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寂很久,拂过微风吹乱的发丝,话缓慢得像在吞玻璃。
“明白。万一…我没能上北一…”
他立刻握紧她。“我会帮你。还有十天你肯定可以,分数只是暂时的。”
她也缓缓握紧他。他肌肤的温度使她嫉妒,她的手指划过他的手心。少年痒得更握紧她作乱的手。
夜色掩盖了心事。
“还有十天…”她望着朦胧的星与月,觉得眼睛也在冒浊气。
“有我。你肯定能上。”他笑着。“我们还要去看樱花。”
他说不要紧张,放轻松,把压力都给他。隔了会儿,他突然把手臂放在她眼前。
“要是觉得心里闷的话就掐我。”
她眼猛然一酸,笑着提高声音推开他的手。
“你受虐狂吗?”
风渐渐替代了对话,尘埃以舒缓的节奏摇摆。一切凝滞都在等待喧嚣。
他沉默一会儿,突然对她说:
“枝道,你会非我不可吗?”
她不说话。
明白:“你没有确定我,也不相信我。从茉荷那件事我就看出你对我并没有信心,不然你不会下意识逃避问题地任它烂。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会变心?觉得我们不能永远?”
他痛苦于她不肯对他完全交出她,她总抱有后路一条和不对劲就放弃的想法不愿完全托付终身。他希望她和他一样拥有同等的爱与观念:囚占。
是绞缠。痛苦、煎熬、虐刑,肝肠寸断也不肯罢休。血与血都渴求交合,身体要死要活地即使扭曲也要靠近。
即使痛得撕心裂肺,也要渴望相融。
他得不到她同样的回应。心就像濒死一样难受。
她摇摇头。“未来变数太大了,我不想对你撒谎。”
他也抬头望月了。“想好多少岁结婚吗?”
“我们还都只是学生,你想太远了。”她不想给她不能确定的承诺。
沉默一段后他问:“你会和我分手吗?”
她缓缓低了头。“我不知道。明白,我真的不能预测未来。”
他轻轻眯了眼,享受风的凌迟,再转身,双手缓缓摸上她的脸颊,额抵着她的。眼里捉摸不透,幽幽气息如烟。
“枝道,如果我发疯了你要原谅我。”
她皱眉。“你在说什么胡话。”
他露出酒窝。“嗯。我乱说的。”
“回家回家。”她起身拍拍灰看了看手表。“都有点晚了。”
星星隐退,月照明。夜越来越深,越来越黑。
她有想过。
如果他疯了,她也会喜欢吗?
只是她没有答案。
她是不确定的。
不确定的要撺紧。
她临睡前才想起卢子谅,于是掏出手机找到联系人发出聊天信息问他怎么了。
隔了十分钟他才回她。
【不知道。过马路时手臂突然被人划了一刀。他戴着帽子口罩跑得很快,我都不知道是谁,那时人又少都没人抓他。我只能自认倒霉】
她只能口头上安慰关心他。
【没伤很重就好。】
【也许他是个疯子。】
第58章 五十八
《星学三论》
作者:弗洛伊德
第三十一页:
在星关系中施加疼痛可以令其感到愉悦的人,同样也能够享受疼痛带来的快甘。
一个施虐狂往往同时也是一个受虐狂。
明月把六月的生活费交到他手中,说些不冷不热的问候,大多围绕吃穿用度和学习成绩。
她住在另一个家庭。以前偶尔把他当重生的顾隐会过来给他做晚饭。平日只送钱,再做一个母亲该有的职责随便问问。
而他被忽略中早已熟练下厨。
以前她爱上广场舞还和李英熟练了一阵,后面觉得她已经是个贵妇,想摆脱以前贫穷难堪的老底,觉得不该还参与这种大众俗气的娱乐,于是高二那年就再也没去了。李英也没再
联系。
明月再嫁的男人姓甘,手里占股十几家大型商场。第一任死后想找个心理依托,想回家有个热饭的贴心人,所以看上勤快又美貌的明月。
男人买的房子,每个月会给她一笔丰厚的钱,从不过问用途。她也履行法律意义上对他的抚养。没了顾隐,她后来才渐渐想起他也是她的儿子,于是逐渐关心他的学业生活。
她唤他明白,从不叫他顾深。
她走进他的卧室。
“快高考了。你好好考,大学我继续供你读书。”
“嗯。”
“最近有衣服穿吗?要不要我给你买几件。”她打开他的衣柜看了看。寥寥几件夏装。
“不用,我穿校服。”他烦她的殷勤。
“鞋子呢?我看你没有几双。我给你买双好的吧。”
“不用。”
“明白。我是你妈。”她顿时恼他的态度,“我供你吃穿有错了?这不要那不要,那你生活费要不要?你现在上学的钱全是我给的。你要是不想读书了我现在就去学校帮你退学。
”
他轻轻闭眼又睁开,眼睫微低。
“我想要条裤子。”
她听后叹了口气,关上衣柜门,背对他。“明白,我刚说的都是气话。”
“嗯。”他表示知道了。
她没再说话,看看手机该回去了,于是换了鞋把包挎在肘间,临走关门前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对他说。
“甘暖明天转学到你学校。他不让她住校就租了附近的房子。他让你照顾一下她。”
“嗯。”他知道了。
甘暖终于等到房子装修好了,完工舒服地躺进床铺的第一刻就接到明月电话,说要带她去见她哥打个照面。
甘暖她亲妈生前对她一般,所以她对明月进她家一点也不排斥,甚至因为有人疼后,少不得还依赖明月。所以明月刚来一个月,她就甜蜜蜜地唤她妈了。
她爱玩成绩差,混有一帮小姐妹,钱多人脉广偏又骄横。转学是因为有个女生故意抢她的表演名额,气得她当晚找了一群人想下马威讨个说法。结果她都还没质问开口呢,身后气
盛的男生就跟对面的吵起来了,然后场面一发不可收拾,不巧就被路过的校长看见了。
于是被转到了一中,继续读高二。
她的继哥明白。她没见过但听说过,在原校时就听过他,都说是个少见的智慧过人又俊俏的稀有品。仅凭臆想引不了她多大兴趣,顶多惊叹一下居然真有这种“男主”式人物,随
后就抛之脑后,于是她从没在意。
为了办理转学手续,她跟着她爸来了一中。她爸去谈事,她就四处逛逛看看学校环境。有一片很大的树林,学校操场很大。这是她第一印象。随后她开始无聊地看起公告栏。从学
校通知到比赛榜单,她看到全国物理竞赛榜的喜讯上有“明白”两字,摸了摸名字,心想这人学习可真厉害。
随即她继续往右看,是全校成绩前五十排名榜。她顺着第五十名看起,下意识默念那些人的名字:黄伟、枝道、张涛、李艺彤…最后慢慢抬头,看到了第一名。
通过一张两寸的照片,她第一次看他的容貌。
五官精巧如画,面部轮廓平凹有致。他眼窝很深,照片里看人似有万种深情。虽看出他平日定是个不苟言笑的人,但她想他的笑容肯定惊艳。她于神秘与美觉的包装下看了他很久
,心如坏掉的灯泡般闪烁。
一见钟情还是见色起意?
不重要。
反正她一想到要见他,就难自控地心跳加快,双颊泛红。睡梦里也无时无刻联想与他的种种。
今天。
她将见他。
甘暖用上她所有最好的护肤品和化妆品,花了三小时自诩精致的妆容。挑选了不下百件的衣裙和饰品,正纠结鞋子的搭配是否合理,眼看和明月约定的时间快到了,才心不甘地停
止抉择,忐忑又兴奋地出门赴约。
明月领她到他眼前。
“明白,这是你妹妹。”
她慌张地快咬断舌头。“哥哥好。”
“你好。”他礼貌回她。
她却渐渐失神。真人的魅力正四面八方席卷,从身型、气味、声音、气质无一不撩拨她本就荡漾的心腔。
明月进厨房做饭,让他帮忙时又叮嘱一句。
“明白。我们的钱都是他给的,你现在一分钱都没有。他很宠他女儿,你多照顾她。他知道后高兴了,以后送你出国留学都可以。”
“你听到了吗?”
见没有人回答,她转过身,才发现他已走远。
从小她爸就说她是个粘人精,喜欢什么东西就非要闹到手,主动得一点也不害臊。
她渐渐靠近坐在沙发上阅读书籍的少年,他生人勿近的气息浓郁寒冷。可她习惯自来熟。
“你看书啊?”
他没回她,只认真地看书。
她拍了一下他的肩,他轻皱眉宇抬头看她。
“你刚刚衣服上有小虫子,我只是想帮你拍走。”她转了转眼睛。
拙劣的借口和演技。“嗯。”
于是他起身,准备走进他的卧室。
她忙起身,下定决心般冲他说:“哥哥,我爸说让你帮我补习。”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想了些久。将手中书籍整理好后,他轻轻点了点头。
“好。”
第59章 五十九
成熟是高级的抑郁。
她的耳朵贴在父母卧室门上听他们唉声叹气,下一刻抱着双膝坐在房间外冰凉的地板上发呆。
一只只虫子啃细了她的神经,她的胸腔闷得不堪一击,但很快万千鳞片般的放松包裹了她的心脏。
她的背萎得像被大雪压弯的竹,眼睛放空地盯着手指玩弄拖鞋上的字符,划一个又一个十字。她忽然记起昨天陈尧问她:
想好了吗?只剩九天了。
那时她没挂他电话,只放在桌上。她轻声走到正在切菜的李英身后,问她:“爸爸去哪了?”
李英头也不回地说:“小孩子问啥子问。你的心好好放在高考上就行,没得几天了。”
小孩是该懂得懂,不该懂的不懂。
所以幸福。
而她是没有长大的大人。
后来她接通一则催她父母还债的电话,以及陈尧的细述中得知了家的情况。
一年前,枝盛国承接了本地大型企业的一个房地产工程,一开始和建设单位签订协议为包工不包料。枝盛国只出人工,采购归单位。
后来材料供应跟不上,为了不影响工期,他找企业要材料。他们的答复是:管基建的人调去外地,暂时没有专人做材料采购,后期工程让枝盛国自己包工包料。
枝盛国信任大企业有能力支付材料费,于是后期的沙石,水泥,钢筋,木材等建筑材料都是先赊账,准备工程结束再跟各家老板一起清算。
枝盛国和他底下的工人们攻苦茹酸地终于如期完工,枝盛国开始和各材料供应商结算,账单递交给建设单位等他们拨款。
他一连跑几趟,却都被打太极般敷衍欺瞒拖欠。材料商们急着拿钱等用,于是纷纷找他要债。枝盛国和李英急得每日都愁,每次去催建设单位,可要么推脱经费不够,要么就说负
责人不在,工程款清账的事一拖再拖。
工程款没到手,工地材料费和工人工资对于存款不多的他只是螳臂当车。于是他开始四处借钱筹款,想先欠材料商的补上。他们回老家求父母,也不过杯水车薪。找外人借钱更难
,要么说没钱,要么说自己也要用,借来的也只够还一小部分。
枝盛国愁眉紧锁,李英长吁短叹。
为了还清欠款。他们去外地工地帮别人做监工赚钱。晚上二点睡,早上七点醒。因为长途车费贵,有时就不回家。后来没钱到电话都停机交不了费,材料商和工人怕他跑路,为了
要钱已经把电话打到了枝道手里,已经把话说得极为难听。
老赖?
坐牢?
判刑?
不得安宁?
现在。建筑单位因为地方庇护,依旧家大业大的坐落在繁华的十字路口。
而被拖垮的底层人呢?
正像蟑螂一样躲躲藏藏。
陈尧又打电话来催问她想好了吗?将条件一一摆出:你家已经把房子卖了,追债的人已经起诉,工人也开始闹。你读大学出来不是就为了挣钱吗?换个想法说,你只是提前挣钱而
已。你家想一直躲债吗?想过个年都不能回去。小姑娘,你爸妈就这辈子了,你忍心看他们都一把年纪了还要这样折腾吗?零零散散算下来几百万不是个小数字,对你们家这个经济和
背景来说,你觉得你就算读了书,拼命工作好几年就还得上吗?再说,那你上大学的意义就是为了以后累死累活的还债吗?
他说的真好。
对于当时本迷茫的她狠狠灌了一口泥沙。她噎的说不出一句话。
“小姑娘。人活着不是一直为自己而活的。”
不知哪巧合地翻到她在笔记里心血来潮的抄文:
爸爸院子里的花落了,我再也不是小孩子了。
她数了数日历上没被划掉的日期。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枝道换了身漂亮的裙子,将头发扎出一个高高的马尾,甩得招摇。出门前她对镜子扬起轻松的笑容说:
没什么大不了嘛。暂时的坠落是因为要飞得更高更高。
离高考还有八天。
她卖掉了她的学籍。
周天晚间六点左右,明白敲了三声门。门里的少女很快开了门,不自觉地笑露白牙。
“你来啦。”
他点了点头。
甘暖立刻拿了新拖鞋给他,随即邀他进已经被她精心打理的卧室。白色书桌前放了两张挨得很近的木椅。
他低眸拿出笔记,“试卷拿出来了吗?”
她一拍脑袋,恨她一见他就忘了别的。“马上马上。”
甘暖瞟过规规矩矩排列的书本,和方块状的被子,心悄悄安定了。坐在椅上,不一会又坐立不安了,不敢仔细打量右手边的少年,耳朵正在发烧。
身边的人有浴后的暖香,头发微微湿着,台灯光烘托他的美质,如聚光灯下的莓汁,轻嗅后无可自控地欲舔舐。
她夏季短袖裸露的手肘不小心蹭到他的小臂,他的温凉如一片滑玉。于是他把椅子离远了,这使她不舒服地咬舌。
灯下的少年引人犯罪。
“我只讲一次。”他侧头看了她一眼,话很远。
她的耳朵却发痒,像有麻针扎进她的神经。意识像漂浮在云层里的透明液体,她想抓却全部溜走。
“…根据两角和公式,这道题选A,明白了吗?”
她傻了般。“啊?”
“蠢。”他忍不住出口。
“你才蠢!”
他不想与她进行无聊的游戏。“那下一道。”
“这道不是都没讲明白吗?怎么就下一道了。你这老师一点都不合格。扣钱。”她佯装愤怒的交叉双臂。
他沉默半刻后,翻回上一题。“我再讲一次。”
补到八点结束,他收拾东西时甘暖还兴致勃勃地偷瞄他,突然想到什么,她轻抬下巴望向他。
“你是不是快高考了啊?”
“嗯。”
她翻了翻手机查看时间。“还有六天,真快。”她又笑着。“喂,哥哥。你要是考好了,是不是该庆祝一下请我这个妹妹吃个饭吧?”
“我走了。”他利落地转身。
她立马不满地嘟囔。“真高冷。”
明白关上门渐渐往电梯口走去,伴着夜色回到小区,刚进小区门口电话响了。他看了看联系人忙接起。
“为什么我找你你不在家啊?”她的声音轻轻撒娇。
他偶然被她此时的声娇得心甜,握紧了手机温声说:“我去做家教了。”
“家教?都快高考了做什么家教?”
“高考后还可以做。”他笑了笑。
她没有说话了。他听到电话对面有轻微沙沙声,像老式录音机里的杂音。他轻轻地“喂”了一句。
过一会儿,声音才清晰入耳。像一尾溜鱼。
她说:明白。
“明天我想给你说个秘密。”
第60章 六十
那是一本日历,一个个日子被叉死,一只蚊子飞来,嗡嗡的。
它的眼睛看着月,嗡嗡地飞出窗外。
翅膀擦过窗栏上的锈,它敏巧地转了方向自诩得意,却未想,上面突来一块重沙,撞在它头顶。
它晕乎地旋旋而下,先急,再轻,再缓,慢慢地,半死的身子倒在灼热的地面。
两秒后,疼痛缓解了,它动动头准备飞走,羸弱的翅膀艰难地煽动,一只脚踩过它的身体。
它是脚底下脏兮兮的血迹。
周六,枝道和他绕小区逛一圈后在老路口分别,她放开他的手:“明天见。”
明白:“记得视频通话。”
山坡事件后,怕她又跟哪个野男人好上了,他要求她每天视频到睡觉,审讯般紧盯她。
她不自在地反驳过:也不能每天吧…
他低眸,声音微委屈:我也不想干涉你。最后了,我只是想抓紧时间帮你上北一。你觉得,我有坏心思吗?
枝道便不好说什么了。
“奇变偶不变…”正经的讲题,文字也严肃,男性声音却一次次挠人耳窝。
一想到他在她耳旁色情喘息过,她便肠根子作痒。不知哪来的突然力量,使她被子盖在头上,有点兴奋,小声对他说:“明白。”
“嗯?”
犹豫半久后。“…我想听你连着说两个四声的‘嗯’。”
他下意识尝试,第一声“嗯”还没脱口,立马收回。
轻咳一声:“该睡觉了。”
少女蹬腿,装模作样。“你不说人家睡不着。”
视频中,他低了下颌只看到头顶。软软的黑发像绸,漂亮眼睛如灵巧的飞燕,似藏千海。
空气中大片的沉默如阴沉山岗,仿若下一刻狂风骤起。
“真的要听吗?”他问。
她突然不好意思。“哈哈…我开玩笑的。”
又是一片安静。
她以为他已挂断通话,耳机里突然传来两声少年清柔的喘声。
闷声含媚,仿若糖丝。
她还未来得及反应,少年就说了晚安,随即系统提示她视频已中断。
枝道回神后已不由勾起嘴角,手机放在脸前嘟囔,手指不停戳着屏幕。
乖乖。又害羞了。
哼,蹭她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少年按住根,快速关闭了视频窗口。黑屏反光中看到他的眼睛,正溢出。
腥气咄咄。
她收回思绪,对他点点头。“嗯。”
他先离开,进单元门前又转身看了看她。她朝他笑着挥挥手,他才缓慢抬脚,进了单元门上楼。
枝道看他上楼,直到消失,笑容渐渐拉回平线。
她转头,往家的方向走去,走出五步。低头的她撞到了人,传来熟悉味道。她下意识抱歉,抬头。李英冷成冰的脸正在上面。
“妈…”她佯装冷静。
“跟他什么时候的事?”
她的心比摇骰还乱,指甲掐进肉里。“…什么?”
“枝道。我说的话你完全不听是不是?!”
“妈,我,我没…”她慌得语无伦次。“我和他…同学…没。”
她省视她无措的神色。“我刚刚一直站在亭子里看。”
枝道顿时像斗败的公鸡,低了头,掌心里密密麻麻全是指甲印。
“先回去。”李英走在她前面。
她只好胆怯不安地跟在李英身后。脚上像绑了一条条锁,步子迈得很慢,慢如被砍去了脚腕。
血逆流、心坠深海。
“跪下。”
她乖乖地跪在地板上,埋下头,承受静默里弥漫的硝烟。
她的父母坐在沙发上,枝盛国一直喘气,用力吸氧。
一张纸甩在她肩上,锋利的纸页擦过她的脸颊,她想去抓,又按下了。随即暴怒的吼声划伤她的耳朵。
“你跟他签的什么?!”他怒瞪的眼神撕裂她。
她剧烈颤抖,轻轻打量一眼:一张签字盖印的协议。
口齿不清。“陈…”
“陈尧那个狗日的!”他愤怒地踹了一脚茶几。茶几被踢退得变形,上面物件摇摇欲坠,一个茶杯清脆地摔碎在地。
她又开始剧烈颤抖,战栗在旗鼓。她的头埋进地里,指甲掐坏掌心肉。
嘴里艰难地冒出:“他说…”
枝盛国眼眶湿润,他捶胸顿足,嘶声力竭地打断她的话。“老子之前跟个孙子一样求他借钱!他狗日的把主意打到你身上!”
“枝道!你多大了?这种事你能签吗?!你想一下后果行不行?!高考是你的前途!你的后半辈子!你的命!穷人除了靠读书改变命运还能靠什么?!你签这些,那我辛辛苦苦养
你读书来咋子?!我现在没钱没势的拿啥子跟他对着干?!又拿啥子跟他说你签的不算数?!我拿这条烂命吗?!”
“你他妈就是个蠢货!”
她猛地抬头,眼泪流进嘴里。
“是,我就是蠢!”
“我就是不想让家里一辈子都躲债!没有学历就不能活了吗?!世上没有文凭活得好的多的是!”
“那是别人!那么多人想上大学你以为是上着玩的吗?!”
“那为什么非要上大学?!以前的人没上大学干不出成就吗?!我卖了几百万够了!反正读书也是为了挣钱,你就当我提前在挣…”
突来的一巴掌用力扇断了她的话。
他的怒达到顶峰。“你他妈懂个屁!”
他的手颤抖得像得了病,眼睛泛红。空间里清脆的声音暂停了激昂的争执。这段冗长的静默像透明罩子窒息了她的咽喉。
她低下头,发出破碎不堪的羸弱。
“我懂什么…”
懂小恶使人唾弃,大恶受人敬仰?懂被人逼着做选择,永远都能迎刃而解?她能想到的就是牺牲她然后让家里现在少受点罪。花呗不也天天在用?用现在去套支未来的人还少吗?
她不过是其中一个。
牙齿磕到嘴皮,血味从嘴角漫出,脸颊烧起来了,她闭了眼舔去血腥。
“反正都签了,我自作自受。”
枝盛国泄气地瘫在沙发,李英偷偷抹走眼泪,她拉了拉他示意他进卧室。
枝道跪在地上,任潮水一层一层的吞没她。
最后李英出来。她让她起来,用手指抹去枝道脸上的泪后,叹口气说:
“跟明白分了。”
她的眼睛渐渐失焦。“妈…这两件事没有关系。而且都快高考了,高中不准谈恋爱,高考完不可以吗?”
“你以为那么容易?”她摸了摸她的头,下巴放在她的头顶。
“你年纪小想不到那么远,我就挑明了跟你讲。选择一个人要看他的家庭,你明阿姨性子变了很多,她多半不会让你跟她儿子在一起。我说现实点。你以后…如果读不了大学,他
妈更看不起你。明白他的未来肯定好,而你呢?以你的性子真能忍受你和他之间越来越大的差距吗?如果双方太不平等感情就会畸形。而且,我听过明月说她想把她儿子送出国读书,
到时候你要异国恋吗?”
他们总谈未来靠不靠得住,后顾之忧。
“你想嫁给他吗?他愿意娶你吗?没有保证,现在就给我断了。”
一个往南,一个往北。寸木岑楼。
陈尧第一次找她,她就想过这结果了。枝道清楚她的未来会被折损,却不想在明白面前露出来。他问她会分手吗?她下意识说:不确定。
因为,他的优秀只会让她痛苦的羞惭。
她不确定这辈子就是他。也许爱得并不够,所以遇到麻烦只想放手。
转而,李英语气严肃地问她:“你和他没做什么吧?”
“什么?”
“枝道。你表姐跟你年纪差不多,结果不听劝,怀孕了,男的怕承担责任就跑了,还是我陪她去的医院。她都是个孩子怎么可能做妈?少年的感情变化大得很,你不要轻易给出自
己宝贵的东西而且让你遭罪。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