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好热闹的景象啊。”
江临渊有些意外。
这清风穿云辇里面,坐的竟是当日在纯陵山门外阻拦他的那人。
难不成他与太玄都掌门还有什么关系?
恰在此时,一只仙符纸鹤传讯而来,是陆少婴送来的消息,江临渊扫了一眼,大怒。
“谢无歧——”
清风穿云辇在玉摧宫前落地。
谢无歧挑帘而出,少年宽肩窄腰,挺拔如竹,闲庭信步地走了出来。
“原来是纯陵紫府宫的大师兄,叫我何事?”
众弟子都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见江临渊变了表情,厉声道:
“你师尊师兄二人,趁纯陵各宗长老不在纯陵,在我师门撒野,真当我纯陵无人吗?”
谢无歧并不知道方应许他们那边发生了什么。
不过听江临渊这语气,应该是发生了些有趣的事情。
“岂敢——”
谢无歧双手环臂,一双潋滟桃花眼勾起点点笑意。
只可惜这人天生不驯,哪怕笑脸迎人,也仿佛是在蓄意挑衅。
“纯陵大师兄狠起来连自家师妹都砍,我们几个无名小卒,怎敢在你们纯陵放肆?”
江临渊眉眼间阴云密布,杀意已生:
“插手我纯陵内务,欺辱我同门师弟,尊驾都快踩到我纯陵的头顶上了,我再没有反应,下一步你们是不是连我师尊也敢羞辱?”
“一回生二回熟。”谢无歧笑得有些混不吝,“也不是不行。”
这话犯了众怒,在场的纯陵弟子闻言纷纷上前,有脾气大些的已经剑指对方。
沈黛一行人就是在此时抵达的。
云雾缭绕中,只听鹤鸣声回荡在仙山上空,一人御剑在前开路,而后面跟着的仙鹤托着两人慢悠悠飞来。
“是小师姐!”
有弟子认出了仙鹤背上的人。
“小师姐怎么和别宗的人一起来的?”
“你们还不知道吗?小师姐先前就扬言要退出纯陵,自是不与我们为伍了。”
纯陵的弟子们此刻倒是很有集体荣誉感了,见沈黛就仿佛见了叛徒,各个横眉冷眼。
有人忿忿不平道:
“既然如此,有本事她也别用我纯陵玉令参加大比啊!”
宗门大比有规矩,散修不得参加,弟子们须要携带宗门玉令才能参加大比。
“就是!有本事也别跟着我们纯陵的队伍进去!”
江临渊听到了身后那些纯陵弟子的议论,却没有理会。
只是当仙鹤落地,沈黛从背上跳下来的时候,他肃然道:
“沈黛,你过来。”
此刻的江临渊,倒是记起了沈黛平日的好处。
虽然她这段时间做得有些过火,但他可以将这当做少年人的叛逆。
只要她肯回头,他会替她在师尊与同门之间转圜……
然后,江临渊就见沈黛脚步顿住,甚至还往回后退一步。
“不用了,大师兄,既然大家不欢迎我,我站这里就行。”
沈黛没想到自己一到,就听见这无数的闲言碎语。
她前世为纯陵流过汗出过血,为护着这些所谓同门命都没了,可在场的这些大义凛然的弟子们,却有些人在魔修屠山时毫不犹豫地出卖同门。
他们都有资格打着纯陵名号参加宗门大比,她又凭什么交出纯陵玉令?
这宗门她要退。
宗门大比的秘宝法器她也要夺!
沈黛一个人悄咪咪地在心里发了狠后,余光又瞥见兰越师徒三人盯着她看。
沈黛顿时有点脸热。
……她是不是脸皮太厚了?
……为、为什么都盯着她看?
不远处的谢无歧看着沈黛狠不过三秒的模样,有点恨铁不成钢:
“为什么脾气能这么好啊……师尊,我能去帮她把事情搞得更大一点吗?”
兰越笑眯眯看他:“你觉得呢?”
……看来是不行。
内殿大门敞开,玉摧宫的执事长老站在长阶之上。
他不在乎纯陵这些人的闹剧,不过瞥见了兰越三人的身影,方才还眼高于顶的执事长老堆起满面笑容,殷勤地亲自过来:
“兰越仙尊,谢仙君,你们可终于来了,我还以为我们的人没接到你们呢。”
说完才看向一旁的方应许,长老将他认真上下打量一番。
“许久未见,已然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小少……”
“灵枢长老。”
方应许冷冰冰打断他的话。
“您很闲吗?不闲的话去忙您的吧,我们这几个人还找得到玉摧宫的大门在哪儿。”
灵枢长老:……
作为太玄都长老之一,连仙门五首的其他掌门都要给他些许薄面的灵枢长老,也就只有眼前这个混小子才敢同他这么说话了。
四周纯陵众人见状简直惊掉了下巴。
这可是在太玄都!
三千宗门之首,太玄都!
哪怕这些弟子们平日也为自己纯陵十三宗弟子的身份而自傲,但到了太玄都的地界,他们也免不了打心底的矮一个头。
不少人惊惧之余,心底也隐约生出了一丝看热闹的心情。
这方应许在纯陵嚣张就算了,敢在太玄都放肆,必被灵枢长老逐出太玄都,这辈子也……
“咳。”
灵枢长老若无其事地咳了一声,仿佛无事发生般跳过了方应许的话。
“抽签仪式要开始,都进去吧。”
周围吃瓜众人纷纷惊掉了瓜。
……就这就这就这?
众人还处在茫然之中,江临渊却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审视般的目光落在了方应许的身上。
陆少婴和他提过这二人的事情,只知道是下三千宗门里,叫什么阆风巅的小宗门。
难不成这方应许还有什么来头?
兰越带着方应许与谢无歧二人拾级而上,在底下众多上三千宗门弟子的目送中,泰然自若地朝内殿走去。
江临渊没空深究方应许的问题,上前拉住沈黛的手腕:
“你过来。”
换做以前,沈黛被江临渊这样众目睽睽之下拉住手,早就开始心跳加速不知所措了。
然而现在的沈黛心如止水,完全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她定定望着江临渊。
“大师兄,这里毕竟是太玄都的地盘,你想和我打一架,也不必选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
?
江临渊:“谁说要和你打架?你不过来,待会儿入内殿,你要当着这么多人自己走在后面吗?”
玉摧宫外聚集的宗门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纯陵十三宗地位仅次于太玄都,弟子们身着同样的水墨色门服,届时踏过长阶在众人目光中齐齐入殿,是一种荣耀。
可若沈黛一个人吊在大部队后面跟着进去,被外人看见,像什么样子?
沈黛不是不觉得丢人,但她也有脾气的,说不跟他们站一起,就不跟他们站一起。
“走后面就走后面……总之不要你管。”
江临渊愕然看着眼前倔强反抗的小师妹。
之前沈黛闭关调息的一个月,他没有着急去责问她说要退出师门的那些话,是他觉得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不过是小女孩一时赌气之语。
但如今,他心中升起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被沈黛如此当众下了面子,江临渊的神情不免冷了几分。
“不要我管?那你是要去山下做个无依无靠的散修吗?修士若没了门派庇护,如丧家之犬,这世道艰险,你以为你一个区区筑基期修士能做些什么——”
他眸光如刀,割得沈黛心脏刺痛。
其实江临渊话说得没错,纵然纯陵千般不好,但没有门派庇佑,修士连一个能够安心修炼的地方都很难找到。
可江临渊要说没了门派庇佑她便是丧家之犬——
“你错了,大师兄,我能做的可比你想象得要多。”
这世道再艰险,也艰险不过人心。
她当初也以为纯陵可以庇护她,可最后,却是她送了纯陵弟子们一条生路,断送了自己的命。
江临渊眉头紧蹙,听不懂她话里的深意。
而周围的纯陵弟子皆面露不屑,只等待会儿看沈黛在今日这样的大场面出丑。
站在人群之中的宋月桃默默瞧着这一幕,似乎脚下微微挪动了一步,可不知想到了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出声。
就在沈黛与江临渊两人剑拔弩张之时,立在长阶中央的青年忽然止步回头,温声唤沈黛姓名。
“黛黛。”
兰越眉眼温润,亲切得仿佛自家长辈。
“既然那里没有你的位置,要和我们入殿吗?我看玉摧宫里面的椅子倒是很多,想必,能给我们匀出几个位置。”
此言一出,底下一片哗然。
能在玉摧宫入座的,皆是仙门五首的掌门和长老,就连他们的徒弟都只能站着,以示师徒尊卑,上下有序。
这人何德何能,能在玉摧宫有一席之地?
众人皆不敢相信,可太玄都的灵枢长老偏偏就立在前方为他们一行人引路,还有那一辆清风穿云辇——
惊疑不定的目光,渐渐的,变成了复杂的羡慕和妒忌。
这群人,是太玄都掌门的座上宾。
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而他们原以为会当场出丑的小师姐,也即将先他们所有人一步踏入玉摧宫,与那些高不可攀的仙门擎首们位列同席,引荐相识。
这样的机遇。
这样的万众瞩目——
沈黛全然没有料到兰越会邀请她一同入殿,愕然定住,半响都没回过神。
终年覆雪的宫阙前,凛冽寒风呼啸而过。
风吹动少年的玄色衣摆,站在台阶上的谢无歧回过头来,漆黑如深潭的眼眸里映着沈黛孤零零的单薄身影。
他从长阶走下,停在了沈黛面前。
谢无歧的神情始终是从容慵懒的,却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将沈黛从江临渊的手里夺了过来。
离得近了,更能看清少女泛着红的眼圈。
她并没有哭,只将黑白分明的眼睁得大大的,其实看上去还有些呆。
“愣着干什么?”
英姿飒爽的少年仙君勾唇笑了笑,他握着沈黛的手攥得并不紧,仿佛是为了让她随时都可以挣开。
可他的指尖是热的。
和台阶上青衣墨发的青年仙尊,眉眼冷峻的剑修师兄,一样温暖炽热。
呼啸的风雪在此刻静寂无声。
天地间唯余谢无歧带着些许戏谑轻佻的嗓音。
“小仙君,你要不要跟我们走啊?”
第十章
外面那些普通的宗门弟子们满心疑惑,但玉摧宫内殿坐着的掌门们却心里十分亮堂。
“掌门,重霄君身旁那个空着的位置,是给谁留的啊?”
云梦泽掌门带来的弟子是第一次来宗门大比这样的场合,看什么都新鲜。
殿内其余仙门五首的掌门及弟子她都认了个脸熟,唯独太玄都掌门重霄君左侧下首空着的那个位置,迟迟无人入席。
什么样的人,还能排在他们仙门五首的掌门前面?
“还能是谁?”云梦泽掌门摇光仙子瞧了眼重霄君那十秒里有五秒都在瞥门口的模样,掩唇笑道,“定是在等他那个逆子。”
“逆、逆子!?”
“你年纪小不知道,重霄君是有一个亲儿子的,不过自幼叛逆,十二岁时便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师尊,下山入别的宗门了。”
那弟子惊愕地压低声音:
“啊?太玄都的大师兄……难道不是重霄君的儿子吗?我还以为,日后重霄君会将掌门之位传给他呢……”
“自然不是,少年人总有叛逆期,等重霄君的儿子再长大些,这太玄都终归还是他的。”
摇光仙子与弟子闲话几句后,目光落在了那把梨花木的椅子上。
就是不知道,重霄君的儿子放着太玄都中那么多的大能长老不拜,为何非要拜一个不知名的仙尊为师?
而且重霄君也是够给面子,这样的场合,竟给那仙尊留第一把交椅。
也不知是什么神仙人物。
正想着,外面传来动静,是灵枢长老引着一行四人入殿了。
青衣墨发的仙尊生了一张温柔和善的眉眼,似暮春烟雨朦胧里的春景,面容端正清雅,不笑时如兰花高洁不染纤尘,笑起来似风吹云散,皎月朗朗。
看上去竟不像修士,像个凡人界里的文弱书生。
众人心下咋舌,又往他身后看去。
他身后就是一名玄衣剑修。
知晓内情的仙门掌门们并不难认出他是谁,因为他的模样和殿内上方的太玄都掌门重霄君眉眼有五六分相似。
有好事者不动声色的打量重霄君身旁青年的脸色。
深蓝衣袍的,是太玄都大师兄萧寻,仍然维持着他平日里那副礼数周到的圆滑模样,四平八稳地俯瞰一行人入内,让人全然瞧不出他在想什么。
面相威严的重霄君忍不住开口:
“方应许,你还知道回……”
“师尊,当心脚下。”方应许恍若未闻,虚扶着兰越,“这太玄都的门槛可高得很,若师尊您嫌绊脚,我们还是尽早回去的好。”
“……”
重霄君顿时哽住一瞬。
“重霄君,许久未见,近来可好?”
兰越温声含笑,化解了无形中的尴尬。
重霄君这才神情稍霁,朝兰越行了个晚辈的礼,将下面一群掌门看得十分茫然。
“劳仙尊挂心,一切安好,仙尊请上座……等等。”
重霄君的余光瞥见他身后一角,忽觉不对。
“不知仙尊身后那位纯陵弟子,是……?”
已努力将自己缩得小小,企图躲在前面三个高个子后面蒙混过关的沈黛浑身一僵。
谢无歧回头,见她还在努力往他们身后缩,失笑:
“你躲什么?那位重霄君修为已算当世顶尖,你钻地缝他都能看到你。”
他说得不错,不只重霄君看见了,在场的其他掌门也全都看见了。
尤其是纯陵十三宗的掌门九玄仙尊,更是从沈黛一跨进门就认出了沈黛身上所穿的纯陵门服,以及沈黛这张眼熟的脸。
九玄仙尊回过头看向身后站着的徒弟:
“衡虚,这是怎么回事?”
衡虚仙尊也始料不及。
和江临渊一样,他也未曾将沈黛那日的僭越之语真正放在心上,却没想到她能真的付诸行动。
宗门大比。
这样全修仙界的盛会。
身着纯陵门服却与别宗走在一起,这与当众叛出师门有何区别?
衡虚仙尊心下已是对这徒弟失望至极,更对这个抢走他徒弟的青年颇有怒气。
眼尖的沈黛想要赶在衡虚仙尊找兰越麻烦之前开口,还没跨出两步,就被看似柔弱的仙尊不容拒绝的拦回了他身后。
“有人慧眼不识珠,我捧起来擦擦灰,带在身边而已,纯陵十三宗容不下她,我想偌大玉摧宫,总该给小姑娘一个立足之地。”
兰越嗓音温润,可说出来的话却令众人都有些愕然。
“当然,若玉摧宫也容不下,我阆风巅总还是不缺这一席之地的。”
这话一出,重霄君的背脊都立直了几分。
“仙尊说笑了,这玉摧宫能容下上万人,怎可能没有一个小姑娘的位置。”
语罢,身旁的萧寻便很有眼色地隔空移来一把椅子,笑眼弯弯道:
“仙尊,两位仙君,小师妹,都请入席吧。”
衡虚仙尊心中已有怒火,但这里他也明白,这里并不是解决他们纯陵门内事务的场合。
且刚才兰越的话里有话,恐怕在外面,还发生了许多他这个师尊不知道的事情。
……只能先按下不提了。
过了不久,各宗弟子入殿,宗门大比第一轮的抽签即将开始。
所有的纯陵弟子注意力却全都不在这场仪式。
目光焦点,尽数落在右边一站一坐的两人身上。
端端正正满脸紧张地坐着的,是本该被他们排挤,连入殿都只能跟在他们后面的小师姐。
而脸色铁青在她下首站着的——
却是他们第十三宗紫府宫的衡虚仙尊,纯陵最年轻的一宫之主。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无数视线在自己身上来回逡巡,沈黛两只手放在膝盖上,背脊挺得笔直,端庄乖巧得像个木头桩子。
下面上万人的瞩目,不是开玩笑的,她还没见过这样大的场面呢。
还好很快,宗门大比的第一轮抽签仪式就正式开始了。
众人的八卦之心被冲淡,纷纷交头接耳,祈祷能抽到三个比自己弱的对手,好轻轻松松地进入第二轮的秘境试炼。
轮到沈黛抽签的时候,她也紧张得不行。
“放轻松一点。”
方应许见她紧张得一脑门都是汗,宽慰她,:
“你的修为放在大宗门里也不容小觑,更何况下面大半都是来见世面的小修士,三局两胜就能入围,你怕什么?”
沈黛心说那你可就不知道了。
她这个手气,前世可是一抽就抽到了最后宗门大比的前三名呢。
见沈黛从始至终都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就连谢无歧和兰越也都替她紧张起来。
别的师尊都催促着弟子前去抽签,唯有兰越带着自己的两个徒弟,不去抽签,偏过来围观沈黛抽签。
谢无歧:“随便翻三个牌子即可,这里能打过你的人最多也不过二十来个,千分之一的可能性,你放心抽就是了。”
方应许:“他说得没错,不必如此担忧,别小瞧你自己。”
沈黛看着眼前空中飘浮的无数木签。
每一木签都代表着一位对手,抽签的时候大家可以随意地打乱木签的排列顺序,这样几番变换,绝没有人能猜到每个位置的木签对应着谁的姓名。
且上面就是仙门各家的掌门长老坐镇,无人能在他们面前作弊。
沈黛:“那……那我抽啦……”
肉眼可见紧张得不行的沈黛刚要选签,忽然就听旁边的记名席响起一个熟悉的少女声音:
“请问……抽到的对手退赛了,这种情况怎么办啊?”
是宋月桃的声音。
“退、退赛!?”记录参赛顺序的弟子也格外震惊,“还是三个?这怎么可能!”
陪宋月桃一起来的弟子帮他解释:
“真的,不信你们派人去调查,一个好像吃坏肚子拉了一天,现下终于撑不住去找医修治疗了,一个据说在宗门里偷了东西,抽了签后得意忘形不小心说漏了嘴,已经被送回师门惩戒,还有一个刚才作弊被你们太玄都掌门亲自一巴掌打出去了——”
“……知、知道了。”
那记录名册的文书弟子也是头一次见到这种小概率事件,公告众人时,他都是有些恍惚地念出口——
“纯陵十三宗,宋月桃,因对手退赛,直接晋级第二轮!”
正热火朝天抽签的玉摧宫内忽然静了一瞬。
半响整个殿内便炸开了锅,“宋月桃”的名字和“运气真好啊”这句感慨不断联系在一起,甚至还没抽签的修士们蜂拥上前,想要沾沾宋月桃的运气。
雪肤花容的少女被人群簇拥着,略带羞赧地报之一笑。
“黛黛!”见沈黛似乎朝她这边看了一眼,宋月桃的眼角眉梢染上雀跃,遥遥挥手,“我会来看你比赛的!”
……你还是别来了。
沈黛也知道自己这无名火来的很没有理由。
可前世今生都见宋月桃这样轻松就晋级了第二轮,而她平日一心修炼,大比上的两场比试都被揍得遍体鳞伤,最后却还是挂零而归——
除了活菩萨之外,谁遇上这种事能真的心平气和呢?
沈黛没有回应宋月桃,抬头看着半空中漂浮的那些木签。
虽然她手气一贯糟糕,从没有运气好的时候,但也总不能连着两世都抽到一样的签吧?
沈黛一边在心里反复默念着“不会这么离谱”,一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将半空中的木签打乱了足足五遍,才精挑细选了一只。
沈黛屏住呼吸,近乎虔诚地翻开——
太玄都,萧寻。
沈黛:“……”
兰越&谢无歧&方应许:……
不知是哪个好事者瞥到了一眼沈黛抽的签,惊呼出声:
“太玄都萧寻!有人抽到太玄都的大师兄了!!”
三千宗门的弟子之中,几乎不可能有人没听说过萧寻这个名字。
太玄都千年大派,修真界宗门之首,人才济济底蕴深厚,还有不少偷偷塞进来的修二代,可谓鱼龙混杂。
能在这样的太玄都混到大师兄的地位,成为掌门重霄君唯一的亲传弟子,还能让底下弟子们对他服服帖帖。
可以说,这个人无论是修仙还是修人,都做到了人中龙凤。
历届宗门大比,萧寻都稳坐第一名,从未有过失手。
众人看向这位抽到萧寻的小姑娘,已纷纷露出了同情的目光。
开局不利,这第一场算是废了。
沈黛不信邪,又将木签全部打乱了五遍,随机从里面选中了一只木签——
“梵音禅宗……怀祯!”
闻声而来的围观群众爆发出更热烈的议论声。
“这不是那个十岁结丹的神童吗!”
“十岁结丹!?天啊——”
“如今这才十岁,就已迈入金丹期,真是前途不可限量……”
“一个萧寻,一个怀祯,这简直是必输无疑啊!”
众人看完这两只签,已在心中为沈黛的这一场大比判了死刑。
别说是这个头小小的小姑娘,在场诸人任谁抽到了这样的签,几乎都等于就地淘汰。
和前面直接晋级的宋月桃比起来,真是令人忍不住感慨同人不同命。
有的人,再怎么努力,终究也是比不上那些命好的人啊。
感慨一番后,围在沈黛身旁看热闹的弟子们,有的忙着抽自己的签去了,有的却还留在原地。
“这都必输无疑了,还看什么?”
“要我说,这姑娘可真够倒霉的,我倒是好奇,她还能抽出什么签来。”
“再看下去不怕惹上她这一身霉运?赶紧走吧!”
方才看热闹的众人恍然大悟,彻底如鸟兽散。
余下沈黛握紧手中的木签,木签上刻着的姓名一笔一划遒劲有力,看字迹都能想象出这二人器宇轩昂、天子骄子的模样。
而她此刻杵在这里失魂落魄,还没正式比就已经偃旗息鼓了。
“还有一只签呢,怎么不抽了?”
方应许冷静的嗓音忽然响起。
沈黛鼻子有点发酸,缓了一会儿才不至于开口就哽咽:
“……抽不抽的,好像也没什么差别。”
沈黛是真的不明白。
那些重生故事里的主角们,人人都是重生一遭,过往苦难烟消云散,一切都能重头开始。
但此刻出现在她手中,这与前世一模一样的两只签,却仿佛在嘲笑她的痴心妄想。
“说什么胡话。”方应许拧起眉头,“以你的资质,不说萧寻,那个十岁的怀祯你总能拼上一拼的,而且还有一签未定,你现在就放弃,以后如何有底气与你师门决裂?”
沈黛低着头不吭声,只留个方应许一个低落的脑袋顶。
大约是这两只一模一样的签给沈黛的打击太大,她也没了扬眉吐气走出纯陵的心思,一边在心里盘算着如何叛逃,一边随意指了一只签。
“那就那个……”
“别急啊。”谢无歧忽然伸手握住她手腕,阻止了她直接翻开木签,“我也还未开始抽签呢,不如我们一起抽。”
沈黛闷闷地:“还是别了,万一你也被我传染得倒霉了怎么办?”
谢无歧弯起食指轻轻敲了敲她额头:
“这话可不能随便说,师兄给你一句忠告,成日将自己运气不好挂在嘴边,有好运上门也被你这垂头丧气的模样吓跑了。”
沈黛狐疑看他:“真的吗?”
谢无歧弯了弯唇,昂头望着半空中成千上百的木签,抬抬下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