艰涩地道:“当时是我想错了。”

  陆殿卿哑声道:“这样的话,那我这两天过去一趟新街口,直接告诉他我们的事,免得他来烦你。”

  宁苹竟然同意了,没再拦着。

  林望舒:“怎么就我疼?”

  林望舒睨他一眼,径自进屋坐下了。

  而他是可以照单全收的。

  这简直就是虐待了……

  林望舒:“那就好,没几天的事,至于吗?雷正德那人脑子有病,他真闹腾起来,那大爷劲儿,谁能管住,到时候也是让你难堪,说不定还瞎嚷嚷,害得我名声也不好看。如果你家里人来了,他们真有意见,让长辈谈,他再闹,家里也不好纵着,让他家里人管他吧。”

  陆殿卿承认:“对,我听不懂人话。”

  陆殿卿低声说:“现在是白天,醒不了不是什么好事,那我推门了?”

  果然挺没意思……

  林望舒仰起脸:“我们怎么样?”

  林望舒:“随便你吧!”

  而这种无能为力,在过后的几年里,成为了心病,那几年,听说女知青被欺凌的,听说暴雨泥石流,也听说其它各种事情,听说这些,他就会忍不住往最坏的方向去想。

  他感觉到了,便抬手轻撑住她的后腰,低首认真地吻她。

  陆殿卿:“嗯,怪我。”

  林望舒只好起身,打开门。

  门外,陆殿卿含笑站着。

  林望舒:“嗯,就这么着吧……”

  也不能总怪他。

  陆殿卿:“也就这么两天,他应该不会再来了,你也少出门。”

  林望舒别他一眼:“他说你劝他好好待我,他被你一鼓励,打算好好补偿我,要对我好,还说他爱我爱得要命,要拉着我赶紧领证,结婚报告已经打好了!”

  陆殿卿手上一拽,抱住了她,直接吻了下来。

  林望舒好笑又好气:“醒不了了!”

  这是含蓄的说法了,确切地说,是西方饮誉世界的音乐大师第一次来中国,可以说是一件轰动的大事了。

  陆殿卿看她清澈的眸子中逐渐蕴了湿意,他抬手,握住了她的指尖,低声道:“林望舒,那天我看到你那些笔记,我其实很意外。”

  那雷正德的票自己没要,他应该也不至于就这么浪费,那他——

  林望舒:“我都说分手了,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林望舒:“这都周六了,还急什么呢,到时候再说吧。”

  甚至雷正德这件事,她也应该感激他,路途遥远,荒僻艰苦,又有许多暗黑不为人所道之处,就那么熬着,几乎可以扭曲人性。

第43章 红塔礼堂

  等送走了陆殿卿,不得不说,林望舒满心的甜。

  前后脚,两个男人,同时拿着红塔礼堂的票到她眼跟前,但两个人的说话风格就很不一样。

  雷正德,废话一箩筐,就差把怎么弄到票的过程全都竹筒倒豆子说一遍,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辛苦,而陆殿卿,就那么几句话简单解释下。

  要不说陆殿卿怎么让人舒服,人比人差太远了。

  这时候,宁苹凑到眼跟前来了。

  林望舒:“怎么了?刚才他拿了什么?”

  宁苹拿过来几把扇子:“姐你看这个,还挺好看的,是姐夫送的……我觉得姐夫可真有本事,我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扇子。”

  林望舒拿过来看了看:“这人可真能扯,还什么要写什么字,这扇子都做好了,还能写什么啊……”

  宁苹:“那,那姐夫骗人的?”

  林望舒笑叹了口气,看着那几把扇子。

  这分明是绫绢扇面的,上面的洒金细密匀称,用了工笔大青绿勾了金线来画竹子,上面还落着翡翠鸟,朱红浓绿,清雅好看。

  她估摸着,应该是琉璃厂哪家店做出来的,虽然只是仿品,但是构思巧,用料也不错,夏天时姑娘家拿着,确实比平时用大蒲扇不知道要好看多少。

  宁苹:“这扇子,还要吗?”

  林望舒:“当然要了,这么好看,干嘛不要,一共四把,咱们各一把,给我妈,还有我大哥对象一把,这不正好。”

  宁苹一个劲点头:“好,我也觉得这个好看呢!”

  一时又有些愧疚:“可是刚刚,我没拦住,姐夫非要进来。”

  林望舒:“没事,他看着四平八稳的,其实是狐狸,谁都拦不住。”

  因为这两天陆殿卿时不时过来大杂院里转转,院子里大家伙自然多少看出一些眉目来,自然也就有些风言风语,这时候关彧馨也就没太瞒着,透出口风来,意思是林望舒和陆殿卿正“接触着”。

  接触着这三个字可是大有意味,进可攻退可守的。

  不过这话说出去,大家都有些不太信,面面相觑,私底下说什么的都有,大概的想法还是觉得,你家望舒不是和雷家的早就到了那一步,这还没掰扯清楚,怎么又勾搭上一个,这一个还不知道怎么样。

  反正就是觉得乱,一时也有人觉得,这林望舒一口气两个,只怕是谁家门也进不了,最后落一个一场空!

  关彧馨知道大家伙私底下说的,也是好笑:“等着瞧,我闺女肯定是小轿车来接,他们懂什么!就说今天这红塔礼堂的演出,他们这辈子别想走进去看一眼!”

  对于大家伙的这些私底下议论,林望舒也没往心里去。

  反正人活在世,总是会被人说的,不是被羡慕就是被编排,三姑六婆的一天到晚闲得没事干,能怎么着,就编排呗!

  她都已经领证了,已婚人士了,在意这种干嘛。

  再说也没人敢说到她眼跟前来。

  所以林望舒美滋滋地开始准备衣服,一早先洗了头,把头发重新梳理过:“我应该剪个短发了。”

  她随口说。

  关彧馨:“就剪个柯湘头吧,那个好看!”

  林望舒想起雷正惠是柯湘头,不太乐意:“算了回头看看吧,现在先随便编起来。”

  其实她是想留一个披肩发,不过也得看周围人是什么情况,不想太出格,所以干脆保守一段,观察下。

  她便穿了白的确良衬衫,外面搭配了一件开衫的米黄毛衣,看,觉得还可以,反正在这个年代不会太跌份就是了。

  打扮好后,继续进屋学习,不过时不时看着时间。

  宁苹比她急:“姐,你看,五点五十了,你赶紧去啊,别迟到了!”

  林望舒慢悠悠地给自己用凡士林润了一下唇,这个时候抹红嘴唇的还是少,但可以润一下。

  她看着镜子里自己丰润娇艳犹如红樱桃一样的唇,心想在音乐会后,他应该会亲自己。

  就是不知道是轻轻的亲还是用力地亲。

  她深吸了口气,视线这才离开镜子中的自己,之后提着自己的包,准备出发了。

  走出去大杂院,院子里有些人也就是刚做好饭,看到她打扮成这样,都是眼前一亮,之后笑呵呵地打招呼。

  林望舒只笑吟吟的,别人问怎么回事,她就说出去玩。

  等到了约定的胡同口,便见陆殿卿已经等在那里了。

  她眨眨眼睛:“不是说六点吗,我没迟到吧?”

  她是几乎掐着点来的,算好了的。

  陆殿卿看着她,眸间带着笑。

  林望舒心里自然明白,他肯定是觉得自己今天格外好看,不过还是笑道:“干嘛这么看我……”

  陆殿卿唇角翘起:“走吧,我们去坐车。”

  林望舒:“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