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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然不着急,急又不能把我急回锦阳去。”郑越学着他的样子放松自己,简简单单地便尽显尊贵的大气。
冉清桓先是疑惑,随后仔细思量了一下,也笑了——历史上有无数文治武功的枭雄,其中不乏会笼络人心者,但是无论如何是失败了的。与其说时也运也命也,他更倾向与相信个人的性格决定命运。
失败了的人中间,除了其他一些主客观因素,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就是不大气。
什么叫做大气,这大概很难说清楚,有人说“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有人认为“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真正的枭雄,绝对不是事事不容忤逆、至高无上赶尽杀绝者,希特勒的失败就是个很好的例子——而是每一个念头都以大局为先,自古有训,曰“仁义道德”,可能很多人会觉得和锦阳王这种刚刚手起刀落结果了一个无辜老者的人谈仁义道德是比较扯淡的,但是那样的情况下,两个人都受了不轻的伤,孤身荒郊,甚至连讯息都传不出去,一旦后有追兵遇到雷龙,子规湖底的秘密毫无疑问地会暴露——这可是兄弟们拿命换回来的出路。
所以当时冉清桓冷眼旁观一声不吭,仁义,并不是妇人之仁,而是能为了顾全大局,舍弃眼下可见的利益,佛家说因果,这种付出总有一天会收回更大的回报,甚至有生死肉骨之功,看似虚伪,然而哪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不是虚伪搭建的呢?还是说,每一个人都不假克制地遵循自己的本能一片乱斗就是坦率了呢?
如同眼下,两个人被困在湖底密封的石穴里面,没有人知道还有多少空气能供他们呼吸,明显的一点,冉清桓说的,剩下一个人会把存活时间延长一倍,但是这一倍又有多长呢?
这是个未知数,也许是一个天,也许是一个时辰。那么究竟是两个人商量,还是一个人冥思苦想多一倍的时间,走出去的可能性大呢?
这个问题几乎立刻就能得到答案——身边有一个像冉清桓这样绝顶聪明的人,前者的几率明显大于后者,况且还有后续的收益,一旦两个人走出去,这段称得上是生死相随的情谊,会让冉清桓这个心神不怎么坚定的人死心踏地下来。
郑越选择了最合适的路线。
想通了个中关节,冉清桓回过神来,这样森冷的绝境里居然让身心疲惫的他产生了心灰意冷的感觉,一下子缓过来,心思便又活络起来,说不定万一出去以后还真能死心塌地的给郑越干活,当然不是因为感动啊情谊啊什么的,就冲锦阳王这份真正的天之骄子的大气。
他跳下石棺,把冻僵了的手指凑到嘴边呵气:“郑越,你记不记得我们是怎么进来的?”
“你说门上的图腾?”眼前的人忽然有种活过来了一样的感觉,郑越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顺口接到,“是我锦阳王宫的……啊!”
“不错,既然进得来,就说明是和锦阳王宫关系匪浅的人,而且很可能就是棺材里面躺着的这个大哥的后人,我看来看去他都是在写情,没有什么仇视家庭仇视社会的倾向,怎么就会想把自家后代绝后呢?”
“有道理,”郑越站起来,围着棺材绕了两圈,“你有没有发现另外一个问题?”
“嗯?”
“过来,看这里,”郑越蹲下来,“你看,我们一进来的时候谁都没有看见那个写了字的石碑,如果看到了,就算我再怎么不在乎,也不会去开先人的棺材,这个石碑造的很奇特,刚好被棺盖上的石雕挡了去,若是不把棺盖推开,是看不见上面的字的。”
“也就是说,一个和锦阳王宫关系匪浅的人才能进来,进来以后,要打开棺材的盖子才知道里面躺的人是谁,如果是小概率事件误闯进来的盗墓贼的话,应该不会再费力不讨好地把石棺盖回去,”冉清桓总结,顿了一顿,“而且从刚才的情况来看,一般人也不可能有这个力气。这个时候石穴的门落下来了,也就是说,你先祖要扣住的是一个与锦阳王宫有关系,而且对锦阳王室先人怀有尊崇之意,武功不错的人。”
“为什么?”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各自惊疑不定。
“他吃饱了撑得没事情做么?”
郑越沉吟了一会儿,慢慢地说道:“如果是我,这么做的话,大概就只有一个目的。”
“嗯,什么目的?”
“给我选定的人留下些什么东西,”他说,“这个人不单不能是敌人或者不相干的人,还应该有我希望的某种性格特质,你想……会不会是只有具有这种特点的人才会做出某种行为,导致触动机关呢?”
冉清桓傻了一会:“……血缘真是神奇的东西,我怎么越想越觉得你说的有道理呢?”
“别废话,抓紧时间,帮我想想这种特质应该是什么?”
冉清桓坐在地上,面对着眼前的石碑,和上面年代久远的字迹:“情深?”
“不可能,他自己说得都那么无奈,我看要是可以的话他绝对不会这么深情,想别的。”
“那……是不是相反呢?”
郑越瞪了他一眼:“你自己说说,薄情的人还是深情的人,在这种情况下能做出什么有区别的事情来?冉清桓,你再不着调下去小命就玩完了!”
“等等等等,我想想看,”冉清桓一手支起下巴,“莫非是……喜欢男人……哎呦!”
“亏你想得出来,”郑越掴了他脑袋一下,忍无可忍地磨牙,做狰狞状,“你的意思是不是我在这要了你,石门就能自动打开了?”
“滚!”冉清桓把头发揉揉顺,想了想,“也是,喜欢男人貌似在你们这里还挺流行的,而且这个条件岂不是一般女人都符合……那还有什么呢?”
郑越其实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和冉清桓这厮在一起的时候真是什么俚俗直白的话都冒出来了,幸好这人也没往心里去……他忽然醒过神来,这是怎么话说的,正常男人谁会把这种玩笑往心里去,冉清桓一只手托在下巴上,纤长的手指遮住了半张嘴,露出淡淡的,有一点苍白的红晕……郑越忽然有点不自在地移开目光,心道这人长得真是太好了些,也难怪齐皊卿一见便倾心不已,这个认知竟然让他微微地不舒服起来。
冉清桓无知无觉地把碑文看了一遍又一遍,从上面可以看出郑微云最大的特点就是喜欢男人,可是大多数男人还是比较喜欢女人的,那么难道这位先祖根本就不想给郑家子弟留下什么东西,而是存心留给家里的女孩儿的么?
他恶趣味地想,要是郑家的女孩儿像她先祖一样惊世骇俗地也喜欢女人怎么办?
忽然,一个念头从他脑子里划过,冉清桓忍不住眼睛一亮:“我知道了!”
“什么?”郑越一个激灵。
第二十一章 心绪
“是‘惊世骇俗’!”冉清桓直起身体,手指一行一行地掠过石碑上冰冷的字迹,“你看,无论是他们这段恋情,还是先王种种处理事情的方法,甚至死后相守不肯进王陵,都足以称得上是惊世骇俗,但是这两个人的悲惨,甚至于韩大将军最后的抑郁而终,却不能不说是世俗约束造成的,你先祖一辈子想要逃脱开去自由自我地活着,可是一辈子都不成功,能封住或者不理会天下人的嘴,大概是他最大的愿望。”
“所以……”郑越把目光转移到棺上,刚才他搜索了所有的地方,只剩下这一处,“所谓的惊世骇俗,他是指望闯进来的人在到了绝境的情况下能够不顾礼法地欺师灭祖?”
“我能想到的就是这么多了。”冉清桓耸耸肩膀,“你拿主意。”
郑越站起来,研究了一下寒玉棺:“你帮我一把,或者能把这棺材搬起来,可若是只有我一个人,那便不行了,不托大的说,我的功夫就算比不上樱飔,可也算是不错了,他应该不会是这个意思。”
——那当然就只剩下尸体身上的文章了。
郑越犹豫了一下,把手探进郑微云尸体身上摸索,神色之大方让冉清桓一再汗颜——果然在尸体身上找到了一块牌子,小小的青铜牌子,约莫巴掌大,正面是个青面獠牙的鬼脸,背面是两行字:
阴阳三界,听我号令;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叫人看了,便从心里往外冒寒气。冉清桓肯定,这郑微云,是个极霸道,极偏激的人。
“韩将军身上我看就不用动手了,”郑越淡淡地说道,“只怕找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就算有的话也一定不是好东西,若是我,就是死后也不希望别人染指我的人的。”
还是那句话,血缘的传承是伟大的,看起来郑越和郑微云算是两种风格的君王,但是骨子里,似乎有什么出了奇的相像,冉清桓忍不住叹了口气:“老大,你可真是个天才啊。”
“先别夸我,然后呢,怎么办?”
“以我听故事的经验看来,这块牌子一定是什么东西的密钥,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能把这块牌子放进去的?”冉清桓有些不确定。
“没有。”郑越斩钉截铁地说,“至少我查过的地方没有。”
两个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棺材上,看来,就只有这上面有手脚可以动了。
“如果我是郑微云,”郑越对自己被关在石穴里面这件事情极为不满,言谈之间大逆不道地直呼祖先名讳,反正也没别人听见,“有两件事情是动不得的。”
冉清桓看着他角色扮演,觉得有点冷。
“其一,我绝对不会希望别人碰我的人,也就是说韩大将军的尸体不能动,其二,我绝对不会希望别人把我们两个分开,也就是说这两个人的相对位置不能移动,剩下的应该是随便上下其手,包括搜他的尸体,反正人死如灯灭。”
“所以?”
“棺材上肯定有机关。”他开始对着棺材敲敲打打起来,清脆好听的声音在墓穴里回荡,冉清桓虽然说不上恐惧,但是多少觉得有点阴森。郑微云不愧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他暗自鉴定。
“有了,这里!”忽然,郑越眼睛一亮,冉清桓也注意到这里敲打起来和其他地方有细微的差别,两个人凑在一起,研究着棺材壁的一个地方。
“果然是比别的地方厚了一点,我刚才居然没有注意到。”冉清桓低声说道,小心地翻找着接缝,郑越忍不住轻轻颤了一下,石穴里因为寒玉棺的缘故格外的阴冷,冉清桓呼在身边的热气似乎也格外明显,他暗暗有几分恼怒,想来连出征再回程躲避追杀可着实有段日子了,宫里面媵人妃嫔很久未曾亲近,但是居然会因为这么一个属于粗枝大叶型的男人心猿意马,也实在让王爷的自尊心有些不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