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大了说,那是居心不良,大逆不道!
时人正妻嫡子才可继承家业,不让主家娶妻,让他断绝传承,如何能容于悠悠众口?
诚然,妾室肯定不希望上头有个主母压着自己,但这是没办法的事。
谁都不会说出口,心里更不该这样想,否则就该贪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了。
湘巧看着眼前这纯如白纸的小娘子,有些话不忍心说,却必须直白一点。
免得她傻乎乎的,王妃入门后太过伤心,失了规矩。
“王爷必然要娶妻的,王妃进府后,势必会打理整个后院……”湘巧握住汤幼宁软乎乎的小手,轻声道:
“王妃不仅管着娘子的月例饮食,还可能要立规矩……届时,娘子作何感想?”
汤幼宁眉头微蹙,她马上想起了彭氏。
“姨娘都是这样的,自然没有自己当家做主舒服……”姨娘哪里敢自称为‘主’呢?湘巧苦口婆心:“大家不舒服也不会说出来……”
否则便是大不敬。
汤幼宁明白了,她的处境,跟汤家是一样的。
换一个主母管着罢了。
她点头道:“我不会再说了。”
小时候奶娘就有教过,人生在世,许多事情不能坦然说出口。
那时候她若是找爹爹,是让爹爹为难,家宅不宁。
庶女,妾室,本就不能与正室争夺任何,世道如此。
只是……汤幼宁抬手按了按胸口,“湘巧,我感觉有点难过。”
她很喜欢现在的日子,没有人拘束,可以出去玩。
以后要把这一切都收回去么?
她舍不得。
人果然是贪心的。
十澜听不下去了,“别说了别说了。”
湘宜也一脸不忍落,不愿意再提这个话题。
人要往前看,往好的方向想,日子才会有盼头。
若是越活越回去,还怎么支撑下去呢?
*******
出宫时,马车上。
薄时衍瞥向她,安安静静的汤幼宁,嫩生生的小脸蛋,写满了思虑。
“要去逛花灯么?”他一手掀起竹帘,出声问道。
汤幼宁闻言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张了张小嘴,拒绝道:“不去了。”
“你的丫鬟说什么了,莫不是又要与本王闹脾气?”薄时衍放下竹帘,嗓音听不出喜怒。
“我没有生气,”汤幼宁回道:“我以后不会乱说话的。”
她知道自己不聪明,容易犯错。
薄时衍黑沉沉的目光望了她小半晌,似乎在估量她会不会说谎瞒骗自己。
很显然,汤幼宁不会。
他淡淡撤回视线:“随你,若想要本王承诺任何,绝无可能。”
他暂时没有娶妻的想法,但不会以此去跟谁保证。
什么承诺?
汤幼宁不明白他具体的意思,也没再问。
靠在马车的窗子上,一路无话,晃悠着回到摄政王府。
返回雪鸬园,她找了秦婆子。
“奶娘,我有一件事一直想,想不明白。”
汤幼宁对秦婆子的依赖是从小养成的,有事就找她商量。
秦婆子本想例行询问她在宫内是否顺遂无事,闻言,让几个丫鬟先去歇一歇,暂时不必伺候。
带着汤幼宁进入里间的小榻上坐着,她伸手,替她卸下珠环。
“娘子有何事?瞅着一脸认真呢。”秦婆子忍不住笑。
汤幼宁说起一个人:“以前那位周姨娘,你还记得她么?”
“谁?”秦婆子一愣,姓周的……“莫不是入府不久被逐出去的那个?”
“对。”汤幼宁说的就是她。
起初王府后院的这些个姨娘,没有那么乖顺,全都斗志昂扬拿下摄政王的宠爱。
陈管家说没事不准去前院,她们不听,禁足两次后就给送出府去了。
秦婆子不由纳闷,好端端的怎么说起周姨娘了。
便听汤幼宁道:“周姨娘走的时候,把月例全带走了,管家还另外安排了二十两银子的遣散费。”
秦婆子闻言一笑:“娘子倒是记得清楚……”
“奶娘,我的月例五百两呢,待我存一存,即便不要遣散费,也很多很多银子哦……”汤幼宁伸出细白的十个手指头,算不明白。
五百两银子,经年累月叠加起来,是多少来着?
“什么?”秦婆子的笑意一顿,不是很明白她的意思。
汤幼宁还在低头掰着手指,秦婆子连声追问。
她才道:“若是王妃进府,不让我出去玩了,我们就换个地方养老吧。”
秦婆子听见这话,直接倒抽一口气,“你想被逐出府去?娘子,为何有此想法?”
这对她而言太过突然了。
“不能么?”汤幼宁小嘴一撇,可怜兮兮望着她,“奶娘,我已经无法一直待在院里不出去了……”
这又是从何说起?
待秦婆子问清楚了她这个念头的由来,不禁面色复杂。
没有哪个女子,能一辈子仰仗男人的宠爱过活,这太孤注一掷了,很容易一无所有。
她们要么有银钱傍身,要么抚育自己的孩子。
秦婆子没想到,天真的小娘子自己就找好了一条退路。
她说得不错,有那么多月例握在手里,就是下半辈子的底气。
若是王府待不下去,能被放出去,倒是赚个自在。
秦婆子怜爱地搂过汤幼宁,“别怕,不会走到那一步的……”
“奶娘别骗我了。”汤幼宁知道,其他人府上,妾室除了回娘家,甚少出来走动,没有交友待客的资格。
而且,她出去过那么几回,增长的不仅是见识,还有常识。
有钱能使鬼推磨……
“我要变得更厉害一些,”汤幼宁揽着秦婆子,“以后卖画为生好不好?”
秦婆子能说什么呢,只能支持她了,“娘子想做的,必然顺遂。”
——此后两天,薄时衍到雪鸬园来时,都能看见汤幼宁沉迷画作的身影。
她不仅以手绘图,还尝试学习使用毛笔。
薄时衍缓步站在她身后,道:“骑装送来几日,试过了么?”
骑装?确实做好了几套,汤幼宁回头看他,“已经试过了,多谢王爷。”
他眉梢微挑:“看来你并不迫切想骑马。”
居然没有催促他。
“不是的……”汤幼宁否认,生怕他反悔又不教她骑马了。
她只是,有了更重要的事情。


第33章 小白虎
薄时衍本想在休沐时, 带汤幼宁去马场,临行前却改变了主意。
安排好的车马直出城门,走了小半日, 抵达保阳圻石的一个农庄。
这个农庄占地广阔,落座于祁影山的山脚处,有大片的草地与山坡适合跑马,还能进入林子狩猎。
祁影山人烟罕至, 附近除了农庄的佃户们, 再无旁的村落。
汤幼宁在马车上待了半天,眼见着沿途风景变幻,视野越来越开阔, 不由高兴起来。
“这就是保阳县?”她听乐萝说过,保阳有个莲花塘很好玩?
不过中秋过后,莲花估计已经陆续谢了。
圻石是保阳境内一个不起眼的小地方,地广人稀。
覆盖了茵茵绿草的山坡,看着似乎很柔软,阳光倾洒, 叫人恨不能上去打滚才好。
汤幼宁已经迫不及待了, 随行的湘巧却在犯愁, “未料到出来这么远,都没带厚实衣物。”
平时出门会带一两件日常衣裙,防止淋湿脏污时更换, 除此之外, 没有其他的了。
十澜回道:“无妨,让庄子取两件披风过来。”
湘巧看了看天色, 道:“别看这会儿日头大, 天一黑就该冷了。”
秋日本就昼夜两个季节, 山里尤其如此。
一行人进入农庄后,管事的立即迎上来拜见。
汤幼宁随着薄时衍住在主院,这里不曾来过小娘子,果然没有什么衣裙备用。
不过管事的细心,连忙叫自家妇人,去找了几套未沾水的厚实新衣过来。
至于其它物件,自然一应俱全。
薄时衍带着汤幼宁去了马厩。
隔壁居然培育了不少名贵品种的马匹,前头看着是平平无奇的农庄,种植些瓜果蔬菜,后面却另有乾坤。
难怪边上有那样广袤一片草地。
汤幼宁不懂马,是薄时衍替她挑选的。
他看她这样娇小的身形,打算选一匹温顺的小马驹,谁知——
汤幼宁瞅着这群大小马儿,明显的体型差异,摇头道:“我喜欢大的。”
薄时衍这才想起,瞧着娇滴滴的小娘子,实则不怕大黑狗,胆子不小。
他便给她挑了一匹高大的枣红色母马。
今日时辰不早,不会带她上马背,不过是先跟自己的坐骑打个照面,认识一番。
“我可以给它取名字嘛?”汤幼宁问道。
薄时衍拒绝了,“不可以,有能耐骑上去了,才拥有命名权。否则,它不属于你。”
汤幼宁轻抚着枣红色大马,嘴里念念有词:“我应该可以吧……我的身手可不错呢……”
“确实不错,”薄时衍淡淡接话,“本王记得初次见你时,你便翻了墙。”
汤幼宁没想到他还记着,小声道:“此事不能叫奶娘知晓。”
“本王知晓就无事了么?”他轻飘飘斜一眼过来。
她闻言,记起来在光鉴明亮的琉璃镜跟前,他是怎么身体力行教她记住教训的。
缩着脖子摇摇头,保证道:“我下次不敢轻举妄动,王爷别割我肉肉……”
薄时衍眸光微沉,望着她不语。
汤幼宁两手抱在身前,转过身去,企图把自己鼓鼓囊囊的雪团藏起来。
这小呆子……
薄时衍有时候几乎怀疑她是故意的,在一个成年男子面前,这般……
“走了。”他低声道一句,转身离开。
步伐大得汤幼宁都跟不上他的速度。
王爷带着娘子去马厩那边,几个丫鬟很有眼色,没跟上前去。
两人回去时,他们已经把主院都收拾好了。
苒松这回没敢自作主张让王爷与汤姨娘同屋,他只管收拾好主子的床榻。
湘巧她们把汤幼宁的房间安排在隔壁屋。
晚餐吃得是农庄里产出的食材,圻石的气温要低一些,瓜果蔬菜经过夜露甘霖的滋润,更为沁甜。
尤其是那道白菜,汤幼宁光顾它许多回。
山里的溪水也冷,鱼儿养得肥美,一顿饭下来,她本就不小的饭量,比平时又多添了半碗。
薄时衍瞥一眼她偷偷揉小肚子的动作,“吃撑了?”
汤幼宁抿着红润润的唇瓣,道:“等会儿我吃梅子茶。”
一旁的湘巧掩唇笑道:“梅子茶已经备好了。”
刚才她看娘子胃口不错,就怕她夜里积食,顺嘴吩咐了厨房。
薄时衍让湘巧去把梅子茶呈上来,“喝完带你出去转一圈。”
竟是晚上出去?汤幼宁乐着一点头:“好哇。”
湘巧闻言,连忙去把梅子茶端上来,也给王爷送上一杯,酸甜可口,正好消食。
湘宜去了隔壁屋,带一件披风和好走路的软鞋过来,给汤幼宁换了外出。
薄时衍瞧着她们忙活,道:“十澜跟着就好。”
不需要带太多人。
他吩咐苒松拿上捕兽夹,准备带汤幼宁去附近的林子溜达。
(时代不同环境不同,大家不要捕猎杀生,不吃野生动物)
汤幼宁自己提了个灯笼,十澜在身侧跟着。
出去外头一看,中秋过去没几日,月色倒也还行。
不过漫步到了树林跟前,里头的能见度霎时降低一大半。
树影婆娑。
汤幼宁裹着披风,一手提灯笼,一手提裙摆。
在薄时衍看来,她走得太慢了。
便伸手拿过了灯笼,挑眉道:“该不会要牵着走夜路?”
汤幼宁也不客气,眨巴着大眼睛,朝他伸长了小手:“要牵。”
“……”他只是随口一说。
薄时衍面无表情,终是抬手,大掌握住她绵软的小爪子。
两人的身高差距颇大,骨架也完全不一样。
薄时衍习武,一双大手带有薄茧,指节分明,强劲有力。
而汤幼宁,虽说是庶女,但自小在父亲的庇护下,算是娇养长大。
十指不沾阳春水,甚至她穿衣梳头都难以自理,充满福相的肉手背,又白又软。
薄时衍不知其它女子的手感如何,只知现在这个,恐怕稍用力一点,就能把她给折了。
有人牵着,在林子里走路确实轻松不少。
汤幼宁才有空,把头抬起来四处打量。
她看着薄时衍挑选地方,放置捕兽夹,像是一个经验老到的猎人一样。
“你以前弄过这个么?”她难掩好奇。
薄时衍头也没抬,回道:“幼时玩过。”
他的小时候?是在南尧吧。
汤幼宁问道:“是谁带你玩的?”
“我大哥。”薄时衍布置好引线,拍拍手站起身,道:“明早可以过来看看。”
“哦。”汤幼宁点头。
才知道他有个大哥,她不由抬眸瞄他两眼,“你这么凶,大哥敢管教你么?”
怕是压不住哦。
薄时衍一眼看透了她这小呆瓜里的想法,勾唇轻嗤一声:“想看本王被管教?”
“……没、没有……”她磕磕巴巴说谎否认。
他被人管教时是个什么画面呢?
他们没有在林中逗留多久,放好捕兽夹,再慢慢走着返回农庄。
晚间薄时衍还有些公务要处理。
保阳距离京城也就半天车程,茂岚快马送折子,一个时辰便能抵达。
恰好近日秋闱落幕,朝中并无大事,才能偷得两日闲。
若是有事,也可以丢给小皇帝去练练手,他病愈几日,太过荒废了。
******
第二天,汤幼宁惦记着自己的枣红色大马,醒得比平时还要稍早一些。
推开窗便见薄时衍已经在院子里晨练。
依旧是那柄长剑,挥舞着她看不懂的剑法,凌厉而洒脱。
比戏台上那些人演的剑客还要像剑客。
汤幼宁眼尖得很,瞧见了长剑的手柄处,悬缀着她编的穗子。
那次看王爷反应淡淡,还以为他偷偷把她送的礼物给角落了呢。
看来并没有。
薄时衍练完一套剑法,收势后,看了过来。
汤幼宁在屋里朝他招手,问道:“王爷,金马鞍带了么?”
穗子用上了,可别把马鞍忘了呀。
薄时衍闻言,微一抿唇,道:“走得匆忙,没带,以后再用。”
“那好吧……”汤幼宁多少有些遗憾。
两人用了朝食,便去往马厩。
马儿们都喂养过了,此时皮光油亮,精神饱满。
甚至它们有几分迫不及待想要出来‘放风’奔跑。
上午,薄时衍教汤幼宁骑马,也不需要人跟着伺候,给几个丫鬟都放了假,自己到农庄别处玩去。
汤幼宁学起来比薄时衍预想的还要快一些,她肢体协调,悟性极高。
不期然想起那次宫宴上,古梁国的舞姬说她是练舞的好苗子。
说不准还真是这样?
不过,学得再快,也没有半天就会跑的。
薄时衍教了她一个时辰,自己翻身上马,带着她跑一圈。
汤幼宁被牵上马背,坐在前头,整个人被薄时衍圈在怀中。
她嘴里还有要求:“王爷,可以跑很快很快嘛?”
她想要快一点!
方才学骑马,是被牵着走的,初学者不宜跑马,万一不慎摔落,就是一场事故。
这会儿有人带着,她浑身是胆,就想贪快。
薄时衍成全了她。
名贵血统的马儿,可日行千里。
天生在速度等各方面占据优势,再加上马背上的人控马有术,草地上驰骋起来,山风都赶不及他们。
汤幼宁起初有点小紧张,小心脏在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细白的手指头下意识抠住了薄时衍的护袖。
后来,山风迎面而来,实在是太舒服了,她忍不住朝着侧旁张开手掌,感受风的流速。
马背上颠簸,倘若只她一人,必然会有点害怕。
但是身后的男子搂着她,给足了安全感。
汤幼宁半眯着眼睛,软嫩的脸颊上,笑意收敛不住。
穿着窄袖骑装的小姑娘,亭亭玉立,透着一股子英气,那一掌宽的腰封,把她整截小腰缠束。
缃云纺的绣娘们没有让薄时衍失望,她们很清楚汤幼宁需要束胸,不至于在马背上晃动太过,有碍观瞻。
薄时衍减缓了速度,低头看她一眼,问道:“很开心?”
此时已经行至森林边缘处,与农庄旁边那个小林子不同,这里头是有猛兽的。
马鞍上挂着箭袋,薄时衍一夹马腹,纵入丛林。
汤幼宁笑着点头,“骑马很好玩,你要打猎么,王爷?”
薄时衍并非冲着打猎来的,回道:“随处看看。”
马儿在林间慢行,进去后没多久,就看见了一只肥硕的山鸡。
原本先帝在时,会举行秋狩仪式,以此鼓励年轻武将与小辈,君臣同乐。
现在的小皇帝显然不行,他身子骨并未多好,且学业繁重。
不仅跟随几位太傅做功课,朝堂上要他亲手经历的政务更多。
他哪有什么闲情逸致去举办秋狩。
薄时衍身为摄政王,包揽了不少事情,有些事却不会代劳。
本是教汤幼宁骑马,这会儿顺手猎几只猎物回去,倒也不错。
他探身取下箭袋,挎在自己背上,长长一把弯弓,分量十足,在手上一搭。
汤幼宁睁着圆眼睛看薄时衍,他瞄准的时间很短,出箭特别快。
‘咻’的一声飞了出去,来不及眨眼,已经把林间那只山鸡钉死了。
她忍不住轻呼一声。
如此近距离目睹他射箭,感觉好厉害啊……
薄时衍打马过去,都不必下马,弯腰一探,就把猎物顺着长箭提起来,挂在马背上。
“会害怕么?”他问。
怕什么?汤幼宁看一眼那鲜红的鸡血,慢吞吞摇头:“我不怕。”
物竞天择,弱肉强食,猫吃鱼狗吃肉罢了。
薄时衍这才正视了她的胆量,娇生惯养的小娘子比不得江湖儿女或是乡间农女,未曾见过血腥,总有许多不忍。
她倒是没这些毛病。
他道:“既然不怕血,那就多猎几只挂着。”
于是,马儿驮着两人深入密林,薄时衍展示了他超强的准头。
汤幼宁就跟看街头卖艺一样,一惊一乍,恨不能当场鼓掌才好。
往日只见过他练剑,原来骑射也这样擅长。
汤幼宁不由想起湘宜说过的,摄政王当年在战场上的英姿,便是用一把弓,万军从中取敌将首级。
忽然,薄时衍勒停了坐骑,侧耳倾听。
坐在前头的汤幼宁不解,回头去看他,一扭头就撞到了他坚毅的下巴。
“怎么了?”她小声问道。
薄时衍翻身下马,拿着他的弓箭,徒步向前数丈。
拨开一丛茂密的藤蔓,里头一只湿乎乎毛茸茸的小白虎,正在拱着枯叶堆。
在它的不远处,躺倒了一只大白虎,已经气绝身亡。
圻石出猛虎,有人遇见过。
不想今日竟然在外林就撞上了。
薄时衍谨慎上前查看。
大白虎咬死了一条黑色毒蛇,它自己也被毒身亡,上手一探,身躯都凉了。
而这个小白虎,估计是临死前生下的,母虎肚子里圆鼓鼓的,还有其它未来得及出生的兄弟姐妹,已经憋死在里头。
唯一的幸存者小白虎,还不会走路,到处挪蹭,眼睛也没睁开。
它显然饿了,嘴里哼哼叫着。
汤幼宁自己爬下马,也凑过来围观,“大猫猫。”
“是小老虎。”薄时衍提溜起小白虎,就小奶狗那么大,单手就能捧住。
若是放任它在这密林中,显然必死无疑。
薄时衍把白虎崽子往汤幼宁跟前一塞,“本王答应你的小宠。”就是它了。
等到长大些要咬人了,就送回山里去。
汤幼宁愣愣的伸手接过,小家伙奶声奶气的,白色绒毛细软,半干半湿。
鼻尖一直往前蹭着,想喝奶。
薄时衍见状,在它蹭到她胸上之前,又将它给拎了回来。
“本王替你先兜着。”
“哦……”汤幼宁迟疑:“我真的可以养它么?它吃什么?”
薄时衍把她一手扶上马背,道:“狗吃什么,它就吃什么。”
“嘤~”小白虎的小奶音从他怀里传了出来。
******
两人这一趟出来,跑了挺远的,收获还不少。
薄时衍原路快马赶回,带着一只小虎崽子,到了就丢给苒松,让他去找些羊奶过来喂着。
再吩咐带几个人去那密林里,把母虎庞大的身躯给挖坑埋了。
汤幼宁去时很欢快,回程明显安静许多,扶着下马后,走路姿态怪异。
薄时衍一挑眉,到底是娇嫩的身子骨,即便胆子大,马背上颠簸一上午,身体吃不消。
这就是骑马后遗症。
汤幼宁暂时顾不上自己,兴冲冲的要去看苒松怎么喂小白虎。
农庄里饲养牛羊,羊奶多得是,再不行,还有马奶。
小白虎站都站不稳,闻着奶香味,立即趴过去,埋首在碗里蹭着,却还不懂得舔食。
苒松找来帮忙饲养白虎的人名叫林春生,先前在马厩那里做事,接生小马等都知道。
自己家里还养狗了,有丰富的‘育儿’经验。
他一手托着虎崽子,用瓷勺一口一口慢慢喂。
那母虎的尸体都凉了,死了至少有一两个时辰,小白虎饿坏了。
张着尚未长牙的粉色嘴巴,极为配合,没一会儿就吨吨吃了一大碗,还意犹未尽。
林春生不敢给白虎崽子吃太饱,怕它自己不知道饱,给撑到吐奶。
吃完后,再用温水沾湿了帕子,把它的毛发一点一点擦洗干净。
午后的阳光晒一晒,立即蓬松柔软。
小白虎浑身舒坦了,蜷缩着幼小的身躯呼呼大睡。
林春生拿来一个竹篮子,往里卧了棉布,把小虎崽子放进去,提着给汤幼宁。
他笑道:“汤娘子摸摸它可以,就是别喂食,太小了,吃不了其它的呢。”
汤幼宁乖乖点头,“不喂。”
她接过篮子,带回自己屋里去,怎么看都不够。
小白虎眼睛眯成一条缝,脸上身上的黑色纹路尚未形成,这会儿瞧着像是雪白中夹杂了黑色小斑点。
一对毛茸茸的圆耳朵,摸上去细腻柔软,能把人的心给融化掉。
“真像猫崽子。”湘巧打水过来,笑着说了一句。
她牵起汤幼宁,道:“娘子也别光顾着她,擦擦脸,入内更衣才是。”
在外面玩了一上午,现在已经超过往日用午膳的时辰。
稍晚一点吃饭也没事,只是不好叫王爷久等。
汤幼宁听了,乖乖擦了脸和手,不过进去换衣服时,把湘巧赶了出去。
“我自己能行。”
湘巧被她拒绝服侍,不由纳闷,“这是怎么了?”
湘宜闻言走了过来,捂嘴笑道:“莫不是娘子害羞了?”
她沐浴时就不爱丫鬟伺候,都是自己洗了出来,因此两人也没多想。
汤幼宁在里头待了还挺久,久到薄时衍从隔壁过来了。
他背着手,眉头微蹙,本以为她光顾着看小白虎,不用吃饭了,谁知门一开,她眼眶微红着从里头出来。
“你在做什么?”薄时衍问道。
汤幼宁摇头,“王爷,我饿了……”
“还知道饿。”他冷哼一声,扭身走向隔壁饭厅。
汤幼宁连忙跟上。
她倒是装作没事人一样,不过到了餐桌旁,落座的一刹那,软糯的小脸蛋,还是露出了异样。
薄时衍抬起眼皮盯着她:“你不舒服?”
汤幼宁摆手否认:“没有没有,没有……”
“学会跟本王撒谎了?”他一眼看透了这拙劣的演技。
薄时衍看向湘巧湘宜,两个丫鬟心头微慌,“娘子不让我们服侍更衣……”
所以她们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