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也不喝了,相携离开。
汤幼宁目送她们离去,颇为一头雾水,回身问十澜:“她们是想给王爷庆生辰么?”
所以才说什么家宴?
十澜道:“不是。”
庆生辰都是借口,想露露脸罢了。
汤幼宁索性不管了,她们若想送礼物,自然会送,不归她管。
她提起裙摆,去书房找薄时衍。
金马鞍做好了要去取货,她想亲自去,还想挑着日子去……
汤幼宁过去,代替了磨墨的苒松,搬了个小圆凳坐在一旁。
语气软软的:“王爷,我可以跟乐萝县主一起去看学子们放榜么?”
过两天就是放榜的日子了,乐萝给她递信邀请同行。
八月乡试,榜上有名者,就是正经的举人老爷了,酒楼客栈都会准备好鞭炮给他们庆贺,极为热闹。
待到明年二月,经过会试殿试,选出状元榜眼探花,还会有状元游街,戏台子上都演过。
汤幼宁却是不曾目睹,有点好奇。
薄时衍对她软乎乎的语气极为受用,面上淡淡道:“学会装乖了。”
小姑娘果然多出去几次,心就会飞走。
不过,他还是答应道:“去叫陈敬提前安排地方,否则那天你要被人挤扁了。”
一想到那拥挤的程度,他笔尖微顿,道:“多带几个人去。”
“好呀,”汤幼宁嘴角抿起甜津津的笑窝,不忘要求道:“要视野好一点的,乐萝说朱将军家的小姐,要榜下捉婿哦!”
“哪个朱将军?朱卫平?”薄时衍没想到自己还听了一耳朵八卦。
“可能是吧,”汤幼宁不大认识,撑着脸颊道:“乐萝说若是朱小姐失败了,她就去助她一臂之力。”
“这种事情要怎么帮助呢?”她问道。
“胆大妄为。”薄时衍侧目望来,“你不许掺和。”
他会让十澜盯紧点。
汤幼宁摆手道:“我就是看看热闹。”
希望她们能成功吧?
******
放榜那日,汤幼宁身边三个丫鬟,连带着秦婆子全部一起出去看热闹。
陈管家预约了福满楼最好的位置,因着王爷的嘱咐,他还另外安排了两个粗悍的婆子跟随,以防人多冲散了。
有陈管家的细致周到,汤幼宁出门后一路通畅无阻,马车直达福满楼,被引到二楼一个厢房里面,隔着围栏俯瞰街道。
丝毫没有被挤到。
乐萝来得稍晚些,进来后对这个包厢非常满意,不愧是摄政王府,今次她跟着沾光了。
往年这种时候,家中有学子的各家砸钱抢位置,都争破头了。
乐萝还带着一人,便是朱卫平将军的大女儿,名叫朱伏梅,今年才十五岁。
武将家出来的,不拘小节,不学文人那一套,某种程度而言跟乐萝是一类人。
朱伏梅过来汤幼宁相互见礼,认识一番。
她满脸惊艳:“怪道你的传闻不少,竟是这等美人!”
汤幼宁慢吞吞一眨眼,“什么传闻?”
朱伏梅也不细说,“她们嫉妒你呗!”
无非是什么以色侍人那一套说辞。
所谓虎父无犬女,朱伏梅从小就体格高挑,肖似父亲。
尽管才十五岁,身量跟她们一致无二。
她感觉很不可思议,“原来世间真有这样软乎乎的小娘子……”
她的眼神难以避免落在汤幼宁身前。
好大。
十五岁已经知道不少,她每日沐浴,都会往身上抹玉露,说是有助于发育。
可两年下来,也没见长大呀!
乐萝两手一叉腰,挡在汤幼宁跟前,“看什么呢!不准看!”
朱伏梅皱皱鼻子:“又不是你的,又没看你……”
乐萝伸手要掐她:“难不成还是你的?”
“行行行,我怕了你了……”朱伏梅连忙躲开。
两人打闹推搡了一阵,才坐下来喝茶说话。
朱伏梅说她父母最近正在准备替她相看人家,“找来找去,不是我爹的同僚,就是当年老战友,全是粗蛮之人!”
她不喜欢,她想挑一个文雅的读书人。
乐萝一撇嘴:“读书人里头负心汉最多!而且能榜上有名的,大多苦读十几年,一把年纪,家中必有妻儿,如若不然,便是相貌丑陋。”
朱伏梅闻言,同汤幼宁叹气:“县主这嘴巴,对我尤其不客气。”
汤幼宁忍不住笑了,“你们定然感情很好。”
“那也不至于,不过认识太久了,京城来来去去也就这么些人。”
乐萝的语气,似乎在抱怨京城太小。
汤幼宁却觉得,外面比她以为的大很多很多。
京城有那么多的人,她认识的,寥寥无几。
不过现在因为王爷的准许,她的世界,在一点点慢慢往外延伸。
三人没有聊多久,话题就扯到了这一届的学子身上。
朱伏梅知道的也不是很多,她道:“好像这些人里头,年轻有为尚未成家的,就是虞蘅风了,县主家亲戚。”
乐萝一脸晦气:“他算本县主哪门子亲戚?难不成敢让我喊舅舅?多大的脸!”
虞素音成了她爹的侧妃,一开始要死要活,现在待院子里一步不肯踏出。
好像换了个地方当姑子,乐萝与她八竿子打不着一处。
别来惹她,她就当视而不见。
朱伏梅知道她不喜,索性也不说了。
正好,底下一群官兵,推开熙熙攘攘的人群,出来张贴榜单。
街上堆挤的人群顿时沸腾起来。
等到金榜张贴完毕,官兵一撤,立马就被人包围了,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询问叫唤着。
还有人高声唱名——
“解元张玉茗——”
“果然是那个老秀才!可真有毅力,苦学多年终得善果!”
“亚元周景——”
“哦豁!这是我们渝州的案首!”
“经魁柳志良——”
“柳尚书的庶子,当真是厉害了!”
“经魁虞蘅风——”
“不愧是南尧虞家,书香门第,这么年轻呢……”
……听了个七七八八,朱伏梅的指望落了空。
榜上有名者,基本都已经家有贤妻,要么家境贫寒,除出那个虞蘅风。
但听闻虞家野心不小,岂会看中一个武将朱将军?
若是往低了找,过于低嫁家里必然不同意,索性暂时歇了这个心思。
乐萝斜倚在栏杆上,摇头皱眉:“京中这么多世家子弟,就没一个高中的么?他们也太没用了吧!”
难得陪着来榜下捉婿,竟然不知道捉谁好!
这话不巧,被隔壁的给听见了。
福满楼这种围了栏杆的厢房,就是给客人们看热闹用的,过年过节,赏灯赏月看烟火。
隔壁的布局也差不多,两边栏杆挨着,当下探出一个红衣小公子的身影,对乐萝怒目而视:“又是你!狗嘴吐不出象牙!”
乐萝扭头一看,顿时竖起眉头:“顾旋!你敢辱骂本县主!”
顾旋朝她翻个白眼:“只准你嘴别人?一杆子把世家子弟全打了,县主这么能耐呢?”
“听说你们侯府几兄弟都下场了?”乐萝明白了,哼笑道:“你考了多少名?本县主怎么没听见呢?”
顾旋一拍栏杆:“我五十几!你耳朵聋了才没听见!”
后面的乐萝确实没听,她就听了前几个,但这会儿不承认,非要逮着跟他嘲讽一顿。
汤幼宁愣愣的看着这两人,隔着栏杆宛如斗鸡现场,忍不住瓜子都多嗑了一把。
最后还是朱伏梅拉住了乐萝,低声道:“科考那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五十几也不低了,而且以前听说这顾三郎不学无术,可见有些天赋……”
她说着说着,忽然眼底一亮,姚顺侯府略有败落,但爵位还在,家底殷实。
顾三郎无法承爵,可如今有了功名,不正是夫婿的好人选?
朱伏梅把这个想法跟乐萝说了,乐萝懂了,张口便问:“顾旋,你定亲了嘛?”
“干你屁事!滚!”隔壁的帘子唰得拉上了。
“……”乐萝一摊手:“瞧这恼羞成怒的样子,多半是女方相不中他。”
“罢了罢了,”朱伏梅不做指望:“他这性子,跟武将家的也没差别。”
可见读书人不一定就生得文雅。
底下陆陆续续有人点了鞭炮,三个小娘子对这热闹没兴趣,明年开春的状元游街说不定还好看些。
时辰不早,她们该回去了。
汤幼宁与她们各自分别,乘坐马车去乐安坊,取了金马鞍回府。
金马鞍做工精良,光照下闪耀夺目,镶嵌的蓝宝石极为好看。
汤幼宁手里握着巴掌大的小马鞍摆件,也是爱不释手。
它是缩小版的,与大个的马鞍一模一样。
回到府里,汤幼宁迫不及待就去给薄时衍献礼,虽说明天才是生辰日,可她等不及了。
薄时衍难得闲暇,正在水榭旁,与闻人照一同对弈。
苒松带着汤幼宁进来,闻人照很有眼色的捏着胡子告退了。
十澜手里托着小木箱,放到桌案上,打开后金光闪闪,果然透着‘贵重’二字。
汤幼宁的小白手搭在它上头,问道:“王爷,你喜欢么?”
薄时衍打量它两眼,回道:“不错。”
小姑娘喜欢亮晶晶的物件,要把他的白马也打扮成这样?
他想了想,道:“过两日带你去马场,给你选一匹马,不如这个马鞍你自己用。”
“不行呢,”汤幼宁摇摇头:“这是送给你的礼物。”
薄时衍站起身:“既如此,本王也有东西要给你。”
他领着汤幼宁进入内间,站到一个大箱子跟前,道:“打开看看。”
这么大一个箱子?
汤幼宁多少有些意外与好奇,依言上前,把它打开。
她低头一看,发现了好多她无比熟悉的物件。
“这是……”是她在汤家没能带走的,爹爹送给她的!
“王爷?”
汤幼宁感觉自己像在做梦,回头去看他。
薄时衍淡淡道:“是你的奶娘回去认领了,既是你的东西,没道理还放在娘家。”
话音才落,汤幼宁整个人扑了过来,两手抱住他的腰身,紧紧搂住。
薄时衍有那么一瞬间呼吸一窒,她的力道属实不小……
他的腰腹处,感觉如触云端,厚厚的云层无比绵软。
薄时衍喉间微动,男人骨子里卑劣又贪婪,她不该这样试探他的底线。
宽大的手掌缓缓抬起,几乎扣上她纤柔的脊背——
“王爷,谢谢你!”
汤幼宁道了谢,立即松开手,回身趴到箱子边上,查看自己失而复得的宝贝。
薄时衍捞了个空。
深邃的黑眸在她那翘起的桃臀上转了一圈,转身轻捏眉心,低声道:“不许趴着,带回去再看。”


第32章 不准说
摄政王不过生辰, 但其他人府上的贺礼依旧递了过来。
陈管家全都命人接了,登记造册入库。
别人家有喜事,他同样会安排人随礼, 虽然薄时衍人没到,礼节上并未落下。
王府内,并未张罗家宴,不过是白霁堂添了一桌子汤幼宁爱吃的菜。
因为她今日到白霁堂用饭。
吃的还是暖锅。
中秋节要到了, 古梁国使者离京归国。
秋闱金榜已出, 有人欢喜有人愁,大家忙着迎接中秋的到来。
京城的昼夜温差越发变大,夜里寒风四起, 吃暖锅半点不觉突兀。
这东西夏日也吃得。
汤幼宁给薄时衍送的,不仅仅一副马鞍,昨日回去后,看着箱子里的旧物,又另行给他画了一幅画。
是在行宫时早起撞见过的,他练剑的利落身影。
晨露未晞, 庭院中的竹丛翠绿欲滴, 一素衣男子, 手持长剑,袍角纷飞。
他心无旁骛,丝毫没有留意角落里一个小脑袋, 在暗中窥视。
薄时衍接过了画, 打量着右下角半个圆溜溜的后脑勺,挑眉道:“你以为自己躲得很好?那日我早就发现你了。”
汤幼宁闻言, 歪了歪脑袋:“真的假的?”
她不是很快就悄悄溜走了嘛, 并没有打扰他练剑。
薄时衍一抬眼皮:“你步伐重, 能瞒过谁?”
什么重?汤幼宁抿着小嘴一摇头:“我不重的,我就是看着圆一点。”
人如其名,所以她叫圆圆。
薄时衍不与她争论此事,将画卷收了起来,“吃饭。”
两人围坐一桌,就这暖锅用餐。
汤幼宁平时小嘴叭叭的,吃东西时并不多言,反而很是专注。
这股专注,引得旁人胃口大好,薄时衍都跟着多用了些。
陈管家没有在里头伺候,看一眼就退出来了,他老怀欣慰。
王爷可算有人陪着一起过生辰了。
南尧老家不是没有寄东西过来,只是物件再好,也不及眼前人的嘘寒问暖实在。
*******
中秋节前夕,太后忽然下了懿旨,招卓盼儿入宫侍奉皇帝。
她直接给过了明路,章宸帝无法,封一个才人下去。
此事茂岚提前禀报了薄时衍,他并不在意,随便卓太后去折腾。
能改变什么呢?
开春后,小皇帝就该纳妃了,入夏时再采选一批秀女。
此间种种,有的是卓家去忙碌。
只要别太贪心奔着皇后的位置去,薄时衍几乎不做理会,卓太后跟着退了半步,从才人开始图谋。
卓盼儿顺利入宫,她心里稍稍满意,当即吩咐下去,中秋宫宴务必热闹。
让大臣们领着命妇入宫,见一见这位才人,往后,太后便要把宫务慢慢教给她。
这心思不遮不掩的,大家都看得明白。
汤幼宁也要入宫,这次的筵席与先前不同,男女分宴,她去了要到太后跟前,一堆女眷聚集。
起初秦婆子略有些犹豫,她怕没有王爷在身旁看着,娘子太单纯容易吃亏。
尤其是经过行宫一事,太后那时错估了汤幼宁的分量,用拙劣的把戏,结果自己丢了脸面。
她会不会怀恨在心,想要找回场子呢?
对此,汤幼宁完全没有考虑,她好奇宫中的花灯。
只在中秋与元宵节这日,会悬挂满满的宫灯,数量繁多,乃是御花园一大盛景。
十澜直接打消了秦婆子的顾虑,笑道:“咱们王爷是何身份,只有那等蠢笨如猪之人,才会跟娘子过不去。”
她倒要看看,谁会给卓太后当枪使?
而且卓太后不怕么?
她安排的卓盼儿,才人的名头还没捂热乎,这节骨眼得意洋洋的来招惹摄政王,最终懊悔的不知道会是谁?
秦婆子听说十澜会功夫,就全指望她了,反复叮嘱:“宫里状况多,须得谨慎些。”
汤幼宁听了,眨着眼睛道:“不会有事的,我找乐萝一起看灯。”
十澜也让秦婆子尽管放心,王爷在宫里有人,“便是有什么热闹,也是旁人出丑。”
秦婆子放心了,笑道:“那就去玩吧。”
夜里凉意侵袭,汤幼宁喝了一大盅热汤才走的。
说是宫里秋冬的筵席都不好吃,菜肴呈上差不多已经是冷盘了。
她才自己吃点东西垫肚子。
汤幼宁身骨好,像个小暖炉,扯了扯湘巧系上的披风,道:“热。”
“上了马车就解开。”湘巧拿掉她的小手。
薄时衍依旧在洞门处等候,秋日暮色来临早。
圆月尚未升起,裹着水蓝色披风的小姑娘,手里提着宝球灯,出现在他跟前。
她面容姣好,眸底澈净,像是误入林间的小鹿,对猎人说:“我走前头带你。”
汤幼宁举起手中的球灯,要给薄时衍照路。
看她乐滋滋的,苒松很有眼色的躲后面去了。
薄时衍一双大长腿,放缓了步伐,才与她的步调一致。
两人先后走到二门,上了马车,汤幼宁立即把披风解开,一边卷起小半竹帘透透气。
中秋节的京城,是彻底的不夜城。
街上灯火璀璨,人声鼎沸。
这才入夜不久,行人已经迫不及待出来了,三三两两。
两边的摊贩更早,下午就提前张罗开,为着晚上的客流量做好准备。
汤幼宁这会儿贪心得很,小声道:“看了宫灯,就看不了乐安坊的花灯了……”
“以前没看过?”薄时衍问道。
“小时候和爹爹一起出来过。”她回了一句,语气说不上雀跃。
那是六岁的时候,一家几口都出来了,汤奕宗闹脾气,汤文樊一时不察,汤幼宁差点被拐子捉了去。
此后彭氏便以此为借口,不让她出去玩。
“若是出宫早,就带你上街看看。”薄时衍说道。
汤幼宁一听,连忙点头道谢,“好哦,多谢王爷。”
他轻轻一抬眼皮:“不必急着谢,本王并未与你约定。”
“你答应了就好。”她眉眼弯弯。
马车驶入皇宫。
太后招待命妇的位置在思华阁,皇帝设下的筵席则在不远处的文络殿。
有一位掌事姑姑过来领路,薄时衍送她到岔路口。
本想嘱咐两句,没想到汤幼宁心大得很,头也不回跟着掌事姑姑走了。
思华阁是宴饮之处,今晚有游园会,赏灯猜谜玩烟火,不会拘着大家。
御花园里还搭了两个戏台子,唱不同曲目,喜欢哪个便去听。
汤幼宁不是正妻,没有诰命在身,但她是摄政王府唯一在外行走的女眷,因此座位很是靠前。
女眷们基本没有不知道她的,不像先前初次露脸那样好奇,只是依然会着眼打量。
如此鲜嫩美人,摄政王好福气。
卓太后在上座,她左手第一顺位是新出的卓才人,右手第一顺位便是汤幼宁。
如十澜所说的那样,今晚上的重点是才人,太后犯不着去惹摄政王府,她把汤幼宁无视了个彻底,半句话都不带她。
汤幼宁自己不觉冷落,吃着东西,听她们说话。
来之前垫过肚子,这会儿也不饿,陪着坐了一阵子,就溜出去跟乐萝会合。
两人一块手挽手观赏宫灯。
对乐萝而言,她每年入宫赏灯,来来去去也就这些花样。
中秋元宵挂出来几天,再收回库房明年使用,便是有翻新,也不会大批量更换。
她们手上一人提一盏灯,转了小半圈,就到了戏台边。
两个戏台子隔得挺远,一左一右,一边唱华山救母,一边唱鹊桥会。
乐萝远远看到了柳琼君几人在那。
她直叹没意思,扭头问道:“你要看戏么?”
汤幼宁一摇头。
“那就去玩玩烟花。”
乐萝知道烟花放在哪里,御花园的路她还挺熟,当即领着汤幼宁走。
才转过一座假山,前方隐隐传来一道哭声。
两人抬头看去,只见悬挂满宫灯的亭台下,是虞素音在那儿嘤嘤哭泣。
小美人灯下垂泪,她前面站着的,竟是薄时衍。
汤幼宁反应慢,但乐萝的动作快,马上把她给推回假山后面,支起两个耳朵,暗中观察。
十澜也瞧见了,欲言又止:“……这样好么?”
县主胆敢带着娘子窥视王爷的事情?
“嘘。”乐萝竖起食指,一脸捉i奸成双的表情,示意她们都不许出声。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汤幼宁眨了眨大眼睛,小声道:“你偷看哦。”
“什么偷看,这叫撞破!”乐萝磨着后牙槽,没敢大声嚷嚷,“我爹也就罢了,那不是你家王爷?”
在这种地方孤男寡女?!
亭台那边,虞素音带着哭腔,道:“我扭了脚,你都要视而不见么?”
薄时衍不语,眼神微眯,落在前方那座假山上。
他刚一动步伐,就被虞素音揪住了袍角。
“应煊……”她呼喊他的表字,泪垂于睫:“我、我尚且是完璧之身……”
郡王爷是个老太监,压根就没碰她。
外界不少人说衍裕郡王傻,这不明显被虞素音当做了跳板?
不,他才不傻。借此遮掩自己无能罢了。
薄时衍一撩衣袍,挥开了她,睇下一眼:“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逾越了。”
曾几何时,虞家的闺女说出这么一番话?
“感觉意外么?”虞素音自嘲一笑,低声道:“你如何能知,苦箬庵是什么地方?”
里面挣扎着的,全是被束缚住的女人。
她看见她们,不折手段要往外爬。
真正的出家人,心中自有净土,又岂会被关押在那里?
虞素音笑着笑着又哭了,“应煊,我至今还记得九年前,你我定亲宴上,一杯薄酒就能叫你红了耳根……许多事情,我依然记得清晰呜呜……”
甚至是梦回去。
她泪流满面,企图勾起男人的一丝怜惜。
然而薄时衍居高临下望着她,眼底一片冷然,直叫虞素音如坠冰窟。
他说:“既然你不想做郡王府的侧妃,本王可以成全你。”
成全?他的成全,绝不会是她想的那样。
虞素音是有些怕他的,杀伐果决的摄政王,他不在意的人,皆是蝼蚁。
她正要问一句为何如此绝情,假山后面的乐萝听不下去了,叉着腰跳出来:
“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你可真敢啊,小娘?”
侧妃上了身份牌碟,当得起一句小娘了,不过乐萝绝不会这么叫,这会儿也是故意讥讽。
这般踩着衍裕郡王府脱离了庵庙,还要挂着有夫之妇的名头另攀高枝,当她家是死的么?!
小县主从来都不是隐忍的脾气,有什么必须当场发作。
冲上去就要教训虞素音。
汤幼宁也从假山后边出来了,快步来到薄时衍跟前。
娇小的小娘子与他面对面站着,踮起脚尖,努力伸高了双臂,去捂住他的耳朵。
她皱眉道:“虞娘子知道你酒量不好,还知道你红耳朵,不许看。”
薄时衍早就听见了假山后面那一串杂乱的脚步声。
此时放任她颇为费劲的捂耳朵之举,一手握住她的侧腰,低声问道:“你在做什么?”
汤幼宁乌溜溜的黑眸与他四目相对,“这不是秘密嘛?”
他敛眉轻笑一声:“不算。”
他只是没有把酒量浅这件事宣扬出去,并未把它当做什么不可示人的弱点。
虞素音看到假山后面出来一群人,整个人愣住了,脸上泪痕未干,夜风一吹,很是狼狈。
乐萝还要冲上去教训她,被身后几个丫鬟给拦住了。
倒不是县主打不得,而是这御花园之中,闹起来平白给人看笑话,自己也掉份!
薄时衍懒得理会旁人家事,把汤幼宁带离此处。
******
汤幼宁跟他回了仪凌殿稍作休整。
湘巧与十澜,一个打水给她擦手,一个沏茶给她润喉,湘宜则检查了下她的妆容。
薄时衍也从里间换了件外袍出来,方才或有沾染酒气脂粉香,他不喜。
汤幼宁揪着小眉毛,还在想虞素音,问道:“虞娘子为何每次看到你就哭?她还想做王府的主母么?”
她知道她没做成,不希望她又回来。
“她不会成为主母。”薄时衍对此人的下场并不感兴趣。
今日过后,郡王府大概率不会让她出来了。
全是自己选择的路,怨天尤人,没有人会同情她。
“那就好,”汤幼宁松了口气,嘀咕道:“希望王府没有主母。”
这样她就不用过回汤家那种‘与嫡母相处’的日子了。
汤幼宁话一出口,全然没意识到哪里不妥。
湘巧吓了一跳,连忙解释:“王爷,娘子不懂其中细则,并非有什么妄念……”
薄时衍扭头看来,道:“不懂就教给她,免得往后在外胡言被捉住话柄。”
他放下话,迈步出去了。
汤幼宁后知后觉,一脸无辜的看着湘巧湘宜,“我说错话了?”
王爷出去了,两个丫鬟连忙一左一右劝诫她,“娘子这种话万万说不得!”
一个妾室,说不希望有主母,这话传出去了可大可小。
往小了说,不懂规矩,痴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