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嬷嬷笑道:“与猪蹄一块炖软了吃,以形补形嘛!”
秦婆子感恩戴德,好生谢过。
自从娘子入了王爷的眼,她们就发现,世间万事都与自己为便。
处处周到,无不妥帖。
所以说,为何人人都想做主子跟前的红人呢?
秦婆子让湘巧湘宜照顾好汤幼宁,这几天不好出去走动,她寻思着顺手炖一份补品,以娘子的名义送去。
免得王爷忘了她。
汤幼宁正玩着木雕小圆鸟,听闻奶娘的主意,抬头道:“不用送了,王爷说他没叫就别去。”
“他这般说了?”秦婆子不解,“是不喜欢被献殷勤么?”
“我也不清楚。”她摇摇头。
秦婆子无法,“既如此,咱们就耐心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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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水患被控制住了,有了摄政王亲自指定的安抚使与黜陟使,双管齐下,什么魑魅魍魉都被治得服服帖帖。
受灾百姓得到了救助,温饱无忧,还有医药防治疫病。
重建家园收整农田,再加上减免赋税两年,靠着勤劳一双手,就能重新把小日子经营起来。
赈灾一事进行顺利,江立棠在朝中的官声大大提升。
大家对他意见最大的还是性格方面,办事能力却是无所挑剔。
更甚者,因为耿直顽固的脾气,更让人放心一些。
有人欢喜有人愁,卓太后心里一口闷气,堵着不泄出去,难受得紧!
便任由薄时衍的棋子一步步走下去么?!
卓任隆同样等不下去了,“太后,淳儿过完年就十六岁了。”
比小皇帝大一岁,理应早早进宫陪伴,少年夫妻的情分最是深刻,往后才不会轻易被新人取代了。
太后想起这个就来气,“哀家还能把皇帝绑了不成?”
“既然陛下三番五次推诿,势必要想想其它法子……”卓任隆已有妙计。
眼下还不到盛夏,却可以提前张罗起来,去往溪宁行宫避暑。
有资格随行的,都是政要大臣,人数不会太多。
到时,太后把外甥女带上,多得是接触皇帝的机会。
卓任隆捻着长须,道:“事成之后,皇帝不得不认,行宫更易操作掩盖,不会对淳儿的清誉不利。”
太后一听果然不错,只是……“摄政王也会同去,若他非要捅出来呢?”
要瞒过他的耳目,几乎是不可能的。
一旦小手段被传扬出去,即便卓家顺利拿下后位,那也抬不起头来。
“风险必然是有,可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卓任隆一脸恨恨。
朝堂上,他们根本斗不过薄时衍。
只能掌握住皇帝的子嗣,这是卓家仅有的优势。
太后忽然想起一人。
“南尧那位虞娘子,听说在苦箬庵带发清修,她不是与薄时衍定过亲么?”
“南尧?”薄氏一族的老家,卓任隆意领神会:“太后是想……”
太后呵呵一笑:“既然卓家要送丑闻到他手中,怎么也得反捏一个作为筹码。”
这才公平。
隔日,太后娘娘降下懿旨,因不忍看皇帝苦夏,胃口轻减,命摄政王与众大臣一同前往溪宁谷避暑。
往年就有避暑的先例,此举并不突兀,几乎无人反对,按照以往的流程张罗起来。
这一趟避暑少说也要两三个月,汤幼宁脚踝的扭伤还没好,就被通知后天随行。
只准她带一个人。


第13章 玉葫芦
涿禾院接到消息,立即忙活着收拾行囊。
秦婆子有喜有忧:“王爷要带上你,固然是好事,可如今行动不便……”
行车半路想解手估计都麻烦。
怎么就撞上这节骨眼了,属实是不巧。
“要出远门么?”汤幼宁的心飞了出去,她喜欢,她想去外面看看!
哪怕被困在马车里也没关系。
“腿脚好齐全了才能玩呢。”秦婆子让她安生忍耐几日,估计到溪宁谷那边就可以下地了。
至于路上伺候的人选,湘巧稳重又机灵,湘宜擅长梳妆打扮,秦婆子思虑过后,还是选了湘宜。
难得伴随王爷出行,当然要每天水灵灵的,光彩动人。
兴许这一趟回来之后,他们就水到渠成了。
秦婆子特意叮嘱,娘子未经人事,有很多不懂的地方,须得有旁人帮衬着。
她想到的,湘宜也想到了,特意去拿来自己即将完工的小衣。
“这是根据娘子的身形裁剪,比寻常小衣更加贴身紧束,该圆的圆该鼓的鼓。”湘宜低声笑道:“保管王爷见了,血脉偾张。”
秦婆子不曾料想她如此上道,乐得合不拢嘴:“此物甚好,你的手艺自然是没话说!”
湘宜道:“原本我还愁呢,王爷不留宿,娘子穿上它也瞧不见,这下可好……”
等到去了溪宁行宫,定然住在同个殿内,有的是机会。
两人一番合计,把好东西全给打包带上。
秦婆子顾及着妾室身份,尽量减少些物件,不想太过张扬,带好几车行囊出去,恐被人说轻狂。
待到出发那日,汤幼宁乘坐一顶小轿,从涿禾院抬到王府门口,换上一辆大马车。
这车是薄时衍出行之用,内里宽敞,用具齐全,四匹高头大马并驾齐驱,威风又气派。
汤幼宁坐了进去,原以为王爷也要上来,等了一会儿,车队启动了都没看到人。
她掀起一点竹帘往外看,才发现薄时衍今日骑马。
矫健的白马驮着那道墨色身影,迎着清晨的朝阳,昂首鸣嘶。
他明明未着铠甲,汤幼宁却觉得,像是画中的将军,纵马踏破画卷跑到外头来了。
马车前往洛武门集合,那里已经提前到了好多人,按照安排好的顺序列队等候着。
摄政王的车驾在前排,仅次于皇帝。
他们归队后,没多久便启程出发。
帝王出行,闲人避让。
薄时衍没坐马车,湘宜便上来陪着汤幼宁,这会儿跟着偷偷打量外面。
忍不住笑道:“娘子,好多人在看着王爷呢。”
先帝在时,沉迷仙道头脑昏聩,边境外一直蠢蠢欲动,是薄时衍领兵镇住了那一群人。
而后英年薨逝,子息不丰,留下一个年幼的太子外加许多烂摊子,弥留之际只能亲自下旨,抬了个摄政王。
先帝清楚,自己一死,邻国彻底压不住了。
果然,国丧一出,边关告急。
摄政王将幼帝扶上皇位,自己率军代君亲征,直把他们打得偃旗息鼓,不敢再犯。
老百姓们都知道,若无薄时衍,大堰必然陷入战乱之苦。
这般大英雄,谁人不爱戴呢!
朝廷渐渐冒出不少指责摄政王大权独揽、手段严苛的声音,这点完全动摇不了他的威望。
正所谓能者多劳,大智大能者管得宽,有何不妥?
总好过那些尸餐素位之人,对外不能抗敌,对内毫无建树,光会嘴皮子利索,一堆大道理!
汤幼宁的关注点却不在薄时衍身上,她满眼羡慕:“骑马好像很好玩。”
幼时,爹爹说过要教她骑马。
不过他自己是个文官,骑术平平,须得请人来教导,为此,与嫡母意见分歧,吵了一架。
奶娘劝了她,她便去跟爹爹说不爱骑马,也不知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
“娘子若想试试,不如与王爷说?”湘宜觉得,以王爷对她的特殊,肯定能行。
汤幼宁摇摇头道:“算了,提太多要求会惹人生厌。”
“怎么会?!王爷独独带娘子一人去行宫避暑呢!”湘宜不明白,她为何会这样想。
想来是因为尚未圆房,所以心中没底?
湘宜觉得,这一趟她必须好生给汤姨娘助力才行。
可不能错过天赐良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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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浩荡荡的车队走了两日,才抵达溪宁谷。
汤幼宁的腿脚歇了好几天没落地,在湘宜的监督下严格遵照医嘱,这会儿早就痊愈了,步行跑动不成问题。
她一露面,周遭似有若无的视线顿时聚拢过来。
摄政王府头一回带女眷出来,这两天早就传遍了,一个个稀奇得很。
原先中途休息,隔得远瞧不真切,这会儿到了目的地,才总算看清她生得何种模样。
娇娇嫩嫩的小姑娘,一双翦水秋瞳,黑亮纯真,只一眼就能望进心里去。
更别说她那妙曼的身段,已婚的夫人们更容易注意到这个,恐怕全京城也找不到几个这么好的……
看来摄政王也难过美人关啊!
因为太后有自己的小盘算,这一趟随行大臣的女眷,一个小姑娘都没有,只携带了夫人或妾室前来。
她们彼此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拥有这么个‘掐腰玉葫芦’,不难设想摄政王的销魂快乐。
夫人们好奇得紧,只是这会儿忙着去各处安置,不是打招呼的场合,便没有贸然过来。
汤幼宁被带到一座宫殿内,宫女和小太监们正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桐鹭殿的掌事大宫女名为燕吉,过来请示她的意见,左右偏殿都打扫干净了,看她更喜欢哪一处入住。
正殿自然是属于王爷的,汤幼宁可以在两侧挑选。
湘宜一看,这么大一座殿宇,偏殿到正殿的距离可不近,忙道:“燕吉姑姑,可以在正殿里挑一间么?”
正殿房间那么多,安置个小娘子还不简单?
燕吉略有些犯难,道:“王爷没吩咐,奴婢不敢擅作主张。”
恰巧这时,薄时衍从外头进来。
几人朝他行礼,燕吉趁机请示,是否要把汤姨娘安排到正殿去。
薄时衍顿住步伐,瞥了汤幼宁一眼,“你想随本王一同住在正殿?”
“我没说……”汤幼宁缓缓摇头,她还没弄明白,湘宜为什么说住正殿,不都一样么?
薄时衍已经做了决定:“本王要与人在正殿议事,于你不便,在偏殿待着就好。”
放下话,他错身而过,先行进去了。
苒松落后几步,笑着开解道:“汤姨娘,反正又没有其他人同你争,住哪都差不多!”
汤幼宁胡乱一点头,看向湘宜:“我也这么觉得。”
湘宜知道不能操之过急,只好暂且作罢。
行囊全部送进偏殿内,湘宜吩咐小宫女安置物件,把常用的都取出来,将衣柜填满,还要熏香铺床……这些事不好让其它人经手,她一人忙得很。
汤幼宁落了单,索性自己在偏殿里转悠起来。
此处是偏殿,占地面积却比涿禾院大多了。
分作前后庭,皆栽种了花草树木。
前庭人多忙乱,汤幼宁往后边去,惊喜的发现了一棵樱桃树,夏日正当红。
红艳艳的色泽,伴随着阵阵果香,别提多诱人了。
汤幼宁直直走到树下,仰着小脑袋……想吃。
这是棵老樱桃树,枝繁叶茂,缀满小果子的枝桠并不高,瞧着触手可得。
汤幼宁环顾四周,一个人影都不见,她忍不住向上伸了伸手。
奶娘再三叮嘱,不许蹦蹦跳跳,尤其被旁人看见,那是惹祸。
这会儿没人在,所以没关系吧?
汤幼宁够不着它,须得跳起来,才顺利摘下一串樱桃。
指尖捻了一颗塞进嘴里,别提多甜了!
能被栽种在行宫之中的果树,自然经过千挑万选,优质品种,比她吃过的樱桃都要可口。
汤幼宁因为腿伤,几天没能走动,早就憋坏了,这会儿若不是有所顾忌,简直想爬到树上去,靠着它的树干吃个痛快。
到底是顾忌大白天,怕被人发现,她不上树,时不时跳起来薅一把。
桐鹭殿虽分了正侧殿,但前庭后院的花园是互通的。
正殿最后一排是净室,薄时衍喜洁,今日骑了马,到行宫后第一时间吩咐了备水沐浴。
他坐在浴桶里闭目养神,没过多久,凭借着习武之人的耳力,捕捉到外头一丝细微的小动静。
是跳动的脚步声。
缓缓一睁眼,透过小窗子,瞥见了远处那棵树下蹦跶的身影。
果真是个闲不住的。
薄时衍起身更衣,穿戴整齐后,朝着窗边走去。
原本没打算干预汤幼宁的幼稚之举,反正在这桐鹭殿内,无伤大雅,却在下一个抬眼时,发现了不妥——
汤幼宁身上有点肉肉的,因着骨架纤细才不显圆润,平日里光是站着,已掩盖不住玲珑有致。
这会儿伸长了手跳起来,那对大兔子摇晃得太过,惹人注目,想装作没看见都不容易。
饶是冷静如薄时衍,都免不了几分愣怔,继而面色一沉:
这小傻子——


第14章 柳腰花态
薄时衍一手撑在窗棂上,利落翻身跃出,径直通向后院。
他的发丝还带着些许水气,板着一张冷脸,朝着汤幼宁走去。
汤幼宁正在薅最后一波,她差不多吃够了,带点回去给湘宜尝尝。
正努力往袖兜里面塞,重重的脚步声传了过来,她抬头一看,是薄时衍来了。
“王爷,”汤幼宁献宝似的,捧着殷红的小果子在手心,送到他面前:“你看这是什么!”
小姑娘笑颜如花,如水的眼眸亮泽动人,唇畔的笑窝不加掩饰。
随着她的凑近,熟悉的暖香之中,夹杂了一丝樱桃的果味香甜。
薄时衍眉间蹙起一道不近人情的皱褶,问道:“谁让你在此摘果子的?丫鬟呢?”
汤幼宁面上的笑意逐渐收敛,意识到了他的不悦,缓缓放下手道:“我、我自己要摘的,跟湘宜没关系,她在忙呢……”
她是不是闯祸了……
薄时衍望着她忐忑的小表情,“你知道错哪了么?”
汤幼宁不知道,她茫然又害怕,忽然想到了一点:“我不应该摘樱桃,不问自取视为偷?”
完了,她是个小偷呜呜……
这里又不是自己的住处,她应该先问过主人家才对……汤幼宁从未犯过大错,吓得眼眶都红了。
薄时衍的唇角抿成一条直线,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把袖兜里的樱桃全给扬了。
一颗颗红果跌落在地,他抬脚,碾碎了它们,俯身低声道:“一个破果子,便是把它砍了又如何?”
啊?汤幼宁愣愣的看着他,一时间忘记了挣扎。
薄时衍有那么一瞬间,想发狠教训她一下,有些东西不打进她脑子里去,恐怕她永远都不会懂。
然而……目光触及她的,近距离相对,仿佛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苛责。
薄时衍视线下移,望向掌心中捏着的纤细手腕,没敢用力,别又给抓出红印子,成为他欺负她的证据。
“罢了。”
他松开手,道:“随我来。”
“去做什么?”汤幼宁想回去了,又放心不下掉落的樱桃,她不敢去捡。“你生气了么,因为觉得我不聪明。”
“生气?”薄时衍认为,这对他而言是个奢侈的情绪。
太后给他下毒,他也不曾暴跳如雷。
此刻,他只是决定,好好管教她,既然在眼皮子底下,一些他可以帮忙规避的事情,不妨替她做到。
汤幼宁乖乖跟着薄时衍去了正殿。
收拾寝殿的苒松一看乐了,王爷去后边沐浴,忽然多出个汤姨娘来,小娘子比他想得还要聪明嘛!
对主子这般冷淡的男人,就该黏人一些!
薄时衍吩咐下去,让人把汤幼宁的东西带过来,就在正殿里住下。
苒松一脸不出所料的模样,乐颠颠去传话了。
汤幼宁不解:“不会打扰到你么?”
薄时衍一抬眼皮:“住近一点,方便你罚抄。”
“?!”她惊了,张着小嘴难以置信。
才到行宫安置,就提起抄书一事?
她多少有些失望:“我还以为你忘了呢……”
薄时衍没理会她,推开书房门进去,唤出了暗卫十璩。
“主子。”十璩悄无声息,从不在明面上出现,专门处理一些茂岚不方便动手的事情。
薄时衍问道:“十骊与十澜,谁更适合做丫鬟?”
十璩回道:“十澜。”
“给她传书,让她过来。”
“是。”十璩不问缘由,接了命令就走。
在汤幼宁不知道的时候,薄时衍给她安排了一个‘绝对贴身’的丫鬟。
要求是寸步不离,不给她落单的机会,避免她在任何场合做出不适宜的举动,叫人看了去。
再者,倘若她身上的香气另有缘由,时日久了,或许能有意外发现。
*******
汤幼宁的行囊才摆出去,又得收整起来挪到正殿。
对此,最欣喜的莫过于湘宜了,她坚信娘子已经一步步走入了王爷的心里。
近水楼台先得月!
只是……当天晚上,王爷并未召见汤幼宁。
湘宜拿着木梳给她梳头,想了想道:“今日初到溪宁行宫,王爷应是累了,所以早些歇息。”
汤幼宁这会儿也有点困了,揉揉眼睛附和道:“他身体不太好,容易累。”
“这……”身体不好,是她想的那个意思么?
湘宜不敢问,也不敢议论此事,索性提起旁的:“过两日,太后娘娘或许要开宴了。”
娘子身为摄政王府的女眷,必然要去的,座位还会在前排。
这是她头一次跟外人交际,与后院那些姨娘不同。
“开宴?”汤幼宁小小的打个呵欠,“可以吃席了。”
白银烛台之下,她墨发如瀑,一脸娇憨没心没肺,湘宜原本有些担忧,见状不由一笑。
抬起手中的桃木梳,从头顺到尾,“娘子福禄无双,只管玩着就是。”
王爷的人,谁敢对她不敬,那些夫人们都是大家闺秀,更明白女眷之间的规则。
太后娘娘神思不宁,闭门不出,开宴比预想的稍迟了两日。
听说请来一位有佛缘的娘子替她手抄佛经,效果显著。
凤体安康,才在这日傍晚于含清阁招待众女眷。
湘宜早就有所准备,将汤幼宁从上到下装点了一遍。
她年轻脸嫩,又非正室,用不着珠翠端庄,只管往鲜嫩了扮。
身着烟罗留仙裙,头梳飞天斜云髻,插上一支点翠缧花簪,并缠枝白玉钗,随意往那一站,已然十足的娇俏可人。
此次是夜宴,灯下看美人,眼眸流转间,顾盼生辉。
湘宜不由赞叹,以汤姨娘的容色,恐怕在筵席上要艳压群芳了!
两人出去时,发现薄时衍已在外间等候。
他回过头,一眼瞥见了她抹上口脂的双唇,红艳艳水润润,比那天下午的樱桃还惹眼。
视线上移,对上她清澈见底的黑眸。
薄时衍喊了十澜过来,道:“往后,她是你的丫鬟。”
十澜是个圆脸的姑娘,笑着上来行礼:“见过汤姨娘。”
汤幼宁有点惊讶,朝他竖起两根指头:“我已经有湘巧湘宜了。”
薄时衍道:“她会时刻跟着你。”
“跟着我做什么?”她不解。
“防止你犯蠢。”他觉得很有必要。
湘巧湘宜虽是薄时衍发的话,实则人是陈管家挑的。
伺候人自然没话说,但汤幼宁的状况太多了。
她不自觉流露出来的姿态,不好叫外人看了去,得时时有人在一旁提醒。
并且,行宫里难免会碰到齐曜白之流……这个人也来了。
薄时衍不与汤幼宁解释太多,她因为‘蠢’这个词也懒得多问了,只当自己多一个玩伴。
等到回去王府了,玉珠大碰撞的游戏就多出一位参与者,还不错呢。
*******
含清阁依水而建,夏日里夜风徐徐,侧旁还能看见点点流萤。
流萤虽美,筵席上的诸位却是无心欣赏。
今晚可热闹了,太后娘娘身边带着娘家侄女,显然是想替她造势。
卓兰淳是最有可能登上后位之人,或许就在这一趟避暑期间,一锤定音。
卓家的这点算盘不稀奇,京城里的童稚小儿都知晓。
有趣的是,太后特意请来那什么佛缘娘子,竟是虞素音。
南尧薄家赫赫有名,虞家仅次于它,那也是底蕴深厚的书香门第。
早年薄虞两家结亲,都说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不巧,婚期将至,薄家老爷子去了,薄时衍为祖父守孝一年。
男方孝期未满,紧接着女方的母亲病故,虞家重规矩重孝道,直系亲属得守孝三年。
这么一耽误,虞素音彻底错过花信,女方主动退了亲,不耽误薄家另行婚配。
虞家此举,自然是受到多方赞赏,只是……得了莫大的名声,苦了自家闺女。
虞素音至纯至孝,守孝出来已经二十出头,她不愿将就,直接去了苦箬庵带发清修。
而薄时衍,退婚后并未再次定亲,他领兵前去平定边关,一步步入了先皇的眼,而后受到临终托付,一跃成为摄政王。
两人再无交集,也没人想起虞素音这个人来。
这次太后突然如此行事,还把虞素音架得高高的,一口一个佛缘娘子,不得不说,很是微妙。
更巧的是,摄政王身边向来无女眷,此番却带着一个模样娇美的小娘子,也不知两相碰撞又会如何?
夜宴里好些人抱着看戏的心思,拭目以待。
汤幼宁对此一无所觉,她真是来吃席的。
从小到大,她都是自己吃饭,偶尔爹爹陪她一起,过年过节才会跟嫡母兄长围坐。
至于其它亲朋之间的筵席,嫡母不会准许她露脸。
今日这么多人一块吃饭,对汤幼宁来说是大场面。
她有点高兴,唇畔的笑窝若隐若现,一脚踏入阁内,惊艳了一群人。
明眸善睐,柳腰花态,标致的小娘子属实讨喜!
以薄时衍的身份,他是掐着点到场的,席位上已经坐满了人。
此刻众目睽睽,汤幼宁眨着一双翦水秋瞳,半点都不怯场,谁在盯着她,她就迎着目光看了回去。
直接坦荡,不遮掩不闪躲,反倒把对方看得不好意思了,先行挪开视线。


第15章 夜宴
两人堪堪落座,小皇帝与太后便到了。
太后身旁扶着一位红裙少女,便是卓兰淳,她自幼接受家族严苛教导,言行举止极为端庄,与太后如出一辙。
身后还跟了一个朴素青衣女子,头上只别了一枝木簪,极为寡淡,是虞素音无疑。
太后命人赐座,将她安排在卓兰淳下首,很是给脸。
席面开始,宫人一一传菜。
天气热,前头摆上来的开胃冷盘较多,太后特意吩咐,虞娘子茹素多年,底下伺候得注意着点。
夫人们见她起了话头,纷纷应和,将虞娘子的高洁品性夸了个遍。
“诸位夫人谬赞了。”虞素音回了个礼。
她嗓音徐徐,颇有几分宠辱不惊的淡然。
旁人面上笑着,眼中瞧着,心里却在揣摩:看上去是超脱世俗之外了,也不知心里有没有后悔过?
虞家为了家风孝道,白白错失了摄政王这个乘龙快婿!
……真是令人唏嘘。
席面上的暗流涌动,汤幼宁浑然未觉。
她一声不吭,甚至都没怎么抬头看,慢条斯理的专注于眼前那道熘鱼片儿。
鱼片形薄无刺,色如白玉,鲜嫩爽滑,乃是溪宁谷就地取材,很合她的胃口。
卓太后在上方不着痕迹的斜她一眼,只这一下,便知这个小娘子不会来事儿。
否则,跟随众夫人的嘴,顺势赞美虞娘子几句,一来彰显自身存在感,二来营造一个落落大方的形象。
她不会不知道虞素音是谁吧?
卓太后原本还担心,薄时衍忽然带了女眷,会对计划造成影响,现在看来倒是无碍。
一个漂亮的花架子罢了。
一旦拿住‘摄政王对佛缘娘子情难自禁’的丑闻,他自然要对立后一事睁只眼闭只眼。
否则,闹出来可不好看。
即便他薄家不畏人言,还能不管不顾虞家如何么?虞家当年及时退亲,对他可是仁至义尽了。
去清修容易,想要回归世俗却很难,人设一旦架起来,就没有回头路了。
虞素音若是从庵里被拉出来,这么多年苦心经营的名声毁于一旦,虞家也免不了沽名钓誉之说,拿着神佛做戏。
卓太后轻笑一声,面上越发显得端庄慈祥。
底下有官员说起这次南方水患一事,对摄政王和小皇帝一顿吹嘘,接着便起身敬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