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宗法会结束之后便是宗门大比,他们也要参加?”
“是的。”
陆少婴冷笑勾唇:
“一边诱哄我师妹叛出师门,一边又在纯陵的地盘欺负我另一个师妹,还想参加宗门大比?看我不打断他们的狗腿!”
*
暮春时节,百花浓重,万山开遍。
沈黛闭关整整一个月,闭门不出,辟谷丹都嗑光了好几瓶,终于等到了宗门大比的这一日。
这是整个修真界的盛会。
既然是盛会,哪怕是修真界也贯彻着种花家的传统习俗,一定要在正式开始前搞一个盛大的开幕仪式。
而这个开幕仪式历来是由仙门五首轮流着办的,五年一次,今年举办的地点在太玄都。
这时就显露出沈黛作为一个体修的劣势了。
太玄都离纯陵距离不短,凌空仙诀飞不了这么远,要靠御剑过去。
索性纯陵十三宗作为一个体修剑修各占一半的宗门,早已开发了滴滴打剑的业务。
沈黛花了两枚灵石,找到了一个还算熟悉的剑修师兄,届时让他带她过去。
沈黛早早便收拾好了出发前要带的东西。
她平日出门总是丢三落四,前世去参加宗门大比就忘带了纯陵玉令和传讯玉简,被拦在了太玄都外,连门都进不去。
并且她一个人还没法回去取,只能眼巴巴跟个流浪狗一样杵在太玄都门外,等到日落西山,等到盛会散了,才等到大师兄领她回去。
这一次没有人能领她回去了,她得自己做好万全准备。
把东西按照列出来的单据一一装好,又不放心地取出来再清点一次,沈黛拿出高考前查准考证的严谨态度,确认好才跨出了自己的洞府。
哼,就凭她如此充足的准备,这要怎么迟到?
这必不可能迟到!
——然后她出门没两分钟就停下了脚步。
“你们看见了吗?陆师兄带着人朝竹海客舍那边去了!”
“陆师兄去哪里做什么?”
“你们还不知道吧?听说前段时间,有来参加千宗法会的别宗弟子欺负了月桃师妹,陆师兄铁定是去给月桃师妹找回场子的啊!”
“敢欺负月桃师妹!?那必须——”
话音未落,方才说得洋洋得意的弟子便被人提溜起来。
“陆少婴走多久了?”
弟子被下了个半死,低头一看,将他提起来的小姑娘个头只不过到他胸前,拳头攥起来还没他半个巴掌大。
但死死揪住他衣襟的那只手却力大无穷,即便是碍于身高不能将他整个人提起来,也勒得他喘不过气。
“就、就、就刚才!小师姐饶命!”
沈黛闻言气血翻涌,手劲又重了几分,差点没把手底下练气期的外门弟子勒得翻白眼。
“陆、少、婴——”
小姑娘稚嫩的嗓音喊出这个名字,仿佛每一个字里都淬了浓浓杀意。
他竟然敢。
他竟然真的敢!
这杀意,在衡虚仙尊抽她鞭子的时候没有,在江临渊按住她肩头逼她下跪时没有,却在此时浓烈得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寒而栗。
——小师姐,不会杀了二师兄吧?
这是在场每一个人一瞬间的想法。
沈黛不再迟疑,立刻掐了一个凌空仙诀,以最快的速度赶往竹海客舍。
她不是担心陆少婴伤了方应许和谢无歧二人,而是她知道陆少婴身边有一个元婴期的护卫暗中保护他的安全。
若方应许和谢无歧两人打不过陆少婴还好,要是他们过于强大,甚至伤及了陆少婴的性命,那个护卫必然会出手。
想到这里,沈黛的速度更快,竹海中几乎只见她残影。
陆少婴知道今日是宗门大比,所有人都会动身朝太玄都而去。
现在时间还早,他算盘打得很好,先去打断那两人的腿,自己再悠闲的去参加宗门大比,也算是为今年的大比开一个好头。
打断别人的腿能不能算开个好头不知道,但下一秒他差点被身后急急而来的一掌隔空打得脑袋开花。
“沈——黛——!”
陆少婴与沈黛同门而出,不回头也知道是她。
忽然被人背后突袭,陆少婴后槽牙都咬紧了,扭头就与沈黛打了起来。
“其他人不许出手!”
这话是说给他那护卫听的。
陆少婴自视甚高,根本瞧不上他这个既天赋一般,也没什么背景的小师妹,和她一对一他都嫌欺负人。
“呵,你果然和那帮人关系匪浅,听到风声就来护着你那些狐朋狗友了!?我就说你平时低眉顺耳的,怎么会突然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必定就是这帮人在背后挑唆!等我收拾了你,再去把那帮三流货色的腿打断——”
沈黛听到前面还能忍,听到陆少婴最后几句话,肺都要气炸了,脱口而出:
“你他妈敢!!”
陆少婴听到沈黛脱口而出的这句话,愕然定在当场,连手中利剑的动作都迟钝了几分。
“你、你说什么?”
她刚才,是不是,骂了句脏话?
他那个憨憨傻傻,老实巴交,从来只会说“是”“好”“我明白”的乖顺小师妹,对着他骂了句脏话!??
其实沈黛自己都不知道刚才说了句什么。
谢无歧和方应许,是前世今生加起来,唯二两个会护着她,为她出头的好人。
他们或许没有大师兄江临渊这样显赫的名头,也没有纯陵师门赋予她这样光辉的头衔,却他们给的比这些年纯陵给予她的一切还要温暖。
她没见过世面,没有像宋月桃被万人宠爱簇拥的运气。
只要别人分她半碗长寿面,她就能感动得一塌糊涂,搜肠刮肚地想要掏出自己拥有的一切去回报对方。
她更没什么出息。
她只知道——
就在陆少婴惊诧迟疑的这几秒,短短一眨眼的空隙,沈黛精准地抓出了这个机会,十指翻飞迅速结成道印,身后陡然张开了一个十丈道阵,以极快地速度稳稳当当地击中了陆少婴!
陆少婴毫无防备,下一秒就被重重拍倒在地!
地面轰然一声响。
半响,尘土散去。
只留下一个不住咳嗽的陆少婴恍惚怔愣地看着沈黛。
“陆少婴,你没长耳朵,我可以给你挖一个耳朵,现在你给我听清楚了。”
沈黛气得哽咽一瞬,又很快用袖子凶狠地擦掉眼里的水光。
她知她如今势单力薄,实力不够,本不该与陆少婴撕破脸皮。
但她此刻依然发了狠的,用那种小孩子般不管不顾的劲,对地上呆若木鸡的陆少婴道:
“我不允许你动那两人一根手指头,你若是敢,就算你是什么修仙名门,纯陵二师兄,我沈黛哪怕赌上性命——死了也要从地狱里爬上来索你的命!”


第八章
竹海里一片死寂。
跟着陆少婴而来的十多个内门弟子。
还有在暗中蓄势待发的护卫。
全都定在了当场。
没人能料到眼前这个看上去不过十三岁的小姑娘,是如何将比她大五岁的陆少婴击败的。
就好像陆少婴也没有想到,一向对他无有不从的师妹,竟然会为了两个才认识没几天的别宗弟子,说要取他性命。
……他才是她师出同门的亲师兄!
那些人,那些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挑拨是非的男人,算什么东西!?她竟为了给这些人出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扬言要他的命!
她怎么敢!
他无法相信方才这短短几分钟里发生的事情。
满腔怒火的陆少婴完全忘记了,当初宋月桃初入纯陵时,他也曾为了才来纯陵不过几天的宋月桃,而要求沈黛退让。
在他陆少爷的眼中,大约也只能他负别人,别人不能负他。
“沈黛——”
陆少婴双眸怒火灼灼,几乎要将他眼中倒映着的身影焚烧殆尽。
“好啊,好啊,你竟为那几个人要杀我,也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杀我!你等着,等他们出了纯陵,我便让人将他们一人打断一条腿,叫你好好想想,到底应如何敬重师兄——”
沈黛方才输出过猛,灵力一瞬掏空,还没调息过来,但听了陆少婴这话,又开始手痒,无数结印手势在她脑中翻腾,恨不得一一砸在他身上。
“哎呀,我似乎,来得有些不是时候?”
剑拔弩张的场面里,忽然不知从哪里飘出了个轻缓柔和的嗓音。
暗中堤防的护卫神情一凛。
这多出来的一个人是何时出现的,他竟毫无察觉!
要知道,他虽只是陆少婴身边一护卫,但修为却并不低,四十五岁的年纪修炼到元婴前期,放在下三千宗门中,做个小门小派的掌门都使得,并不是泛泛之辈。
方才陆少婴和那小姑娘打斗之时,他虽没出手,却在四周设制,不让旁人闯入。
而这来者,不只是无声无息地闯了进来。
若非他自己开口出声,他甚至从始至终都不知道这里何时多出了一个人。
这护卫心下大惊,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专注地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前所未有的警惕戒备起来——
暮春的晨风吹动竹海里的大片竹叶,响起飒飒树叶声。
令他意外的是,徐徐缓步走来的,并非是什么三头六臂的怪物。
玄色皂靴踏过林中落叶,宽袖悠然垂在两侧,行走间随衣摆不急不慢地扬起几片竹叶,在众人警戒的目光之中,那看上去二十七八的青年从容镇定,周身萦绕着极平和安宁的气场。
穿着一身碧青色长袍的青年在不远处站定,仿佛没看见这里正进行着一场激烈的打斗,视若无睹地温声询问:
“不知,去清净宫该往何处走呢?”
青年嗓音清越,朗朗如泉水。
众人的视线全都定格在他身上,不约而同都带着一丝丝的茫然。
……这人怎么回事?
……看着,眼睛也不瞎啊,看不出来他们在干嘛吗?
见迟迟无人应答,青年环视一圈,目光落在了沈黛的身上。
“小姑娘,你知道吗?”
沈黛骤然被他问住,顿了顿才答:
“你……不是纯陵的人吧?”
这青年微微一笑:
“嗯,应该不是。”
什么叫应该不是?
“其实我也不太记得,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这里了,我好像也忘了自己叫什么名字,是哪里的人,只记得,我应该是要去纯陵清净宫做些什么事。”
明明说着相当离谱的事情,青年却依然一脸随遇而安的微笑。
“不过,我在这里转了半天,似乎又迷路了。”
还在酝酿自己龙傲天剧本的沈黛看着眼前这个失忆大美人,一时茫然。
这人年纪轻轻……
怎么像个老年痴呆的老大爷呢?
不过他这么一打岔,刚才还放狠话的沈黛不由自主被他带跑了思路。
“我、我现在有点忙,你要不问问别人吧……”
她还要揍人,真的有点忙!
那青年却困扰地蹙眉,秀气长眉一拢,让沈黛这样的颜狗看了都忍不住为他担忧。
“方才我已经在竹海里走半天了,只遇见你们,他们似乎不太愿意告诉我怎么走,若是要再去问旁人,也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遇得上。”
说、说得也有些道理。
沈黛脑子一根筋,只能想一件事,他言辞恳切,沈黛见不得长得好看的人困扰,竟真的认真考虑要不要和陆少婴商量一下,等她给人带完路再回来和他打了。
“这、这样啊,那我……”
可惜陆少婴没有这个尊老爱幼的心。
陆少婴终于从沈黛的痛击之中回过神来,见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直接将被沈黛当众揍了的怒气顺势发泄在他身上。
“谁管你遇不遇得到!你脑子是不是有病!??”
陆少婴咬牙切齿地从地上爬起来,恶狠狠地拍掉身上尘土。
“滚开!待会儿连你一起揍!”
青年并没有被他吓到,只略作讶然神情:
“哎呀,现在的年轻人,脾气似乎越来越大了。”
陆少婴被这青年笑意不减的镇定神色激怒,抽出腰间长剑,剑指他眉心。
他一贯少爷脾气,又被沈黛当众落了面子,没空和这莫名其妙的人废话。
“你算什么东西,这是我与我师妹的恩怨,轮不到外人插手!”
青年负手而立,气定神闲:
“自然,你们小孩子打架,我们长辈怎好掺和?”
陆少婴瞪大了眼,这人看着也就比他大不过十岁,哪门子长辈?占什么便宜呢!?
“什么狗屁长辈,我陆家长辈要是知道你在这里放肆,必打上你师门算账!”
青年但笑不语,却见他身后一道寒芒闪过,眨眼间一道剑锋已逼近陆少婴眼前——
铮!
两剑相撞,发出一声脆响。
“什么宵小鼠辈,胆敢在我师尊面前大放厥词——”
玄衣银冠的装束。
咬牙切齿的狠戾语气。
是上个月有一面之缘的方应许!
“方、方师兄,你怎么还没走!?”
方应许还没开口,陆少婴先讥笑一声:
“看来这就是你结交的那不三不四的朋友了。”
沈黛顿时冷了脸。
“我师尊本欲来纯陵同我们一道去太玄都,结果我在竹海客舍等了半天没见到人,便出来寻,正好寻到这里……”
师尊!?
沈黛诧异地看向那个自称失忆的大美人,他自己似乎也有些意外。
不过细细思索了一下,他又恍然大悟。
“好像,我是有这么一个徒弟。”
沈黛:……这种事情也能忘记的吗!!!
方应许看着眼前灰头土脸的陆少婴,刚才他辱骂他师尊的那些话,他都一字不落地听到了,此刻怒火中烧,后槽牙都咬紧:
“你就是那个流洲陆家的陆少婴——”
陆少婴冷笑:“算你有点见识……”
“什么垃圾宗门,说出来都污我了我的口!我师尊自称你长辈那是谦虚,做你祖宗只怕你家祖坟还冒不起这个青烟!”
沈黛:……
陆少婴:……
陆少婴这下被彻底激怒,怒意化作具现化的剑气,劈山断海地朝方应许而来。
谁料方应许立在原地,连挪都没挪一步,干脆利落地接了下来不说,还反手挥剑斩了回去!
轰隆!
千钧一发之际,陆少婴被护卫一把抓过,躲过了气势磅礴的一击。
方应许冷冷睨他一眼,尚未施展开的剑凌空挽了个利落剑花。
“就这点能耐,还敢在我师尊面前叫嚣,下次我见你一次——”
话还未说完,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中年护卫,终于有所行动,挡在了陆少婴身前。
陆少婴带来的那些内门弟子见他家护卫出手,顿时像是有了主心骨般冷静下来。
熟悉陆少婴的人都认识这位元婴初期的护卫,他这样的修为,在外面也能做小宗门的长老,却屈尊做陆少婴身边一护卫,据说是因为早年受了陆家的恩惠,因此很护着陆少婴。
“仙君慎言。”
中年护卫抬眸,眼中厉色闪过。
“想要伤我家少主,先过我这一关。”
方应许年少轻狂,自然不惧。
“好啊,方才你家少主叫嚣着要打断我的腿,我就让他瞧瞧我今日如何打断你们两人的腿!”
一旁的沈黛愕然看着眼前如脱缰野马的局面,不知道从哪个环节开始出的问题。
但方应许话音刚落,从他的身后就冷不丁响起一个声音。
“阿应,我方才说了,这是人家小孩子打架,大人不要掺和。”
方应许一怔:“师尊,您恢复了?”
但熟知他师尊性格的方应许又突然反应过来,当即便道不好,立马为自己辩解:
“师尊!等等,你听我说……”
看着十分好脾气的青年仍然笑眯眯的,但一根泛着金光的缚仙绳却从袖子飞出,麻溜地把方应许整个人都捆了过来。
他将方应许与沈黛两人都护在自己身后。
那护卫见状神色一凛,如临大敌地紧盯着青年:
“这是我家少主与他自家师妹的私人恩怨,轮不到旁人阻拦,你若执意插手——”
说着,元婴期修士的威压释出些许。
地面微微撼动,竹海涛声阵阵,仿佛暴风雨之前的不祥预兆。
元婴期修士,和她差着两个境界,沈黛下意识地要挡,却发现几乎是同时,眼前张开一层结界护住了他们,她与方应许二人一根头发丝都没被波及。
沈黛讶然。
“我已说过,小孩子之间的事情,做大人的不该插手。”
青年笑意浅浅,语调从容。
然而就在眨眼之间,在场十余人无一人反应过来,下一秒他已出现在护卫面前,一只手轻轻搭在他肩上,温声道:
“你也不该哦。”
语毕。
砰——!
令所有人都没料到的一幕出现了。
“……仇、仇叔!”
被陆少婴唤做仇叔的那人,竟整个人像个桩子似的被打入地里,只剩一个脑袋在外!
他满面愕然,根本不知道前一秒发生了什么。
就连沈黛也忍不住发出了来自灵魂深处的惊叹——
这位仙尊!恐怖如斯!
“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帮忙!”
陆少婴一边让周围弟子过来挖人,一边恶狠狠地撂狠话。
“你们这些人在纯陵十三宗如此放肆,我师尊——不,我们纯陵的掌门不会放过你们的!”
那青年唇畔含笑,完全不为所动,回首对沈黛道:
“小姑娘,体力恢复得如何?”
沈黛猛然回神,这才发现这青年与他们周旋的这段时间,竟然是因为看出了她刚才一击之后灵力空虚,在等她调息。
“……多谢仙尊,已经恢复好了。”
“那还要继续吗?”
沈黛一怔,看着灰头土脸的陆少婴,还有被这青年一掌摁进地里的护卫,还有周围吓得瑟瑟发抖的弟子们。
这……这还要怎么继续?
但想了想,她还是转头,严肃地问身旁的方应许:
“对不起方师兄,我给你们添麻烦了,陆少婴他是来打断你们一条腿的,虽然他现在似乎没这个能力,但毕竟是他先挑事,你看要不要打断他的一条腿,你觉得可以的话,我来帮你打!”
方应许:“……啊?”
沈黛还以为他客套,语气更加诚恳:
“不用担心,我拼一拼也是能打过他的,毕竟他虽然天赋高,但他平时没我努力,我真的打得过他!”
原本方应许也挺想揍那个陆少婴的。
可沈黛这样一本正经地说要给他出气,他反而不觉愤怒,只觉得沈黛好笑。
“开什么玩笑,这里有我师尊,还有我,动手揍人的事情还轮不到你这个小孩子冲在前头。”
沈黛茫然地眨眨眼。
是……是这样吗?
还是第一次有人对她说,用不着她冲在前面。
沈黛有些许无所适从。
方应许手上缚仙绳松开,他又转头看向他师尊,一边活动手腕一边道:
“师尊,您下次出门可别再乱跑了,您这个失忆症还时不时就犯,我和师弟都找您一上午了。”
青年笑眼弯弯,两手很自然地揣进袖子:
“哎呀,师尊年纪大了,自然要辛苦你和阿歧一些——对了,阿歧呢?”
“那边……有人来接。”
方应许说到“那边”的时候,语气有些微妙的烦躁。
“我不知道您是不是提前走了,就让他跟着那边的人先过去看看。”
“嗯,我们也该早点出发。”青年扫了眼方应许的脸,含笑道,“去得晚了,我怕有人在那边等得望眼欲穿。”
方应许闻言一僵,眉头紧拧地冷哼一声,别开了脸。
“您想多了,他才不会望眼欲穿!”
若不是为了给师尊争脸面……
那个人的宗门,他才懒得去!
回过神来,方应许见一旁的沈黛满脸好奇地望着他,这才想起来向沈黛介绍:
“对了,这是我师尊,兰越。”
沈黛收回视线,恭恭敬敬向兰越拱手鞠躬:
“多谢仙尊今日帮忙,不知仙尊道号是……?”
“没有道号,随你如何称呼,自在就好。”
兰越伸出手,随意地替沈黛摘了发间不知何时落的一片竹叶。
他笑意盈盈地问:
“小姑娘修炼得倒是很扎实,今日也是要去太玄都参加宗门大比的吧,不知道打算怎么过去?”
被眼前这样一个大美人温声细语的关切,沈黛小小紧张了一下:
“我已和我一个师兄约定,他会御剑带我过去……”
沈黛指着清净宫说完,方应许与兰越就见远处清净宫上方无数弟子纷纷御剑而去,跟着大部队朝太玄都的方向出发。
——其中就有那个,收了她两个灵石,说好要带她御剑过去的师兄。
沈黛:“……”
兰越:“……哎呀。”
云层之中,与同门们说说笑笑的师兄忽然愣住,挠了挠头。
……他娘的,他是不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第九章
长洲。
太玄都。
作为修真界当之无愧的第一仙门,长洲太玄都的规模近乎一个人间城邦。
热闹喧哗的楼阁坊市从半山腰一路延续到山顶,位于山巅的金顶宫阙终年覆雪,在晴日照耀下笼罩着一层金色光晕。
赶来太玄都赴这五年一度盛会的修士们,仰望着这巍峨宫阙,近乎虔诚的一步步朝山巅而去。
“他们人呢?”
已至太玄都玉摧宫前的江临渊,蹙眉询问沈黛与陆少婴的下落。
师弟不安回话:“回大师兄,大家好像……没看到他们的身影……”
简直胡闹!
今日是什么样的场合,众目睽睽之下,玉摧宫大门午时关闭,宗门大比便要正式开始抽签,这又不是纯陵十三宗可以让他们随意迟到。
陆少婴还好些,师尊看到陆家的面子上不会真将他逐出师门。
可沈黛……
“那边在吵什么?”
江临渊抬眸就看见了玉摧宫前的纯陵弟子们,纯陵其他宫的弟子们都还规规矩矩,唯有他们紫府宫的弟子吵吵嚷嚷,不成体统。
“今日的场合岂容他们在这里丢人现眼,平时怎么管的……”
话说了一半,江临渊莫名顿住。
是了。
沈黛不在,自然无人管底下的弟子。
管束这些内门弟子不是个讨人喜欢的活,纯陵道规森严,动辄就要送去戒律堂挨鞭子,若是管弟子的人铁面无私,难免遭人嫉恨,因此作为二师兄的陆少婴从不揽这种活。
而江临渊自己平日又事务缠身,只能将这件事交付给沈黛。
他还记得那时自己也是有些为难的,毕竟沈黛当时只有十岁,弟子们却大都成年,怎好管束。
可那时沈黛听了他的话,只默了一会儿,便昂头认真问:
“我不一定能做得好,可若是师兄需要我,我一定努力帮上你的忙。”
十岁的小姑娘天真不通世事,明里暗里吃了些苦头
她最终还是做得很好。
想到这里,江临渊的心情越发复杂。
明明是眼看着从小长起来的师妹,从来如影子那样跟在自己身后,究竟从何时开始有了这样多他不知道的心思?
玉摧宫前,原本正各自闲聊的各宗弟子们忽然见天边流云中,响起一阵清脆铃声。
一辆乌木马车从云层穿出,踏着一路清铃朝玉摧宫而来。
江临渊识得这马车,这是太玄都掌门的车辇,除了掌门自己使用以外,还会用来接送贵客。
仙门五首的掌门,都是坐着清风穿云辇来的。
可现在仙门五首的各家掌门已在玉摧宫内殿坐着喝茶,怎么还会有人坐着这车辇而来?
“一场宗门大比,便将这些修真界修士们热热闹闹倒入釜中烹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