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望舒便笑着道:“走,跟着我过去逛逛街吧,我才回来,也没件像样的衣服。”
宁苹:“嗯嗯。”
当下林望舒便带着宁苹过去了菜市口百货,菜市口百货有些年头了,距离白纸坊也不远,算是这一代最出名的百货商场了。
一到了菜市口,宁苹眼睛都有些不够用了:“姐,这边人真多。”
林望舒:“嗯,人挺多的。”
看得出,十年过去了,又是刚开春,人们都出来走动,买衣服烫头,打扮起来,车水马龙的,热闹得紧,当然也有从郊区来的骡子车,应该是进城的农民,零散卖卖乡下的野菜,也有卖小鸡的。
她又告诉宁苹:“北京这地界儿,随便刨一刨都是典故,这一块以前是菜市口,砍头的地儿,以前戊戌六君子就是在这里砍的头。”
宁苹唬了一跳:“什么六君子?”
林望舒:“就是以前清朝那会儿戊戌变法的,这就是典故了,你不知道?”
宁苹摇头:“不知道啊……”
林望舒:“你说你要是顺利落在北京,那也是北京人了,作为北京人,你这文化上欠了点。”
宁苹瞪大眼睛:“那怎么办?”
林望舒:“就得多读读书了,多读书,懂得多了,说话也能接个话茬,我哥也不呲你了,你说是不是?”
宁苹:“真的吗?”
林望舒扬眉:“这你就不知道了,我哥从小听着说书长大的,随便什么典故,他张口就来,和他说话你肚子里得有东西,就算听他说,你也得会捧,什么都不知道,他也懒得和你说。”
宁苹听着惊讶:“这样?”
林望舒点头:“肚子里得有货。”
林望舒便先带着她进了百货商场,也没别的要买的,再说三十块钱也不多,便过去看布,她挑了灯芯绒布和的确良,各扯了一些,她是算计着自己和宁苹可以各做一身衣服。
也不用太多了,先有一身体面点的衣服穿着就挺好了。
林望舒:“回去后,咱们找胡同里王裁缝做衣裳。”
宁苹心思还在“肚子里得有货”上,没听清,只跟着点点头。
林望舒便带着她过去了新华书店,可惜书店里关于学习复习的资料实在是匮乏,和以后没法比。
最后她眼尖地看到一本数学书,叫工科数学,请销售员帮自己那古来,拿到手发现是本专供工农兵学员的教科书。
她打开看了看,前面是比较粗浅的数学,参加高考估计不行,又往后翻,却发现,后面竟然是计算机原理和编程。
当下也是纳闷了,原来工农兵的工科数学竟然还讲这个。
她想想,到底是买了。
一时又挑了两本语文书,讲文言文和中国文学的,只能是聊胜于无了。
她又问宁苹:“你看看想买什么书吗?”
宁苹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俺不行,俺看到字就头疼。”
林望舒:“……咱能有点出息不?”
宁苹:“姐,你自己读吧,别拉俺,俺真不行。”
林望舒无奈,心想这估计是真不想读,一着急,都忘记说“我”,又成“俺”了。
当下只好算了,不过好在过几年改革开放了,八十年代初,如火如荼的,机会多的是,她到时候二十几岁,只要肯努力,别被那个酒腻子男人拖累了,干什么不成。
这么说着话,两个人从书店出来,过去等电车,谁知道恰好就见陆殿卿正打眼前过。
他穿着V领的薄羊毛衫,笔直的长裤,胳膊上还搭着一件外套,简明干练,在人群中出挑得有些扎眼。
陆殿卿也看到林望舒,他顿住脚步,站在那里,目光先落在她手中的书上,之后才道:“你是过来买书?”
林望舒点头:“是,想着读读书,好歹进步进步。”
陆殿卿:“买到合适的了吗?”
说着,他便看到了她手里的工科数学。
林望舒无奈道:“我一时也不知道做什么好,想着好好学习,补补以前落下的文化知识,看看能不能进学校当个老师,谁知道没合适的。”
陆殿卿:“新华书店的书,都两三年没新的了。”
这也是没办法,过去那些年,正经出版的书都没几个,新华书店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想卖也没书了。
林望舒:“这样啊……”
她是想着,要不要去找废品市场或者旧货市场看看,没准能淘到合适的。
谁知道陆殿卿说:“你想要哪科的?我回去找找。”
林望舒一听,眼睛倒是亮了,她笑道:“高中的每一科我都需要。你也知道,我高一没上完就离开北京了,当时的课本不知道扔哪里去,竟然是一本都找不到了,可能是我二哥给我弄丢了……”
陆殿卿看着她眸间的笑意,四月的阳光清亮地洒在她脸上,她一些细微的表情格外生动鲜明。
他开口,语气轻淡:“是你自己叠了飞机小人吧。”
林望舒神情一顿,看了他一眼。
陆殿卿:“不过我的应该都在。”
林望舒微吸了口气,想着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到底是要帮自己,犯不着和他闹气。
于是也就道:“陆殿卿,那真是麻烦你了!”
陆殿卿:“举手之劳,不用客气。你落户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林望舒:“户口已经落下了,工作这不是正在琢磨路子嘛,你要是有什么好机会帮着介绍介绍吧。”
陆殿卿:“你想当老师?”
林望舒其实是胡扯的,说希望帮介绍介绍也就是知青回城见到老熟人的例行公事说法,当下便随口道:“当老师不错,有寒暑假。”
陆殿卿:“工作我会帮你留意。对了——”
他略一停顿,仿若很不经意地道:“正德呢,这几天也没见他过来?”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林望舒面上便淡了起来:“他啊,再说吧。”
陆殿卿:“嗯?”
林望舒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没眼力见儿,实在是意外,这么刨根问底的,他在单位还能混吗?
她再次打量了他一眼,笑道:“没什么,我去商场看看,您先忙。”
第8章 晾衣服
林望舒带着宁苹回去胡同里,找了隔壁胡同的孙二奶奶家,那孙二奶奶其实也就六十多岁,据说当年还是关彧馨手底下用过的人,不过后来关家不行了,也就放出去,但两家关系一直很好。
孙二奶奶做了一辈子衣裳,眼神不好了,一看到林望舒,开始都没认出来,就一个劲地盯着林望舒看。
林望舒便笑着说:“孙二奶奶,是我!”
她走的时候才十五六岁,现在五年了,在云南那地方熬得瘦了一圈,肯定不太一样了。
孙二奶奶一听她那声儿,眼泪都差点落下来:“望舒,是你啊,你可回来了,你怎么回来的,什么时候回来的?”
一叠声地问,拉着手,喜欢得不得了。
林望舒便和她说了自己的情况,那么多年没见面,自然免不了东问问西问问的,孙二奶奶还从柜子里掏出来点心给她吃:“快吃,快吃,在外头遭罪了吧,可算回来了。”
林望舒便给孙二奶奶介绍了宁苹,大约提了宁苹的事,然后提起做衣裳的事来。
孙二奶奶一听:“行,我来给你们做,别看我年纪不小了,可我还能做,也会做现在的新衣裳,现在不是流行两用衫吗,我都会做,保准给你们做得洋气好看,穿出去有面儿!”
林望舒:“好,那麻烦孙二奶奶了。”
旁边的宁苹听了,小声问:“姐,也要给俺做新衣裳啊?”
林望舒:“对,咱俩一人一身。”
宁苹摇头又摆手:“啊?不用,千万不用!我不缺衣服穿,我现在穿着这身挺好的。”
林望舒淡淡地看着她:“你穿成这样,我带出去觉得跌份,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家穷成什么样了,以后也影响我找对象。”
宁苹瞪大眼睛:“……这样?”
林望舒点头:“就是这样。”
宁苹:“那,那还是做吧。”
旁边的孙二奶奶看这样,差点憋不住笑起来:“一人给你们做一身,年轻姑娘家,还是穿着好看点,想当初望舒妈,也是讲究人,打扮起来多好看!”
从孙二奶奶家出来,林望舒绕过去后院,后院那里有一个小门,可以直接过去自己家胡同。
宁苹现在身份不明,就这么贸然住自己家,也是想着别太大张旗鼓,万一有人问起来自己哥哥的事,不好回答。
刚穿过小门,就见到一个眼熟的身影,这才认出来,竟然是陆殿卿家的胡奶奶,穿着灰色对襟断卦,断褂上别着针线,底下是蓝灰灯笼裤,盘着头,手里端着大洗衣盆,正弯腰走出院子。
胡奶奶好像是陆殿卿母亲家那边一直用着的人,是看着陆殿卿母亲长大的。
陆殿卿父亲大概十年前被打发到胡同里住,当时陆殿卿母亲身上不好了,这位胡奶奶并一位爷爷便跟着过来一起照顾,之后陆殿卿母亲被送过去香港,那位爷爷被送走了,胡奶奶没地儿去,便留在陆殿卿家,照顾着陆殿卿父子。
胡奶奶人很好,并没什么架子,来了后很快和大家打成一团,性子和善,做事也地道,平时胡同里谁家有什么难处,她都会多少照顾着。
林望舒记得她上初中那会胡同口老陈媳妇生了病,没钱治,还是胡奶奶出了一半钱,又张罗着大家伙凑份子捐款,算是把老陈媳妇的病治好了。
那时候她家穷,几个月不见肉腥,有一次胡奶奶还特意招呼她过来,给她饭盒里装了肉让她偷偷吃了。
所以林望舒对胡奶奶很是敬重,如今见到,连忙打了招呼,又过去要接过来洗衣盆。
胡奶奶看到林望舒,放下洗衣盆,欣慰地看着林望舒:“出去几年了吧,到底是回来了,就是瘦了,回头让你妈好好给你补补。”
林望舒:“奶奶你这是晾衣服,我来帮你吧。”
胡奶奶:“今天天儿好,大家伙都洗衣服晾被子,里面铁绳挂满了,我想着晾墙外头。”
林望舒顺手从洗衣盆里拿过来衣裳,帮着晾在晾衣绳上:“奶奶,你看着一点没变,还是那个样。”
胡奶奶笑叹:“怎么能没变呢,我都六十多了,老了。”
当下也一起动手,旁边宁苹见了,赶紧凑过来帮忙。
一边晾衣服一边说话,胡奶奶说起自己家的情况,说她老兄弟现在没了,家里没什么亲人了,又说陆家要落实政策,要搬过去以前的四合院了,陆殿卿父亲也恢复职位了。
林望舒其实早就知道会这样,不过乍听到自然感慨,陆殿卿父亲恢复职位,这算是陆家的大事了,也是以后一些事情的起点。
陆殿卿父亲外国留学的高级知识分子爱国人士,据说早早发下誓愿,华夏不兴誓不成家,到了解放后好几年,三十五岁才结婚生下陆殿卿。
等他搬过来这边胡同住,小五十岁的人,级别已经很高了。
当下笑道:“这可是大喜事,我回来的时候遇到陆殿卿了,他没提这茬。”
胡奶奶有些意外:“是吗,原来你遇到他了?这孩子嘴巴怎么跟蚌壳一样,什么都没说,我还惦记着你呢!”
林望舒看胡奶奶那语气,便觉得特别熟悉,想着再过几年,她又得在那里说“这孩子怎么回事,眼看三十了也不处对象,他是想怎么着”。
不过后来她就去世了,她不知道陆殿卿后来都三十五了依然单着。
林望舒:“当时坐车,比较匆忙,也没来得及说什么。”
事实上是她和陆殿卿真没什么可说的。
胡奶奶:“他在国外待了一年多,才刚回来,最近几天处理一些家里的事,过两天就得重新上班,不过暂时可能不出国,也看国家安排吧,咱们就是服从国家安排。”
林望舒:“陆殿卿从小就聪明,一看就有出息。”
胡奶奶提起陆殿卿,话总是没完;“殿卿在国外这一年表现好,回来要升一级,估计工资能涨,其实家里也不指望他那点工资,不过提拔了总是高兴!”
林望舒:“那真不错!他前途肯定好。”
当然好了,家里长辈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带“长”字的,路子都是规划好的,想怎么走怎么走,就算不想走这条路了,下海经商,也是要资源有资源,要人脉有人脉,怎么都比一般人强。
说话间,木盆底下还剩一件衬衣,林望舒拿起来,这才觉得有些眼熟,好像是陆殿卿的,她想起他仿佛永远笔挺整齐一丝不苟的样子,便随口道:“奶奶,这个衬衣估计回头得熨熨吧。”
胡奶奶:“对,这是殿卿的,他平时太讲究了,不喜欢我帮他,衣服都是自己洗,我也是看他今天换下来没来得及,顺手帮他洗了,回头给他熨了。”
林望舒便拿了旁边的木头衣架,将衣服挂在上面,举着要去挂铁绳上。
虽知道正举着,就见胡同那边走过来一个人,赫然正是陆殿卿。
他显然认出来自己的衬衣,他的神情便凝固住,脚步也顿了下来。
林望舒忙笑了笑:“我帮奶奶晾衣服。”
陆殿卿动作好像有些僵硬,他看向胡奶奶。
胡奶奶:“我看你放那儿就给你洗了,你放心,回头给你熨了。”
陆殿卿面无表情:“我自己洗就行了。”
胡奶奶笑叹,对林望舒道:“这孩子,我帮他洗他还嫌多事了,他就这样,打小什么事都自己做,性子别扭着,以后不管他了。”
林望舒其实也有些尴尬,她只是敬老爱幼而已,她可不想帮陆殿卿晾衣服,当下忙道:“奶奶,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胡奶奶笑道:“回头多来我这里坐坐。”
走在胡同小道里,林望舒想起刚才陆殿卿的表情,便无奈:“宁苹,你看做人有时候得有分寸,不然会被人嫌弃。”
宁苹:“姐,下午那个人说要借给你书,俺心想这人挺好,没想到他突然那么冷着脸,倒像是谁欠了他钱!一看脾气就不好!”
林望舒轻叹了下:“没事,他说好借给我的书,应该会借的。”
他并不是会计较小事的人。
晚上时候,林望舒舅舅关靖城过来了,随着一起来的是林望舒的表妹关珠清。
关家以前是大户人家,在早那会儿也是有头有脸的,后来家里不行了,也曾经腆着脸找那旧日认识的人家,陪着笑求人家帮衬点。
但关彧馨志气,觉得犯不着,她管着家里,家里日子才好过起来,她又自己给自己做主嫁给了家里的仆人。
关靖城比关彧馨小几岁,凡事都得靠这个姐姐帮衬,所以在姐姐跟前特别恭敬小心,就林望舒记得的,有时候舅舅正和人说笑,突然间见妈妈过来了,舅舅看到,立即收了笑见个礼,那恭敬的样子,真是一般人见都没见过。
照关彧馨的说法,这就是礼数,穷死了也得讲究礼数。
这传统就这么一直保留下来了,一直到了现在,关靖城五十岁的人了,遇到什么事还是得提一下姐姐。
对此,关彧馨也是没法:“扶不起来的烂泥,到老也不让人省心。”
这次关靖城过来,手里提着一斤鸡蛋,脸上挂着笑:“姐,望舒回来了啊,下乡了几年,可算是回来了!”
林望舒是五六年的,上学晚,高中上了一年就下乡了,其实这算是好的,满打满算也就只在云南熬了五年。
林望舒忙笑着打了招呼,又看向关靖城身旁的关珠清。
关珠清比林望舒小一岁,小的这一岁是要紧关键,运气好,没下乡,现在已经工作了,被安置在国棉二厂当工人。
不过关珠清性格内向,做什么都有些小心翼翼的,没胆儿,她见到林望舒,也只是轻轻抿唇笑了下,小声喊了句:“姐姐。”
关靖城便不高兴了,呵斥关珠清:“怎么不和你姐好好打招呼,你姐刚回来!”
说着就使眼色。
关珠清显然不太情愿,不过还是凑过来林望舒身边说话。
林望舒便拿了自己从云南带过来的一包茶叶:“舅,云南的茶饼,你尝尝这个味儿。”
关靖城笑呵呵的:“望舒做事就是周到,我常说,让珠清没事跟你学学。”
林望舒听着这话,其实并不太爱听。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关珠清并不喜欢自己,甚至一直反感着。
可能是因为关靖城张嘴就是跟着你姐学,天天有人这么叨叨,搁她她也会反感。
不过现在她作为那个被反感的,她也不乐意,脸上也就淡淡的。
要不说姐妹情也是要缘分呢,就算亲姑舅表姐妹,不投缘也白搭。
这么说着话,关靖城便问起来雷正德的事:“总算回来了,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关靖城其实也就随口一问,关彧馨却瞬间冷了脸:“结婚?结什么啊,那个对象,我越看越不好,想着这事就这么算了,回头让望舒再找好的,咱们大姑娘不愁嫁。”
关靖城一怔:“啊?不是都处了好几年吗?”
关彧馨:“哪好几年,就一年多!再说处过怎么了,这不没结婚,没结婚咱就能散。”
关靖城:“说得也是……”
林望舒低头在那里剥蒜,感觉到一道视线,便看过去,却恰好看到关珠清打量的眼神。
关珠清察觉到林望舒的眼神,连忙收回去了,低下头,有些局促地绞着手指头。
林望舒也没多想,继续低头剥蒜。
说了一会儿话,关家父子也就走了,一家子收拾收拾要睡了。
林望舒和宁苹睡里间,关彧馨和林大靖睡外间,关彧馨便叨叨着,说外面那间防空洞改建的瓦楞房可以盖起来,盖起来回头可以让两兄弟睡,这样也能住下。
一时又开始说着以后家里怎么怎么安排,将来林观海和林听轩结婚了,到时候怎么住。
躺下后,林望舒只觉得疲惫从体内往外溢,那是积攒了多少年的疲惫,骨子里的疲惫,哪怕身体回到了年轻时候,也依然能清晰地感觉到凌迟着自己意识的疲惫。
这疲惫是一种后劲,是白天得知自己重回年轻时的兴奋劲儿过去后,才慢慢地醒过来的疲惫。
她瘫软地躺在那里,喃喃地说:“我再也不会伺候男人了。”
宁苹已经要睡着了,她没听清:“姐,什么?”
林望舒继续道:“我也不会洗手作羹汤了,谁他妈爱干谁去干!”
宁苹有些茫然:“姐你在说什么?”
林望舒说了一句粗话,真是太痛快了,觉得上辈子所有的郁气都可以骂出来了。
真好,她竟然可以说粗话了。
她再也不是雷家那个温驯贤惠的儿媳妇了,她从头来过,这辈子,她是林望舒!
于是她攥着拳,又低低重复了一句:“谁他妈爱干谁去干!”
宁苹顿时眼睛都瞪大了。
第9章 名声
一大早,林望舒父母都去上班了,林望舒在家没事,便开始琢磨着给她哥写申诉书,这一写才发现,家里要笔没笔,要纸没纸,连哥哥的具体出生年月日都得翻箱倒柜。
她让爸爸先在家找户口登记簿,她自己找出来以前自己上学时的钢笔,又去买墨水和纸。
反正自己想学习,这些肯定还是要的,可以趁机多买点。
走出没两步,就看到了陆殿卿。
破败的青灰老墙旁是多少年的老槐树,槐花飘落,一切都被染上了一层浅淡的米黄,他长身玉立,就那么站在槐花树下,手里提着一个规规整整的皮包,肩头却是残留着雪白的槐花瓣。
她看到他,他也看到她。
四目相对,他神情顿了顿,才说:“我答应你要找的书。”
林望舒无比惊讶:“那你干嘛不进来?”
陆殿卿:“我也是刚走过来,正在想你家是哪个门。”
林望舒“哦”了声,不再去想了,便接过来看了看,正是高中课本,忙翻了翻,虽然纸页有些泛黄,但都是齐全的,正是她想要的高中课本。
她再望向陆殿卿,便充满感激,笑着说:“谢谢你,这个我太需要了。”
陆殿卿眸光落在她的笑上:“不用谢,举手之劳。”
他看起来没有要走的意思,林望舒便随口说:“听胡奶奶说,你最近要被提拔了?”
陆殿卿淡声说:“只是常规升职而已。”
林望舒听他这么说,想着他说话总是这么含蓄低调,优秀就优秀,还非得藏着掖着!
不过她还是笑着说:“还是得恭喜你,升职了工资也涨了吧。”
陆殿卿:“会涨一些。”
林望舒对钱比较感兴趣,便道:“真是羡慕,别管什么级别,涨工资就行!”
陆殿卿唇角微微翘起。
林望舒:“你进来坐坐吗?我从云南带回来的茶饼,七子茶,你尝尝。”
这句话一般就是谢客了。
其实真要给你喝茶水那早就动手了,光动嘴不说话,那就是请客人抬屁股走人。
陆殿卿神色收敛:“不用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林望舒:“你慢走。”
陆殿卿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转身:“昨天你帮我晾衣服,麻烦你了。”
林望舒怔了下,正要解释,他却已经迈步离开,走得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林望舒想了想,她回头得提醒她妈,她带回来的茶叶,如果还有的话,得送陆殿卿家一些,虽然人家根本瞧不上,但好歹是自己的心意,哪怕他们扔了,反正她这人情到了。
当下她去供销社买了纸笔,回来就开始写申诉书,这申诉书按说都是有格式的,开头写个人信息,姓名籍贯家庭地址出生年月日,后面写申诉事项,最后写上申诉理由。
林望舒知道最难的就是这个申诉理由,不能太渲染感情,得实事求是,还得有理有据,说白了你写了申诉书,人家一看,觉得像那么回事,才给你当成一个申诉案件来办,要不然一看你胡说八道就给打回来了。
好在林望舒上辈子在北大做行政,写得最多的就是各种文档报告,她很会这个格式,也知道怎么写才能出彩。
最后好歹写了一个底稿,她想着润色润色,再问问爸妈具体信息,当初下乡的支队,支队大队长叫什么,总之这些信息最好再详细些,写好了就可以交过去中组部了。
宁苹没什么事,先把家里打扫过了,之后就在旁边晃来晃去的。
林望舒:“咱家就这么点儿地,宁苹你晃得我眼花,你也坐下来看看书。”
宁苹:“姐,看不下去啊!”
她试了,太难了,一看就头疼。
林望舒:“要不你去剥花生吧。”
宁苹:“花生已经剥好了啊。”
林望舒瞧了瞧,想给她找点活,但家里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没办法,一家子都是勤快人儿,就没给剩下一点活,最后她看到旁边有一个塑料袋子,袋子上印着赤脚医生,上面写着“消毒口罩”,她便道:“要不你把那个拆了,马上入夏了,咱攒着做蚊帐。”
宁苹:“好。”
宁苹果然安静下来,认真地去拆口罩了,林望舒得了清净,将申诉书放在一旁,之后开始翻开那些课本来看。
这些课本应该是陆殿卿看过的,上面有些还写了笔记,这倒是对她帮助很大。
她大致翻了翻,觉得语文问题不大,数理化有些细节需要再抠抠,解题套路她大致明白,但是公式需要记,细节需要了解。
不过总体不难。
这么翻了一遍,她有信心了,高考,她可以。
未必一定能过去北大,但人在北京,机会还是多,总归能考个大学上吧。
这么忙到了中午,宁苹便准备做饭了,等做到差不多一半,关彧馨回来了。
关彧馨距离家近,在家吃饭,不过林大靖没回来,他们单位有食堂,食堂的饭菜有补贴,挺便宜,关彧馨就让他吃单位,这样还能省点。
关彧馨回来时候,冷着脸,她拎了一袋子朱古力点心碎,直接扔给了林望舒:“吃点,多补补,瞧你瘦的!”
林望舒看她这样子,觉得不对劲,忙问:“妈,怎么了?”
关彧馨拎起扫帚:“我找人打架去!”
林望舒一惊,宁苹也吓了一跳,这是唱得哪一出?
关彧馨却已经拎着冲出去了,她跑到了大杂院外胡同里,直接掐腰大喊:“马翠云你给我出来,你在那里嚼什么舌根子,我们清清白白大姑娘你给我乱嚼舌根子,今日你出来给我说清楚,不然咱今天就没完!”
林望舒赶紧跑出去,却见胡同外已经聚集了好几个,一个比一个尴尬,呆在那里。
而那马翠云,更是红着脸:“我说什么了?我哪儿乱嚼舌根子,咱就是说这个事,我说的哪句假的?”
关彧馨指着她鼻子骂:“你少给姑奶奶卖葱,刚才不是挺能白话的,我家的事怎么样关你屁事,轮得着你在这里嚼舌头,你算老几,你家满脑门虱子你还管上我家事儿了?回头姑奶奶给你一板儿砖,叫你知道什么叫肝儿颤!”
林望舒听着,大概猜到了,这估摸着就是嚼舌头说了自己和雷正德的事,被自己妈听到了,可不就急眼了。
马翠云一听也气了:“我说望舒妈,您吃枪药还是怎么了啦!咱说得那都是真话,那都是真话,你们望舒那婆家不就是雷家吗,我要好姐妹就住他们家附近,说是已经扫听着要给儿子相亲了,怎么着,我还能听假了不成!”
大家听着这话,脸上就精彩了,都面面相觑。
反正林望舒回来才一天功夫,消息就传开了,说是人家婆家不要她了,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还说人家开着红旗轿车把儿子接走根本没搭理她。
现在这么一扯开,大家暗地里同情的有,看笑话的有。
关彧馨气笑了,直接袖子一卷,举着笤帚砸过去:“你们祖宗往上数三代,八大胡同里出来的当我不知道,在这里冒充什么大柳丁子,这还扯扯我家事了,我呸,你配吗?我家姑娘怎么着也是云南农场知青,那是为国家做贡献的,你一天到晚吃饱撑的没正事你还敢叨叨这个?你再给老娘说,行啊,姑奶奶这就去知青办,回城知青被人家说三道四,我要他们评理去!”
她一边骂一边打,嘴皮子特别溜,手底下也没闲着,马翠云赶紧躲,周围人吓得鸟兽散,人多,乱糟糟的,胡同里狭窄没处躲,马翠云结结实实挨了几下子,疼得捂着胳膊,周围人也都吓到了。
谁都知道关彧馨脾气大,没想到这么大,可不好惹。
周围人想拉架,又不敢,只能虚着,一边说别打了消消气,一边往后躲,马翠云哭得稀里哗啦,大声嚎着:“杀人了杀人了,这是要我命啊!”
林望舒见此,躲在门里头也不出去了,反正她妈没吃亏,吃亏的是别人,她出去劝架不甘心,帮着打也不合适,就躲着呗。
宁苹眼睛瞪得老大,小声说:“阿姨真厉害!”
这时候马翠云婆婆来了,那是一个小脚老太太,走起路来一颠一颠的,她气得直拍身上:“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我说望舒妈,你消消气,这是闹什么呢!”
她知道关彧馨的厉害,不太敢惹。
关彧馨一手掐着腰,一手拎着笤帚指着马翠云:“你问问你儿媳妇,她说什么了,清清白白大姑娘被她嚼舌根子!”
马翠云婆婆一听:“哎呦喂,我说多大事,姑娘家谈了对象成不成的再说,这都什么时候了,妇女解放了,我缠着小脚我都知道妇女解放,谁还拿这个说事!”
其它人纷纷附和:“对,那是封建余孽!应该打倒!”
顿时一群人都用鄙视的眼神看着马翠云,数数落落的:“人家这还没嫁呢,就是谈了对象,谈过怎么了,谈过也能散!”
“就算嫁了也能离婚改嫁,这年头也不是没见过离婚的!”
马翠云委屈地咧着嘴哭:“她打我,她这是想打死我,我活这么大,没挨过这种打!”
关彧馨冷笑:“别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打你算轻的,你不活该挨打吗?我哪天对着你吐一口唾沫星子再跑你家灶台拉屎,看你急不急眼!”
马翠云婆婆:“消消气,消消气,她这不是不懂事嘛!”
周围人也都劝,劝了半天,关彧馨这才勉强气消了;“我家姑娘,爱和谁结婚和谁结婚,处了对象散就散,谁再给我嚼舌根,我这笤帚可是戳这儿了!”
大家看得瑟瑟发抖,心想可算是闹明白了,她家老二林听轩那么能打的一个主儿,这都哪儿来的,根子在妈这里呢!
第10章 分手了
林望舒看着她妈在那里打架,心想妈可真是没原则,她清楚地记得,当年她怎么也要嫁雷正德,她妈的原话是“那当然得嫁了,都谈过对象了,可不得嫁,虽然新时代了,咱也得讲究老理儿了,既然谈了就得嫁,他家不娶咱得找他说理去”。
她当时以为她妈在说道理,闹了半天,这道理就是墙头草,随时都能飘。
林望舒愣愣地站在那里半天,终于她妈进屋了,把笤帚往那里一扔:“这都什么玩意儿,等着吧,他家相亲是吧?他家相一个我给他搅和一个,咱们肯定不嫁他家,但他家也甭想过安生日子!”
林望舒:“妈,这个事,我觉得可以以后慢慢想,现在最要紧还是把我哥的事办好,我再找一份工作,俗话说,攘外必先安内,我们自家过舒坦了,再去搅和他们家,你说对吧?”
关彧馨很是认同:“我家姑娘说话做事就是不一样,条理清楚。”
于是林望舒便把自己写的申诉书拿给关彧馨看:“我已经写差不多了,咱们再完善一下信息,赶明儿我就赶紧交上去。”
关彧馨看了一番,对自己刚才的话越发赞同:“我就知道我没说错,瞧瞧,这写得真好,搁过去怎么着也得是一个女状元了。”
林望舒听得差点笑出声,她妈夸自己闺女有瘾了。
正说着话,那边马翠云却来了,提了二斤挂面,说是来赔罪的,关彧馨见了,笑着说:“太客气了,干嘛还拿东西,我家倒是不缺这二斤挂面,你自个儿留着吧。”
马翠云讪讪的:“要说这事,也是我不对……”
她其实挺憋屈的,不就嚼几句舌根,结果被打了,这还得来赔礼,幸好关彧馨不要这二斤挂面,不然多心疼啊。
谁知道关彧馨却来了下一句:“留着吧,赶明儿你闺女生了大胖小子,你留着给她补补。”
马翠云愣了愣,顿时脸耷拉下来了,她闺女还没对象呢,这怎么就大胖小子,这不是骂人吗?
关彧馨:“还不给我出去,怎么着,戳这里想找骂是吧?”
马翠云那脸色就变了:“你能不能别给脸不——”
关彧馨立即弯腰拿笤帚,马翠云见了,赶紧夺门就跑。
关彧馨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笑起来:“我说翠云你跑什么呢,我这是低头捡石头吓唬狗呢,你瞧瞧你这胆子!”
大杂院里,早有人偷偷看着呢,看到这个,都忍不住闷笑,这马翠云也是傻,惹到谁头上不行,非惹这位!
林望舒吃着朱古力碎,看着她妈这劲头,心里那叫一个高兴。
这叫什么,这就是底气,要是搁以后,大哥成了酒腻子,二哥进了监狱一时半会出不来,家里又有两个孙子孙女拖累,爸爸又没了,妈浑身的精气神就像给了吸走一样,瘪了。
现在可真是年轻,腿脚好,嘴皮子利索能骂人能打人。
真好。
第二天,林望舒终于把那申诉书写好了,她便要出门过去组织部,想着顺便去化工厂打听打听宁苹的亲人,她隐约记得宁苹有个舅舅叫陈昭。
谁知道刚出胡同,就碰到了陆殿卿,他依然是一贯的一丝不苟,庄重考究。
他看到她,便道:“谢谢你的茶叶。”
林望舒:“你觉得好喝吗?”
她知道陆殿卿家很讲究,不是自己妈妈那种落魄的穷讲究,而是真正有钱人的讲究,哪怕一时沦落到大杂院里,他家生活还是和其它人不一样。
所以她觉得这是假话,那种茶叶也就哄哄穷老百姓,他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陆殿卿听这话,怔了下,之后认真地道:“好喝。”
林望舒倏地笑了:“那就好,不枉我千里之外带回来。”
其实是雷正德花钱买的,雷正德背着的,不过管她呢,反正现在就是她的人情了。
陆殿卿:“林望舒,我想问你个事情。”
林望舒:“什么,你说啊。”
陆殿卿声音轻淡没有任何波澜:“你和正德怎么了,是分了吗?”
林望舒想了想:“应该……算是吧?”
陆殿卿抬眸:“什么叫算是,分了就是分了,没分就是没分。”
林望舒:“那就是分了。”
陆殿卿:“为什么,是因为他对不起你?”
林望舒:“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处不下去了。”
陆殿卿:“是他要分的?你呢?你怎么想的?”
林望舒惊讶,看了他一眼,心想他这是干嘛,帮着雷正德打探敌情?
当下斟酌言辞:“我当然也不好受,谁能好受呢,不过事到如今,他家那家世,我也攀不上,就这么算了,我也懒得多想,又不是离了谁日子就过不下去,我们以后各走各路两不相干就是了。”
陆殿卿沉默了一会,却道:“对不起。”
林望舒纳闷:“你干嘛对我说对不起啊?又不是你要和我分手!”
她说完这个,也是略顿住,她说的这叫什么话……
陆殿卿脸上没什么表情,却是定声道:“是我介绍他给你认识,如果他对不起你,我也有责任。”
林望舒听这话,呵呵笑了声,心想上辈子你们都知道他有了傍尖儿,都知道他外面连孩子都生了,可没说愧疚。
记得当时你每天上下班,见到我还会礼貌客气地打一声招呼呢,那叫一个从容沉稳不露痕迹。
现在倒是在这里说现成好听话。
陆殿卿望着她,声音清沉有力:“我会让他给你一个交代。”
林望舒:“什么?”
陆殿卿却已经转身,走了。
林望舒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一时也有些迷惑,他要干嘛?
过了一会,她突然反应过来,当场就想撒丫子追,他不会要去劝说雷正德对自己负责任吧?!
可千万别!
林望舒将那封信交到了中组部,又打听了打听消息,结果这才知道,人家一天收到几百封申诉书,天天忙得顾不上喝水,说后面那些申诉信都得排队:“等着吧,我们天天干,早晚能轮上。”
林望舒心里有点凉,想着万一等一年半载,那也够受的,不过也没什么办法,只能是熬着了。
她又趁机过去了一趟化工厂,打听陈昭,不过可惜,现在刚结束那十年,化工厂也是乱糟糟的,说是正在整顿,一时根本找不到人,至于陈昭这个人,没听说过。
林望舒有些无奈,只好留下一封信,就说陈昭的妹妹一家都没了,外甥女在唐山大地震中幸存,现在无家可归,希望陈昭尽快联系,又给留了自家的地址,想着这样万一哪天陈昭看到,看在他妹妹面上,来找找,这样就能联系上了。
她印象中陈昭那个人还不错,虽然自己条件也不怎么样,但是对外甥女挺上心的,如果看到,应该会来找吧。
这么一下午,跑了半天,办了两件事,其实都没办成,但又觉得,好歹是留个希望,没准哪天就有后续了,心里还是觉得挺满足的。
她就这么慢悠悠地往家走,谁知道到了家,就见大杂院门口停着一辆自行车,自行车车把上挂着一整条的五花肉,看着足足有七八斤那么多。
而站在一旁的正是雷正德,他正用手梳理自己的头发。
他看到林望舒,顿时乐了:“我正说找你,记不清你家是哪个门了,可巧你回来了!望舒,你这几天怎么样?”
林望舒脸上淡淡的:“你来做什么?”
雷正德:“我这不是来看看你吗,瞧,八斤的上等五花肉,我带过来,给你改善改善伙食。”
林望舒:“你自个留着吧。”
雷正德皱眉,打量着林望舒:“望舒,你怎么了?你生我气了?”
林望舒看向雷正德。
之前在火车上,她还处于懵的状态,没明白自己的处境,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她怕雷正德和自己纠缠,所以并没有底气马上说分手,还想着给他家妈一个脸色,倒逼他分手。
但是现在,她家里人都好好的,她依然是有爹妈疼有哥哥护着的林家女儿,那底气马上就足了。
所以她笑着说:“对,生你气了,雷正德,咱俩分了吧,请你以后不要来找我了。”
雷正德扒拉了一下头发:“望舒,你别这样,赌气解决不了问题!我也在努力想着把咱俩的事给整落听了,我在想着怎么说服我家里,你放心,我肯定娶你!”
林望舒无奈了:“雷正德,你拿自己当根葱,谁指着你炝锅?你还以为我想嫁给你?我说了咱俩分了咱俩分了!咱俩桥归桥,路归路,你也别为我费那个劲儿了,咱们放过彼此吧,行不行?”
她说的真心话,然而显然雷正德听不懂,他只是难过地看着她:“你是不是嫌我没本事,不能说服家里人?望舒,我在想辙啊,我一直缠着我家妈,求我爷爷!”
林望舒深吸了口气。
其实她倒是明白,毕竟在火车上,在归来的途中,两个人还是热络着,那个时候,她是那么真切地忐忑着,希望不被雷家人反对,希望两个人的婚事能顺利。
她好像还曾经和雷正德说自己很害怕,怕被他家里人瞧不起,那个时候雷正德牵着她的手,低声安慰她,他是那么体贴。
现在,突然,她这么说,他会信才有鬼,他竟然一厢情愿地以为自己以退为进!
雷正德:“望舒,我知道你现在处境不好,可能有一些传闻,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解决,我今天先带着这么一块猪肉过来,就是想着,让别人知道,我还是你的对象,免得别人笑话你。”
林望舒听着,心想他可真体贴……
她嘲讽地扯了扯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