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誓一出口,不知道为什么,众人方才紧绷的表情明显松了一些,孟晓敏放下了枪,李三儿歪着嘴:“别介别介,老爷子你这是干什么,我们都跟着你到这了,又是烤鱼干又是杀妖怪的,还能回去么?这空着手无功而返也无颜见江东父老啊。”

安捷循着李三儿的口气接了一句:“各位,我也和各位到了这里,又是烤鱼干又是杀妖怪的……以前确实有些经历,稍微练过些功夫,不过和各位是绝对没有任何关系的,要么,我也学沈老发个毒誓?”

莫燕南嘴角弯了弯,老马点着了烟,仍是看着安捷,却不那么咄咄逼人了。

正当气氛稍微松下来一点的时候,孟晓敏忽然“咦”了一声。

“你们有没有发现什么东西很奇怪?”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怪物的尸体面前,蹲下来仔细查看,“这玩意不是有一条尾巴?怎么一死都不见了?”

“你说什么?!”安捷本来带着些许意味不明的笑容看着这帮人,闻言悚然一惊,地上怪物的尸体和血块喷得到处都是,而那条拖在每个怪物身后的长长地尾巴,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像化在沙子里一样地不见了。

安捷自信能听到十来米以外的微小动静,这尾巴却在他眼皮底下丢了。

孟晓敏用手扒开沙地,仔细地翻找:“像是一点踪迹也没有了。”她盯着怪物原本应该长尾巴的地方,安捷一声“别碰”才出口,她便鬼使神差似的上手摸了一下:“咦?你们看,这怪物身上有亮晶晶的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小亮片在她手指上一闪就不见了,孟晓敏疑惑地用手指搓了搓:“怎么没了?”

“喀喇”一下子,安捷手上的枪又推上了镗,他目光扫视着周遭,不知为什么,这一直笃定悠闲地男子脸上有了几分紧张神色。他这一紧张不要紧,李三儿莫燕南都跟着他紧张上了,连沈建成老马也自发地组织众人围成一圈站好,握紧了武器。

忽然,孟晓敏发出一声古怪的笑,她的表情有些扭曲,涎水顺着口角流下来,成功地成了众人目光焦点人物。李三儿“啊”地一声:“完了完了,这孟姐可别是让妖怪俯身了,天灵灵地灵灵,这回出来咋没带俩黑驴蹄子呢……”

安捷不理会他絮絮叨叨,略微弯下腰去:“孟小姐?”

孟晓敏喉咙里“咕嘟”一声,她嘿嘿一乐:“亮晶晶……”安捷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片刻间沙地里钻出了无数细小的亮片,一股脑地扑到孟晓敏身上,将她包围起来,她诡异的笑容在这样微弱的光芒下那叫一个慎人。

被亮片整个包住的孟晓敏喉咙里发出一种非常古怪的声音,众人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脖子上裂开一条缝,亮晶晶的东西爬出来,随即她的头滚落到地上,被亮片包围,一点脑浆涌出来,亮片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似的,密密麻麻地扑到脑浆上,迅速地吸了个干净……

莫燕南胃里翻滚,却连吐都吐不出来了。

一道火光从空中划过,老马不知道点着了什么东西扔了过去,亮片像是某种易燃的东西,一触即着,火光中它们迅速地集结到一起,身上的光随着聚集而黯淡下去——竟然是一条尾巴的形状,怪物的尾巴!

原来那怪物的尾巴真的是化开的!

火势蔓延开来,连同孟晓敏的尸体,亮片聚集得越来越多,大火中传出女人凄厉的尖叫声,孟晓敏掉下来的头被什么东西顶起来,远远地看好像腾在半空中一样,双目和嘴巴大张,就像正在烈火的煎熬中嘶喊……

安捷瞳孔一缩:“走!快走!离开这里!”

 


第五章 天镜迷踪

  如果说之前的速度是在观光,那么现在就是观光途中找不着厕所了,一行人几乎是收拾了东西仗着老马识途一路狂奔,总之离这个是非之地越远越好。

可是杨过都说了,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怕什么来什么,是天下第一至理名言。这一路急行没有多长时间,那让人牙齿发寒地悉悉索索的声音又跟上来了,李三儿喘着粗气哀号:“那那那……那什么的,蜘蛛精敢死队这是有完没完啊,怎么又跟上来了?咱别是一脚踩到盘丝洞里了吧?莫非是嫌咱们这么一个小分队都是老爷们儿,阳气太重非要来点阴气?”

莫燕南的脸已经变成了猪肝色,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上学时候的体育长跑成绩是非常重要的一栏,像莫教授这样年年靠同情分过关的,关键时刻就不怎么样了。

他腿脚越来越重,上面像是拖了个百十来斤的大铅球一样,只觉脚下的沙地要把人脚整个给吸进去似的,莫燕南迷迷糊糊地想,这可别是流沙吧?一边有人低声咒骂了一句什么,安捷一把架起他:“老马带路,我断后!”

人说有断了线的风筝,莫燕南现在就是个断了气的风筝,半死不活地挂在安捷身上喘气,随时有把那口气咽下去的危险,安捷笑了笑:“莫教授,跟我断后?”

莫燕南已经失去了发言能力。

沈建成头也没回,倒是李三儿回头看了两个人一眼:“老安,莫教授,你们两个行不行?!”

“不行也得行。”安捷随口应付了一句,一只手提起SPAS-12S 霰弹,这款意大利产的机枪野得很,他咧嘴一笑,不远处顶着人头的怪物已经包抄了上来,第一批直面安捷的火力。

莫燕南这辈子头回明白什么叫做“硝烟”,巨大的轰鸣声,惨叫声,怒吼声交杂到一起,身体被人拉着不停地后退,随着怪物的靠近,腥臭的血肉不时落在他身上脸上,那味道萦绕在周围,挥之不去。他想喊,想叫,可是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呼吸间都有铁锈味,火辣辣的疼,人面怪物巨大的镰刀足在他眼前刀光剑影地晃来晃去,时不常地还和一两张青灰色的死人脸来个亲密接触。

心理素质不过关不行啊,莫燕南觉得自己现在居然还有神智就是个不大不小的奇迹了,果然人被逼急了的时候都是有无穷的潜力的。

蓦地,安捷的动作停顿了下来,莫燕南听着他清清淡淡的声音事不关己似的说:“教授,我们被包围了。”——老头子好悬没被口水呛死。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周围一圈的怪物,虎视眈眈地围着他们,一点一点地缩小着包围圈,腿脚相互磨蹭,让莫燕南又不合时宜地想起一句话:磨刀霍霍向猪羊。

不幸的是,现在猪羊就是他们两个了。

“你……你为什么不打了?”莫燕南弱弱地问了一声。

安捷把手上的大家伙拿起来晃了晃,随后随意地丢在一边,抖了抖身上的衣服,说出一句让莫燕南差点晕过去的话:“没弹了。”

“怎怎、怎么办?”

安捷叹了口气,斜眼瞄了莫燕南一下,他是不怕的,之所以要拖着这么个累赘,一来是看他已经跑不动了拉他一把,二来也存了拖他当个垫背的心思,等会儿实在躲不开了就把这人扔出去挡一下,转移一下怪物的注意力,这帮恶心人的东西所说有些智商,但是毕竟不高,玩伏击还嫩。他缓缓地从衣服里抽出一把匕首,不长,但是锋利得很,比那怪物的镰刀腿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务之急还得先安抚靠在自己身上的这个麻烦,省得他一会晕过去,拖着更费力:“这不是还有这个呢么?”

莫燕南看他笃定的笑容,眼前黑了黑,看见过鸟枪换炮的,没见过炮换鸟枪的。

不知道是不是被匕首刃上的冷光刺激到了,领头的怪物忽然怪叫了一声,众多死人脸飞奔着凑过来,莫燕南就觉得眼前一花,跟看武侠小说似的,顷刻间几个人头就落了地,怪物们果然失去了人生方向,一时间有拣的有抢的,乱成一团。

“还真蒙对了。”安捷挑挑眉毛,“走!”

莫燕南情不自禁地一只手抬起来护住头,跟着安敢死队长一路在镰刀和死亡里穿行,还要小心不能接触到沙地和那些怪物们诡异的尾巴,他觉得自己的运动细胞已经被百分之一百二地调动起来了,小时候让大狼狗狂追的时候都没这么矫健过。

很快的,安捷的雕虫小技失效了,还是那只领头的恶声恶气地尖声嘶叫,原本乱作一团的人面怪迅速整装好,有没找到自己头的也不敢再争抢了,停顿了一下,便发现了两个人的踪迹,再次包围上来。

腿长的跑的快,真是亘古不变的真理,腿多的跑得也快,真是人生大不幸的真理。

安捷看了看手上卷了刃的匕首——果然旅游区的便宜货不能相信,撇撇嘴丢到一边。
是真的山穷水尽了。

他暗自盘算起怎么把手上的麻烦丢出去,然后给自己找个什么样的退路……

就在这个时候,莫燕南突然放开了他的手。安捷皱皱眉,有些不理解地看着他。头发花白的老教授仔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眼睛上脏兮兮的,配上一副灰头土脸,却恍然间依然是讲台上侃侃而谈学惯古今的老牌知识分子。

“小安,你放开我,自己想办法逃吧,他们要是吃我,也得费点功夫,你瞅准了机会快跑,找老沈他们会合。”

什么?

安捷眨眨眼睛,没能消化这信息。

莫燕南却笑了笑:“我老了,在这里也是拖累你们,像你说的,都不应该来的。”他手伸进怀里,掏出放着相片的夹子,又把一串绿珠子套在安捷手上,珠子颜色不一,有碧绿的,有黛绿的,深深浅浅,中间围着半块白玉的太极,“这珠子是我路上给孩子买的,本来想这半块太极,应该还有另外半块凑一,结果到现在也没能凑成,还是想麻烦你给带回去……”他话说到一半,猛地被安捷拉到怀里滚了出去,两个人刚才站的地方被一个怪物一脚踏过来,锋利的刀划破了安捷手臂上的衣服,幸而躲得快没伤到皮肉。

安捷把相片夹子塞回莫燕南怀里,眯起眼睛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怪物的阵势:“老莫,你这说的我成什么人了?”他一直客客气气地叫“教授”,眼下突然改过口来,莫燕南不知道为什么,被这句“老莫”叫得眼眶竟然一热。

安捷也觉得自己抽风了,人家自己都这个意思了,还不顺水推船。可是这老头子努力克制住手脚颤抖把那串珠子套在自己手上的瞬间,他突然就犯了回傻,抱着他一起从怪物的镰刀下滚出来,还差点折在里面。安捷定了定神,告诉自己没关系,这还没到最佳的时刻呢,到时候在扔出他去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