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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她第三日来到梅花糕摊子时,兔耳少年带来了好消息。
“我已经在黑市找人帮忙送信了,最多七日,就能有回信。”
长离终于松了一口气。
等松年收到信,自然就能联系上大人。
那夫人的病症,想必也能及时得到解决吧。
日子在长离的翘首以盼中渐渐过去,眼看着第七日就要来临,长离恨不得整个剑蹲在小院门口。
夫人看到她里里外外蹿来蹿去的模样,弯了弯眼睛,“这是想出门玩了?”
长离扭了扭剑身,“才不是。”
夫人一脸的不信,“白白在你这个年纪,就天天想办法溜出门,这院子墙角刨出来的洞,我都不知道堵了多少个了。”
长离一时无言。
在夫人每天白白长,白白短的描述中,长离已经默认这是一只爱惹祸的小白狗了。
拆家,偷吃,还刨洞。
不是狗,还能是什么?
长离将脑中毛绒绒的狗子扫到一边,忍不住问夫人:“您最近睡得越来越多了,真的没觉得那哪里不舒服吗?”
夫人小小地打了一个哈欠,“不过是有些春困罢了。小孩子家家的,操这心做什么,你这个年纪,该吃吃,该玩玩。”
说着,夫人又打趣道:“不过你现在除了灵气,也吃不了什么,就多玩一玩吧。”
长离执着道:“可是您的鬓角……”
夫人连忙“哎呀”了一声,用手遮住鬓边的银丝,“我也不年轻了,生了几根华发,你还非要点破。”
长离对夫人的顾左右而言他毫无办法,谁让她现在只是个初生的小剑灵呢。
人微言轻,毫无话语权。
她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松年身上了。
第七日,依然没有收到回信的长离有些焦躁。
她和夫人打了一声招呼,便出门飞去梅花糕摊子。
她在巷子口和匆匆赶来的兔耳少年撞了个正着。
“哎呦!”
兔耳少年揉了揉被撞痛的胸口,“你这剑也真够硬的!”
长离道了一声歉,就连忙问道:“不是说最迟今日就会有回信吗,怎么还没消息?”
兔耳少年摸了摸鼻尖,“我正要找你来说这件事呢。一个好消息,信确实已经送到松年手里了。”
长离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不会还有个坏消息吧?”
兔耳少年讪讪道:“你怎么知道?坏消息是,人族和我们的交界地带出事了。现在两边的通道都封锁了,松年怕是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了……”
长离眼前一黑,松年回不来,那夫人的病症怎么办?
她追问道:“交界地出什么事了,这封锁要封多久?”
兔耳少年谨慎地看看了四周,才压低声音对长离道:“听说是涉及我们妖界权力顶层的大事,至于要封多久,就不知道了。”
长离急的团团转,病症这种事,最是拖不得。
兔耳少年看着她着急的模样,问道:“你到底什么事情那么着急,说来听听,没准我能帮上忙呢。”
长离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开口道:“你认不认识,什么医术了得的大夫?”
兔耳少年一脸莫名地看着她。
看得长离都怀疑自己剑身上是不是沾了什么脏东西,“怎么了?”
兔耳少年眼神奇怪,“你到底是哪个山沟沟里出来的乡下妖啊,全妖界都知道,我们兔族的大夫是数一数二的……”
长离怀疑地看着一脸稚嫩的兔耳少年。
不是她以貌取人,而是众所周知,年纪越大的大夫,看着越让人放心。
兔耳少年似乎是被长离的眼神冒犯到了,气地跺了两下脚,“你别看我脸嫩,我今年已经八百余岁了!”
长离当即露出一副真没看出来的惊诧神情。
妖族的年纪,真是个谜。
兔耳少年被长离的反应气得脸都红了,“要不是我们有了一起吃梅花糕的交情,你想让我看病,我还不给看呢。”
长离赶紧安抚道:“兔兄,失敬失敬,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
兔耳少年轻哼一声,“我名月扶,你可以称我一声月大夫。”
长离微微欠身,郑重道:“月大夫,我愿以十笼梅花糕为诊金,邀您上门看诊。”
月大夫矜持地轻咳两声,将手背到身后。
“既然你如此诚心,这场诊治,我就应下了。”
第29章
长离和月扶约定好明日上门, 就带着一提新出炉的梅花糕准备回家了。
梅花糕用最新鲜的荷叶仔细包好,保证带回去也不会变了味道,就跟刚出炉时的口感一样。
长离接下来要面对的最大问题, 就是如何说服夫人同意看诊。
她一边努力思考,一边晃晃悠悠地回了小院。
“夫人,我回来啦!”
长离挑着一提梅花糕, 从墙头翻进院子里。
墙边的一株紫藤花被她这一撞, 簌簌地落了一地紫色花瓣,层层叠叠, 被风一吹,又四散开来。
长离心虚地甩了甩剑尾, 假装刚刚无事发生, 直冲到夫人面前才刹车停下。
夫人放下手中打理花枝的小银剪, 笑意盈盈地接过长离递过来的梅花糕。
“辛苦阿离了。”
夫人将梅花糕放进一盏青玉牒摆好,又用泉水泡了一壶新茶, 茶香袅袅, 氤氲缭绕。
她在小院的竹玉摇椅上坐下, 准备认真享用小长离带回来的糕点。
长离磨磨蹭蹭地挪到夫人身边, 贴着她的飘逸轻柔的袖子边滚了滚。
夫人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上次贴着她这么撒娇的, 还是幼崽期的白白。
她摸了摸被春日暖阳晒得微微发热的剑柄, “我们阿离这是怎么了?”
长离靠在夫人身边,仰着脖子小声道:“我这几天去买梅花糕的时候,认识了一个新朋友。”
夫人放下手里的青玉杯, 哄孩子般地赞许道:“阿离真棒, 这么快就交到新朋友了呀。”
长离在夫人夸赞的语气中难得生出一点羞意, 不过剑身颜色很深, 根本看不出她的神情。
她继续道:“夫人,我能请他来小院做客吗?”
夫人一口答应下来,“当然了,阿离想什么时候请朋友来都可以。”
长离在心里悄悄比了一个耶,计划通。
隔日,月扶在约定好的日子上门了。
长离一见他背着个大药箱,就吓得赶紧掩住身后的门。
“你怎么背了这么个大玩意儿?”
月扶摇头晃脑地抖了抖毛耳朵,“这你就不知道了,有经验的老大夫都是背这个的。”
这时,院子里突然传来夫人的声音:“阿离,是你的朋友吗?”
长离连忙挤眉弄眼地催促月扶把这个大药箱收起来。
“可千万别让夫人看见了,我只说请你来家里玩,她还不知道你是大夫呢。”
月扶并不能从一柄剑身上看出什么眼色,他满脸不解地在长离的推搡下收了药箱,双手空空地走进了小院。
夫人见了月扶,目光在他雪色的兔耳上多停留了一瞬,便扬起笑脸。
“你就是阿离的朋友吧,平日多谢你照顾她了。阿离年纪小,性子又跳脱,能有你这么个稳重的玩伴,我就放心多了……”
月扶晕乎乎地被夫人一通夸赞,迷迷瞪瞪地来到小院的凉亭里坐下。
都说兔族性格温顺,可他族中长辈完全都不是和顺的性子。
男性长辈大都古板严肃,对族中弟子严格要求,生怕他们没学好医术,出去丢了兔族的脸面。
女性长辈也不逞多让,板着脸让他背药经药典的端方模样让他不敢亲近。
难得碰上夫人这样温温柔柔的长辈,月扶一时竟难以招架,险些要忘了自己上门的目的。
直到夫人去起身去后厅给他们端茶点,他才想起自己的初衷。
“小长离,你让我看的病人,就是她?”
长离偷偷往后厅的方向看了一眼,才压低声音问道:“怎么样,看出什么来了吗?”
月扶哑然,他刚刚没来得及细看,匆匆一接触,完全没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一个病人。
但是当着小长离的面,他自然不能这么说。
他正了正脸色,“暂时不好判断,等会儿我再仔细看看。”
长离只当这病有些棘手,月扶郑重些也是应当的,遂点点头,又道:“你也别看得太认真了,让夫人发现了端倪。”
说话间,夫人便端着茶点回来了。
“听阿离说,你也爱吃梅花糕,我就多准备了些甜口的糕点,希望合你的口味。”
月扶垂了垂耳朵,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麻烦夫人了。”
夫人摆摆手,“不麻烦,你们先聊,我就不打扰你们小朋友说话了。”
长离确认夫人离开后,才凑到月扶身边问道:“你看得如何了?”
月扶有些迟疑,“你确定,她是真的病了?”
长离急了,“我确定!一个正常健康的妖族,难道会白日里说着话就突然昏睡,鬓边还早早地生了银发吗?”
月扶皱着眉头,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下巴。
虽然按照他的年纪,还算不上有名望的老大夫,但是他见过的病例也不少了。
这位夫人,除了鬓边的银发显得有些异常,着实不像一位病人。
他试探问道:“那银发,该不是特意留的吧?”
长离深吸一口气,遏制住自己想要骂妖的冲动。
毕竟她在妖族也就只认识月扶这一位大夫,把人骂跑了可不行。
“你真的认真看了吗?”
月扶瞪着一双红通通的兔子眼,“我真的认真看了,我要是没看出问题,妖族百分之九十九的大夫都看不出问题。”
长离已经想去找那剩下的百分之一了,“那还有百分之一呢?”
月扶不服气道:“那都是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辈,不轻易给妖看诊的。”
长离顿时失落下来,难道除了等松年回来,她就再也做不了其他事情吗?
月扶在长离想杀妖的目光中吃掉了桌上的所有茶点,才依依不舍地起身告辞。
临出门时,夫人也出来送客。
她对长离道:“阿离,我给这个小朋友还准备了些茶点,放在厨房的食盒里,你能帮我去取来吗?”
长离连忙应下,往厨房的方向飞去。
等长离离开,夫人的脸色就淡了下来。
她对着月扶轻声道:“接下来的对话,我不希望阿离知道……月朴在半年前就上门给我看过诊……”
月扶心中一惊,看着夫人的眼神微变。
月朴是他的爷爷,也是族中经验最丰富的大夫。
能让他亲自上门看诊的,必然不是妖族中的普通人家。
夫人继续道:“阿离今天特意请你过来,我却注定要让她失望了……”
“这件事我希望你不要继续插手,回族里好好修行吧。月朴曾说过,他的孙子很有天赋,假以时日,或许能成为兔族新的医学大家……”
当长离挑着一食盒的点心回到门口时,夫人和月扶的面上已经恢复了一片和煦。
夫人笑着将食盒塞进月扶手心,“里面有一道枣泥糕,口感绵软,或许你家中长辈也会喜欢。”
月扶努力维持表面的镇定,收下了食盒。
在手指触及夫人冰凉的指尖时,不由得一惊。
他抬起头,对上夫人暗含警告的眼神,嘴唇微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目送月扶离开后,夫人才带着长离回了小院。
“阿离,我新打的那几条络子很适合给你做剑穗,等我再找几颗漂亮珠子,你来一起挑一挑……”
这日过后,长离再也没有在梅花糕的摊子前遇到过月扶。
她隐隐有些不安。
但是卖梅花糕的申阿婆却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他们兔族族规很严,经常动不动就把族中的年轻人拘在那里几个月,或者一两年的修行,直到考核通过了才放出来。”
长离听了申阿婆的劝慰,也只能安慰自己月扶是被族中事务绊住了手脚,才不得空出来买最爱的梅花糕。
日子如流水般滑过,长离甚至已经攒了夫人亲手做的十条剑穗。
各种适合小姑娘的粉嫩颜色都有,上面的串珠也都是配套的色泽,一颗颗打磨得剔透温润,漂亮极了。
这一天,夫人的心情似乎格外好,连泡茶的时候都在哼着小曲儿。
打络子的纤细玉指在金色的阳光下上下翻飞,转眼便编出一条花样新奇的穗子。
长离看得眼睛都直了,她就算扭成一根麻花,都打不出一个正正经经的绳结。
夫人看着她傻愣愣的模样,笑道:“等你化形了,我就教你怎么打。”
长离忙应了一声,“夫人亲口说的,可不能食言。”
夫人点了点剑身,“不食言。”
长离在阳光下舒展着身子,又问:“您今天的心情似乎格外好。”
夫人笑眯眯地答道:“族中长老答应给白白放个假,让他明日归家,也不枉费我磨了这么久。”
长离也有些期待,“真的呀。”
她可算要见到这个只闻其名,不见其形的大尾巴白白了。
第30章
夫人给手上的络子收了尾巴, 又往长离身上比划了两下。
“这条五彩的最明艳,和春天正相衬,明日就戴这条新的吧。”
长离开心地转了个圈, “好!”
在夫人的巧手打扮下,她就是这条街上最漂亮的剑。
这一天,长离都跟着夫人在屋里屋外忙忙碌碌, 像极了一条小尾巴。
夫人提前收拾好白白的房间, 将床榻拍得柔软蓬松,再将软垫放春日的暖阳下晒一晒, 浸透阳光的味道。
夫人甚至在厨房提前准备了一只鯈鱼。
这是长离见过的最奇怪的鱼,外形如鸡, 身披红羽, 生有三尾、六足、四目。
当它在水池里发出喜鹊般的叫声时, 吓了长离一大跳。
也不知夫人是从哪里搞来的怪鱼。
夫人看见被吓得退了半步的小长离,却是笑出了声。
“别怕, 这是儵鱼。食之可以已忧, 是难得的好东西。”
长离好奇地凑近看了又看。
只见夫人眉目温和地伸手拽住鱼尾, 用锅铲在鱼头上猛敲了三下。
儵鱼在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后, 就被夫人彻底拍晕了。
夫人动作麻利地起锅生火,将这条半死不活的儵鱼丢进锅中, 又往锅里加了一堆奇形怪状的配料, 才扣上锅盖。
她扭头看见长离一副被震慑住的呆模样,温柔地解释道:“这鱼就得这么烧上个一天一夜才好吃,白白最喜欢我做的铁锅炖儵鱼了。”
“现在只能让你闻闻味儿, 等你化形的时候, 我再专门给你炖一锅。”
长离的脑后默默流下一滴冷汗。
这粗犷炮制的鱼, 跟夫人平日做的精致点心, 完全不像出自一人之手。
陪着夫人忙了一个白天后,长离早早地就躺上剑架睡了。
半夜迷迷糊糊间,她甚至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
长离在睡梦中抽了抽鼻子。
一定是夫人炖的儵鱼入味了,这香味都从厨房飘到这儿来了。
长离嗅着香味,在剑架上翻了一个身。
下一秒,她恍然惊醒。
这味道不对啊,除了异香,她甚至闻到了一股柴火味。
长离猛得从剑架上起身,一扭头就看见窗外通红的火光,映得黑沉沉的天空都泛起了红。
长离慌忙冲出了房间,往夫人的居所飞去。
原本精心打理的漂亮院落已经陷入火海,哔哔啵啵地烧着,时不时地溅起星星点点的火光,在夜色中轰然炸开。
长离一路横冲直撞地闯进夫人的院子,只见这里的火光比前院更盛,灼热的火息随风扬起,逼得她不能再进一步。
长离焦急地朝着里屋大喊:“夫人,您在里面吗?”
屋里悄无声息,除了大火燃烧房屋的声音,便再无一丝回应。
长离急了,若是夫人正好在这时陷入昏睡,又怎么能及时醒来。
长离盯着眼前的火光看了两秒,咬咬牙。
她是灵剑,本就是从冶炼炉中诞生的,纵使这火再旺,她也要为了夫人闯一闯。
长离下定决心,便一头冲进了火海。
火舌舔上剑身,初时有些刺痛,接着便是一片火辣辣的疼。
长离忍受着烈火炙烤,从一间屋子穿进另一间屋子。
大火模糊了她的视线,时不时有烧断的木块和碎片簌簌落下,逼得她狼狈躲闪。
长离第一次痛恨自己不是一个修士。
哪怕她能掐一个御水诀,都比现在硬着头皮瞎闯强多了。
长离好不容易冲进位于最深处的卧房,只见床边的帷幔已经完全燃烧,高高的火焰将那张拔步床围了个严严实实。
透过重重火光,她隐隐约约看见一个侧卧的人影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
长离当即冲着拔步床的方向大喊道:“夫人,您醒一醒!”
床上的人影没有给予一丝回应。
长离身上的剑鞘已经在大火中脱落,原本银光闪闪的剑刃蒙上了斑驳的灼痕。
她深吸一口气,正想朝着拔步床飞去,头顶一道沉重的房梁却在此时不堪重负地轰然倒下。
长离险险避开落下的房梁,眼前却出现了另一幅让她目眦欲裂的画面。
一个穿着黑袍的人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床边,周围的火焰仿佛欺软怕硬一般避开他的身侧。
他旁若无人地朝着昏睡的夫人伸出了手——
“住手!”
长离这一声惊动了黑衣人。
他轻描淡写地瞥了长离一眼,眼神冰冷,没有一丝温度,仿佛扫过一件死物。
“没想到这里还有一个小剑灵,莫不是阿朝养来逗趣解闷的?”
长离惊恐地看着他对着自己抬起了手。
“不过以后,阿朝就不需要你了……”
一道法术重重地打在长离身上,长离眼前一黑。
她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黑衣人小心抱起床上的夫人,消失在茫茫火海中。
又一根房梁塌了下来,重重砸在长离的身上。
剑身颤了两颤,长离却无力再发出一声呻吟。
这场大火烧了整整一夜。
直到第二日清晨,同住一条巷子的邻居早起打水,被眼前这片烧成黑灰的院落吓了一跳。
“发生什么了,好好一座小院,怎么一夜之间夷为平地……”
另一位出门的邻居使劲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花了眼。
“我昨晚什么动静都没听到,你听到了吗?”
“我也没有,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昨晚睡得前所未有的沉……”
“我记得这家是住了一个安安静静的小妇人吧,也不爱出门,我都没怎么见过她,只有偶尔有个少年上门给她送东西。”
“我也没和她打过交道,不过这么大火,她若是在家,怕是连妖骨都烧没了……”
正当邻居们说话间,一只白团子突然从巷口蹿了出来,他三两步蹦到烧成灰烬的小院前,发出一声不可置信的“叽——”
邻居们看到白团子,互相对视了两眼,小声问白团子:“你是这家的幼崽吗?”
白团子没有搭理人,他直接一路朝着主院奔去。
白团子在一片废墟中嗅来嗅去,停在了那张拔步床的位置,用一双爪子来来回回地翻找着什么。
走动间,他的爪子踩过一块脏兮兮的金属,留下一个浅浅的爪印。
这时,一个身穿蓝袍的青年急匆匆地巷口跑来。
一边跑还一边念叨着:“小公子,你慢点跑。你这回修炼出了岔子,变回幼崽期,连话都不会说了,万一走丢了,长老们不得活剐了我……”
青年的话语在触及眼前这片废墟时戛然而止,“这是——”
旁边的邻居看见青年,赶紧道:“你们认识这户人家啊,昨晚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们一觉醒来就成这个样子了,你们要是认识,是不是得去妖务司报个案……”
青年谢过邻居,跑进那片废墟里。
白团子依然不死心地在灰烬中刨来刨去,喉咙里时不时发出一声低落的呜咽。
身后毛绒绒的大尾巴也悲伤地垂了下来,拖在地上,沾染上一片片黑灰,完全不复最初的雪白蓬松。
青年蹲在白团子身边,努力劝说道:“小公子,我们先回去跟长老们汇报吧,或许夫人这里出了什么变故,但是只要人没在火中……总能想办法找到的……”
白团子扒在废墟上,抗拒地摇了摇灰扑扑的尾巴。
青年继续道:“只是院子被烧了,夫人一时没了落脚点,可能会直接去长老那里寻你呢?”
白团子似乎被劝动了,他迟疑地抬起头,露出一张蹭得斑斑驳驳的小脏脸。
青年忙取出一张帕子给他擦了擦,“您为了见夫人,特意一大早起来洗澡打理毛发,这下全蹭脏了,夫人见了还不知怎么心疼呢……”
白团子连忙将脸埋在帕子上使劲蹭了蹭。
青年趁机抱起他,“我们回去重新洗洗,夫人指不定已经在长老那里等着你了……”
青年带着白团子离开了。
废墟里,一段露出半截的金属微微动了动,带着上面的爪印也颤了两颤。
又过了两天,一群身穿统一制式蓝袍的妖族青年围着废墟来来回回地搜寻查看。
一名狼族青年一边翻着碎木瓦砾,一边小声抱怨。
“话说回来,若不是小公子要求,长老们应该都不会让我们来这翻焦土吧?谁知道那一位是真的出了事,还是自己一把火烧了庭院走了呢,毕竟她是——”
“噤声!”领头的狼族青年瞪了他一眼,“这话也是你能妄议的?妖主早就下了禁令,不许任何人提这件事。”
抱怨的狼族青年怏怏地闭了嘴,继续低头翻着焦土里的破碎杂物。
长离也被他从废墟里被翻了出来。
“这是一把剑吧?”
“看起来已经烧毁了,和其他杂物一并处理了吧……”
黄昏时分,一只捡废品的灰鼠妖从妖务司丢弃的一堆焦木中翻出了长离剑。
他掂了掂这块废铁,“擦擦干净,说不定还能拿出去糊弄糊弄那些不识货的小妖,好歹也能换顿口粮吧。”
*
三十年后,修真界。
两名炼气期修士在路口因为一把剑起了争执。
“就你这破剑,还敢卖十八块下品灵石?”
“你睁大眼好好看看清楚,这可是从妖界流出来的剑,和普通铁剑可不一样!”
“哈,真是要笑掉大牙,只有我们人族才有剑修,才有匠人炼剑,妖族有那只妖会造把剑看着玩?”
卖剑的修士气红了脸,“你爱要不要吧,我这就是妖族来的剑!”
从宗门里偷溜下山,到小镇上买酒的太炎真人正好从两人身边经过,闻言下意识顿住脚步。
妖族的剑?
他倒是想看看,和他们朱明峰炼的剑有何不同。
太炎真人拿起小摊上的剑,仔细看了看。
还真有股淡淡的妖气。
他摸了摸剑刃,若有所思,看起来甚至像把灵剑,不过不知道遭了什么难,变得连把普通铁剑也不如。
不如带回宗里,扔进剑冢养一养吧。
养好了,又是一把灵剑,养不好,剑冢里也不过多把废铁。
太炎真人痛快地付了十八块下品灵石,将剑带走了。
这颠沛流离辗转各地的三十年如流水般在长离脑中滑过,当她再次醒来,发现自己回到了那片黑黢黢的山洞。
她一时有些恍惚,不知今夕何夕。
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山洞里响起。
“你想修炼吗?你想改变这不受控制被人摆布的命运吗?”
长离下意识应了一声,“我想。”
这道声音里透出几分满意,“那场多年前的大火虽然伤了你的剑体,但也往你的灵体里刻了一道火印。你虽为剑灵,但也能以火入道”
“这方土地下刚孕育了一簇新生的地火,吞下它,或者是被它毁灭。”
话音落下,长离下方的土地骤然消失,她直直地往下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