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怎么了?”走在前头的赵刀以为顾昭是和他在说话,诧异的回头。
顾昭:……
“叔,没呢,我在想心事,自言自语罢了。”
顾昭有些尴尬,支吾了两句糊弄了过去。
待赵刀回过头继续往前走,她用力的瞪了大黑狗一眼,以口型恶狠狠地撂话。
“都是你!”
“咱们出来前不是说好了,我会找个空挡时间,然后咱们再去姚婶子家,你要是再闹,再闹,再闹咱们就……”
顾昭有心想威胁说咱们不去了,瞧着大黑狗的模样,又不忍心这样吓唬它,只得悻悻的丢下一句。
“就……晚点去!”
“汪呜……”大黑狗耷拉着耳朵,可怜兮兮的朝顾昭讨饶。
顾昭无奈了。
她今儿回来迟了,差一点上值都没赶上,匆匆忙忙的扒拉了几口饭,在老杜氏絮絮叨叨的数落声中,紧赶慢赶,这才赶上当值。
眼下赵刀还在,她哪里抽得出空挡,去翻豆腐娘家的院子呀!
顾昭安抚:“乖,不差这么一丁半点的时间。”
……
两人敲着锣,正待走去翠竹街。
赵刀突然脸色一变,捂着肚子,交叉着腿儿扭了扭,倒抽几口凉气,叫嚎起来。
“哎哟,我的肚子……这他娘的可真疼啊。”
“叔,你这是怎么了?”
顾昭连忙收了铜锣,捏紧六面绢丝灯上前两步,目露关怀。
“痛!痛!”赵刀扭腿,呼呼出气:“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昭啊,你先自己去翠竹街成不?叔肚子太疼了,得找个地方蹲一下。”
顾昭傻眼:“……哎?哎!”
赵刀草草将铜锣往腰间一别,捏着灯笼左看右看,最后寻了个隐蔽的地方蹿了过去。
远远的,他还有声音传来。
“昭啊,快去吧,别误了时辰,叔没这么快。”
“……唉哟喂,这他娘的可太疼了!”
……
顾昭瞧了瞧黑暗中被踩得狼藉的枯草,低头看脚边的大黑。
呃,这算不算打着瞌睡送枕头啊。
就是赵叔辛苦了点。
……
“黑啊,咱们走吧。”顾昭轻轻踢了大黑一脚,催促道,“跑起来呀,咱们能去姚婶子家了。”
一听到姚婶子,大黑一下便精神起来,“汪!”
夜色中,一人一狗跑得可快了。
草丛里,赵刀瞥了一眼,伸出手来摇了摇,哎!慢点儿啊,倒也没这么着急。
嗐,年轻人就是这样瞎上进!
顾昭这样,他会有压力的!
突然,赵刀的脸一孬,捂着肚子重新蹲好。
他家婆娘到底煮了啥啊?肚子太疼了!
赵刀咬衣角,虎目含泪:……嘤!要受不住啦!
……
第19章
翠竹街。
顾昭在篱笆墙外头瞧了瞧,二更天已过,姚水娘的屋舍还点着烛火。
许是少了大黑狗,里头静静悄悄的。
“怪了,今儿怎么还没有歇下。”
顾昭当值了几日,因为大黑的原因,她对姚家多了几分关注,往日这个时辰来翠竹街,姚水娘院子的烛火早已经熄灭。
也是,豆腐娘四更天便要起来磨豆腐,推磨磨豆子的活计可不轻松,干的也是体力活,要是不早点歇息,就是铁打的身子都撑不住!
大黑绕在顾昭身边,时不时跃起,半人高的身子扒拉着顾昭提灯的手。
“汪,汪汪!”
快呀,快送进去呀。
顾昭不理睬它,瞧着手中的犬牙面露为难。
一会儿该怎么说呢?
难道要说,你家的狗死了,它变成狗灵缠着我,带我翻了自个儿的狗尸,寻了这狗牙送你,想为你保平安……
顾昭摇头:不行不行!
她要是这样说,不是被赶出来,就是被打出来!
说不定还会被怀疑是杀狗的恶贼。
……
屋子里。
姚水娘擦了擦脸,拖开凳子坐下,怔怔的瞧着桌上豆大的烛光,面容憔悴,眼里有着疲惫。
七天了。
她家大黑不见七天了,一并不见的,还有她家相公林中吉,就连那团怪东西也不见踪迹,不知道是不是被林中吉抱走,去寻那缥缈的林家富贵去了。
但是,大黑怎么也不回来?
……
姚水娘心里空落落的。
虽然林中吉常常不在家,但有大黑在,家里添几分人气,平日里,她做活卖豆腐,倒也不觉得孤单。
这几日不见那绕前绕后的大黑狗,屋子里少了那汪汪汪的叫声,总觉得少了点啥。
至于林中吉,姚水娘表示,他回不回来无所谓,那就是个混人,她也习惯了。
……
时间不经意间悄悄溜走,灯盏的火光也黯淡了几分,姚水娘忽地回过神,瞧着桌上的灯台,喃喃道。
“唉,一发呆就这么长时间啊。”
她摘了头发上的细银簪,拨了拨麻油灯里的灯芯,让那豆大的光更亮一些。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这些日子,她总有些心慌,大黑,大黑不会是出事了吧……
姚水娘不安的摸着心口,倏忽的耳朵动了动,随即猛地一拍桌子,人一下就站了起来。
面上有惊喜之色闪过。
“大黑!是大黑吗?”
……
顾昭正在翻院子的篱笆墙,听到这话,脚下一个打滑,差点摔了下来。
“呼!好险!”
她对上大黑的眼睛,大黑无辜的回望。
“汪!汪汪!”
说了叫你爬洞的,瞧你,差点摔了吧,不会翻墙就别翻,真是瘦驴拉硬屎,瞎逞能了呗!
听懂狗语的顾昭,一张脸都气绿了。
“闭嘴!”
……
那厢,姚水娘推开屋门走了出来,一脸喜色的喊道,“大黑,是大黑回来了吗?”
“啊,是顾小郎啊。”瞧见是顾昭,姚水娘面上有失落之色一闪而过。
顾昭若无其事的站好,“婶子好。”
姚水娘瞧着顾昭手中的铜锣和梆子,面上怔了怔,“啊,这是二更天了吗?”
“是,二更天都过了,我今儿迟了一些。”
顾昭点了点头,随即在姚水娘的目光下,硬着头皮敲了敲梆子,一边敲,一边往前走。
“梆,梆梆!”
梆子的声音传得很远。
“哎!顾小郎,等等。”姚水娘喊住顾昭,探头四处张望了下,“忘记问了,你刚才瞧见一条狗了吗?”
顾昭暗暗瞥了一眼大黑。
从姚水娘出来后,它便一直绕着姚水娘的脚边蹿来蹿去,时不时的还要去咬她的衣角……
人鬼殊途,自然是咬了一个空。
顾昭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没呢。”
“这样啊。”姚水娘有些失落,不甘心的又四处探头瞧了瞧,转头对上顾昭看来的眼神,强颜欢笑的解释了一句。
“我家的大狗跑丢了,你也见过的,就是那条大黑狗,刚才有些晃神,还以为听到了大黑在叫,嘿!白欢喜一场了!”
那厢,好似终于接受自己咬不到姚水娘的衣角,大黑死心的趴了下来。
它蹲在地上吐着舌头,黝黑的眼里是和姚水娘一样的落寞。
“……汪呜。”
主人,我在这呢,哪都没去。
……
顾昭收回目光,对姚水娘开口道。
“婶子,夜寒天冻,早些歇着吧,狗儿恋家,会寻到回家的路的。”
姚水娘:“哎,但愿吧。”
“不知不觉都这个时辰了,我去歇着了,一会儿还得磨豆子呢,顾小郎当值的时候慢一些,婶子进屋了。”
顾昭:“好。”
她目送姚水娘进屋。
……
屋舍的木门被关上,大黑蹲在顾昭脚边,没什么精神的摆了摆尾。
顾昭想了想,从怀中翻出黄符,随着元炁的注入,朱砂的符文被一道道点亮,似流水一般蜿蜒汇聚。
所谓世人枉费朱与墨,一点灵光即是符。
因为元炁,普通的黄纸和朱砂,顿时成了一道灵符。
最后,灵符在顾昭指尖无火自燃,化为银光点点绽开,一道莹亮的光,倏忽的在大黑脚下亮起。
光约莫肘宽,正好容纳下大黑的身量,一路指向翠竹街姚水娘的屋子。
就像是一条光亮的小路,连接了大黑和姚水娘。
……
顾昭蹲了下来,伸手摸了摸大黑的毛发,又在脊背上揉了揉,柔声道。
“去吧,想给她的犬牙,大黑自己送去。”
她的手拂过红绳串着的狗牙,一道莹光一闪而过,随即没入狗牙不见踪迹。
做完这一切,顾昭再次将红绳挂在大黑身上,这次,它可以碰触到了。
大黑汪汪的又叫了两声。
眼睛水汪汪似有水雾。
“不许哭!”顾昭故作生气,将脸一板,“我最讨厌哭哭啼啼的人了,大狗狗也不行!”
“没出息模样!”
大黑龇牙:“汪!”
顾昭噗嗤笑了一声,“好啦好啦!”她用力的往狗头上一揉,一边站起来,一边笑道。
“我还是喜欢你说我瘦驴拉硬屎时候的臭屁样。”
她想了想,好笑不已,“神气又机灵!”
“去吧,赵叔该赶来了,回头瞧见该说我偷懒了,我先走了。”
顾昭提着六面绢丝灯,转身走进黑暗。
……
大黑听着梆子声传远,回头看了眼熟悉的院子,脚踩着莹光一路往屋里跑,栅栏,屋门……一切都不是屏障,它面前的光愈发的亮,无数的景在后退……
再一睁眼,大黑已经在姚水娘的梦里。
……
姚水娘睡得沉沉,这是她许多年来,睡得最沉最舒适的一次了。
床榻上,她的嘴角还挂着一抹笑。
梦里,她见到了不见了好几天的大黑,还来不及数落,她就被大黑亲呢的扑到了。
姚水娘畅笑:“哈,哈哈,大黑,你这几天跑哪里去啦?”
大黑不应人,只是热情的绕着人转。
梦里,大黑小小只模样,吃着她拌的豆渣和肉汁儿一点点长大,越来越威风。
她给它揉背摸肚子,带着它晒太阳,它绕着自己脚边转呀转,贪玩的去咬她的衣角。
许是心有所感,她拍了拍大黑毛毛的脑袋,眉眼含笑,没有不许。
阳光暖暖,不大的院子,一人一狗相依看蓝天飘过白云,迎面春风徐徐吹来。
……
清晨,屋外一缕阳光照了进来,正好落在枕畔旁。
姚水娘闭着眼睛,眼角一粒泪划过,晶莹剔透。
她的手慢慢收拢握紧,里头的犬牙有些硌手,她却舍不得松开。
再见了,我的狗狗……
……
这一日,翠竹街抠门又勤快的豆腐娘,十二岁开始磨豆子卖豆腐,十几年来风雨无阻,不到年三十绝不歇的姚水娘,头一次没有出摊赶市集。
……
又是一日,天光大亮。
顾昭醒来去灶间,她掀开锅盖,只见里头温着一碗粥,一盘香椿炒鸡蛋,还有一小碟卤花生。
卤汁是前些日子卤肉剩下的酱汁,肉化在酱里,别有一股肉香味,因此,即便是素菜,这盘卤花生也格外的香。
顾昭瞧着那盘香椿炒鸡蛋,惊喜道。
“哇,这个时候就有香椿芽吃了吗?”
她深吸一口气。
唔,这味道……真香啊!
……
顾昭快手快脚的将菜从锅灶中端出,往饭桌上一搁。
虽然在锅灶中闷了一会儿,香椿炒鸡蛋已经不及刚出锅时的香酥美味,但瞧着那金黄的鸡蛋块,嫩嫩的香椿头……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金黄翠绿相间,香椿味儿扑鼻而来,简直又鲜又香!
顾昭拿了筷子便吃了起来,吃到一半时候,老杜氏从外头回来,瞧见顾昭愣了愣,“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顾昭:“不困就醒了。”
老杜氏不放心,“夜里没睡,白日还是好好补眠才是,你还在长个子呢,睡不饱小心长不高,你阿爷,你爹,他们都是高个儿的,就连你姑母……”
不经意间提到了自己的大闺女,老杜氏怔了怔,舒了口气,随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道。
“反正咱们昭儿啊,以后也要长高高的个儿!”
“是是!”顾昭笑眯眯的应下,“阿奶放心,我一定好好长个。”
她瞧着老杜氏将腰间的木盆搁在架子上,探头瞧了瞧,里头好些朵香椿芽,翠绿中带着几分的棕红。
再加上老杜氏淋了一些水在上头,瞧过去格外的新鲜。
顾昭跟在老杜氏身后,“阿奶,这时候怎么就有香椿芽了?”她回忆了一番,往年约莫是清明节前才有呢。
老杜氏:“哪里知道呢,可能今年暖和得快吧,不过别的地方也没有,就咱们河堤后头的几棵长了。”
“兴许是咱们这儿的风水好!”
顾昭哈哈笑了两声。
她阿奶这是给自己家的屋舍添风水呢!
顾昭帮着老杜氏收拾灶间,一边收拾一边闲聊道:“这些是奶奶你自己采的吗?”
老杜氏:“哪呢。”
“是你彗心姐姐,你别瞧她娇娇气气模样,干活可利索了,今儿早上那盘香椿炒鸡蛋,就是她炒了分给我的,听说你喜欢吃这口,特意又多采了一些。”
老杜氏瞥了顾昭一眼,“你呀,瞧见了可得好好谢谢人家。”
“哎!”顾昭应下。
……
“顾昭,顾昭!顾小昭!”
这时,院子外头传来一阵呼唤,顾昭听到动静,从灶间探头望了出来。
“啊,是家佑哥啊,你怎么来了?”
赵家佑没应,他已经听不进去顾昭说话了。
只见他面上一脸瞧热闹模样,却又有几分害怕在里头,几步跑进院子,拉过顾昭,压低了声音。
“出事了,前头出事了。”
顾昭意外,“出事?出什么事了?”
赵家佑:“樟铃溪上漂来了一艘船。”
顾昭不以为意,“樟铃溪上每日那么多船。”一艘船有什么好稀奇的,十艘八艘都不稀奇!
赵家佑急了,“不一样!它是条空船!呃,不可能是废船,那船有八成新,值老多银子呢!哪个大冤种舍得将它丢了啊!”
顾昭:“……此言有理。”
是没有这样的大冤种,只有这样的败家种!
……
第20章
顾家院子里晒了几簸箕的梅干菜,阳光暖暖,院子里满满一股菜香扑鼻。
赵家佑闻不来这味,鼻子抽动了两下,伸手将顾昭往院子外头扯。
“走,你还磨磨蹭蹭啥!咱们瞧瞧去,瞧了你就知道了。”忽然,他面上好似想起了什么,探头探脑的左右瞧了瞧。
顾昭莫名:“这是怎么了?”
赵家佑压低了声音:“昭啊,你那灵醒的鼻子和眼睛还在吧。”
顾昭:……
“在。”
赵家佑庆幸的拍了拍胸口。
“那可太好了,一会儿啊,你帮我看看,瞧瞧那船上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东西。”
他加重了语气,大青虫样的浓眉挤了挤。
“就咱们摇竹娘那日遇到的那种,你懂吧。”
顾昭:……
“懂!”
真是可怜的家佑哥,明明前段日子还是敢夜里说鬼的潇洒哥,现在倒好,青天白日的,居然连提都不敢提了!
顾昭不解:“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这么害怕干嘛,反正你夜里在家又不出门。”
“你别担心,这世界上有鬼便有神,你夜里在家里睡着,屋舍大门有门神,灶间有灶神,地里有土地公,就连猪圈,都有紫姑……你怕什么啊。”
紫姑,也就是民间说的厕神,也有人称为坑三姑娘,传说中是富人的小妾,她生性善良却遇人不淑,在婆家遭人嫉恨后于正月十五那日被害死在厕坑。
上天怜其有德,让她幻化成了厕神。
农家的厕坑和猪圈一般在一处,也就是土话里说的圂厕,所以,正月十五祈福时,是在猪圈处设供摆果,祭拜紫姑神的。
十五那日,他们去摇竹娘,路上还瞧见好些个伯娘婶子迎紫姑呢。
按顾昭来想,这连猪圈都有神,赵家佑夜里在家中待着,实在是没什么可害怕的。
赵家佑斜睨过去,“说的简单,你瞧见了?”
顾昭一窒:这倒没有。
鬼倒是真的见了好几只。
赵家佑了然:“是嘛,你这灵醒的鼻子和眼睛也只瞧见过那东西,没有见过神,可见神仙就跟咱们的官老爷一样,忙碌着呢。”
“像我们这样的贫民百姓,不遇到事情还好,要是真的遇到了事,还是得靠我们自己!”
赵家佑想起摇竹娘那次,神仙来了吗?没来!
最后还是靠着他和裴表弟的童子尿,打退了那可怕的金凤仙!想到这,他忍不住昂了昂胸膛。
顾昭:……
“呵呵,在理,此言在理。”
赵家佑松了劲儿:“再说了,我今儿跑来找你,是要拜托你一件事的。”他面上有颓然之色。
顾昭肃容,不自觉的站直了身子,“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家佑哥,要是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只管说,我阿爷受伤这段日子,我顾家受赵叔恩惠颇多,要是有什么事,昭定然尽心尽力,无敢不从!”
赵家佑感动,用力的拍了拍顾昭,“好顾昭!”
他放下手,跟着顾昭往前走,一边说道。
“还不是我娘,她呀,平时贪便宜还能说是节俭,这入口的东西,她也能瞎来!”
“前些日子,市集上来了一个面生的汉子,他家的菌菇和木耳这等山珍货卖得格外贱价,我阿娘贪便宜,就买了好大一袋。”
“她说我阿爹夜里上值辛苦了,这不,那大肉炖菌菇只有我阿爹吃的份……”
“结果你也知道了,我阿爹肚子疼得厉害,整个人都拉虚了。”
“还没有好吗?”顾昭连忙追问。
前两日夜里当值,赵刀是喊着肚子疼,后来迟迟不见他寻来,最后还是顾昭不放心,又回去寻他,这才将他送回去了。
这两夜,都是顾昭一个人顶两个,独自一人在街上巡逻打更。
赵家佑摇了摇头,“好是好多了,就是腿脚还瘫软着,不大使得上劲儿。”
“请大夫瞧过没?”顾昭想了想,为上次给她阿爷瞧伤的唐老大夫做推荐。
“德安堂的唐老大夫就很不错,人心善医术又好,我阿爷这几天都好多了。”
前段日子倒春寒,顾春来犯了风寒,也是请唐老大夫瞧的,他往旧方子里又添了几味药,顾春来吃了几贴下去,那咳疾就好了许多。
别的不说,她方才去瞧了瞧,她阿爷都能吃下满满的一碗饭了。
老人家只要能吃,那就能让家里的小辈安心。
……
赵家佑:“看了,请的就是唐老大夫,说是我爹吃的菌菇不对劲。”
“唐老大夫说了,咱们玉溪镇也出了几个这样的病例,大家互相一问,这才发现是菌菇有问题,他们都和我娘一样贪便宜,买了那面生汉子的菌菇,眼下是寻不到卖货的人了。”
“唉,我爹伤到了肠子,得将养几天。”
顾昭跟着叹息一声:“没事就好。”
她阿爷和赵叔,这是难兄难弟啊。
……
赵家佑:“这不,我爹说了,老让你一个人当值也不好,叫我替他几天班,你也知道,我怕那东西怕得厉害,所以,我今儿特意过来找你,就是麻烦你多照顾我几分。”
顾昭:“嗐,就这点事啊!”
“你就是不说,我也会的。”
赵家佑挠了挠头,笑得有些憨厚。
顾昭:“那你不去学堂了吗?”
赵家佑:“过几天就去,等我阿爹好了,我就去学堂了。”
“嗯。”顾昭应下,没有再继续说话。
两人一路往前走,很快便来到赵家佑说的出事地方。
……
这是一处河堤,此时冬末早春时节,零星的嫩芽从枯枝中复苏,颤颤巍巍的钻出脑袋,迎着风微微摇摆。
清风吹拂过河面,水波拍打着岸边的湿泥,连带着,河面上的那艘乌蓬小船也跟着一晃一晃。
岸边好些个汉子妇人,还有些阿公阿婆,各个围在河堤旁,你一言我一语,指着船交头接耳。
赵家佑扯了扯顾昭,“喏,就是这艘船了。”
顾昭瞧了几眼,眼里有困惑。
没有啊,里头什么都没有,就正常的一艘乌篷船嘛!
……
“顾昭,顾昭,顾小昭,这儿!”
人群中,一道娇娇柔柔的声音朝顾昭唤道。
赵家佑胳膊肘捅了捅顾昭,“嘿,叫你呢!”
顾昭顺着声音看去,原来是隔壁的王慧心,此时她正冲自己挥手。
顾昭拖着赵家佑挤了过去,不忘小声嘟囔道。
“你们这是约好了吗?一个两个的,怎么都喊我顾小昭!”
就连金凤仙那鬼丫头,也是喊她小昭哥哥长,小昭哥哥短的。
小昭,小昭,听过去就没半点气势!
赵家佑还没说话,前头的王慧心已经拿绣帕捂着嘴偷笑了,“谁让你比我们小了。”
她今儿穿了件梅染色的薄袄,简简单单,颜色瞧过去甚至有几分暗沉,并不是她这般豆蔻之年的少女惯常爱穿的艳丽衣物。
但她面容白皙美丽,身型高挑,一头乌发高高的盘起,上头缀一块深竹月色的纱巾。
更衬得她肤白貌美,神彩耀人。
顾昭走过去,她发现美人不愧是美人,就算是熙攘的人群中,美人旁边站着的地方,也比别的地方来得空旷。
当然,这也可能是慑于她手中握着的那把竹竿镰刀。
顾昭冲王慧心笑了笑。
王慧心手肘间挎着小篮子,里头好些朵新嫩的香椿芽,另一手握着竹竿,上头的镰刀磨得又利又亮。
阳光一照,刀口折射出刺眼的刀芒。
“慧心阿姐,这个给我拿吧。”
顾昭正要去接王慧心手中的竹竿镰刀,不想她一把将肘中的篮子塞了过去,另一手的竹竿镰刀纹丝不动。
王慧心笑吟吟,“有心了,你拿这个吧。”
顾昭的手顿了顿。
只见王慧心握紧竹竿镰刀,一双漂亮的眼眸往旁边扫了扫,顿时,偷偷往这边瞧的视线少了许多。
顾昭甚至瞧见,有一个妇人偷偷的拧了拧自家偷瞧王慧心的汉子,王慧心显然也瞧见了,她鼻孔里微微哼了哼气。
顾昭:……
嘤!人漂亮,就连鼻孔出气都这般可爱。
顾昭瞧了一眼旁边的赵家佑。
还好还好,她还不是最不争气的,这家佑哥已经手脚不知往哪里摆了。
……
顾昭挎好小篮子,这才和众人一起瞧河中的乌蓬船。
这是一艘八成新的载客乌蓬船,可以看出船家很爱惜它,里里外外整理得干净又整齐,在船舱和甲板相隔的乌蓬下,几枚小木雕用红绳坠着。
有小鱼模样,也有小龟模样……瞧过去别有童趣。
水岸边,两个汉子挽起了裤腿,淌水在河里和船上四处翻看。
顾昭:“慧心阿姐,这船是怎么了?”
……
王慧心今儿在外头采香椿,倒是比顾昭先听到动静,就连赵家佑也没她瞧得多,听到顾昭一问,当下指了指河里的那个青年,开口道。
“喏,这船是元伯先发现的。”
王慧心口中的元伯是个瘦高的青年,之所以叫元伯,仅仅因为他姓元名伯。
约莫二十来岁,听说没有娶婆娘,平日里为人沉默,也不见他种什么田,每日只是出船去打几网子的鱼,零零碎碎的卖些鱼获,其余时间在船上晒晒太阳,樟铃溪里晃啊晃,这一日便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