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珠下意识地跟着母亲笑,心中却漫起一丝自嘲。
亏她还瞎猜陆询点拨哥哥可能是因为她,原来陆询早有心悦之人了,回京就要提亲的。
所以,他那晚病中说的愿意娶她为妻是假的,画那样的伞,纯粹就是调.戏她而已,因为她身份低微,因为她早已失身给他,因为她陷害他欠了债,所以他对别的女子客客气气君子守礼,对她就任意戏耍。
跟着母亲往宴席上走的时候,柳玉珠狠狠地将脑海里的四个汤婆子挖了出来,抛到了九霄云外。
什么温柔,都是假的。
待宴席结束,柳玉珠跟着家人离开时,在萧家门外遇到了同样准备离开的陆询,他身上穿的,竟然是柳玉珠为他缝制的夏袍,风流倜傥,俊雅非凡。
父亲母亲都上前行礼,为他提点哥哥的事道谢,柳玉珠垂眸站在一旁,不想看他。
陆询与柳晖夫妻客气完毕,上了马车。
人在车上,他微微挑起一丝帘缝,看向柳玉珠的方向。
小美人微微抿着唇,不太高兴的样子。


第29章 029
五月初三, 柳仪搬去了县衙,为了备考秋闱,他连端午节都不在家里过了。
两个姐姐都出嫁了, 哥哥也不在家, 柳玉珠作为唯一能陪伴爹娘过节的小女儿, 这两晚都在老宅过的。
节日一过, 柳玉珠就回了主街的宅子。
秋雁悄悄交给她一个小竹筒,说是上午清风来买伞,结账时塞给她的, 要她转交柳玉珠。
柳玉珠有些奇怪, 陆询若有事找她, 以他的脾气, 大可夜里过来当面说, 这次怎么拐弯抹角的?
回到房间, 柳玉珠打开竹筒。
还是像上次一样的小纸条, 上面写着:毛遂自荐指点令兄备考秋闱, 一日不中, 无颜来见。
因为纸条太小, 他写这么多字, 每个字都小小的。
柳玉珠看着这些字, 心里又乱了下。
照陆询这么说,他是真心要帮哥哥了?
为了什么?真的只是为了栽培一个将来可能用得上的书生吗?还是,因为那是她的哥哥?
这不是柳玉珠第一次这么猜测了,可一想到陆询回京后就要向一位京城闺秀提亲,柳玉珠便再次将这种念头甩出了脑海。
随便陆询吧, 她本来就欠他的债,如果陆询能够帮哥哥中举, 她们柳家就又欠了陆询一份恩,陆询真要找她来讨要,不是要她做妾就是要她再伺候他几晚。做妾是不可能的,大不了再陪他睡几次,睡到他返京为止。
这件事,柳玉珠已经做好了破罐子破摔的准备,反正,她早就伺候过他,反正,从秋闱结束到陆询调回京城,最多也就三四个月。
不再去想陆询,柳玉珠趁闲时给哥哥缝制了一件秋袍,上面绣了简单的兰草纹,并无其他寓意吉祥却有可能给哥哥带去压力的图案。
三个月匆匆而过,七月底,柳仪回了柳家,前往府城前与家人团聚一晚。
“这几个月读得如何?”宋氏有些急性子,忍不住问。
柳仪笑道:“大人说我基本功很扎实,这阵子他除了为我出题、释疑,都在指点我应试机巧。”
宋氏:“那你有把握吗?”
柳仪还是笑:“尽力而为,考场上什么都可能发生,儿子倒也不敢承诺母亲什么。”
柳晖说宋氏:“你就是性子急,玉珠的伞铺还没开的时候,你都把铺子收益都分配好了,这要是儿子真中了举人,你能把他的官服都缝出来。”
宋氏大笑,然后瞪了丈夫一眼。
柳玉珠不会说俏皮话,将她缝制的袍子交给哥哥,让哥哥去试一试。
翌日,柳仪与同县几个秀才一道出发了。
这次别说柳晖夫妻,柳玉珠也再难保持平静,恨不得每天都去菩萨面前上香。
秋闱考三场,每场三天,最后一场八月十七日结束。
八月二十,柳仪返回甘泉县。
与院考的时候一样,柳仪还是那副平静从容的样子,在家里应酬了两日前来关心的亲朋好友,柳仪再次搬去了县衙。
去县衙做什么?自然是求陆询赐教,备战春闱。
柳仪虽然没说什么,此举却告诉众人,他对中举非常有把握。
果不其然,九月里放榜,柳仪高中举人,成绩排在第十二名,仍然算得上名列前茅!
与柳家众人的狂喜相比,柳仪淡然地似乎事不关己,回家吃顿饭,就又回了县衙。
饭桌上,宋氏感慨:“也对,难得陆大人肯提点咱们,温礼当然不能懈怠。”
只是可惜啊,她亲耳听见陆询说回京后就要准备成亲,不然陆大人如此谦和君子,宋氏还想试着撮合自家玉珠与陆大人呢。
事关萧宝琴的笑话,宋氏早将花园里窥见的一幕告诉长女柳金珠了,柳金珠一边幸灾乐祸,一边也暗暗惋惜,妹妹与陆大人是彻底没戏了。
柳玉珠低头吃饭,想的却是,哥哥中举了,陆询夜里要过来见她了吧?这次若来,陆询是准备像以前一样睡个清静觉就走,还是借哥哥的事向她索要什么酬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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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时节,天黑得也早了,然而柳玉珠一直等到快二更天,陆询也没有过来。
莫非她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不来也好,柳玉珠脱了外衣,躺到被窝里睡觉。
结果,她还没把被窝睡暖和,外面有人敲窗了。
柳玉珠只好又穿上衣裳。
来人自然是陆询。
仔细算来,从五月院试发榜到九月中旬秋闱发榜,两人已经有四个半月没见了。
空中挂着一轮皎月,月光之下,陆询一身月白色锦袍,翩然似仙,与从前没什么区别。
柳玉珠低下头,让开地方,让他进来。
陆询坐到厅堂的主位上。
柳玉珠小丫鬟似的站在旁边,他不说话,她就不开口。
陆询一直在看着她,见她很有耐性的样子,陆询笑道:“知道我今晚为何来得这么迟吗?”
柳玉珠摇摇头。
陆询道:“县衙地方小,我与令兄住在一个院子里,他读书用功,两刻钟前才睡下,他睡了,我才好出门。”
提到哥哥,柳玉珠识趣地道:“哥哥能中举人,全赖大人的指点,民女一家都感激不尽。”
陆询喝了一口凉茶,看着她问:“空话谁都会说,你准备如何感激我?”
果然来了!
柳玉珠头垂得更低:“大人想要什么?”
陆询拍了拍自己的腿:“过来。”
这下子,柳玉珠最后一丝幻想都破灭了,如她猜测的那般,他就是图她的色。
欠债又欠恩,柳玉珠无法拒绝。
她默默地走到他面前,刚刚站定,陆询伸手一揽,将她拉到了怀里,放到腿上抱着。
柳玉珠紧紧闭着眼睛。
陆询抬起她的下巴。
昏黄的灯光下,她脸色苍白,长长的睫毛微湿,显然已经在酝酿泪水,随时可能落下来。
陆询轻叹,道:“那晚病中,我说过只要你愿意,我会娶你为妻,空说无凭,我以为我帮你哥哥中了举人,如此诚意,你会信我。”
他不说还好,他一提这个,柳玉珠的眼泪就滚了下来。
不想让他看见,柳玉珠抬手挡住脸,自嘲道:“大人想要我的身子,尽管拿去就是,何必说这些哄我?”
陆询拉下她的手:“我怎么哄你了?”
虚伪的男人,心里想着另娶名门淑女却不肯承认,柳玉珠偏过头,提醒他道:“五月初二,你我同去萧家祝寿,开席前你在外花园与萧宝琴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陆询笑:“你亲耳听见,还是伯母听见了,回去告诉了你?”
柳玉珠震惊地睁开眼睛,看向他。
陆询握着她的手捏了捏,无奈地道:“那话我是故意说给伯母听的,再借由伯母传给你。”
柳玉珠咬唇,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陆询当然有他的用意。
他想知道,小美人心里到底有没有他一丝位置,如果没有,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只要他过来,柳玉珠都会像平常那样与他相处,有点嫌弃却又不敢违背,甚至还会高兴他帮哥哥中了举人。
可是,如果柳玉珠有一点点喜欢他,有一点点想嫁他,明明听见他病中所言的她,在得知他还想“娶别人”的时候,肯定会不高兴。
如今她的反应,恰恰给了陆询答案,还是一个让他高兴的答案。
“你这里,明明有我。”
陆询用一根手指,轻轻点了点她心口。
虽是心口,放在女子身上,那地方就不该碰了,柳玉珠面上一红,连忙将他的手拿开了。
陆询反握住她手,主动解释道:“我已经给京城去了信,如无差池,十一月初我便会返回京城,届时你们兄妹与我同行,路上互相有个照应。到春闱开始之前,我仍会指点你哥哥,待春闱结果出来,无论他能不能考上进士,我都向你提亲。”
“所以,我对萧姑娘说的话,确实是肺腑之言,没有骗她,也没有骗你。”
柳玉珠已经听呆了。
陆询回京后要提亲的姑娘,竟然是她?
陆询补充道:“其实这话端午时就可以向你解释,只是那时说了,你肯定又要疑我故意哄你,如今你哥哥进京已是必然,你大概能信我了。”
柳玉珠垂着眼,一时心绪纷乱。
事已至此,她无法否认自己对陆询动了心,他长得那样好相貌,因为两人身份悬殊,柳玉珠才只把他当债主看,不曾动过别的心思。可自从陆询到了甘泉县,他嘴上要找她算账,还要求她签了什么私契,但陆询从来没有对她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明明他有那么多机会。
陆询非但没有真正地欺负她,还,还烧水给她灌汤婆子,给她暖被窝。
就在那个早上,柳玉珠真正心动。
若是让母亲姐姐们知道,怕是会嘲笑她居然就为四个汤婆子动了心,可柳玉珠就是这么没出息,陆询长得有多俊美她不在意,陆询给她银子给她口头的承诺她也不在意,他背她上山,抱她回房,再塞四个汤婆子,她就被他迷住了。
只是,他真的要娶她吗?
“就算哥哥中了进士,我们这样的小门小户,你父母能同意?”柳玉珠没信心地问。
陆询再次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道:“我这种细如针软似棉的半残之人,京城早无大家闺秀愿意嫁我,除了你,我还能娶谁?”
他才说出第一句,柳玉珠便涨红了脸,双手捂住耳朵要逃走。
陆询狠狠将她按住。
这样的姿势,柳玉珠能清晰地感应到他真正的情况,不知是自己亲口说出的诬陷之词太令人羞愧难当,还是想起了侯府的那三晚,柳玉珠全身发烫,越想逃越没有力气。
“我若只想欺负你,在县衙大牢都可以成事。”陆询气息不稳地道,“可我敬你是良家女子,我陆询也不是那等好色小人,我下次要你,定是三媒六聘、洞房花烛。”
说着,陆询松开钳制她腰的手,扶她在地上站好。
柳玉珠一得自由,便朝内室跑去,手忙脚乱地插好房门。
陆询仍在椅子上坐着,黑眸灼灼地盯着那边,半晌,又给自己倒了一碗凉茶。


第30章 030
因为陆询已经决定回京城了, 离任之前他还有很多官务要忙,他来柳玉珠这边的次数就少了。最后一次,是在十月中旬, 陆询告诉柳玉珠, 他已经邀请柳仪一同进京了, 只是他不好明言让柳仪带上柳玉珠一起, 这件事,还得柳玉珠也跟着配合。
“你我成亲之事,我可以私下先求娶你, 让你明白我的心意, 伯父伯母那边, 还是我托了媒人直接提亲的好, 不然总有轻浮之嫌, 而且现在说了, 伯父伯母无法肯定我的诚意, 可能不放心让你随我们一起进京。”
西耳房的小窗下, 陆询与柳玉珠面对面的隔着桌子而坐, 轻声解释道。
柳玉珠微微低着头, 一边攥弄袖口一边小声回他:“为何非要我现在就去京城?等哥哥考完春闱, 你真的提亲了, 我与我爹我娘正好一起过去。”
陆询看着她,道:“第一,你哥哥第一次进京,对京城的民土风情毫不了解,你与他住在一次, 总能照应他,以免春闱前他出什么影响发挥的状况。”
“第二, 我不想再与你分隔两地,我初来甘泉县时你就想收拾包袱避开我,谁知道现在你是真的愿意嫁我了,还是暂且敷衍我一番,等我走了,你马上更名换姓逃之夭夭。”
柳玉珠:“……我怎么可能逃,我祖籍家人的情况你都了如指掌,我逃了,你对付他们怎么办?”
陆询挑眉:“看来,你果然计划过逃跑,因为担心家人才罢了念头。”
柳玉珠知道他在开玩笑,瞪了一眼过去。
陆询笑:“那就这么定了,咱们码头上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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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陆询商量好了进京之事,柳玉珠再去跟家人们商量她要与兄同行的事。
“娘,京城那边我熟,除了照顾哥哥,我也想去看看二姐,万一那李桂花还在欺负二姐,哥哥是书生,不好与李桂花理论,我可以替二姐撑腰。等哥哥考完了,我再回来,路上有秋雁照应,你们不用担心什么。”
这就是柳玉珠想出来的两个理由。
宋氏一下子就同意了,儿子倒还好说,她主要是牵挂二女儿银珠的事,儿行千里,写家书回来也是报喜不报忧,如果不是接下来家里两个铺子都得她帮忙看着,宋氏都想亲自去京城跑一趟。
宋氏同意了,柳晖也就同意了。
出发之前,柳家给柳玉珠兄妹摆饯别宴,还把陆询也请了过来,席上宋氏夫妻俩免不得对陆询说了很多请他多帮忙照应兄妹俩的话。
陆询笑道:“伯父伯母客气了,我与温礼已是好友,到了京城,招待朋友尽地主之谊,本就是我分内之事。”
厅堂里放了两张桌子,柳玉珠与姐姐坐在另一桌,陆询与父母交谈时,她只管照顾外甥外甥女吃饭,仿佛对那边的谈话并不在意。
饭后,姐妹俩单独话别时,柳金珠塞给妹妹三张百两银票。
“不是给你的,我想着,如果温礼真能中了进士,运气更好的话留在京城做官,你就拿这三百两给他买一处宅子,也好让他有个安身之处,总是赁宅子住哪是长久之道。若是他没中,你就把这三百两带回来还我。”
柳玉珠现在就把银票还姐姐了,笑道:“娘已经给我了,也是你这么说的。”
柳家的伞铺虽然小,几代人积攒下来,几百两还是拿得出来的。
其实柳玉珠手里也有银子,足够在京城买宅子了,没想到母亲与姐姐也都抱了同样的打算。
姐妹俩推来推去,最后柳金珠只好将银子收了起来。
翌日,柳家众人一起来了码头。
陆询订的是官船,此时官船已经停在码头,陆询带着他的两个随从也到了,他一身白袍站在岸边,清风、陈武来来回回地将他的箱笼搬去船上。
众人见礼,又依依话别一番,柳玉珠等人就上船了。
官船越行越远,很快,柳玉珠便看不清爹娘家人的面容了。
想到陆询来提亲后,她就要一直住在京城,爹娘姐姐顶多来京城送嫁小住一段时间,柳玉珠眼睛一酸,趁哥哥与陆询说话,她率先回了她的房间。
官船一层左右各有两个房间,左边是放货物的,船夫与清风、陈武都住这边。右边的两间,陆询与柳仪一人一间,柳仪的房间还有楼梯通向二层的小阁楼,柳玉珠、秋雁就住在阁楼里。
为了避嫌,柳玉珠基本没怎么下来过,需要什么东西,都是秋雁下来拿。
进京之路千里迢迢,一行人要走四十余日,柳仪抓紧时间备考,陆询大部分时间也都陪着他,柳仪不需要他的时候,陆询就走到甲板上,临湖远眺,目光不经意地扫向阁楼。
柳玉珠一开始还躲着他,后来实在太枯燥乏味了,她便坐在窗前,陆询看过来,她就也看看他,这般眉目传情,竟然成了行船过程中的唯一乐趣。
这日柳玉珠早起,打开窗子,发现哥哥与陆询都坐在甲板上,正在钓鱼。
可是船在前行,水中的鱼能追上饵吗?
如她猜测的那般,两人坐了半个时辰,一条鱼也没有钓上来。
柳仪要去看书了,一转身,见妹妹趴在窗口看得津津有味,想到妹妹这段时日困在上面实在也是煎熬,便笑着唤道:“你要下来钓鱼吗?”
柳玉珠想,只要能离开阁楼,让她在甲板上白坐半日她都愿意。
但面上还要装作犹豫的样子。
柳仪看向陆询,陆询笑道:“这边没有外人,让三姑娘下来透口气吧。”
柳仪再向妹妹转达陆询的意思。
柳玉珠笑了笑,高兴地就要下楼,秋雁担心她太久没活动腿软,体贴地走在前面,免得柳玉珠摔下来。
平平安安地走到底层,柳仪教妹妹如何钓鱼,看了一会儿,他就进去了。
柳玉珠坐在陆询一臂之外,手里握着长长的钓鱼竿,她能感受到鱼钩在水中轻轻穿梭的阻力。
天蓝水清,空气微冷,柳玉珠深深吸一口气,如脱笼的鸟。
“大人钓吧,我去旁边走走。”
柳玉珠不想坐着,每天都坐那么久,她早坐腻了。
陆询善解人意地点点头。
柳玉珠带着秋雁围着船舱转了三圈,身体活动开了,她才又回了钓鱼这边。
旁边摆着的水桶里突然传来轻微的水响,柳玉珠好奇地探头看去,就见里面竟然多了一条手掌来长的河鱼!
“这,这是大人钓的吗?”柳玉珠下意识地看向陆询,刚刚她下来的时候哥哥的桶里可是什么都没有。
陆询笑了笑,低声道:“不是,可能三姑娘在船上走动,河里的鱼见了,被三姑娘的美貌打动,主动跃上来的。”
秋雁识趣地站得远了些,没听见陆询的话,只看到柳玉珠突然红了脸,不知所措的模样。
柳玉珠的脸确实烫烫的,古人夸赞女子的美貌,用的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陆询倒好,竟然将“沉鱼”改成了“迷鱼”。
“你再没正经,我回去了。”柳玉珠小声嗔道。
陆询目视水面,自嘲道:“回去更好,你我还能对视两眼,你在这里,既不看我,也不便我看你。”
他越发调.戏人,柳玉珠真的站了起来。
陆询及时提醒道:“别忘了你的鱼,此鱼太小,吃了可惜,不如给你养着,还能逗鱼为乐。”
柳玉珠再次看向那桶。
里面的河鱼太过常见,对于在水乡长大的柳玉珠来说,毫无任何稀奇,只是,这是陆询钓上来送她的,一游一摆都藏着陆询的心意,于是这条普普通通的鱼落到柳玉珠眼中,竟也变得与众不同、值得观赏起来。
柳玉珠便正式养起了这条鱼。
一直到船开到京城附近的码头,这鱼都活蹦乱跳的。
收拾东西下船时,柳仪见妹妹竟然准备把这条鱼也带上马车,好奇地问了一句。
陆询不在,柳玉珠看着秋雁手里的水桶,面不改色道:“养了这么久,舍不得扔了。”
柳仪笑道:“行,那就养着吧,回家多喂点鱼食,若我能金榜题名,咱们拿它做汤。”


第31章 031
京城有很多专门短租给进京考生的宅子, 在陆询的牵桥搭线下,柳玉珠兄妹搬进了一户姓胡的人家。胡家祖上家境还算殷实,到这代不太行了, 家主便将东西两个跨院隔了出来, 专门用来租给来京商客住。
胡家所在的地段很好, 所以租金较贵, 一般的寒门学子可舍不得来这边。
柳玉珠兄妹俩住的是东跨院,与主院的门已经堵死了,保证胡家人不会过来打扰。
小小的跨院, 柳玉珠将上房让给哥哥休息读书用, 她与秋雁住在厢房, 陆询竟还送了个两个丫鬟过来, 帮忙洗衣做饭。毕竟, 柳玉珠从未把秋雁当粗使丫鬟用, 她在甘泉县用的莺儿更喜欢在铺子里做事, 就没带过来。
看着兄妹俩安顿好了, 陆询便告辞了, 与柳仪约好, 待新年结束, 从正月初七开始, 他每日傍晚会来这边待半个时辰指导柳仪,直到春闱开始。
陆询离开时,还没到中午。
柳玉珠随哥哥往厅堂走,问:“哥哥,咱们吃完饭就去看二姐吗?还是明日再去?”
柳仪道:“下午就去, 二姐太老实,我有点不放心。”
柳玉珠也是这么想的。
沐浴一番, 兄妹俩分别洗去一路的风尘,换上干净的衣裳,带上从家里带过来的特产,这便步行前往周家了。
柳银珠往家里写信时,提到过周文杰那宅子的地址,所以兄妹俩知道地方,而为了给柳银珠一个惊喜,他们并没有提前写信告诉柳银珠柳仪也中了举人,且即将来京城的事。
走过两条街,顺便领略一番京城的风土民情,兄妹俩就来到了周家门前。
这栋三进的宅子位置与胡家那栋差不多,但明显重新修缮过,看起来像新的一样。京城这边的房价比甘泉县贵多了,周文杰不但有钱买宅子修宅子,还能养姨娘买那么多丫鬟,看来他为官这些年,捞了不少银子,至少肯定不是只拿了朝廷俸禄。
柳仪两手都是特产,柳玉珠上前敲门。
此时已经是腊月二十,朝廷官员也都休假了,就算周文杰、周文俊兄弟俩有事出了门,女眷应该也在家的。
才敲三下,里面就有人应了声,稍顷,门被打开,露出一个十三四岁的小门房。
柳玉珠猜,这就是姐姐在信中提到的周文杰那房小妾的弟弟吕平安了。据说当年周文杰初次外放,在路边救了一个要卖身葬父的美貌姑娘,也就是现在的吕姨娘。在周文杰的帮助下,吕姨娘安葬了父亲,带着年幼的吕二姑娘、吕平安搬进了周文杰的县衙。
柳玉珠细细打量这个吕平安,只见他唇红齿白,长得很是清秀文静,弟弟都这么好看,吕大姑娘肯定也是美人,难怪能被周文杰看上,不但宠爱吕大姑娘多年,还帮忙照顾着她的弟弟妹妹。
“二位是?”吕平安好奇地打量两人。
柳仪道:“我们从甘泉县来,是你家二太太的娘家人。”
吕平安脸色微变,再次打量柳家兄妹一番,他有些结巴地道:“你们稍等,我去知会老爷夫人。”
说完,吕平安再次关上了门。
柳玉珠看向哥哥,柳仪抿着唇,不太高兴,周文杰这个门房,也太不懂事,哪有如此慢待亲家亲戚的?
好在,里面很快又传来了更多的脚步声。
大门再次打开,多年不见的周文杰一马当先,身后跟着李桂花、周文俊、柳银珠三人。
位置关系,柳玉珠最先看见的是周文杰。
这一眼,她吃惊不小,记忆中的周文杰是个清清瘦瘦的书生,而眼前这个三十岁的周文杰,脸圆了肚子也鼓出来了,虽然不算特别胖,却也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跟着,柳玉珠才看到她的二姐柳银珠。
目光相对,柳银珠先是笑,见妹妹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柳银珠便讪讪地低下头。
只是一个照面,柳玉珠就猜到二姐过得很不好了,不然才一年不见,二姐怎么消瘦憔悴至此?
柳仪也看出来了,若非礼仪使然,他都想直接质问周文俊,到底是怎么照顾姐姐的。
在门口客套了一下,众人去了厅堂。
得知柳仪中了举人,周文杰非常高兴,对柳仪、周文俊道:“今年春闱你们俩若都中了,将来入了官场,咱们三人也算互相有个照应。”
柳仪只是谦逊地笑。
李桂花坐在周文杰身边,见柳银珠为了弟弟中举很是高兴的样子,李桂花就笑了笑:“是啊,你们俩都中举,二弟那边再生个儿子,咱们家就是三喜临门了。”
此言一出,周文杰淡淡瞥了妻子一眼,但也没有说什么。柳银珠坏了身子生不出孩子,二弟没有休妻已经顾念了少时的情分,纳个妾又算什么。
柳仪、柳玉珠同时看向柳银珠的肚子。
可柳银珠都快瘦成皮包骨头了,哪里像有了身孕?再看她瞬间苍白下来的脸色,以及周文俊心虚垂眸的做派,兄妹俩还有什么不懂的?
“姐夫纳了妾室?”柳仪咬着牙根问。
周文俊微微点头,仍然不敢抬起眼来。
柳玉珠嘲讽道:“二姐夫才来京城一年,不但纳了妾,孩子都有了,还真够快的。”
周文俊那张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
李桂花突然替他说起话来,反讽道:“玉珠妹妹倒也不必这个态度,文俊心里只有你二姐,可谁让你二姐的肚子不争气呢?嫁到我们周家也有七八年了,愣是不见动静,这是文俊心善,换个男人,早写一封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