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周文杰突然怒喝一声,打断了李桂花。
李桂花撇撇嘴,端起茶碗喝茶。
柳银珠眼圈早红了,再难维持体面,起身朝外跑去。
柳玉珠立即追了上去。
柳仪则对周文俊道:“二姐夫,咱们单独说话?”
周文俊白着脸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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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银珠与周文俊住在二进院子里。
柳银珠一路哭着跑回二进的上房,她进去了,紫蕊端着一盘要晒日头的花走了出来,本想去问问主子怎么了,一抬头看到后面的柳玉珠,紫蕊便都明白了,气鼓鼓放下花盆,在院子里拦住了柳玉珠。
柳玉珠正要问个清楚,二姐此时怕是没心情,她就先问紫蕊:“周文俊纳妾了?”
紫蕊一提气,对着西厢房就高声解释了起来:“可不是,二爷纳妾了,谁让这家里住着个狐狸精呢!她姐姐喜欢给人做妾,当妹妹的从小看着姐姐笼络男人,也学会了那一套,今儿个给二爷送汤,明儿个给二爷绣帕子,后儿个求二爷给她画风筝,这一招连着一招的,哪个男人受得了?”
柳玉珠登时明白了,周文俊的妾室,竟然是吕姨娘的妹妹吕二姑娘!
这个吕二姑娘,二姐只在第一封家书中简单提了一笔,后面更是一个字都没有,如果最初二姐是没必要提,后面她不说,就是不想家人替她难受!
就在紫蕊还在拐着弯辱骂吕二姑娘时,周文俊与柳仪过来了。
紫蕊瞥眼周文俊,狠狠地咬咬牙,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柳玉珠朝周文俊笑了笑,道:“二姐夫,听紫蕊说,你的姨娘貌美如花,何不请出来给我们看看?倘若她确实那般美,我倒是也能体谅二姐夫的情不自禁了。”
自从被李桂花揭穿他纳妾的事,周文俊就一直心虚着,但心虚的时间长了,似乎也就不在乎了,淡笑着对柳玉珠道:“她刚查出喜脉不久,孕吐严重,叫出来也是失礼,算了吧。”
柳玉珠并未坚持,转身去内室找姐姐了。
柳银珠坐在床上,正在抹眼泪。
柳玉珠对吕二姑娘美不美性情如何没有一丝兴趣,她也没有追问姐姐周文俊与吕二姑娘是如何勾搭成奸的,亦或是里面有没有李桂花的功劳。她只是在床边坐下,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姐姐:“二姐,先前李桂花欺人太甚,娘跟大姐劝你回家,你放不下周文俊对你的好,如今他对别的女人好了,他明明能看见你的难过憔悴却还弄大了别人的肚子,这种负心人,你还放不下吗?”
柳银珠靠到妹妹肩上,眼泪越来越多。
她对周文俊,已经彻底寒心了,吕二姑娘第一次勾引周文俊成功,周文俊说他只是一时情不自禁,她哭过之后勉强还能原谅,可是周文俊要了人家的身子,必须纳吕二姑娘做妾,自从成了妾礼,吕二姑娘更有理由接近周文俊了。
于是,周文俊与吕二姑娘有了第二次、第三次……
最初周文俊还会哄她向她赔罪,渐渐的,周文俊连赔罪都不赔了,似乎他去吕二姑娘的房里就像去她的房里一样自然。
吕二姑娘很豁得开脸面,夜深人静,甚至光天化日,柳银珠都听见过吕二姑娘的叫声。
就是那些动静,就是周文俊若无其事的样子,让她的心一日一日变冷。
如果他们还在甘泉县,如果母亲再来劝她,柳银珠一定会与周文俊和离。
可她人在京城,孤零零地背井离乡,唯一能依靠的,只有周文俊。
如果和离了,她怎么回家?从未单独出过远门的她,路上遇到坏人怎么办?紫蕊脾气虽然大,却也是个弱质女流,不似秋雁有见识又有功夫,能保护妹妹一路周全。
因为这些顾虑,柳银珠只能将苦楚都吞到肚子里。
幸好,弟弟与妹妹来了京城。
“玉珠,你与公主真的还能说得上话吗?”
哭够了,柳银珠擦掉眼泪,肿着眼皮问道。
柳玉珠奇道:“你问这个作何?”
柳银珠苦笑:“我想与他和离,可他哥哥是官,我怕现在和离了,他哥哥动用关系,在考场对弟弟做手脚。”
柳玉珠笑了,既高兴二姐终于愿意离开周家这个糟心地,又笑二姐想法太单纯。
“他周文杰不过一个区区六品官,手能伸到春闱考场去?二姐放心,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他真敢了,我再去求公主。”
当然,找公主做主这种话,柳玉珠只是随口说说安二姐的心的,公主哪有那么闲,连曾经的一个小宫女都见?
真要找,陆询或许更管用。


第32章 032
周文俊将柳仪带到了他的书房。
柳仪先进去的, 周文俊走在后面,他虚掩上门,转身正要问柳仪喝不喝茶, 一个拳头迎面挥来。
周文俊躲闪不及, 被柳仪打在了脸上。
打完了, 柳仪拨开周文俊, 寒着脸走了出去。
一个婚前信誓旦旦要爱护姐姐的男人,如今变成这样,柳仪实在无话与他说, 宁可在院子里站着。
周文俊自知理亏, 心情复杂地站在书房。
他有错吗?
有, 他让银珠受委屈了。
可是, 是银珠先变了, 变得不像婚前那么娇羞可爱, 变得整日郁郁寡欢, 除了操心柴米油盐再没有什么话可说。就在这时, 吕慧娘出现了, 十五岁的姑娘, 杏眼桃腮, 容貌娇美, 性情也像极了曾经的银珠,天真单纯。
今年初夏,一日长嫂陪银珠出去上香,他在书房读书,吕慧娘端了凉茶过来给他解渴。怕他读书辛苦, 吕慧娘还主动给他扇扇子,扇着扇着, 吕慧娘自己困了,慢慢地就趴到了桌子上,没趴稳,朝他这边倒来。
周文俊及时扶住了她,没想到吕慧娘倒在他的怀里时,竟然抬起双臂抱住了他的脖子,他全身僵硬,吕慧娘又撒娇般地亲上他的嘴唇。
夏日衣衫单薄,早已看出吕慧娘喜欢他的周文俊,一时情不自禁。
再后来,吕慧娘常常跑来与他私会,那些花样,让周文俊越陷越深。
终于有一日,银珠撞破了他们的好事。
周文俊非常愧疚,哄了银珠很久,而银珠的沉默与忍让,让他越来越放纵,最后,吕慧娘成了他的妾室,银珠虽然不高兴,可她还是同意了,接受了与吕慧娘共事一夫的安排。
周文俊想,银珠一定是因为自己生不了孩子,才一次次妥协。
这个念头冒出来,周文俊就觉得,他虽然纳了妾,可他对银珠还是很好的,瞧瞧,她生不出孩子,他还是愿意让她继续做他的妻子,从未想过要休妻。银珠肯定也是恋着他的好,才没有被宋氏等人怂恿,离开他。
也是,除了他,还会有谁愿意娶一个生不出孩子的女人?
柳玉珠讽刺他,柳仪打他,周文俊都不气,他相信,再过几年,柳银珠还生不出孩子,那时候,柳家人就会庆幸柳银珠嫁了他这样的好男人了。
他在书房平静心绪,柳仪在院子里生闷气,内室,柳玉珠姐妹俩已经商量好了今日和离的事。
柳玉珠走出来,招招手,让紫蕊、哥哥都过来,然后关上房门。
两刻钟后,柳玉珠三女收拾好了柳银珠的箱笼,里面都是她的嫁妆,银子早快花完了,只剩一些首饰与一些小物件。柳仪也奋笔疾书,写好了一封和离书。
至此,柳仪打开房门,叫周文俊过来。
周文俊就站在书房门口,他猜,柳家兄妹肯定想了什么办法,要他认错,或是赶走吕慧娘。
认错可以,吕慧娘已经怀了他的骨肉,周文俊不可能抛弃她。
短短的一段路,周文俊心里已经翻过无数思绪。
终于,他跨进了厅堂。
一心想着与柳家三兄妹斡旋,周文俊的脸上已经没了之前的心虚,他甚至还露出了一丝笑,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好像大家还在甘泉县,还是偶尔有争执但总体和睦的一家人。
这样的周文俊,柳玉珠、柳仪看了恶心,至于柳银珠,她竟然没什么感觉。
心早已经死了,娘家人不在她无处可去,娘家人来了,柳银珠就只想离开。
“周文俊,我想过了,我身子坏了……”
“二姐说这个做什么?”柳玉珠打断姐姐的自责之言,挡在姐姐面前,毫不客气地对周文俊道:“周文俊,当初你对二姐情深一片,二姐才嫁了你,在你们家受了那么多委屈也忍着。如今你有美妾伺候,对我二姐已经没了情意,那就签下这份和离书,让二姐随我们走吧。”
她刚说完,柳仪敲敲桌子,示意周文俊和离书的位置。
和离?
仿佛一记当头棒喝,周文俊直接被砸晕了,他下意识地看向柳银珠。
柳银珠感受到了,她露出半个身子,指着桌子道:“我已经按了手印,你也去按上吧,从今以后,你我再无关系。”
连她都这么说,周文俊恍惚的神识终于落稳,随即深深皱起眉头,对柳银珠道:“好好的为什么要和离?因为慧娘的事?纳妾时你不是同意了吗?为什么现在又要闹?”
柳银珠苦笑,看着他道:“我从来都不想你纳妾,可你已经跟她睡过了,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我能阻拦你负责任吗?我阻拦了你就会不纳妾了吗?还有,我早想离开了,因为京城离江南太远,我怕路上出事,一直没敢跟你提和离,现在我娘家来人了,我为什么不走?为了每天看你们俩在我眼皮子底下相亲相爱,还是为了听李桂花夹枪带棒地嘲讽我?”
周文俊涨红了脸。
柳银珠忍了周家这么多年,今日既然决定要走,话也说开了,柳银珠便继续说,似是要将积压在心底的浊气一口吐净:“周文俊,你真以为我就非你不可了吗?真以为我一直忍着,所以你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欺负我吗?我告诉你,不是,如果说进京前我对你还抱有一丝希望,这一年那些残留的情分早磨没了,我只后悔当年为何看上了你!”
“你是不是总觉得,我生不出孩子你都不休我,你多好啊,可你为什么不想想,我这身子是怎么坏的?是我大着肚子的时候李桂花非要我去提水,我提水回来她故意绊了我一脚!你呢,你自己的孩子被她害没了,你还信她,信她不是故意的!周文俊,我其实很同情你,被一个根本不想你好的女人糊弄了这么多年!”
“她若真希望你好,她会在你备考这最紧要的一年撺掇吕慧娘来勾引你?别告诉我你从始至终都没怀疑过这里面有李桂花的手笔,如果不是她拉着我出去上香各处晃悠,你能有机会与吕慧娘私会?周文俊,现在你被女色迷惑,想不通其中的关节,那你等着好了,你被吕慧娘勾得荒废了整整一年,我倒要看看,明年春闱你能考成什么样!”
“柳银珠,你给我闭上你的乌鸦嘴!”
偷偷过来查看情况的李桂花,没想到她刚凑到门前,就听到了柳银珠的这番话,立即跳了出来,指着柳银珠破口大骂。
柳玉珠看向紫蕊。
紫蕊早憋了一年的火,既然亲家彻底做不成了,紫蕊还需忍什么,冲过来直接一巴掌打在了李桂花的脸上!
李桂花都不敢相信紫蕊敢打她,所以毫无防备,可这一巴掌打下来,李桂花反应过来,顿时就要发飙:“你敢打我?信不信我去官府告你?”
早在甘泉县的时候,柳金珠、宋氏好几次都想动手,李桂花便是拿这句话吓唬人的。
可惜,她这话不管用了。
柳玉珠笑道:“那你去吧,看见紫蕊打你的人,除了我们兄妹就只有周文俊,我倒要看看,周文俊会不会替你作证,我更好奇,周大人舍不舍得豁出他的脸面让你这个泼妇糟蹋。”
李桂花气得跳脚,抓着周文俊道:“文俊你快休了她!她就是一只下不出蛋的母鸡,你留着她有什么用!”
周文俊脸色铁青,生平第一次狠狠地甩开了李桂花:“大嫂,这是我与银珠的事,我们自己解决,还请大嫂回避。”
柳仪冷笑:“不必回避,你来按个手印,我们马上离开。”
周文俊死死地盯着柳银珠。
柳玉珠迎上他的目光,还算平静地道:“周文俊,如果你对我二姐还有一丁点感情,那你就签了这和离书,放她回家过平静日子去。”
周文俊双拳紧握,似是难以做出决定。
柳玉珠讽刺一笑:“还是说,你想继续让我二姐看你与小妾卿卿我我?继续看我二姐被李桂花欺负,继续看她活得越来越不如意,死在你面前才好?”
躲在她身后的柳银珠,突然背转过去,低声哽咽起来。
周文俊突然怔住了。
心口没来由地发疼。
少年时候,他爱慕银珠,银珠嫁给他后第一次与李桂花争吵落泪时,周文俊便是这样心疼她的。后来,她经常哭,经常露出那种委屈的神情,周文俊却越来越麻木,哪怕他与吕慧娘的私情暴露,银珠在他身边哭了半夜,他也只是觉得烦躁,碍于情面才没有离开。
可是,银珠都要走了,她这一哭,他竟然又尝到了那种心疼的滋味。
“银珠,等慧娘生了孩子,我会卖了她,到那时,孩子就当是你生的,咱们一家三口安安生生地过日子,好不好?”
来时还想保住吕慧娘,此时此刻,周文俊第一次后悔自己碰了吕慧娘。一个姨娘的妹妹,一个不知羞耻跑来勾引他的女人,有什么资格与他的银珠相提并论?
周文俊试图接近柳银珠:“银珠,我真的知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柳银珠仍然背对着他,一边哽咽一边摇头:“回不去了,从我看见你们两个抱在一起的时候,我心里恋着的那个少年周文俊就彻底死了,文俊,看在过去的情分上,你痛痛快快签了和离书,行吗?”
周文俊眼眶一热,有什么滚了下来。
原来她恋着的,只是少年时候的他吗?
原来,婚后这么多年,不是柳银珠变了,变得是他周文俊。


第33章 033
二院的动静越闹越大, 周文杰闻讯赶来时,周文俊已经在和离书上签了字。
对柳银珠,周文俊到底还是残留一丝情分的, 那是少年时的怦然心动, 尽管后来发生种种他觉得柳银珠变了, 他也移情别恋有了吕慧娘, 然而,当柳银珠坚定地要求离开时,周文俊做不到狠心强留。
姻缘断了, 两家再无关系, 柳仪收好和离书, 拎起两个大件包袱率先往外走, 柳玉珠、柳银珠、紫蕊也各自拿着东西紧随其后。
周文杰试图阻拦, 被李桂花扯开了。
等柳玉珠等人离去, 二院厅堂就只剩周文杰、李桂花夫妻, 还有失魂落魄的周文俊。
李桂花劝慰周文俊道:“二弟别难过, 你大哥是官, 你又是举人, 春闱再中了, 还愁娶不到更好的姑娘?她柳银珠算什么, 她……”
“大嫂,银珠都走了,您就别再说了,成吗?”周文俊突然抬头,目光冰冷地看向李桂花。
李桂花竟在小叔子的眼里感受到了一丝恨意。
李桂花的眼睛也猛地红了起来, 哽咽道:“二弟这是恨上我了吗?你真信了柳银珠的话是不是?你觉得我不想你好对不对?二弟,你怎么能这么想, 你忘了那些年咱们是怎么过来的了吗?你大哥不在家,老爷子老太太身体不利索,整个家全靠我操心,你病了,我卖了我的首饰给你买药,你要与学子们应酬,我宁可自己总穿旧衣裳也要给你做新衣,二弟你摸着良心说说,我若不想你好,何必掏心掏肺地照看你?”
周文俊就又想起了长嫂对他的那些好。
他低下头,一时竟不知将柳银珠的离去勾起的怒火发泄到谁身上。
周文杰拍拍弟弟的肩膀,道:“二弟,哥哥知道你心里还有银珠,你若还想挽回她,便马上收拾心情发奋读书,若你能高中进士,或许银珠还愿再嫁你一次。”
周文俊听在耳里,突然又燃起了一丝希望。是啊,只要他中了进士,再求一个外放的官职,到时候带着银珠一起上任,这不正是银珠曾经设想过的好日子吗?
希望让周文俊振奋起来,他想了想,重新看向李桂花:“大嫂,春闱前我不想再操心任何杂事,能否先让慧娘搬去前院,你替我照看她一段时日?”
李桂花一口应了下来,仿佛她比谁都盼望周文俊高中。
周文俊这就去了书房。
李桂花就准备去吩咐吕慧娘搬走。
周文杰叫住她,低声道:“若二弟高中,自有更好的姻缘等着他,慧娘肚子里的庶子绝不能留,免得传出去坏了文俊的好事。等会儿你安排她住到咱们屋旁边的耳房,别让她们姐妹住在一处,到时候你随机应变,想办法落了她的孩子。”
李桂花听得心惊肉跳:“那你刚刚为什么说还让二弟娶柳银珠?”
周文杰笑:“不那么说,二弟能打起精神备考?”
李桂花懂了,想到丈夫对吕慧娘的狠辣,说明他对吕家姐妹都没什么真心,李桂花的心情就好了起来。今日一闹,吕慧娘惨了,柳银珠也走了,简直是属于她的一箭双雕。
周家这边发生了什么,柳玉珠等人已经无从得知了。
租赁来的小小跨院暂且成了三人的家。
柳玉珠、柳仪都很担心柳银珠的心情,柳银珠却觉得弟弟妹妹多虑了,能彻底离开周家,她只觉得浑身轻松,而且弟弟春闱在即,她便是有什么忧虑,也不会当着弟弟妹妹的面表现出来。
休息半日,第二天三人吃早饭时,柳银珠笑着对妹妹道:“就要过年了,咱们虽然背井离乡,这个年还是要好好热闹一下的。等会儿吃完饭,温礼在家读书,咱们去逛逛京城的铺子了,采办一些年货。”
柳玉珠很久没见姐姐笑得这么开心了,当然应下。
临走之前,柳银珠还嘱咐柳仪:“二姐脱了苦海,现在真的挺好的,你别担心我,专心备考才是,周文俊这一年无心读书,八成是考不上的,你给姐姐争口气!”
柳仪笑着点头。
柳银珠便与柳玉珠一起出门了,秋雁也随行。
柳仪将姐姐妹妹送到门口,看着那两道纤细的背影,柳仪神色一凛,直接回了书房。
但凡他是个官,周文杰都不会纵容周文俊欺负二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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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年结束各种铺子集市就要关门了,所以这几日京城的大小铺子都十分热闹,百姓们来来往往,讨价还价声不断。
不过,虽然百姓们都忙着采办年货,当柳银珠、柳玉珠姐妹俩从身边经过时,众人还是情不自禁地被姐妹俩吸引,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们看。
二十四岁的柳银珠,为了宽弟弟妹妹的心,今日特意穿了一件红色的裙子,脸上也涂了脂粉,掩盖了之前的憔悴。而作为曾经美名传遍甘泉县的柳家三美之一,柳银珠自然容颜美丽,换上未嫁姑娘的发髻,看起来仍向二八待嫁少女。
十九岁的柳玉珠就更不用说了,不涂脂粉气色都好得像朵娇艳海棠,笑起来明眸皓齿,勾得一些男子回头窥视,却撞上了前面的行人。
“二姐你看,这像不像小时候咱们姐妹在甘泉县逛街的时候?”
柳玉珠悄声对二姐道。
柳银珠笑:“我们家玉珠长大了,越来越美,大家都在看你呢。”
柳玉珠:“有看我的,也有看二姐的,过了年你也才二十五岁,大好的年华,多少人想娶的。”
柳银珠摇摇头,握着妹妹的手道:“咱们不提这个。”
柳玉珠识趣地点点头。
姐妹俩买了红纸,回家让柳仪写对联。买了几匹绸缎,若柳仪中举,大家都要穿新衣裳庆祝一下。最后去买干茶酒果,就在姐妹俩凑在一起挑选干果时,柳玉珠突然听到了几个熟悉的字眼:公主、陆大公子、宫女、试婚。
她动作一僵,悄悄回头。
对面的干果柜台站着两个婆子,看穿着很像大户人家的管事婆子,两人正在议论当年的试婚之事。
“听说陆大公子回来了,他不在京城,自然没几个念叨他的闲话,他这一回来,大家看到他就又想起来了。”
“可惜哦,我还记得当年陆大公子高中状元,身穿红袍骑着骏马游街,风流倜傥人人夸赞,没想到那样的人物,竟然得了天疾,根本不能……”
后面的话,婆子压低了声音,似乎不适合高声议论。
柳玉珠脸上发热,先是羞愧当年自己说的话,跟着又很是同情陆询。
她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过了会儿,才发现二姐正用一种探究的眼神看着她。
柳玉珠心虚,走开去看另一袋子干货了。
外面不好说话,柳银珠就当什么都没听见一样。
回了家后,先把买来的东西收拢好,柳银珠就拉着柳玉珠去了房间,关上门,一副要审讯的样子。
柳玉珠低着头坐在床上,她猜,姐姐来京城这么久,肯定听说了她与陆询的事。
“玉珠,你跟我说实话,当年公主派去与陆大人试婚的那个宫女,是不是你?”
柳银珠声音微微颤抖地问。
关于陆询的笑料,还是李桂花跟她说的。在甘泉县的时候,陆询先是救了妹妹,又替家里的遮阳伞打响了名声,柳家众人都感激陆询,李桂花却因此看陆询不太顺眼。到了京城,李桂花结交了一些小官家的女眷,可能无意中提到了陆询,便听说了陆询差点做驸马的事。
试婚的是公主身边的宫女,而妹妹柳玉珠正好在公主身边做事,回家的时间也远早于其他宫女,偏偏,陆询外放做知县,就去了妹妹所在的甘泉县。
别说李桂花怀疑到了妹妹头上,并为此深深地幸灾乐祸,柳银珠心里也觉得,那个被公主派去试婚的可怜宫女,就是她的妹妹玉珠。
昨日为了与周文俊和离分了心,柳银珠都没想起这茬。
“玉珠,真的是你吗?”
得不到妹妹的否认,柳银珠的心沉了下去。
柳玉珠可以撒谎,可那有什么意义?
“二姐,你知道就好了,先别告诉哥哥。”半晌,柳玉珠拉着姐姐在身边坐下,低声道。
她平平静静的,柳银珠心疼啊,娇生惯养的妹妹做宫女伺候人已经够苦了,还要……
柳银珠怜惜地抱住妹妹:“所以你说不想嫁人,就是为了这个吗?”
柳玉珠不想姐姐替她难受,小声道:“之前是不想嫁,后来,陆询答应要娶我为妻,我就又想嫁了。”
柳银珠大吃一惊:“陆大人要娶你?”
柳玉珠点点头,将陆询那番提亲的话告诉了姐姐。
柳银珠沉默好久,若是陆询身体康健,妹妹嫁他是货真价实的高嫁了,全家人都会替妹妹高兴,可那陆询,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根本不能人道,妹妹嫁过去,岂不是赔进了整个后半辈子?
“玉珠,你真的要嫁他吗?他那身体……”
柳银珠艰难地问,陆询的身体,妹妹不该最清楚吗?
柳玉珠脸红了个透,但这点必须解释清楚,不然二姐要误会她犯傻去跳火坑了。
她凑到二姐的耳畔,悄悄低语。
柳银珠的脸也跟着红了起来:“可,既然他没问题,公主为何要你撒谎?”
柳玉珠嘘了一声:“贵人的事二姐就别问了,其中真相你知道就好,除了咱们自家人,连身边的丫鬟都不能说,不然消息传出去,公主肯定不会承认她存心悔婚,只会逼我承认自己犯下了欺君之罪,坏了她与陆询的姻缘。”
欺君之罪?
柳银珠吓得全身发冷,便是有人要她的命,她也不会说出去。
“那你嫁了陆询,公主知道后,会不会找你的麻烦?”
柳玉珠攥着手道:“陆询说,公主只会觉得他娶不了别人只能娶我全了名声,与公主没什么关系。”
柳银珠叹息:“希望如此吧!”


第34章 034
柳仪一心读书, 听不到外面的闲话,柳银珠知晓了妹妹与陆询的约定,既高兴陆询愿意对妹妹负责, 又有点害怕陆询只是哄妹妹的, 未必真的会来提亲。
无论如何, 姐妹俩都将此事瞒了柳仪。
简简单单地过了一个年, 正月初七傍晚,陆询如约来了这边。
柳仪单独招待的他,柳玉珠姐妹俩避嫌地待在厢房, 柳银珠只偷偷地从门缝里面瞧了瞧陆询, 毕竟一年没见了, 她对陆询的现状还是挺好奇的。
陆询与柳仪在书房待了半个时辰, 告辞离开, 目光飞快地从厢房这边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