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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总是弄人。
好在苗掌柜足够自立,才能有底气应对这些人。
正好也应了阿娘的那句,身为女子,若有机会能够自立,哪怕机会微渺,便也绝不要为贪图所谓一时轻松,而去做依附他人的菟丝花。
如今被家中人“逼”着习字读书、学算账,于她而言虽有些难,却正也是她的幸运之处。
“看清了也好,早日看清是好事。”苗娘子一连用了两个“看清”。
见她看得开,佳鸢放心了些,下意识地看向一侧的柳荀,声音更低了些,带了一丝笑意:“苗姐姐说得对,经此一事,倒也看清身边人的真心了……”
近来她学到“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或许也是这个意思吧?
后头,年轻的伙计擦干面上狼藉,正要跟上去时,忽然被人抓住了手臂。
“娘?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我一直都看着呢!”妇人低声问道:“……让你破劫来了,你方才那是在作甚?”
“我那不是看不下去他们欺负人么……”
伙计正试图解释自己方才的离谱举动时,只听自家娘夸赞道:“不愧是我生的,干得好!唯一不足之处就是骂得太轻了些!”
又道:“……没看出来我儿子还有这本领呢,往后娘跟你婶子她们吵架,可就指望你了!”
“……”想象了一下自己对阵婶子们的画面,伙计心情复杂。
“行了,快进去伺候萧侯爷吧!”妇人很快催促起来,满面激动欣喜:“回头也好叫我跟你爹也跟着沾沾佛光……”
对上自家娘的眼神,伙计突然觉得自己仿佛成了件法器——即将要被送去菩萨面前开光的那种。
堂内,衡玉和萧牧在一张桌前坐了下来。
苗娘子上前郑重行礼道谢:“今日之事,实在多谢侯爷与吉画师了。”
否则单凭她自身,根本吓不退那些胡搅蛮缠,能将人生吞活剥了的豺狼。
而至亲之人忽然成了豺狼,如果无人在身旁添些底气,她恐怕也做不到冷静理智相待。
柳荀也赶忙跟着一起施礼:“多谢侯爷和吉画师相助。”
王敬勇看了一眼站着行礼的二人,又看一眼坐在那里接受二人行礼的两个人——
这是在干什么?
一拜高堂吗?
此时伙计提了壶茶来,苗娘子接过,亲手斟了两盏递给萧牧和衡玉。
“……!”王副将的瞳孔一阵收缩。
还要敬茶是吧!
干脆把这大堂里挂满红绸好了!
饶是王副将素日不通风月,然而这一幕于他这个局外人而言,指向性实在过于明显。
衡玉捧着茶,鼻间嗅着包子香气,朝萧牧问:“侯爷还没吃过苗掌柜家的包子吧?”
听出她言外之意显是想吃了,萧牧垂眸吃茶间,“嗯”了一声。
“……这上不得台面的小小吃食、粗茶淡饭,岂能招待得了侯爷。”苗娘子有些惶恐地道:“对街有几家酒楼里的菜式听说不错,不若我去叫上一桌,权当聊表谢意。”
听她口中的自家将军这般精贵挑剔,王敬勇脊背挺直,正色道:“我家将军往日行军时,一贯与军中士兵共饮用,行军艰难时,便是喝雨水、嚼草根充饥也是常有之事——”
听着下属这无处安放不合时宜的好强心,萧牧一时无言。
虽说也是实话,但此刻说出来,莫名就有几分饮血茹毛之感……
不出意外,四下安静了片刻,果然陷入了冷场。
“吃食之粗细,不仅在食材,更在各人手艺,能将寻常的包子做到人人称赞,才是真本领呢。”到底是衡玉开口笑着道:“有劳将现有的各样都蒸一笼来,且叫侯爷尝尝看。”
苗掌柜便也不再多说,笑着应下。
“掌柜的您歇着,包子都有现成儿的,小的去蒸就是!”伙计咧嘴一笑,连忙就净手去了。
“啊,对了,我今日是出来帮婶婶挑下聘当日要穿的料子来了……且还有得忙,就先告辞了。”佳鸢适时行礼,临走前笑着看了苗娘子和柳荀一眼。
见下属迟疑着,迟迟站着没动,萧牧将茶盏放下:“……一起吃?”
柳荀猛然回神:“属下……属下吃罢了!”
言毕,只见自家将军和吉画师齐齐地看着自己。
过于安静的眼神仿佛在问——
所以,要站到什么时候?
柳荀有些紧张地看向一旁的苗娘子。
好半晌,才开口道:“……大黑可喂过了?”
“?”苗娘子摇头。
“那我……那咱们去看看它?”柳荀露出一丝紧张到生硬的笑意。
“……”苗娘子点头。
是以,二人一同朝后院而去。
见隔开前堂与后院的帘子落下,衡玉压低声音问道:“侯爷,我听说你们习武之人听力皆甚好,是真的吧?”
萧牧:“……倒也没好到这般地步。”
衡玉略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
萧牧建议道:“若想偷听,大可去帘后。”
衡玉表情为难:“如此刻意,不太好吧?”
毕竟听力甚好,“不慎”听到,和躲在帘子后偷听,那区别可太大了。
萧牧甚是钦佩她这套自欺欺人的本领,折服般沉默下来。
第095章 为何堕落至此
伙计很快端来了几笼热腾腾的包子、几碟爽口的酱菜,并两碗羊汤。
一时间热气腾腾,香气四溢。
衡玉未去拿调羹,捧着汤碗先喝了口羊汤。
“小心烫着,没人和你抢。”萧牧提醒道。
衡玉将汤碗搁下,感慨着道:“冬日里喝汤,第一口一定要喝烫的才行,这一口下去,五脏六腑都跟着暖起来了,一身的疲惫冷意都卸得干干净净……所谓人间烟火气,正是这般抚慰人心的。”
听她说了一堆,萧牧坚持补充道:“俗称,烫着了。”
这对牛弹琴之感让衡玉思索一瞬,而后认真点头:“……倒也是,侯爷已是做世叔的年纪了,于养生之道上注重一些,也是正常的。可包子总要趁热吃的,快尝尝。”
萧牧无甚表情地看她一眼,抬起筷子去夹包子。
好巧不巧,俩人手里的筷子,颇默契地相中了同一只包子——
衡玉率先移开筷子,笑着道:“侯爷先请。”
萧牧也不客气,将包子夹起。
再抬手间,却是送到了她面前的碟子里。
衡玉抬眼看去,只见他已垂眸另夹了一只包子送入口中,一口便咬去大半,却也并不叫人觉得吃相不佳,反而颇利索悦目。
衡玉露出一丝笑意,便也不再说话,低头去吃包子。
咬了一口,不禁点头。
苗娘子的手艺,可真是越来越好了。
后院内,苗娘子正与柳荀站在枣树下,盯着大黑狗吃食。
直到二人眼睁睁看着大狗将一盆骨头拌饭吃得干干净净。
吃饱了的大黑坐在那里,反过来看向了二人,眼珠里似有疑惑——这俩人到底干啥呢?
实在沉默太久了——柳荀心想。
他无声深吸了口气。
“苗娘子……”
“柳先生——”
二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柳荀忙道:“苗娘子先说!”
“还是你先说吧。”苗娘子看着他道。
柳荀不敢不从。
又犹豫了片刻,言辞才有些不甚顺畅地道:“方才那些话……我知苗娘子只是赌气之言,我……我未曾当真,苗娘子也无需因此有压力,这话赶话的道理,我且是懂的!”
苗娘子沉默了一下。
不是说读书开智吗?
见她不语,柳荀只当这个话题使人为难,当即另道:“今日之事,已足以看清令堂一众人的真面目,虽说亲情是世间最难斩断之物,但苗娘子还应多为自己考虑,往后切莫要心软待事……”
“嗯。”
“还有令弟之死,同苗娘子全无干系,断不宜因此生出心结来。”
“嗯。”
“他们此去,怕不会善罢甘休,还须多加提防,若有麻烦,定要告知于我——”
“嗯。”
柳荀将能想到的皆说了一通,苗娘子始终只是点头。
隐隐觉得有些局促的柳主薄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管得太宽,紧张间看到空空如也的狗盆,下意识地就道:“大黑它……饭量甚大。”
言毕又觉不妥,连狗的饭量都要评价,如此似乎管得更宽了些……
柳主薄急于想要说些其它弥补一二时,忽听自始至终都没有怎么说话的苗娘子开了口。
“所以,柳先生那些话,也是在赌气吗?或者说,话赶话?”
柳荀一愣,而后急忙否认:“……自然不是!”
他正色认真道:“字字发自肺腑,绝无半句虚言——”
对上他的眼睛,苗娘子眼角眉梢似有了些淡淡笑意。
“那你不怕吗?”她问:“就算不提克夫之事,我也是嫁过不止一次的寡妇,而你有着大好前程在,当真不怕被人非议耻笑吗?”
“话随他人说,日子是自己的。既光明坦荡,便不惧人言!”柳荀眼中是多次深思熟虑后的坚定:“若当真有人因此非议耻笑,此等狭隘愚昧之人,当与之割席才是!”
苗娘子眼角笑意微敛,缓声问:“值得吗?”
柳荀的声音也跟着放缓,却愈发认真:“理当如此之事,没有不值一说。”
苗娘子袖中微攥着的手指慢慢松开。
“你方才说的……那瘟疫之事,可是真的?”
柳荀点头。
苗娘子看向头顶:“那你说,咱们会不会招来什么……”
柳荀:“愚昧之说,毫无凭据——”
说话间,忽有一阵冷风卷来。
柳荀轻咳一声:“北地急风,再寻常不过。”
话音落,有灰云遮蔽金阳,四下陡然暗下许多。
柳荀张了张嘴:“不过只是……”
一只手忽然将他的嘴掩住。
“莫再说了。”苗娘子压低声音:“咱们不说兴许它们就听不到了……”
柳荀怔怔点了两下头。
也对。
子不语怪力乱神,未知之事,当敬而远之,不宜妄言……
思及此,又不免小声道:“那你此前曾立誓不再嫁人,此事之后也莫要再提了……”
见他神情,苗娘子将手拿开,忽然“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我是立誓了,但我没立下若违背此誓的后果啊。”
柳荀微微睁大了眼睛——还能这样发誓的?
下一瞬,只听面前之人问他:“话说回来,你也认得我这么久了,何时听我赌气说要嫁给谁过?”
柳荀有些怔然地摇头。
这话中之意莫不是……
见他还在犯傻,苗娘子转身往后屋走去。
“苗娘子,你去作何?”柳荀猛然回神,连忙喊道。
苗娘子头也未回:“上回吉姑娘说酱菜好吃,我昨日将刚腌好的单独装了两罐,我去取来,待会儿咱们给吉姑娘拿过去!”
咱们……
也不管她看不看得到,柳荀连连点头:“好,好!”
苗娘子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屋门后。
柳荀猛地一拍脑门儿。
他真是个傻子!
方才竟险些与娶媳妇这种大事失之交臂了!
说什么赌气之言,这不是堵人家的话吗?
幸好,幸好他心悦之人,并非寻常女子,没与他一般计较……
幸好!
幸甚!
柳荀不受控制地咧开嘴,蹲身下来,去揉大黑的狗头。
“往后咱们要天天见了……”
这话听着尚且正常,眼神则就差直接说“喊句爹来听听”了。
枣树下,大狗油亮威风的一身黑毛,很快被蹂躏得杂乱狼藉。
待衡玉和萧牧吃罢,伙计将碗碟撤下后,便见柳荀和苗娘子从后院一同走了出来。
有些事情,不必明说,只看一眼,便叫人心中有答案了。
看着二人将酱菜递上的画面,刚吃了五笼包子的王副将再次皱眉。
若说方才像是在拜堂的话,现在则像是夫妻二人有了孩子,上门给亲戚们送喜蛋来了!
先是大柱,如今又是柳荀——
曾经只谈军国战事的战友们,为何竟堕落至此?
更可怕的是,他隐隐有种将军也要随之步后尘的预感!
而这一切的怪象,都是吉画师出现在营洲之后才有的……
看着坐在那里的亭亭少女,生着张不似凡人的面孔,王敬勇甚至忍不住生出了一些怪诞的猜想——精怪?邪术?
吃饱了撑得慌的王副将兀自忧惧时,衡玉笑着望向苗娘子:“不知可便与苗掌柜单独一叙?”
“自是方便的。”苗娘子道:“吉姑娘若不嫌弃,咱们去后头说话?”
衡玉点头起身。
见衡玉身影消失,王敬勇见缝插针地询问道:“将军可要先行回府吗?”
萧牧:“你若有事要办,大可先回去。”
王敬勇:“……”
他倒也不是图的这个。
外面风大,苗娘子将衡玉请进了自己房中。
“屋里也没顾得上收拾,叫吉姑娘见笑了。”苗娘子笑着道。
“岂会,苗掌柜也坐。”
苗娘子点头,在凳上坐下,温声问:“不知吉姑娘是要同我说什么?”
“我知苗掌柜性情爽利通透,便也不绕弯子了,只是还望苗掌柜不要觉得我冒昧才好——”
衡玉捧着方才苗娘子递来的热茶暖手,问道:“苗掌柜之所以背负克夫之名,是因此前成过亲或定过亲的五名男子,皆在成亲定亲后离世。而六年的时间里,接连出了此等类似之事,苗掌柜可曾觉得有哪里不对吗?”
她一句话便问到了底,苗娘子听得一时愣住。
六年……
是,那正是六年间发生的事情。
从她十五岁议亲,到二十一岁立誓不再嫁人。
所以吉画师并不仅仅只是听了些传言,而是切切实实地详查了此事吗?
对上少女清澈认真的眼睛,她没办法将对方这一行径同任何不友好的动机串联在一起——
因此,她点了头。
“如此巧合,我身在其中,又岂会没有过猜想。”
苗娘子叹口气:“倒也试着去查过些什么,只是都没能发现什么异样。加之时日渐久,之后的一切也都还算平静,想着世间怪事不止一桩,比这蹊跷的也比比皆是,只当兴许是自己多疑,慢慢就抛在脑后了。”
“怪事不止一桩,更蹊跷的比比皆是——”衡玉重复着她的话,问:“这些话,是身边人常拿来劝慰苗掌柜的吧?”
苗娘子迟疑了一瞬后,点头。
衡玉又问:“之所以没能发现什么异样,是当真没有异样,还是有人不肯给苗掌柜继续深探下去的机会?”
不知想到了什么,苗娘子后背渐生凉意:“吉姑娘的意思是……”
第096章 多烧些纸便是了
衡玉看着她,道:“若彼时有外人阻挠苗掌柜去细究此事,定会让苗掌柜愈发警惕。可若是身边信任之人加以阻挠,因苗掌柜潜意识中会将身边人视作同一立场,便很难意识到自己被蒙了眼。若再有其它事混淆了视线,时日一久,那些疑心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苗娘子眼睫微颤,心中似有一堵伫立多年的迷墙轰然倒塌。
这堵墙之所以会倒,不仅仅是吉姑娘的点破之言,更因近来她那些被颠覆的认知——
从前她信任之人,当下已亮出了獠牙,而这獠牙必非一日长成。
是以,从前种种,也都该换一种视角去看待了……
“那五人当中,第一人是与苗掌柜成亲后不足半月离世,第二人是定亲不久即发急症而亡——”
衡玉道:“此时坊间已有传言苗掌柜克夫,世道如此,事关生死,忌讳些乃寻常百姓之常态,可如此之下,其后仍有第三人,乃至第四第五人不惧流言,与苗掌柜议亲定亲……这其中会是何缘故?”
“是,我并无倾城之貌,也没有丰厚嫁妆值得他们冒险图谋……”苗娘子有些怔怔地道:“思来想去,也只有替人冲喜这一可能了。”
回忆起彼时的一些细节,她后知后觉道:“议亲之时,我从未听说过他们有疾在身,母亲他们或是心知肚明的,只是独独将我瞒下了而已……听说有些人家为了替儿子冲喜,会特意去卜算八字,专挑八字过硬的女子来克灾借命。”
由旁人借她的命,眼睁睁看着她背负克夫恶名,以此来给弟弟攒家底么?
母亲常与她哭诉,父亲走得早,留下她一个妇人苦苦支撑家中,实在力不从心。
又委婉隐晦地表达,家境这般差,若再有一个克夫守寡的姐姐拖累着名声,弟弟以后娶妻怕会更加艰难——
她那时竟也很理解母亲的处境,且为之十分忧心,故而即便后面那几次议亲让她感到排斥,却最终还是在母亲的眼泪中点了头。
直到她“克死”了第五个人,决心不再嫁,要凭自己的本领活下去——母亲见她态度坚决,也“怜惜”她的处境,便哭着答应了她。
后来她还算争气,将小小的生意做得红红火火,家里的日子渐渐好了起来,弟弟也如愿成家生子,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再到当下,一切虚假的认知悉数破裂。
“实不相瞒,我此前也是这般猜测的,或是那些人本就隐瞒了病情,苗掌柜家中之人明知真相,却未告知苗掌柜,看似正常议亲,实为替人冲喜——”衡玉道:“但从今日一些细节来看,或许没有这么简单。”
苗娘子意外地看着她。
“在吉姑娘看来,还有其它可能吗?”
“动机或都是为财,但真相未必如此简单。”衡玉分析道:“今日那苗家老二夫妻的表现略有反常,似怕苗掌柜的母亲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按说已经撕破了脸,闹到了这般地步,唯利是图的真面目也已暴露,还有什么是尤其说不得的吗?”
苗娘子顺着女孩子的话思索着,不由点头。
是,细想之下,二叔和婶娘那时的神态的确有些异样……
“可是,除了冲喜之外,还能有什么别的内情?”苗娘子一时间想不透。
“我当下也只是猜测而已,或许是多疑了,但总要查个明白才好。此事到底是苗掌柜亲身所历,或许可以从旧事中想到些线索——”
苗娘子点头:“我明白了。”
她会先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
衡玉吃了口手中捧着的温茶。
苗娘子下意识地看向前堂方向,问道:“这些猜测,他知道吗?”
衡玉摇头。
“柳主薄尚且不知。”
衡玉嘴角露出一丝笑:“柳先生待苗掌柜的心意,纯粹诚挚,不为外因所动,或正因不知,方显得愈发可贵。”
闻言,苗娘子眼中因思及往事而蒙上的阴霾在慢慢散去。
语气也更加温和了:“既非他所托,吉画师又为何费心帮我探查此事?”
“佳鸢娘子尚且姓齐时,苗娘子又为何会收留一个素不相识之人来铺子里做工呢?”衡玉不答反问。
苗娘子怔然一瞬后,二人相视而笑。
“我知苗掌柜并非十分在意世俗眼光之人,柳先生也不是,正如我方才所言,正因无惧世俗流言,而显得愈发可贵。但可贵之处在于真情,不在于本可以不必存在的磨难——退一万步讲,纵然那些男子当真皆是不幸暴毙而亡,错也不在苗掌柜,而在世人愚昧。但若果真有内情在,尚有将真相大白的可能,那么苗掌柜也断无继续为他人的过错而忍受世俗偏见的道理。”
女孩子的声音轻却满含力量:“所以,这公道,是理所应当要讨还回来的。”
这世道本就亏欠女子颇多,又怎能再让女子无条件地一味去与偏见和委屈“和解”呢?
偏见与委屈尚无和解可能,至于欺骗和冤枉,就更不必谈了。
苗娘子不觉间已红了眼圈。
她未多言,只是站起身,朝着少女深深福身:“多谢吉姑娘,此事,就烦劳吉姑娘替我费心了。”
她没有同衡玉客气。
这个时候,与对方客气,才是不尊重对方心意的表现。
而这声谢,并不仅是因为对方想要帮她查明真相讨还公道的善意——
二人又相谈许久。
待自屋内出来时,只见柳荀等在后院内。
“吉画师。”柳荀忙抬手施礼。
衡玉向他含笑点头,先回了前堂。
见萧牧仍坐在堂内喝茶,衡玉有些意外。
“我还当侯爷已经回去了。”
萧牧面色从容:“方才在与柳主薄议事——”
王敬勇听得眼皮直跳。
柳主薄分明早就去后院里呆着了!
睁眼说瞎话不合适吧!
“那侯爷可还要等柳主薄吗?”衡玉指了指后院方向。
“不必了,尚有公务需回府料理。”萧牧放下茶盏,起了身。
王副将面色扭曲。
这下想起来还有公务了?
衡玉笑着问:“那我与侯爷一同回去?”
看着自家将军点头“准允”的模样,王副将逐渐面色麻木。
后院内,柳荀隐隐觉得面前的女子似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仿佛……卸下了许多东西,由内到外都轻松了许多。
是因为和吉画师方才的谈话吗?
他颇好奇二人说了些什么,正犹豫着该不该问时,只听对方问他:“你打算何时提亲啊?”
柳荀有些惊愕地张了张嘴。
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如待令弟丧满百日之后?”
然而话刚说出来,自己就后悔了。
他怎么又……
果然——
“我说了,我没有道理要为谁守丧,这也不是赌气的话。”
“好!”这次柳荀的声音十分果断,笑着道:“……那我今日回去安排此事!”
苗娘子望着他,慢慢露出笑意,点头:“好,那我等着。”
衡玉和萧牧回到侯府后,先去了萧夫人处请安。
二人到时,萧夫人正磕着瓜子痛骂道:“苗掌柜家里那个做娘的,当真枉为人母!不,是不配做人!……托生在这样的魔窟里,苗掌柜真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我们当娘的脸,都被她丢尽了!”
“天下女子的颜面,也要被她给丢尽了!”
萧牧和衡玉默默对视一眼。
消息这般灵通的么。
二人足足听萧夫人骂了半盏茶的工夫。
萧牧觉着,若非有衡玉在,母亲顾及形象,半盏茶必是收不住的,用词断也不会如此委婉。
萧夫人的气消得七七八八了,再一看坐在那里的小姑娘,脸上便带了些笑:“不过话说回来,柳先生真叫我刮目相看呢!当众表明心意,是条汉子,真该让府上那些一把年纪还娶不着媳妇的人好好学学……”
萧牧面上无变化。
这必不可能是在说他吧。
萧夫人继续感叹道:“这下咱们府上又要有喜事了!”
衡玉笑着点头:“是,柳主薄想必待会儿就要来与伯母商议提亲之事了。”
这么快?
萧夫人讶然之后,笑得颇开怀解气:“就该如此的!我待会儿就请蒋媒官过来商议章程!”
全当提前练手了——看着坐在下首的二人,萧夫人如是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