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浓血一滴滴坠落,身体里的疼痛得到了短暂的缓解。
不久之后就要天黑,万物歇。然而他还不能歇,他得进宫一趟。
假死药的确是前几年他自己炼出来玩的。
只是,他又骗了尤玉玑。
假死药的制作有些复杂,更何况材料更是难寻难处理,一个月根本炼制不出假死药。
既然炼不出,那就去抢。
这世上还有两颗假死药流落在外,其中一颗在宫中。
司阙望着脚边滴落的一小汪黑色血液,忽然就笑了。
“看本公主对你多好,等我死了,你可得多掉几滴眼泪才成。”
·
景娘子心惊胆战了三日,终于见到尤玉玑回来,立刻松了口气。得了丫鬟消息,她跑着去见尤玉玑,半路还差点摔了一跤。
“我的祖宗呦,这脸怎么了这是!”景娘子眼睛红红的,显然这几日不仅夜不能眠,更是偷偷哭过。
“无碍的,不小心沾了点毒楼的毒。过几日就会好。”尤玉玑温柔地笑着。
明明先前自己心里还怕着,可真看见关心自己的人揪心模样,自己反倒不怕了。
“那就好,那就好!”景娘子连说了好几声。
尤玉玑急忙问出焦虑之事:“没人知道我失踪了吧?”
“夫人放心,没人知晓!那天我们停在远处的街巷,远远看见来了好些官兵要去包围毒楼,我留了两个人在暗处盯着,立刻让车夫大摇大摆驾车回尤家。对外只说夫人要归家侍母。”景娘子叹了口气,“本来我还担心若世子追来,见不到人该如何推脱。不过世子并没有过来,只是王妃令身边的谷嬷嬷过来了一趟。我推说你去了赵家做客,应付了过去。”
尤玉玑含笑颔首:“你做事我总是放心的。”
不多时,尤嘉木得了消息赶回家,瞧着尤玉玑脸上的红斑,也是吓了一跳。尤玉玑好好向他解释了一番,这孩子才放下心。
他挨着尤玉玑而坐,闷声说:“姐,你又瘦了。”
尤玉玑摸摸他的头,笑着说没有。
柳嬷嬷在一旁说:“回来了就好,有什么话明日再说。瞧着人已经倦了,早些歇息才是。”
其他几个人也跟着附和。
柳嬷嬷赶忙让侍女端上来晚膳。尤玉玑还虚弱,不愿吃太油腻的东西,只让侍女给她盛了小半碗清粥。
她捏着瓷勺吃了一口清粥,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想起在昏暗的玉室里,毒楼楼主一勺接一勺喂过来的清粥。
“姐,你怎么不吃啊?”尤嘉木望过来的目光盛着担忧。
尤玉玑温柔笑笑,收起心神不再回忆那几日的事情,将清粥吃下。简单用过晚膳,尤玉玑吩咐侍女准备沐浴的汤水,格外嘱咐只要清水,不需牛乳。
她拿出小心收在袖中的药,倒出一粒在水中,才坐进热水里。已一连三日不曾舒舒服服地沐浴,温热的水将疲惫的身体包裹,顿时一阵舒适感缓缓传开。
这一夜,尤玉玑没有如往常那样蜷缩侧躺在母亲身边,而是睡在自己的床榻上。“家”这个字像是有某种魔力,让人变得异常安心。
尤玉玑睡得很沉,也睡得很久。
接下来几日,尤玉玑都留在尤家,听从毒楼楼主的交代,每日睡前沐浴的水中加了药,夜里睡得也香甜。
她醒来对镜细瞧,看着脸上和身上的红斑逐渐在淡去。
归家第四日,卓文和两个侍卫果真被毒楼的人送了回来。
尤玉玑微笑着:“知道你们无恙就好。”
卓文却满心愧疚:“都是属下大意,才被那蜘蛛咬了一口!”
“都过去了。”尤玉玑轻声说。
她缓缓垂下长长的眼睫,目光落在手背上那些几乎快要消失的红斑点,心想若有选择,她宁愿自己也如卓文他们几个一样是被蜘蛛咬了,而不是打翻那瓶毒。
又过了三日,药瓶里最后一颗药要用完,到了毒楼楼主说的期限。尤玉玑第二日醒来,果真身上所有的红斑点都消失不见,一点痕迹都没有。
尤玉玑得回晋南王府了。
“姐,我真不想你走。”尤嘉木沉着脸。
嘉木还小,尤玉玑不太愿意将自己的计划告诉她。尤玉玑弯腰,与他平视:“再等一等。姐姐还会回来的。”
尤嘉木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点头说好。他心里也有一个救姐姐的计划,只是还没有万全的把握,他不想现在告诉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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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玉玑回到晋南王府时,已是午后。
她回到昙香映月,远远听见了琴声从昙香映月传来。她侧耳,细听了两句,便确定这是司阙在抚琴。
得知她回来,枕絮和抱荷急忙迎上来。景娘子将从尤家带回来的一些糕点交给她们收好。
尤玉玑嘱咐她们脚步轻浅些。
她往前走的步履亦轻浅,不想打扰司阙抚琴。
抱荷使劲儿朝枕絮使眼色,到了没人的地儿,忍不住说:“夫人回家几天,一回来就急急去见公主!”
枕絮没搭理她,端着茶水去送茶。
尤玉玑站在庭院里,望向坐在窗下抚琴的司阙。待最后一句走到尽头,余音散尽,她才微笑着抬步迈进屋里。
“姐姐终于回来了。”司阙抬起眼睛,望着她的眸子明澈灿烂。
尤玉玑恍然,忽然想到走的那日,她曾与他说过当日会回来。她张了张嘴,却一时不知如何解释。
司阙略转动轮椅,面朝着尤玉玑。
尤玉玑朝他走过去,刚走到他身边,手腕忽然被他攥住。司阙用力一拉,将尤玉玑拉到腿上,手臂环住她的腰身。
枕絮端着茶水进来,指尖抖了抖,强自镇静地将茶水放下,再快步退出去,将房门关好。
待枕絮走了,尤玉玑才推了推司阙的肩,低声:“你做什么呀?”
司阙将脸埋在尤玉玑的颈间,用力嗅了嗅。鼻尖沿着她的颈侧,慢慢下移,徐徐轻嗅。
“你闻什么?”尤玉玑向后躲避。
他一边轻嗅,一边委屈地说:“姐姐多日不见,闻闻姐姐身上可有野男人的味道。”
尤玉玑微怔,走神了片刻,微微用力将司阙禁锢的手推开。她起身快步走向另一侧的美人榻上侧坐。
司阙眸色晦暗不明深望她一眼,推着轮椅朝她过去:“姐姐,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第59章
司阙撑着轮椅扶手起身,在尤玉玑身侧坐下,动作自然地勾住她的腰,在她身后拥着她,将脸贴在她的后颈,轻轻蹭了蹭。
“没有。”尤玉玑温声回一句。腰身被他勒得紧了些,尤玉玑再次推了推他的手,这才发现他的左手缠着厚厚的白纱布。
她捧起司阙的手,将他的手反过来,只见他的掌心上丝丝血迹透过了纱布。尤玉玑眉心顷刻间蹙起,虑声询问:“你的手怎么了?”
“划伤了。”他随口应一句。
“怎么那么不小心?”
瞧着血迹染透了纱布,尤玉玑提声唤人进来,令流风将伤药和纱布拿过来。她小心翼翼地将司阙手上的纱布解开。伤口处晕着血污,连伤口也看得不太清楚。她接过镊子,夹着蘸过药水的棉花轻轻去擦他掌心的伤口。湿漉漉的棉花刚碰了一下,她立刻询问:“疼不疼?”
“不疼。”
听着他的声音寻常,尤玉玑抬眼望过去,对上一双含笑的眸子。她心里疑惑他不觉得疼,又继续给他擦拭伤口。
伤口周围的血污擦去,伤口露出来。
“怎么这样深。”尤玉玑轻怨了一声。
他伤口总难愈合,原先掌中的伤口还未消去,竟又多了一道伤。
上过药,尤玉玑拿着干净的纱布给他包扎完,忍不住又抱怨了一句:“太不小心了。”
她望过来的眸子噙着丝斥责:“瞧瞧你,本就病弱,腿还伤着呢,又把手弄出一道血口子来,怎这样不知善待自己?”
司阙很想说他这一生还不知何为善待。
——不曾被善待,也不曾善待过他人,亦不想善待自己。
可他没有这样说,这样说不讨人喜欢。他只是浅浅地笑着,说:“姐姐,我好倦,想睡一会儿。”
尤玉玑余下的话便都说不出口。
“好,我扶你去趟一会儿。”她扶着司阙坐回轮椅,再将他推进寝屋的里间,扶他躺在床榻上。
“姐姐不陪我吗?”司阙拉住尤玉玑的手腕。
“我出去一下,一会儿就回来陪你。”尤玉玑弯腰,将被子给他盖好。
尤玉玑走出寝屋,先吩咐景娘子派人盯着西太后那边,马上就是东太后的喜寿,她需要及时知道西太后会不会提前回京。然后她又喊来卓文,让他安排可靠的人出城去寻伊玉环。
当日她实在虚弱,无心管太多。这两日她思来想去,总觉得不妥当。如今朝廷明显想对毒楼下手。也不知道伊玉环当时可有认出那个人就是毒楼楼主。若伊玉环认出来那人是毒楼楼主,再上报朝廷,就会问到她这里。
景娘子和卓文都出去办事,尤玉玑仍坐在花厅里,心事重重。
“夫人……”抱荷端着茶水和糕点过来,欲言又止。
“有什么想与我说的吗?”尤玉玑望向她。
抱荷立刻弯起眼睛来,说:“夫人一走多日,却不知道自你走了公主就病了!”
“病了?”
“嗯嗯!”抱荷使劲儿点头,“您走了,公主就回了东厢房,听流风说他昏迷了好几日,今天早上才苏醒,然后就来了夫人房中抚琴。您说巧不巧,公主一曲未了,您就回来了!”
“可真是心有灵犀呀!”
——这句感慨在抱荷的心里,没敢说出口。
尤玉玑想到司阙脸色苍白地与她说他好倦,他想睡。她转身,朝寝屋去。
抱荷站在原地,悄悄对自己竖了个大拇指。
这一幕被枕絮看见。枕絮不赞赏地摇摇头,又轻叹一声。她真不明白抱荷这般高兴是为什么。她只担心这场不伦之恋给夫人带来麻烦。更何况阙公主身体那样差,撒手人寰之后夫人该多难过啊……
枕絮又叹了口气。
尤玉玑悄声走进里屋时,司阙已经睡着了。
司阙这回倒是没说谎。他是真的很倦。那几日的不眠不休于他来说,损耗实在太大。他前天晚上回到王府,就一直断断续续睡到今天上午。知道尤玉玑今日会回来,才勉强起了身。
尤玉玑见他睡着,在香炉里加了助眠的香料,她轻手轻脚走向床榻。她犹豫了一会儿,没有躺下,转身走到窗下藤椅,拿了卷医书来读。
近一年,她一直在读医书。不知不觉读了许多医书,从晦涩难懂到逐渐能看懂些。初时是为了母亲,如今到想着若能帮帮他,也是好的。
尤玉玑抬眸望向床榻上的司阙。治病救人,先要知道病因。她必须要弄清楚他的身体为何会如此。
司阙几乎睡了一整个下午,暮色笼罩时,才慢慢睁开眼睛。他望向身侧,见身侧是空的,眼中浮现一抹恹戾。
“醒了?”
尤玉玑温柔的声音响起,他眼中的恹戾一瞬间消失,他循声抬眸,露出一个干净乖顺的笑脸,唤一声“姐姐”。
尤玉玑放下手中的医书,款步朝他走过去。她软软的指尖抚过他脸上的一缕黑发,温柔地开口:“睡了一下午,我们出去走一走?”
“好,我听姐姐的。”
尤玉玑扶着司阙起身在轮椅上坐好,帮他穿好外衣不够,还拿了一件她的黛青斗篷披在他身上,再抱了一条薄毯盖在他的腿上。
司阙垂着眼看着蹲在他面前为他整理薄毯的尤玉玑,忽然一阵恍惚。上次被别人这样照料是什么时候?
司阙认真想了一会儿,答案是没有。
“好啦。”尤玉玑站起身,对他笑。
于是,他也慢慢露出一个笑容来。
“若是觉得冷,或是不舒服及时与我说。”尤玉玑接过枕絮递来的袖炉塞到司阙手中,然后绕到他身后,推着他往外走。
“姐姐对我真好。”司阙垂着长长的眼睫,嘴角挂着笑。
尤玉玑微笑着,随口说:“你和莹莹一样嘴甜会哄人。”
可是,他这一次没有说谎。
尤玉玑推着司阙,刚走出昙香映月,迎面看见了陈安之。陈安之身后跟了个女人。尤玉玑望了一眼那个女人,知晓不是王府里的人,可是却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公主身体不好,你推她出来做什么?若她着凉了可如何是好?”陈安之看向尤玉玑,用着斥责的语气。
尤玉玑没想与他解释,陈安之也不等尤玉玑解释,已经飞快换上一张笑脸,讨好地望向司阙,语气也温柔:“公主,你看我把谁给你带来了。”
司阙早就看见了站在陈安之身后的女人——司菡,他名义上的妹妹。
“公主也知道,你们陈国的太子跑了,皇爷爷盛怒之下,将你们司国的女眷都贬为奴籍。我本想帮你多救一些人,可实在是不容易……好不容易遇到了菡公主,花了好些力气,才能拿到她的身契,将她带过来。”
司菡自嘲地笑了一声,道:“国已降,哪里还有什么公主。”
陈安之一时不知怎么接话。因为这是实话。也只是身边人客套还会称呼一声公主,到了外面明面上,还哪敢再称什么公主。
陈安之没接司菡的话,仍旧讨好地望着司阙,继续说:“以妾的身份将菡公主收到府中实在是不得已。但是你要信我,我真的是为你而出手救人。对外,菡公主是我的妾,在府里绝不是这样。我只想她能来多陪陪你,你们姐妹团聚,让你多多展颜。”
陈安之望着司阙的目光逐渐多了一层痴。
他想了很久,要用什么法子才能得来美人芳心。阙公主曾经是金枝玉叶,珍惜名贵之物见得多了,送珍宝未必能打动其芳心。更何况公主又是那样一个不染尘杂的高贵人,怎会喜俗物?
他思来想去,于公主而言,心中所愿一是身体健康,二是国破之痛。前者,他不是医,只能想法子聘良医。良医已在路上。后者,他实在无能为力。于是就想到帮忙救公主的家人。
这次能把司菡从孙广亮手中弄出来,着实费了他好些心血。
旁人都以为他纨绔,和孙广亮那样的人交好日日厮混。其实他都是为了救下司菡,讨阙公主欢心。
可他眼巴巴望着阙公主,却并没有等到他期待的感激一笑。
司阙垂着眼睛。他的眼睫很长,总是能遮去那双眸子里的情绪。
陈安之期待的眸子逐渐黯淡下去。这段时日的忍辱负重,并没能换来公主展颜。他心里空落落的不是滋味儿。短暂的失望之后,他又重新打起精神,笑着说:“我本来想打算将菡公主安排在云霄阁,和你作伴。只是云霄阁如今修葺,只好把她先安顿在海棠居,等云霄阁修葺完毕,你们俩姐妹再团聚。”
司阙终于开口了,他抬起眼睛侧首望向身侧的尤玉玑,说:“姐姐,我想回去了。”
尤玉玑将落在司菡身上的目光收回来,说:“好,我带你回去。”
陈安之脸上的表情顿时有些尴尬,他硬着头皮继续扯出笑脸:“那好,公主你好好休息。我亲自带着你妹妹去安顿。”
尤玉玑推着司阙往回走,回到昙香映月的庭院,司阙腿上的薄毯滑下去大半。尤玉玑停下来,绕到前面为他整理。她没立刻起身,仍旧蹲在他面前,仰起脸来望着他,问出疑惑:“你与菡公主关系不好吗?”
“她总是欺负我。”
尤玉玑讶然。
司阙盯着尤玉玑的眉眼,不想错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他看着她先是惊讶,然后眉心轻蹙染上一丝愠色。
“她怎么欺负你的?”尤玉玑追问。
“她骂我半死不活,骂我不男不女。她用针扎我,用泥巴往我身上扔,用鞭子打我。往我身上浇水想让我发烧。”
司阙深深望着尤玉玑,亲眼看着她眉眼间的愠色越来越浓。
原来有人可以告状是这种感觉。
他慢慢翘起唇角,温声说:“姐姐,都过去了。”
尤玉玑收起情绪,站起身,推着司阙往他住的东厢房去。
“姐姐,你不允我住你那里了。”
“不是。越来越冷,去拿些你的棉衣。”尤玉玑垂眸温柔地望着他,伸手捏了捏他的耳垂。
耳垂上的柔麻让司阙瞬间脸色大变,极为不自然。
尤玉玑站在他身后,没发现。
直到进了他的房间,司阙的脸色才缓过来。
尤玉玑拉开司阙的衣橱,给他挑棉衣。眼看着她要碰那层装着血红面具与玄衣的抽屉,司阙疾声:“姐姐!”
她要那个才华横溢柔弱又心善乖顺的司阙,而不是那个阴暗歹毒的毒楼楼主。
面具戴久了,他不敢让她知道他真实的模样。


第60章
他极少这样急促地喊她。尤玉玑一惊,急忙收回手回首望过去:“怎么了?”
“难受……好难受……”司阙垂着眼,用手压在心口。
尤玉玑快步走过去,焦急地问:“帮你喊停云吗?”
司阙忽然攥住尤玉玑的手腕,他抬起眼睛对她慢慢展露笑颜。
尤玉玑一怔,佯怒:“你吓唬我!”
司阙抬起双臂抱住尤玉玑的腰,乖乖地说:“姐姐,让流风收拾就行。我想回去休息了。说好中午陪我躺一会儿,却并没抱到姐姐。我想抱抱姐姐。”
尤玉玑不理他的耍赖皮,柔声训他:“你怎么能拿你的身体来骗我?”
“我只是太喜欢姐姐了。再不骗了。”他抱着尤玉玑的腰身,将脸贴在她的前腹,轻轻地摇着她。
他喊她的那一声太急,他怕她起疑,只好演了这样一出。
恰逢流风进来,猛地看见这一幕,吓了一跳,立刻退出去。
尤玉玑无奈地推了推司阙的肩,软声说:“好啦。我们这就回去。”
她推司阙出去,语气寻常地吩咐外面的流风给司阙拿些棉衣送去正屋。
不多时,流风看见停云,立刻跑过去,睁大了眼睛表情夸张地说:“停云!我刚刚撞见殿下向夫人撒娇了!”
停云瞥她一眼,警告:“想活命就闭嘴。”
流风立刻乖乖闭了嘴,十分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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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安之并没有闲心亲自安顿司菡,他吩咐管事将人带去海棠居,自己去了暗香院。
当初他挖空心思想着讨公主欢心的法子,如今好不容易将司菡从孙广亮手中弄出来。虽说名义上司菡成了她的妾,可他并不想动司菡。一方面,司菡是司阙的妹妹,他最初的确只是为了讨司阙欢心,不耻对心上人的妹妹。另一方面,司菡曾伺候过别的男子。他对女人的洁癖很重,不愿碰这种不干净的女人。
陈安之快步往暗香院去,越过游廊,隐约听见几个扫枯叶的丫鬟碎嘴。他本来懒得管这样的小事,也不愿做听墙角的小人,可是他隐约听见她们似乎在谈论司阙,不由停下了脚步。
“你们说世子妃和那位阙公主是真的还是假的?”
“这可不好说,也许只是手帕交关系好呢?世子妃人缘好,世子的那些小妾好些都喜欢她。”
“可是旁的小妾也没那位阙公主和世子妃走得近呀。这两个人简直在吃住在一起。你们没听说嘛?阙公主现在晚上都睡在世子妃榻上了。就算是关系再好的亲姐妹也没有日夜混在一起的。”
“啧啧,世子纳了那么多小妾,世子妃一点不在意。依我看,极可能世子妃本来就喜欢女人!”
“别说了……”
几个丫鬟走远了。
陈安之呆在那里。
好半天,他才回过神来,继而笑了。
“一群胡思乱想的碎嘴婢!”陈安之拂袖,“真是什么瞎话都能编出来!可笑!真可笑!”
尤玉玑喜欢女人?这怎么可能。若她喜欢女人,就不会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去勾引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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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清怡懒洋洋地靠在床头,听着院子里的响动,询问:“世子去了对面?”
绿梳只好实话实话:“是。”
原先世子每次来暗香院还会先来陪陪方清怡,再去找红簪。如今却时常不过来,直接去红簪屋了。
绿梳怕方清怡心里难受。
方清怡却只是语气淡淡地问:“世子又纳了个妾?”
“是。听说是从别人手里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也是位司国的公主。”
方清怡欣赏着自己新染的漂亮指甲,冷笑了一声。
她现在盼着日子早点过,再过半个多月,她才可以对外声称有了身孕,这样就算是给肚子里的孩子一个名分——在孩子爹死了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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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尤玉玑读了一会儿医书,很晚才去沐浴歇息。她跪坐在床榻外边,伸手去解钩子上的床幔。
司阙躺在床里侧,望着她纤细的腰身。随着她抬手的动作,衣衫紧贴着她婀娜的腰线。
两扇床幔缓缓落下来,遮了外面的余光,床榻内顿时晦暗下来。
司阙缓慢地眨了下眼睛,适应床榻内的光线。待尤玉玑在床外侧躺下来,他探手勾住她的腰身,将脸埋在她颈侧,轻唤一声:“姐姐。”
“嗯。”尤玉玑软声应着,手上正在整理着两个人身上的被子。
锦被很快整理好,昏暗的床榻内安静下来。
一片宁静中,司阙缓缓开口:“姐姐今晚不坐我了吗?”
今天可不是画了红圈的日子。
尤玉玑抿着唇,没有立刻接话。
“我知道了。”司阙的声音低落下去,“不是红笔圈的日子,姐姐连看都不愿看我一眼。”
他将搭在尤玉玑纤腰上的手收回来。
尤玉玑最受不了他这样低落的语气,心窝软成一汪春水。她侧转过身面朝着司阙,温柔开口:“太……太频繁的话,对你身体真的不好。”
她在被子里摸到他的手,小指轻勾着他的小指,轻轻摇了摇。
哦,在担心他。
他忽然听到一阵窸窣声,原是身侧的尤玉玑坐起了身。她的手抚过来,探入他的裙带,轻覆又攥紧。
司阙的身体瞬间紧绷。他在一片漆黑里望向尤玉玑的轮廓,晦暗的光影里,她微微偏着头,长长的云鬓微蜷的发尾云波般缱绻。她用她的酥手帮他纾去他的贪。
他越来越怕,怕她知道他这层乖顺干净人皮下的阴暗与歹毒。
·
翌日,尤玉玑醒来时后腰有些酸痛。她蹙眉坐起身来,瞧见身侧的司阙还在睡着。她拢了拢散乱的衣襟,起身下床去梳洗,反反复复多次洗了手。
用早膳时,下腹的坠痛感,让尤玉玑心中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她的月事到了。
尤玉玑一个人在净室里整理完,却没有立刻出去,而是失落地坐在凳子上。
又没怀。
失落堆在心里,压得心头又酸又涩。每一个期待孩子到来的女子在这个时候心里总是酸涩失落的。于尤玉玑而言,这种失落更浓更重。
她一个人在净室里坐了许久,才勉强安慰了自己。
——也好,前几日在毒楼染了毒,若有了身孕兴许会对孩子不好。若真是那般,没怀上也算幸事一桩。
只是一想到如此还需司阙继续断药,又想到缠绵病榻的母亲,她心情总是低落的。
尤玉玑将心事藏好,出去面对司阙时又是一张温柔含笑的眉眼。她不能将自己的情绪带给司阙,不能惹得他也不欢喜。
“今天陪姐姐去花厅吗?”尤玉玑含笑问。
“姐姐去哪里都想陪着。”
尤玉玑飞快瞥了一眼一旁的枕絮和抱荷,才轻轻瞪了司阙一眼。司阙只是对她笑,浑然不在意她带着嗔意的警告。
今晨耽搁了些,尤玉玑亲自推着司阙去到花厅时,几个小妾早就到了。不仅春杏、翠玉和林莹莹在,红簪和司菡也来了。
“姐姐,好些日子不见你,我好想姐姐!”林莹莹立刻弯着眼睛,甜甜笑起来。
听了她甜甜的声音,尤玉玑也忍不住眉眼间勾出几分笑,立刻让她们几个人入座。
还没说几句话呢,谷嬷嬷过来了。
“夫人,东太后的喜寿马上到了。上头传话下来,今年与往年不同,想要多热闹热闹,命各府都出个节目。原话是若能带来些地方的歌舞,做好各方文化的交流,更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