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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这般通情达理,定能长命百岁,明日诊看罢,我还去给您买童子鸡。”衡玉笑着说道。
白神医瞥她一眼:“为何非得看诊罢?我早上就要吃!”
什么时候吃实际并不重要,主要是答应得太轻易,不犯点犟浑身难受。
严明连忙看向衡玉:“敢问吉画师,是哪一家的童子鸡?我明日一早买个十只八只给师父送来!”
“你想撑死我?!”白神医梗着脖子再次犯犟。
衡玉和严明便赔着小心,由着他这犟犯得差不多到顶儿了,才敢离开。
“多谢吉画师。”严明轻吐了口气:“我一贯嘴拙,若无吉画师在旁帮忙,我未必能请得动师父。”
衡玉轻轻摇头:“此事纵无严军医出面,我本也有意求白爷爷出面替姜姐姐诊看的。只是这段时日侯府之事纷乱危急,直至今日才算告一段落,我便也未有机会细细打听姜家姐姐近日的病情如何——”
严明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师父定会有办法的。”
听得此言,衡玉心中微紧,不再多问什么,只道:“明日我恰好无事,可带白爷爷前往姜府探望姜姐姐,白爷爷随我一起登门,或更妥当些。”
严军医的身份到底无法直接登门,再带着一个白爷爷,暗中行事更是多有不便。
而如今外人多知晓她与姜雪昔交好,她纵是光明正大带个郎中上门探望,也是无可厚非的。
严明再次道谢。
有衡玉带着白神医登门,自是简单得多,但严明也做不到在侯府中等消息,次日一早,也由后门入了姜府。
因他此前与姜正辅算是达成了某种共识,故而也未受阻拦,只是他身份特殊,女使仍是带着他绕了小路,走了近两刻钟,才避人耳目地来到了姜雪昔院中。
衡玉已经到了,白神医正替姜雪昔诊看。
“姑娘,容济先生到了。”女使入内低声通传。
姑娘能与容济先生重逢,便是吉娘子帮的忙,是以此时也无甚好避讳的。
“容济来了……”靠在榻上的姜雪昔虚弱的面容上顿时有了神采,下意识地便转头看去。
“勿动,把脉呢。”白神医皱着眉提醒。
姜雪昔便乖乖坐好不动,但一双眼睛却不舍得收回,冲着走进来的严明笑着道:“你来了,外面的事我都听说了,你先坐下等着,白先生正替我诊看呢。”
白神医看了眼带笑意的姜雪昔一眼。
这姑娘的心意,便是从脉搏上都能瞧得出来了……吉家丫头倒果真没骗他。
白神医在心底叹了口气,收回了手,继而与江郎中问起了过往的病症与用药情况。
他问得细致,江郎中答得也细致。
严明在旁时不时补充一二,她幼时的情况如何,他必任何人都清楚,既知晓的清楚,亦记的清楚。
“郎主回来了。”女使快步入内通禀。
“父亲。”姜雪昔含笑看过去。
姜正辅大步走了进来,他路上已听下人说了吉家娘子带了郎中登门之事,此时见严明也在,不由心生思索。
为免节外生枝,衡玉福身行礼罢,便主动提了一句:“晚辈与严军医在营洲时已十分熟识,倒没想到严军医与姜姐姐竟也是旧识。”
姜正辅未置可否,只道:“虽只是寻常旧识,却还望吉二娘子能够对外保守秘密。”
由表面看来这是父亲保护女儿名声的体现,衡玉从善如流地点头:“自然。”
“这位老先生,是否便是替昔儿诊治的医者?”姜正辅看向白神医。
衡玉点头:“正是。”
“郎主,这位老先生……”江郎中悄悄向姜正辅比了个大拇指,眼中满是钦佩。
虽然这老先生说话直了些,但单从谈话中便可看得出不同寻常之处。
姜正辅精神微振,江郎中已是他寻来的不可多得的医术精湛之人,这位老先生能得其如此夸赞认同,想必昔儿的病有希望了!
他极客气地询问:“老先生,不知家女的病情……”
“救不了。”白神医摇了摇头,答得直截了当。
姜正辅面色一滞,室内有着一瞬的寂静。
“这……怎么可能?世上怎会有您医不了的病症?!”严明不可置信地看着师父:“……您再帮她看看!”
“我说救不了就是救不了,我又不是神仙!”白神医无奈叹气道:“这位姑娘的病症并非只是急症,近来所发之急症,不过是自胎中而起、体内沉积已久的诸多旧疾再压制不住,发在了浅表而已!这正是内里已然衰败的表现——就如一株花草,烂叶可治,干枯可以水灌,可若根都是坏的,如何救得?再如何养护,便是剪了根插在瓶中,也不过是最后维持几日鲜亮而已……”
“先生——”姜正辅面色沉沉地看向白神医:“多谢先生替小女诊看,青衿,取诊金来,送客。”
白神医脸色一黑——什么态度!
真当他缺这点诊金不成!
他今日上门,是看在徒弟头都要磕破了的情分上!
青衿很快奉上诊金,垂首道:“请先生收下。”
气头上的白神医瞥一眼那金灿灿的元宝,面色一滞,而后伸手接了过来。
就当……拿去喝败火茶好了!
不能便宜了这些目中无人的权贵!
“多谢先生。”榻上的姜雪昔朝他点头道谢,苍白的脸上只有谢意,反倒是最平静的那一个。
那双平静温柔的双眼让自诩看淡了生死——看淡了他人生死的白神医,此刻仿佛觉得心口处被人拽了一下。
“……我虽无医治姑娘的良方,但有些可以减轻姑娘痛楚的法子。”白神医看了眼仿佛被冰冻住的徒弟,道:“若有需要,让他来找我取。”
姜雪昔淡淡笑了笑:“是,谢谢先生。”
“姜姐姐,你好生歇息,我便也先告辞了。”衡玉心口发沉,语气中却未曾表露出来。
姜雪昔向她点头:“青衿,去代我送一送衡妹妹。”
女使红着眼眶应下:“吉娘子,请——”
衡玉向姜正辅微一福身,和白神医一同离去。
“我……”严明有些不敢直视姜雪昔的眼睛,视线闪躲了一下,道:“我再去问一问白先生……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
他的语气听起来还算平静,但尾音里带着一丝控制不住的颤动起伏。
而后不待姜雪昔回应,他便转身快步追了出去。
“父亲,这些年来,您为了女儿已太过劳神费心……如今既已有定论,女儿只想最后好好陪一陪父亲,不如父亲让我试一试那老先生口中的法子可好……”姜雪昔望着父亲,轻声说着。
“胡言!”姜正辅攥紧了手掌,眼底是强忍着的不安:“江先生才是最知晓你身体情况的人,一个不知来历的郎中之言岂可尽信!”
“郎主……”江郎中面色为难,欲言又止,最终也只是低下了头去。
室内有着久久的寂静。
姜正辅缓缓松开了紧攥的拳,哑声道:“昔儿放心,爹一定会给你找来更好的大夫……宫中,近来寻得了不少各处而来的神医,总能有人医得好你的病。”
“父亲……”
“好了,你好生歇着,余下之事爹来安排。”
姜正辅离开此处,便立即将此事安排了下去。
他为当朝中书令,平日动用宫中医官,也只需朝皇帝讨个口谕而已,如今借用些宫中寻来的医者,更是轻而易举。
短短两三日间,接连有医者出入姜府,在面对是否可以医治的询问时,或沉默,或摇头,或婉称另请高明。
姜雪昔的病越发严重了,一日当中清醒的时刻渐渐只有两个时辰不到。
其中一位郎中大胆开了味猛药,她服下之后不久即发抖抽搐,呕血昏迷,若非严明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再一次亲眼看着女儿死里逃生的姜正辅,独自在书房中枯坐了一整夜。
翌日晨早自书房中出来时,下人惊异而不敢言——不过一夜的时间,郎主两鬓竟又添了诸多银发。
当日,姜正辅在皇帝的寝殿外遇到了近来极得皇帝看重的那位璞贞仙师。
一直以来皆对这些道人嗤之以鼻,从不正眼相待的姜令公,此时道了句:“仙师请留步。”
璞贞仙师止步,须发与拂尘皆白,道袍随晨风而动。
那隐隐显露的道骨仙风之感,仿佛是濒临绝望之人所能抓住的最后一丝希望。
翌日,自姜府传出的一则消息,轰动了京师。
第211章 求亲(求月票)
这消息也传到了宫中,午休罢,嘉仪郡主回到书堂内,便跑到衡玉身边道:“老师您听说了吗,姜令公竟要为姜姑娘招赘婿冲喜!”
衡玉听得十分意外:“冲喜?”
“我也觉得不可思议。”嘉仪郡主惊叹道:“那可是姜令公啊……怎么竟也信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玄说?且不顾朝堂民间看法议论,对外直言招婿冲喜之事,可谓毫无遮掩之意,如今整个京师都已经传遍了。”
衡玉默然片刻后,道:“为人父母,爱女心切,什么法子都想一试,如此之下,其余的或许都不重要了。”
嘉仪郡主小声道:“我听宫人暗下都说,姜令公此举与病急乱投医无异了。由此可见,姜家姑娘的病情只怕是……若不然,姜令公应也不至于出此下策。”
又道:“对了,我还听说,姜令公有此举是得了那位仙师指点。”
衡玉看向她:“璞贞仙师?”
“正是此人。”
衡玉下意识地问道:“郡主可曾见过这位璞贞仙师没有?”
“我倒是没见过的,但从父王的话中大致可知,此人倒非那些寻常坑蒙拐骗之辈,好像的确有些本领在……”
“若没有些本领,想来也不能独独是他得了圣人青眼了。”衡玉目露思索之色。
提到那位如今甚是倚赖丹药、身子愈发不济,唯脾气愈发大的皇祖父,嘉仪郡主张了张嘴,到底没有多言。
阿娘和老师都说过,关于皇祖父之事,无论好坏皆不宜多说什么,尤其是此等关头,尤其她是东宫郡主——
女孩子年纪虽小,但对周围的局面自有觉察在。
遂将话题转了回去:“老师,我记得您与姜家姑娘似乎是交好的?”
“是。”衡玉并不否认,看向窗外渐渐阴沉下来的天色,心头上方也如同蒙上了一层阴霾:“相识虽短,却极投缘。”
“那您说……这冲喜之说,果真有用吗?”
衡玉隔了好一会儿,才答:“但愿有用。”
衡玉出宫之际,天色依旧阴沉未开,天际压得极低,沉闷得让人呼吸都不甚匀畅。
马车经过长街时,翠槐将车窗支开了来透气之际,目光瞥见了一道身影:“姑娘,好像是严军医。”
衡玉遂看过去,果见一道背影透着熟悉,正是严明。
他独自一人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之上,虽只一道背影,却也无端能让人察觉到悲沉无力之感。
衡玉于心底叹气。
这数日来,严军医为了姜姐姐之事,已是用尽了一些所能想到的法子,又不止一次去求过白爷爷,恼得白爷爷甚至要与他断绝师徒干系,骂他“人不人鬼不鬼,人鬼不分,还做得什么医者”——
那道又清瘦许多的身影,失魂落魄地走进了一间成衣铺内。
“平叔,先停下。”衡玉隔帘交待了一句。
马车停稳,衡玉却未下马车。
她无意上前打搅,只是严军医此时的状况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已值暮时,因天色阴沉之故,较之往常这般时辰天色更暗两分。
姜府前厅内,众人或坐或立,诸声嘈杂。
“正辅,你怎可如此糊涂!”
“冲喜之说,子虚乌有,你身为士族之首,竟也要行此等荒谬之举?你这般做,让姜氏颜面何存?”
为首的一位老者面容威严,语气痛心疾首:“此事我绝不可能同意!”
“此乃我之家事,无需叔公同意。”姜正辅面色无澜,道:“天色不早了,叔公腿脚不便,早些回去吧。”
“你……”老者气得胡须抖了抖,攥紧了手中拐杖:“我看你是魔怔了,竟为了一个自胎中便不顺的病秧子顶撞尊长!且不过只是个小小女郎!”
姜正辅眼神微沉。
“当初你便是如此油盐不进……若你当年肯听族中规劝,早日续弦,又何至于落得如此这般境地!”
“姜氏一族,一荣俱荣,你既为嫡脉之首,家事便是族务!”
“你父亲当年走得早,临去前曾再三托付我要好生照看管束于你,我不能愧对他的交待!”
“当年我纵容了你一回,由着你不再续弦另娶,是我之过也!今时今日,你若再一意孤行,我便是赔了这条老命,亦要断你此念!”
老者气得浑身发颤,字字如刀。
姜正辅稳坐未动,肃声道:“来人,送叔公回府。”
管事应下,上前做了个“请”的手势。
老者重重拂袖,紧绷着脸拄着拐杖离去。
两名族人见状连忙上前相扶。
见讨了个没趣,不少族人便跟着老者告辞而去。
很快,厅内便只余下了三五族人尚且坐在原处。
姜正辅的视线扫向那几名同辈的族中堂弟:“诸位还有话未说完吗?”
“叔公他到底是年纪大了,行事又一贯守旧……我等之后必会帮着长兄多劝说一二的。”
“是,同样是为人父,长兄的心情,我们又岂有不明白的道理。”
听几人如是说,姜正辅的面色仍不见松缓,只微一颔首:“那便谢过诸位了。”
“这冲喜之事,虽说是为替女郎医病,但人选之上,亦需慎之再慎……长兄家中无子嗣,若叫那有心之人趁虚而入,只怕日后必生祸端啊。”
“没错,既要选,便需挑了品行端正、教养与家世皆不差的士族子弟,才更妥当……”
“虽说士族子弟……轻易不肯入赘,但咱们姜氏为士族之首,想必他们……”
姜正辅没有耐心再听下去,打断了他们的迂回婉转:“诸位有话不妨直言。”
那几位族人也早习惯了他的脾性,闻言相互交换了一记眼神,其中为首者便道:“不知长兄可还记得,内子有一娘家外甥,唤作彭礼,曾在咱们族学中同读过几年书,长兄曾也是见过的,其人性情温润,才学不俗,至今尚未婚配……”
他边说边留意着姜正辅的神色:“此子已年满十九,虽是小了女郎三岁,但胜在性子沉稳,若果真能成此姻缘,日后想必亦能为长兄分忧……”
“不必了。”姜正辅直言拒绝道:“仙师有言,冲喜之人于年岁生辰上必须要长于昔儿,否则压不住这灾祸,于二人皆有妨害。”
“这……”开口之人一怔之后,便也点头:“自然还是要以仙师的话为重……”
“说来,我妻族中倒有一位青年才俊,已有举人功名在身,因一心读书至今未曾娶妻——”
“诸位的好意我心领了。”姜正辅再无半分耐心,起身道:“冲喜的人选,我会亲自甄选,便不劳诸位费心了。”
“长兄——”几人跟着起身,那为首者解释道:“长兄误会了,我等绝无代长兄做主之意……不过是推荐些自认为合适的郎君,交由长兄决定罢了。”
姜正辅无意多言,正待叫人送客时,只见一名仆从走了进来:“郎主,府门外有人上门求亲,自称愿入赘为姑娘冲喜。”
“可说了是哪家的郎君?”有族人连忙问。
“未有提及。”
问话的族人遂凉凉地笑了一声:“家门都不敢报,看来不过是个妄图趁机攀附的无名小子罢了。”
“直接便敢上门求亲,真当我姜氏的赘婿谁都能当了?”
“消息传出去后,不知有多少异想天开之辈自以为可以借机为自己改命,真是笑话。”
“此等事也要禀到家主面前来?还不快些打发了去。”
仆从正犹豫时,只见自家家主大步离开了前厅。
众人赶忙跟上。
沉闷了一整日的天际有雷声滚滚而至,四下有风起,翠色草木摇动间,冰凉的雨珠砸了下来。
姜府大门外,男子跪得笔直。
姜正辅在大门下站定,看向跪在石阶下的青年男子,视线落在了他身上的喜袍之上。
雨水渐大,湿了的喜服显出几分沉暗。
不远处的马车里,衡玉静静看着那道跪在雨中的身影。
那几名族人简直要看乐了——此人竟还穿着喜服过来了!
“敢问郎君是哪一家的?”他们当中有人问道。
那雨中之人答道:“在下乃籍籍无名之辈,非士族出身,家中世代的无人做官。”
“那你自己可有考取功名?”
“在下无从文为官之志。”
有族人嗤笑了一声,抬手指向上方:“如此也敢来自荐为婿?你可瞧清了这府门之上的匾额姓什么?”
那年轻人微抬起眼,任由雨水浸过眼睫,看向姜正辅:“晚辈长贵府女郎两岁,八字印旺,曾数次死里逃生,转厄为安。如此命相,恰宜与贵府女郎冲喜挡灾。”
几名族人的神情愈发不屑讽刺,刚要开口时,只听姜正辅问:“八字何在?”
严明取出一只巴掌大小的匣子,双手奉上。
在姜正辅的示意下,仆从撑着伞取了过来。
“长兄……”见姜正辅果真打开了匣子,取出了其内写有生辰八字的字条,有族人略感不安——对方如此条件,长兄该不会还当真认真考量起来了吧?
“晚辈诚心,望令公应允。”
滂沱大雨中,年轻人将头重重磕下。
看着那个自此番在京师与他相见开始,便不曾掩饰过仇恨敌视的年轻人,姜正辅定声问:“你当真放得下一切吗?”
“放不下……”那年轻人依旧维持着叩头的姿势,声音穿过雨幕依旧清晰坚定:“但在此之上,晚辈之心,与令公无二。”
雨声喧嚣。
姜正辅沉默许久。
再开口时,问道:“那你可曾听闻了今日于京中传开的那一则流言?”
传言中,说他此番招赘婿上门,明为冲喜,实则是为了替女儿换命——他从仙师处,得了以命换命的邪术。
严明抬首,隔着雨雾与他四目相对:“晚辈正为此而来。”
只要能救她,便是真有那以命换命的邪术,他也不会有丝毫犹豫,唯愿立刻将自己献祭。
一条烂命而已,无甚可藏私的。
见姜正辅同那年轻人无声对视着,且言辞间似是本就相识,几名族人皆有些急了:“长兄,此人来历尚且不明,这八字未必不是造假……”
姜正辅似没听到族人的声音,径直开口:“姜束——”
“小人在。”管事垂首上前。
姜正辅语气平静:“雨大风寒,带姑爷入府内安置更衣。”
“是。”
“这……长兄!”族人大惊——就,就这么答应了?是否轻易到有些儿戏了!
“恕不远送。”姜正辅转身回了府内。
几名族人站在原处面面相觑。
管事已带人撑伞上前,将跪在那里的年轻人扶了起来。
“走吧。”衡玉将视线收回,交待程平。
“姑娘……姜大人,这是答应严军医的求亲了?”翠槐惊诧不已。
姜府招婿冲喜来得突然,严军医求亲也求的突然,姜正辅就此答应,更是让人意外。
衡玉不知是想通了什么,此刻平静得只剩下了一句话:“姜大人……的确是个好父亲。”
翠槐轻叹了一口气,旋即道:“可严军医的身份……姜家与定北侯府一向水火不容,此事若传开,会不会惹来非议与麻烦?”
姜正辅的独女与定北侯麾下的军医结亲……若被有心之人拿来做文章,传到圣人耳中,恐怕不会是什么好事。
“严军医不同于王副将他们,并不常于人前露面,此来京师也没多久,知道他见过他的人没有几个——”衡玉道:“你我能想到的,侯爷和姜家也想得到,有他们二人在,替严军医换一个新的身份,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
车轮滚滚而过,在车后留下一阵雨雾。
“姑娘!”女使青衿冒着雨跑了回来,进得内室匆匆福身。
“如何?父亲他……”姜雪昔靠在床头,神色紧张:“父亲可有为难他?”
青衿连忙摇头,面上神情似哭似笑:“姑娘,郎主答应了!”
姜雪昔愣住,不可置信地看着女使,声音极轻:“……答应了?”
“是,郎主亲自改口称了容济先生为姑爷!”青衿高兴得落了泪:“姑娘,容济先生如今是府上的姑爷了!”
这是姑娘年少时便放在心上的人,是姑娘找寻了整整九年,本以为此生再无相见之时的心上人……
而如今,姑娘可以光明正大地与其结为夫妻了!
这本是大喜之事……
可青衿的眼泪如何也止不住。
第212章 开了个赘婿的头
姜雪昔久久未能回神。
今晨听闻父亲要替自己择婿冲喜,她是惊异而焦急的,满心想着要如何才能劝说父亲打消这个想法——
而方才听说有人竟着喜服登门求亲,而那人不是旁人,她既紧张不安,恐父亲会为难于他,又不可遏止地于心底生出了一丝难言的、矛盾的、带些苦涩的欢喜。
又到眼下得知父亲竟答应了此事……
姜雪昔呆呆地靠坐在床头,面对这极突然的一切,恍若置身梦中。
如此不知坐了多久,待窗外天色变得漆黑之际,她略略回了些神,只见屋内廊下不知何时皆已点了灯。
“姑娘,姑爷过来看您了!”眼睛红红的女使笑着通传。
听得那熟悉的脚步声,姜雪昔怔怔地抬眼看去。
他走进来,深青长袍下是极清瘦的身形,立在屏风旁,于灯火下与她相望。
他笑了笑。
她也笑了笑。
女使福身,放轻脚步退了出去。
室内二人如此无声相视了好一会儿,姜雪昔面上笑意未减,眼圈却逐渐红了,声音轻而微沙:“容济,你来了……”
严明朝她走去,在她床边半蹲身下去,握住了那双过于瘦弱的手,朝她点头,温声道:“是,我来了,且不走了。”
“可是……”
他轻轻摩挲着她微凉的手,眼中含笑着截断了她的话:“雪昔,你我之间,从今日起直至往后,都再没有‘可是’二字了。”
姜雪昔垂眸看着面前之人,勉强笑了笑,眼底有些苦涩:“容济,你莫不是在可怜我吧。”
“是上天可怜我。”他的眼神与语气俱是认真的温柔:“所以才给了我这个趁虚而入的机会,让我钻了这空子,占了这天大的好运气。”
她又笑了笑:“你说的这人,更像是我吧?”
“不,是我。”他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我自己能作证。”
见他铁了心要认领这名头,她便也不与他争,转而笑着问:“那照此说来,我是不是该考验刁难一番,以免叫你觉得这机会得来太过轻易?”
“晚了。”他看着她的眼睛,笑着道:“令尊已经应允,你没有反悔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