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偏偏雪上加霜,今日晚间又跪在冰冷寒凉地砖上许久。
双膝早就痛没了知觉,单薄身子上紧裹的披风,披风厚重被大雪浸得像泡在水中湿透了的淤泥,沉得厉害,奇寒透骨不见半点暖意。
哪怕有晴山和绿云两人同时搀扶,颗脚下的积雪没过脚踝,每一步林惊枝都走得格外艰难。
出了春华堂主院后,林惊枝再也支撑不住,膝下一软直直朝雪地里摔下去。
晴山冻得双眼通红,自己都站不稳了,还要咬着牙死死的搀扶着她。
带着哽咽的嗓音,沙哑道:“少夫人您再坚持坚持,就快到了。”
“奴婢扶您回去后,让婆子烧了热水好好泡一泡,身子就暖和了。”
林惊枝动了动沉得像灌了铅的双腿,眸底压着冷色,撑着晴山的手努力站起来。
一旁的绿云同样冻得不轻,她手里提着的灯笼,被风雪吹得不住地摇晃,眼中的满满的不忿。
“晴山姐姐,少夫人在春华堂受了那样大的折辱。”
“表小姐和二姑太太回去时,太夫人吩咐一群的丫鬟婆子护着,就怕她们着了半分风寒。”
“可少夫人要回抚仙阁,无论是太夫人还是大夫人,竟没人吩咐外头伺候的婆子门路上帮衬一下。”
“少夫人就是因为平日太和善了,才会被她们这般忽视。”
绿云年岁小,心思浅,想的什么就说了,自然藏不住事。
她话音落下后,才注意到晴山正朝她使眼色,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
虽然少夫人在府中不受长辈待见,是裴家人尽皆知的事,可她这样直白说出来,不就是拿了刀子直捅少夫人的心窝子。
绿云懊恼不已,声音都带上哭腔了:“少夫人,奴婢不是诚心的。”
“奴婢只是替少夫人感到委屈。”
林惊枝看着慌张不已的绿云,她想到了前世的自己,也是这般谨小慎微,生怕僭越半步,惹得长辈不喜。
可到头来,她们只会越发觉得她好欺辱。
林惊枝自嘲一笑,因寒冷而攥紧指尖,将细嫩掌心抠出重重红印,既然已无路可退,那就不必再小心翼翼,即便最后头破血流不得善终也无妨。
这般想着,林惊枝停下脚步,松开扶在晴山身上的手,就要解开身上碍事的披风。
晴山大惊上前制止:“少夫人,这披风万万解不得。”
林惊枝摇了摇头,淡淡解释:“这披风外边的毛料沾了雪,就化在上头,外头吸饱了水,厚重臃肿。”
“我若不脱了,大家都走不快。”
晴山依旧不同意:“奴婢力气大,可以提着披风下摆,若是解了寒气入体那可得了。”
林惊枝扯唇笑笑:“脱了我们能快些,我病了不碍事,你们若是病了,抚仙阁还有谁来照顾我。”
晴山似被说服,不再阻止。
林惊枝巴掌大的小脸早就冻得不见任何血色,她抬起通红一片没了知觉的指尖,毫不犹豫解开披风上的绸缎软扣。
披风落下瞬间,朔风砭骨,刀尖似的碎雪落到她的身上,那种血肉被冻住,每走一步和每一下呼吸,都如同针扎一般的刺骨的寒。
而距离抚仙阁的那段路,依旧遥遥无期。
就在林惊枝一行三人,快被风雪埋没的时候。
小径风檐下,有一人,一身与雪同色的大氅,缓缓走进。
一柄青伞,一盏孤灯,漫天雪屑。
男人颀长身形似散在风雪中,又像落雪而来的九天仙君。
一眼,林惊枝就认出了,那人是裴砚。
她陷在风雪中的双腿僵冷在原地,挂着白霜的眼睫微微垂着,有些迟钝眨了眨,格外淡漠倔强的眼底透着一丝不解。
“郎君。”
晴山和绿云回过神后,两人同时一喜,朝裴砚行礼。
裴砚已大步走到林惊枝身前,他眉眼被风雪吹得愈发的凌厉凉薄,冷白的颌骨紧绷。
唇角抿着的弧度,令人不敢妄猜他此刻喜怒。
林惊枝狠狠咬了一下舌尖,剧痛令她勉强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毫无知觉的指尖在衣袖中微颤。
下一刻。
裴砚解开身上厚厚大氅抖开,不由分说直接裹在林惊枝身上,从头到脚,连头发丝都不曾露出丝毫。
大氅内独属于裴砚身上的雪后青松般的旃檀冷香,伴着他身上的滚烫炙热的气息,林惊枝只觉天旋地转。
紧接着裴砚修长有力的手臂,已经穿过她冻得僵冷的腿弯,毫不费力把她打横抱起,护在怀中。
讶异从林惊枝那双带着一层氤氲寒气的乌瞳内一闪而过,她被大氅里暖和的气息一裹,紧绷了数日的心,不由自主渐渐松弛下来,似被安抚般,在裴砚怀中缓缓失去了意识。
只有那双带着抵触而挣扎出来的掌心,隔着衣裳无意识撑在裴砚胸膛上,胸腔震动,是他有力的心跳声。
裴砚垂眸,瞧不出任何情绪的眼眸,落在林惊枝那冻得通红的指尖上。
双手微蜷的弧度,如白玉染上寒梅压出的花汁,三分娇媚,七分诱引。
裴砚眉心紧蹙,往抚仙阁走的步伐不自觉加快。
这一夜,抚仙阁内注定不眠。
林惊枝是昏睡中被裴砚抱进耳房浴桶。
大氅垂地,衣裳扯落,脂玉般的娇嫩肌肤在昏黄烛光里,因受冻许久突然遇热,陷于缭绕水雾中平添几分妖冶绯色,她背脊似有花开,艳丽得令人移不开眼。
晴山和绿云从未有过的紧张,哪怕同身为女子,她们的视线都不敢轻易落在自家主子身上。
约莫一刻钟后,林惊惊渐渐有了意识,她纤长睫毛颤了颤,似要醒来。
裴砚眸色平和,淡淡从她背后扫过,遣了丫鬟出去,亲自用干净布巾裹紧林惊枝,然后抱回床榻暖着。
炭盆、地龙还有汤婆子都准备充足,哪怕早有预感,但到后半夜,林惊枝身体依旧烧得滚烫吓人。
她这一病,可畏是来势汹汹。
小厨房里炖着的汤药,连着几次汤药灌下去,也不见任何起色。
晴山守在床前,浸着冷水降温的帕子贴在林惊枝额头上,她烧得滚烫,约莫一刻钟就要洗了一个新的换上。
直到第三日晌午后,林惊枝才从昏沉中,渐渐醒来。
“少夫人。”
晴山略带疲惫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林惊枝眨了眨沉重眼皮,声音嘶哑虚弱:“我是怎么了?”
晴山喜极而泣:“那夜郎君抱您从春华堂回来后,你就一病不起。”
“菩萨保佑,你终于醒了。”
林惊枝抬手揉了揉钝痛的眉心,哑声道:“晴山,扶我起来。”
“哎。”
晴山赶忙扶她坐起,又在她腰后塞了个软垫。
林惊枝看着满脸疲色的晴山:“你唤绿云来伺候我,先去歇下吧。”
“这几日可都是你日日守着,瞧着都不曾好好休息。”
晴山摇了摇头,正要否认,外头就有小丫鬟进来通报,说是裴大夫人身旁的朱妈妈来了。
晴山当即止住话头,起身去把朱妈妈迎进来。
“老奴给少夫人请安。”朱妈妈身后跟着一个小丫鬟,丫鬟手里托着一个锦盒。
“夫人听说少夫人醒了,吩咐老奴来看望少夫人。”
“这只百年红参是夫人给少夫人补身子的,夫人说了,若日后少夫人院子里还缺什么,只管去找老奴安排。”
朱妈妈打开锦盒,态度恭敬亲自拿了红参给林惊枝过目。
林惊枝略有诧异看了朱妈妈一眼,却也没多说,神色淡淡吩咐晴山收好。
朱妈妈陪着林惊枝说了一会子话,转达了一些周氏对于她的关心后,才恭敬退了下去。
朱妈妈走后不久,太夫人钟氏身旁的王妈妈也来了。
王妈妈一进来就笑着上前行礼:“老奴见过少夫人。”
“太夫人听说少夫人醒了本是要亲自过来看看您,奈何近来雪大,老奴斗胆劝回去了。”
“如今瞧着少夫人一切安好,老奴便可放心交差了。”
若说周氏吩咐人过来看望,林惊枝只当周氏心中有愧。
可是就连太夫人都第一时间派了身旁得力婆子王妈妈过来,林惊枝就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成婚大半年以来,她是第一次这样被人看重,但她只觉讽刺,并没有丝毫感动。
府里的长辈对于她的态度,在林惊枝看来不过是打了一棒子,给个甜枣的,收拢人心的手段。
等王妈妈走后,果不其然二房吴氏也派人过来,比起周氏和太夫人送的珍贵补品,吴氏不过是吩咐丫鬟送了几盏品相寻常的燕窝。
二姑太太倒是没来,来的是她女儿秦云雪。
和秦云雪一起的,还有周氏的嫡次女,裴家二姑娘裴漪怜。
裴漪怜小脸红扑扑的走在最前面,一进来就欢欢喜喜朝林惊枝行礼。
“大嫂嫂身子可是好些了,我从外边回来,就听得丫鬟说大嫂嫂醒了。”
林惊枝抬眼望去,这才注意到裴漪怜穿戴厚实,身后跟着的小丫鬟手里还拿着她外出遮面的幕篱。
“今儿出门去了?”林惊枝笑着问她。
裴漪怜十分不好意思的蜷了一下手指,才小声答:“大嫂嫂病着,我本不该出去的。”
“但嫂嫂昏睡三日一直不醒,我听云雪姐姐要和二姑太太去上香,就想着给大嫂嫂也求个平安绳。”
裴漪怜说着,从袖中荷包里献宝一样掏出了一根红绳递给林惊枝:“这是我给嫂嫂求来的。”
林惊枝接过红绳,吩咐晴山帮她系上,乌眸低垂,看似似漫不经心问道:“怜姐儿出门可问了母亲,母亲同意的?”
果不其然,裴漪怜红润的小脸上,紧张神色一闪而过。
她朝林惊枝悄悄道:“是我央求了云雪姐姐和二姑太太带我悄悄出去的,嫂嫂可别告诉母亲,母亲知道了必定要罚我抄女戒。”
林惊枝眸色微闪,朝裴漪怜道:“这次我不和母亲说,那下不为例。”
“好。”
见两人说完,秦云雪这才柔柔弱弱走到林惊枝身前。
她眼眶微微泛红,单薄肩膀颤着看向林惊枝:“表嫂。”
“这是云雪和二妹妹在庙里一同求的平安绳,希望表嫂不要嫌弃。”
林惊枝靠在大迎枕子上,唇角微勾,眼底似笑非笑。
偏生就是不开口丫鬟去接那个平安绳。
屋中气氛僵冷得厉害,秦云雪眼中水汽弥漫:“表嫂,这是不愿意原谅云雪是吗?”
“云雪真的不知那香囊里的东西。”
林惊枝举起纤瘦雪白系着红绳的手腕,慢慢道:“表姑娘的心里我心领了。”
“平安绳一个就够了,剩下的表姑娘自己收好。”
“免得心大,福薄,压不住。”
话落,秦云雪面色煞白,僵坐在凳上,藏在袖里双手已将绣帕扯烂,偏偏她不走。
因为只要留在抚仙阁,她就有机会见到裴砚。
裴漪怜见屋内气氛尴尬,她就招呼丫鬟过来,把今日出门买的东西一股脑拿出来给林惊枝看。
在一堆琳琅满目的小玩意里,林惊枝眼尖,注意到其中夹杂着本册子。
她抽出其中一本问:“这是什么?”
裴漪怜道:“云雪姐姐说是话本子,汴京城里流行的东西。”
“我想着家中书阁里是不会有的,便好奇买回来看看。”
裴漪怜的话,不由令林惊枝心中一紧。
她想到了前世,裴漪怜会和人私定终身,就是因为憧憬话本子里写的那些神仙眷侣,而排斥周氏早早就给她定好的婚约。
难道前世,裴漪怜会毁了名节,凄凉而死,也和二姑太太母女二人关?
林惊枝不由心口狂跳,眼底寒芒闪过。


第8章
窗外簌簌落雪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寒凉冬风,携裹着一丝雪后松香,若有似无落在林惊枝的鼻息里。
“郎君。”
外间响起绿云上前行礼的声音。
林惊枝下意识抬眼望去,隔着屏风朦胧纱影,见裴砚一手端着汤药,另一只手解去身上落了雪屑的银灰色大氅。
他浑身透着冷意,眼底还有一抹掩饰不去的疲色。
随着脚步声响起,裴砚走进西梢间内,他微抬的漆眸看似平和,却又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色。
“大哥。”裴漪怜见状赶忙站起来,朝他行礼。
秦云雪抿着秀气的唇,站在裴漪怜身后,抬眼悄悄打量裴砚,嗓音柔柔跟着喊了声:“表哥。”
裴砚面无表情点了下头,算是应答。
林惊枝视线从秦云雪面上一扫而过,见她那双落在膝上不自觉绞在一起的双手,眼底嘲弄一闪而过。
“夫君。”
林惊枝朝裴砚扬起明媚笑容。
“嗯。”裴砚视线落在林惊枝身上,见她鬓角一缕碎发贴在白净脸颊上,唇角含笑,眸光娇媚。
只是望向他时,裴砚细看她眼中笑意却不达眼底,那微抬起的下颌,含着一种不同于她面上乖巧的冷色。
屋内地龙烧得暖和,靠窗台的位置还添两个银霜炭盆,林惊枝并不觉得冷,只是在裴砚眸光落在她身上瞬间,不自觉指尖微蜷,把身上盖着的衾被往上扯了扯,遮去纤细脖颈上雪白无暇的肌肤。
她不由想到从春华堂出来的那日夜里,漫天大雪,她被他用大氅裹着护在怀中,有力臂膀平稳得没有一丝颠簸。
再后来隐约是耳房内烟雾朦胧的浴池内,有一道隐含灼意的视线落在她光洁无遮的背脊上。
林惊枝不禁双颊一热,赶忙止住脑海中画面。
抬眸就见裴砚端着汤药在她身旁坐下。
他没说话,修长指尖捏着淡青色汤匙,慢条斯理轻轻搅动,汤匙擦过玉碗发出细微的碰撞声,令人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林惊枝见他手中端着的汤药,正准备唤晴山过来伺候,不料眼角余光落在秦云雪那双柔柔的眸子上,女人眼睛正借着遮掩,痴痴落在裴砚身上。
林惊枝心底冷笑,指尖慢慢摩挲着手腕上平安绳的纹路,略微犹豫后,她微侧过身体以极其亲密的姿态,贴着裴砚耳边问:“夫君,亲自喂我?”
她声音很轻,鼻息滚烫,那种柔软中透着娇媚的语调,不像是在耳语,反倒更像暧昧的低吟。
裴砚闻言,毫无情绪波澜的眸低似有暗色闪过。
他抬眼瞥向林惊枝那狐狸般透着狡黠的眸色,心下一愣,不由想到那深夜,凛冽雪雾中,她如暖房里精心养着的花,一折便断。
与今日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
他搅动的汤匙的修长指尖,不疾不徐舀了一匙漆黑药汁递至林惊枝饱满红润的唇边。
林惊枝垂眼看着汤匙,心底略有嘲弄,对于外他倒是愿意装成对她极宠,夫妻恩爱的模样。
汤药闻着苦涩异常,林惊枝用绣帕压着唇角,双颊粉润一副被丈夫贴心伺候小妻子的娇态,一小口一小口把裴砚亲自喂的汤药吞下去。
苦得缩在衾被里的双手扣着掌心,若不是她定力惊人,恐怕整张小脸都要皱在一处了。
一碗汤药见底,林惊枝咬着发麻舌尖,还得笑着朝裴砚道:“谢谢夫君体贴。”
下一瞬,一颗酸甜蜜饯被男人玉白指尖捏着送进她口中,唇瓣不经意擦过他带着薄茧的指尖,两人皆是一愣,装作不经意别过视线。
裴漪怜坐在一旁看着,她平日一向对这个清隽如神明,却从不苟言笑的长兄向来怕得厉害。
却没想到长兄对大嫂嫂却是这般体贴入微,当即看向林惊枝由衷道:“真是羡慕嫂嫂,哥哥这般体贴。”
林惊枝微笑,视线从扣着绣帕坐在一旁垂眸不语的秦云雪身上掠过,朝裴漪怜道:“妹妹作为裴家嫡出姑娘,母亲自然会给妹妹寻上一位千万般好的如意郎君的。”
裴漪怜霎时双颊羞红,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嫂嫂怪会打趣,谁知道日后嫁人会是好坏。”
“你这是还怕日后受了委屈,没人为你撑腰?”
“你不信我,总归信你大哥哥。”
林惊枝舌尖抵着口中酸甜蜜饯,扬起笑容还未及收回,干净眸底清澈明媚望向裴砚。
裴砚对上她眼中那一抹对他从未有过的明媚,莫名的心底生出一丝不快来。
他起身放下手中药碗,朝裴漪怜不带一丝情绪道:“你日后受了委屈。”
“自会替你做主。”
“现在……”
“你该回去了。”
对上长兄严厉视线,裴漪怜就像是一只受惊了的兔子,忙不迭站起身来。
“是,妹妹这就回去。”
“云雪姐姐,走吧。”裴漪怜扯了扯处于愣神中的秦云雪。
秦云雪受惊一般,起身没站稳,单薄瘦弱的身体晃了晃,朝裴砚身侧跌倒。
裴砚像是没看到般,借着俯身给林惊枝掖被角的动作,避开了秦云雪,令她结结实实一跤摔在地砖上。
林惊枝忍着笑,命晴山把秦云雪扶起来,曼妙视线剜了裴砚一眼,无辜道:“表姑娘身子虚,下回就莫来了。”
“等过了病气,坏了身子,姑太太又要怪我和郎君的不是。”
“表哥。”秦云雪仰着磕得有些红肿的额心,眼底是柔柔的控诉。
裴漪怜和晴山一起把她扶起来,不忘解释:“云雪姐姐莫要怪大哥哥。”
“大哥哥除了嫂嫂能触碰他外,这府中所有人,包括祖母和父亲在内,是连大哥哥的一片衣角都不允许沾染的。”
裴漪怜不解释还好,一解释秦云雪那张脸白得跟纸一样,摇摇欲坠。
林惊枝心情前所未有的愉悦,唇角微翘噙着掩饰不去的淡笑,目送两人离去。
裴砚回身,就见她已收了笑意,被晴山扶着躺下。
床榻宽大,她小小一只蜷缩在里头,玉白细软的指尖,扯着衾被几乎把她小半张脸都藏在下头。
不知不觉林惊枝睡了过去,等再次睁眼外头天色已然擦黑。
屋中一盏昏昏烛光寂静无声,幢幢暗影中,林惊枝以为晴山守在外头,便闭着眼睛哑声唤道:“晴山,水。”
片刻后,她被人托着后腰扶起,参了蜂蜜的温水贴着她红润唇瓣,小口小口喂进去。
一盏子饮尽,耳畔那道清冷如珠玉的嗓音淡淡问:“还要?”
林惊惊一口还来不及咽下去的蜜水,直接呛在了嗓子眼里,双颊咳得嫣红,眼底水雾朦朦。
裴砚也没料到她会这般大的反应,伸手把林惊枝半揽进怀中,宽大掌心轻轻拍在她瘦弱背脊上。
林惊枝足足咳了小半刻钟才喘过气来,她修长脖颈无力垂在裴砚肩上,眼尾低垂的弧度仿佛是摩挲般落在裴砚毫无防备的后颈上。
她轻轻的喘了一下,伸出舌尖舔了下唇角,忽然张口,一口咬在了裴砚侧颈上。
尖利贝齿咬破肌肤,猩红的血珠子顷刻间溢了出来,落得林惊枝满唇都是,像是涂了嫣红的口脂,她落嘴的位置更是刁钻,就算是冬日衣领厚重,那个地方也定是半遮半露,掩饰不去的。
林惊枝一口得逞,也不管裴砚脸色如何,咬着红唇慢悠悠道:“过几日就要冬至了。”
“祖母大寿,府里头请宴,妾身想着夫君时常招人惦记,身上总该留下些什么才好。”
“也让外头知晓我们,夫妻恩爱。”
她一双桃花美眸波光潋滟,嫣红唇瓣抿着诱人的弧度。
裴砚略僵的手臂还箍在她不盈一握的纤细腰肢上,沉黑眸底像含着严冬的冰风雪肆虐。
下一瞬,他忽然笑了。
压着林惊枝细腰上的臂膀骤然用力,掌心扣住她双手手腕,一个翻身把林惊枝连带着衾被一起压在身下。
“裴砚。”
林惊枝瞪大眼眸,微仰着下巴看向他。
裴砚用膝盖压住她挣扎乱动的双腿,低垂乌眸内掠过一道意味深长的神色,滚烫掌心,抚过林惊枝雪白侧脸,最后视线在她带血的唇瓣上。
没有任何预兆,裴砚深深吻了下去,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胸腔里所有的空气吸走。
林惊枝本是试探裴砚底线,没想到虎口拔毛,撩拨起他隐忍多日的欲色。
她一边挣扎,一边喘息道:“裴砚。”
“我如今还病着……”
裴砚箍着她纤细腰肢的掌心,越发收拢。
衾被不知何时掉落,堆堆叠叠散在春凳上。
林惊枝渐渐放松了紧绷的身体,紧闭的纤长眼睫轻轻颤着,那种如同醉酒般的肆意妄为,令她情不自禁呓语出声。
斑驳烛火下,两人衣裳缠绕落在地上。
帐幔层层,隐隐绰绰,投在纱帐上的影子好似重叠在了一处。
裴砚带着薄茧的指尖,从她艳红微张的唇瓣上擦过。
然后探身弯腰,骨节分明的修长指尖捡起堆叠在春凳上的衾被。
在林惊枝略有迷茫的视线中,裴砚抖开衾被,慢条斯理裹在她身上,不露一丝肌肤在外。
“裴砚……?”林惊枝有些不明所以,她连声音都带着不受控制的沙哑颤栗。
裴砚微俯下身,乌发凌乱在他劲瘦肩颈上,上头一抹小巧的齿痕格外显眼。
两人发尾相缠,林惊枝那张不过裴砚巴掌大的小脸红润无比,眼角泪痣似染了朱砂,妖冶夺魂。
偏偏这般极致妩媚中,她湿润润的瞳眸深处,清明中夹着一丝未曾满足的失落,实在勾人。
蓦地裴砚似被取悦般,唇角勾出一丝深深淡笑,眼帘微垂漆深瞳眸盯着林惊枝。
他性感的喉结滚了滚,一本正经的说。
“你还病着。”
“若是想要,日后再说。”
“……”
林惊枝张了张唇想要否认,偏偏她胸脯起伏气息不稳,连蜷缩起的脚尖都红透了,愣是恼得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此刻,裴砚那张清隽如璞玉般矜贵面容上,凉薄唇瓣微抿,一抹从未有过的戏谑淡笑,从他眼底溢出。


第9章
翌日,天色空濛,屋外隐隐有鸟雀捡食的声音叽叽喳喳。
林惊枝露在衾被外的软白指尖微动了动,从沉沉睡梦中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眼中神色有瞬间迷茫,下意识朝身旁位置看去,裴砚已经不在,他睡过的被衾下一片冰凉。
忽地,林惊枝视线一颤,落在了床尾处帐幔旁那件桃红色水绣鸳鸯小衣上,小衣外还缠了件白月色亵衣,瞧着样式,是裴砚昨日夜里穿的那身。
唇瓣似有热意拂过,脑中画面似走马灯般一帧帧出现,清晰到连裴砚指尖从她颈骨上划过的余温,还隐隐留在她光洁如玉的肌肤上。
幸好房中无人,林惊枝略松了口气,眼底那一缕微不可查的波动,霎时归于沉寂。
她伸出未着寸缕的手臂扯开帐幔,视线落在窗外那隐隐可见未熄的灯烛上。
时辰还早,醒后便没了睡意。
林惊枝想到过几日就是冬至。
冬至那日恰巧是裴太夫人钟氏的寿辰,自从裴砚娶了她后,豫章侯府林家算是攀上了裴家这高门姻亲,到时她嫡母必定会收到请柬,上门来给太夫人拜寿。
前世,她嫁过来第一年的寿宴……
林惊枝闭眼想了许久,却发现浑然不记得太夫人寿辰那日,家中是否有发生过什么,可隐隐她又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重要线索。
等屋外陆续响起丫鬟婆子扫洒走动的声音后,林惊枝才出声叫晴山进来伺候。
晴山带着绿云一同进来,后面还跟了个看着低眉顺眼十分面善的婆子。
那婆子神态恭敬,走上前后,不等林惊枝开口就朝她跪了下去:“奴婢孔氏,给少夫人请安。”
林惊枝微愣,不解望向晴山。
晴山朝林惊枝轻声道:“主子,这位孔妈妈是今日郎君出门前吩咐奴婢,等您醒后带来给您过目,若是满意,日后就伺候主子起居。”
孔妈妈?
林惊枝蹙眉,在她记忆中前世并没有孔妈妈这么一个人,她身旁贴身伺候的妈妈一直都是裴砚的奶娘李氏。
只是这一世她罚了李氏后,就不许李氏再近身伺候了,想到这里,林惊枝视线不由落到孔妈妈交叠在一起的双手上,那手骨节虽粗大但并不粗糙。
她身上的衣饰打扮,到是能看出来是个行事干净利落的妇人。
就是不知这位孔妈妈进抚仙阁,是处于何种目的。
数种念头在林惊枝心底飞快掠过,她像是忘了叫孔妈妈起身一般,抿着唇并不说话,眸底幽暗沉着连晴山都不敢轻易开口的冷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