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琼想不通。他不多想,匆匆跟出去。
姜峥脸色凉沉如水。他迈出的步履很快,身边带路的宫人险些跟不上。
花厅的门开着,里面的灯光在夜色里灼亮。
姜峥终于赶到花厅,见到了俞嫣。她坐在贵妃椅里,腿上搭了一条毯子,脸色发白,眉心紧蹙。
窃蓝蹲在她身边,用湿帕子去擦她手心的血。
太子妃林宜嘉立在一旁,脸上有愁容有关切。
郎助已经被侍卫押着,跪在花厅门外。
姜峥扫了郎助一眼,快步奔到俞嫣面前。离得越近,越能看清俞嫣苍白的脸色。
“酿酿。”
熟悉的声音让俞嫣眼睫颤了颤。她慢慢抬起眼睛,望向姜峥。失神的眸子里慢慢聚出一捧委屈。
望着俞嫣的眼睛,姜峥心里忽然蛰了一下。他在俞嫣面前蹲下来,去看她的手的血,又看见她手腕上的一点淤痕。
赵琼已经追了来,扫一眼花厅里的情景,压了压心里的意外,用关切的语气询问:“表妹这是怎么了?可有受惊?”
他又瞪林宜嘉,质问:“怎么招待的?”
出了这样的事情,林宜嘉心中早已惶惶,被赵琼这么一吼,更是自责。
没有人注意到赵琼说话时,姜峥眼底的冷意。他将落在俞嫣手上的目光缓缓上移,望向俞嫣时,已经是柔和的目光。他温声哄着:“我们先回家。”
“是!”赵琼赶忙说,“表妹一定吓坏了。青序,你快带她回家去好好睡一觉。今天太晚了,人先押着。等明日禀了父皇再处理。”
俞嫣身上很乏,她盯着姜峥的眼睛,认真摇头。然后她慢慢抬手,去指郎助。
不可能。她不可能让这个狗东西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如果不是刚刚喊叫打砸时用尽了力气,她现在已经拿了刀去砍他的狗头!
她的手刚抬起,还没有指过去,已经被姜峥握住。他握着俞嫣的手,盯着她的眼睛,再缓声重复:“我们先回家。”
俞嫣望着姜峥,微微睁大了眼睛。她的眼睛慢慢有了一点湿,气愤和委屈掺杂着。
姜峥却移开了目光,他怕自己会忍不住从了她的心意。他站起身,将俞嫣抱起来。俞嫣挣了挣,没什么力气去挣,气恼地将目光移开,不去看他。
赵琼又叮嘱了姜峥几句让他好好照顾俞嫣,姜峥轻颔首,眉眼间甚至挂着一如既往温柔浅笑。
赵琼心里忽然有一点摸不透。
回去的路上,姜峥仔细给俞嫣手上被茶器割破的手心上了药。俞嫣始终将脸偏到一旁,不说话不看他不理他。
两个人一路无言,到了家,姜峥才先开口:“你先休息。”
俞嫣惊讶地抬起眼睛瞪向他。她紧抿着唇,心里难受。不管是母亲还是兄长,甚至是臭弟弟,遇到今晚的事情都不会是他这样冷漠的态度。
俞嫣一个人躺在床榻上,终于悄悄掉了眼泪。
什么新婚头一个月不能分床?
她不该心心念念想要回家。
她气恼地蹭掉眼泪。
等她明日好些了,自己给自己出气!
才不在意他!


第56章
林宜嘉越想越不对劲。藏茉阁的那两位自打入了东宫,不是一直都很和气?怎么会突然闹起来?
她心中隐隐不安,又仔细向身边的宫婢询问她离开花厅之后的事情。她身边的宫婢和俞嫣身边的窃蓝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去了别处。这真的只是个巧合?
她心里产生了一个骇人的猜测。这猜测让她脸色苍白了下去,眸中浮现了几许惊惧。
林宜嘉不觉得区区一个河丽人有在东宫造次的胆子,他亦没有这个能力指使东宫的人。
如此,答案在林宜嘉心里呼之欲出。
林宜嘉一个人在椅子里呆坐了许久,胸口逐渐开始发闷,有些喘不上气。她起身走到窗前,将窗扇推开,让微凉的夜风吹进来。
成为太子妃这件事,林宜嘉并不能自己做主。这是家里给她选的路,也是宫里选了她。
还没有嫁进东宫之前,林宜嘉已知晓赵琼是怎样的人。她对这婚事既无高兴又无抗拒。没有夫君一心一意的爱意,有至高的地位,也没什么不好。
太子妃,甚至皇后的位子等着她,让她对这门毫无感情的婚姻接受良好。
在今日之前,她和许多人一样,一直觉得赵琼的太子之位很稳,将来登基为帝也是十拿九稳。
皇嗣单薄,夭折的皇子很多。赵琼是长子,自小已经挂名在皇后名下,这便是占了嫡长子之位。
虽然古往今来登基为帝的皇子并非都是嫡长子,可赵琼下面的那四位皇子属实竞争不大。
那四位皇子,有两位已及冠,而他们两位的母妃皆是别族和亲之女,血脉缘由,他们两个注定不可能继承大统。
剩下的两位皇子,一个四岁一个刚出生,还没过可能夭折的年岁。
如此,赵琼才会认定了自己以后会坐在龙椅之上。
林宜嘉以前也是这样认为。可是在这个宁静的夜晚,她望着窗外如深渊的粘稠夜色,忽然不确定了。
帝王者,亦可能被拉下皇位,甚至改朝换代。何况赵琼只是太子。圣上仍是壮年,小皇子会长大,宫中还会有别的皇子出生……
林宜嘉忽然打了个哆嗦。
如果没有凤印等着她,她凭什么要在这肮脏的东宫等待?她的未来又会变成什么模样?
下半夜,公主府却灯火通明。下人向长公主禀了宫中的急报。长公主冷着脸冲出来,手里握着一柄剑。她气得不知道先去看看宝贝女儿,还是先进宫去杀人。
璧琴披了衣裳跑过来拦:“母亲,都已经这样晚了。不管是酿酿还是圣人都歇下了。如今这是进宫不方便,去见酿酿也怕吵了她休息。咱们明儿个再说也不迟。”
俞瑞也过来劝:“母亲,咱们明日再说。左右不差这一晚。河丽小王的人头我记下了,圣上就算不发落,我也得把他的脑袋砍下来!”
俞珂站在一旁,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他年纪小,出主意也不会有人听。只好安静站在一边。他皱着眉,心里很担心姐姐。以前和姐姐打架,他都让着姐姐,怕她磕了摔了。听说那个河丽人是个力大无穷的勇士……姐姐有没有被吓到啊?
一家人劝了好半天,才把长公主劝住。
长公主望着天上伶仃的星星,扔了手里的剑,气冲冲拂袖回了屋。她不介意大半夜闹起来,把整个洛阳城掀翻了她也不介意。可是她怕她的酿酿刚睡着又被吵醒……
虽然暂时忍下等天亮,可是长公主一夜无眠。
不仅是长公主,俞瑞夫妇和俞珂亦是无心睡下,胡思乱想地担心着俞嫣。
娇养长大的姑娘家,遭了这样的惊吓,还不在家人身边,怎能不挂念。
俞嫣一直没有睡沉。助眠的熏香仍旧影响着她,让她很是犯困。可气恼和委屈伴着她,困得头疼也睡不着。时间变得干巴漫长,睡也睡不着,醒也醒不来。
将要天亮前,姜峥回来了。
他上了榻,俞嫣才隐约知晓。
俞嫣迷迷糊糊的,不知道什么时辰了,有心想骂一句他还知道回来,却也只是在心里抱怨,没什么力气开口。甚至她都不确定他是真的回来了,还是她迷瞪的梦。
当姜峥将手搭在她的腰上时,俞嫣才确定他是真的回来了。她闭着眼睛,尽力挪了挪身,去推姜峥的手。
她手上软绵绵没什么力气,反倒磕到了手心的伤。她在半睡半醒的迷糊里哼哼唧唧。
她的手腕被姜峥握住,人也被姜峥捞进了怀里,紧密嵌进他怀里。
她气恼地还想挣脱,可是手腕被姜峥禁锢在掌中,简直就是毫无办法。
她实在是太累太困了,泄气地不再挣扎,自然也不理他。她头疼迷糊了大半个晚上,眼下倒是慢慢进入了梦乡。
梦里,也是气他的。
姜峥听着怀中人浅绵的呼吸,知道她睡着了。他在床榻晦暗的光影里凝望着怀里的俞嫣。
白日时,她或娇艳或张扬或灿烂。一到了夜里,就这么一小点,乖乖地偎在他怀里。
娇弱、柔软,亦珍贵。
姜峥握住俞嫣的手,小心翼翼地抬起,尽量不吵醒她。寝衣丝滑的袖子向下滑去些,露出她皓白纤细的手腕。
只是她皙白的腕上有一道淤青痕迹。
姜峥眼前浮现郎助醉醺醺握住俞嫣手腕欲要用强的情景。姜峥皱了眉,眼底柔情不在,聚成化不开的冷厌。
他再轻轻拨开俞嫣微蜷的手指,看向她手心的伤。伤口不深,浅浅的一道。可姜峥眼前仍旧是赶去花厅时,鲜血沿着俞嫣手指滴淌下去的画面。
许是他的动作,让俞嫣睡眠中也被打扰,不安地挪蹭着。姜峥轻轻向后退开一些,让出地方,背对着他的俞嫣在他怀里转过身,平躺着。
姜峥静静凝视着俞嫣。她睡着了,睡着了也皱着眉。微蹙的眉心涟漪般荡在他心口。
他靠过去,轻轻去吻她皱着的眉心。
他悉心捧在掌心的珍宝,又被人弄脏了。不可以,他的珍宝无人可碰扰。
姜峥用指背轻轻去扶平俞嫣微蹙的眉心。
“王……”俞嫣在睡梦中喃声。
姜峥靠过去,仔细去听。
“王八蛋姜老六……”
姜峥抬抬眼,意外地望向俞嫣。冷了一整晚的脸色终于和缓下来。他天生温润带笑的眼睛终于将笑意渡进了眼底。他靠过去,将一个温柔的浅吻落在俞嫣的唇角。
“对,酿酿说什么都对。”姜峥声音又轻又低,带着笑,也带着一点哄宠。
第二天,俞嫣醒来,她睁开眼,入眼是姜峥身上那件夕岚色的柔软寝衣。
原来她在他的怀里。她皱着眉抬起眼,见姜峥闭着眼睛,似乎还没有醒。
她怔望了他一会儿,慢慢“哼”了一声。
睡醒之后,脑子更清楚些。那些气愤又一股脑冲了上来。他握着她指向郎助的手,他不准她立刻杀掉郎助,执意将她抱回来。那个蛮人意图对她不轨,她就算明目张胆杀了他,皇帝舅舅也不会责怪。他在担心什么?是胆小怕事担心影响了他的仕途,还是根本不在意她?
许是后者吧。
不是都说夫妻就是同林鸟大难来临各自飞?受惊吓的又不是他,他一点都不在乎。不仅不替她出头,甚至连一句安慰都没有。他昨天晚上将她送回来之后,是不是又去向河丽人赔笑说一句“贱内不懂事”?
俞嫣越想越生气,气得脸上面颊涨红,眼睛也发红。她气恼地从姜峥怀里坐起身,然后抬起脚,抵在姜峥的腰侧,一点一点往外踢,要把他踢下床,离她远远的。
人还没踢下床呢,她的脚腕先被姜峥握住。
姜峥睁开眼睛望过来:“酿酿,醒……”
“你给我住口!”俞嫣打断他的话,“本郡主听见你的声音就烦!”
她狠狠地再踹了姜峥一脚,然后气愤地站起身,从姜峥身上跨过去,几乎是跳下床。她连鞋子也不穿,光着一双小脚,快步走到衣架旁去拿外衣穿。
姜峥坐起身,温声道:“早上地上凉,把鞋穿……”
“我让你住口!”俞嫣气恼地转过脸,红着一双眼睛瞪向姜峥。
对上姜峥那双温润平和的眼眸,似乎坐实了他的不在意她,俞嫣心里的火气更浓。她弯腰去拾身边的一只鞋子,不是穿,而是直接朝姜峥扔了过去。
姜峥侧过脸,看着那只软鞋擦过他的脸颊落进床榻里。
“我要回家!我不和你过了!”
俞嫣连衣裳也不好好穿,直接裹了外衣,便气呼呼地往外间走。
姜峥望了一眼落在床榻里侧的软鞋,才起身追出去。
外面的石绿和窃蓝已经听见了内室的闹声。俞嫣刚气冲冲地出来,石绿赶忙迎上去禀话。
“郡主,昨天晚上郎助和他父王一起摔死了。”
“谁?什么东西?死不死关我什么事!”俞嫣没好气地说。
窃蓝在一旁解释:“郎助就是昨天晚上醉酒之后闯进花厅的那个河丽人。”
俞嫣愣住。
她听见姜峥从内室出来的脚步声。她抿着唇,没有回头。
夏浮从外面进来,瞧一眼俞嫣脸色,朝着姜峥福了福身,禀话:“侯爷让您过去一趟。”
姜峥颔首,望了俞嫣一眼,转身回内室去穿外衣。
俞嫣在原地静立了片刻,转身望着内室的方向迟疑片刻,才重新回到内室。
她立在门口望着姜峥。
他垂着眼,正在扣腰间玉带。
俞嫣语气平和了些,问:“你……昨天晚上去哪儿了?”
姜峥扣好玉带,抬眼望过来,璞玉眸温情脉脉。


第57章
对上姜峥的目光,俞嫣心里闪过一丝异样。气恼之余,多了些冷静。她眸色微缓,再开口询问时,声音又软了几分。她问:“你……你知道郎助父子是怎么摔死的吗?”她垂在身侧的手,悄悄地捏住衣角慢慢拢进掌心。
姜峥从俞嫣的声线里隐约听出一点小心翼翼的忐忑。
这动人的少女春心。
他点头,声色温和淡然:“我推的。”
他望着俞嫣的目光里,噙着丝暖融融的浅笑。
听着他没什么大不了的语气,俞嫣愕然睁大眼睛,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姜峥。
柔丽的清晨,发白的晨曦从窗纱漏进来,将俞嫣明澈的眸子照得亮晶晶,惊讶聚成她眸子里的一捧光影晃撞。
姜峥忽然觉得这个样子的俞嫣很好看,赏心悦目。
“我……”俞嫣一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迟疑了片刻,又轻哼了一声,别别扭扭地嘟囔:“你为什么不说?”
姜峥失笑,他朝俞嫣走过去,立在她身边,道:“郡主不是说听见我的声音就烦?”
她有说过吗?
好像有的……
俞嫣目光不自然地避开,小声说:“你要去见祖父了吗?也不梳洗直接就去?”
姜峥当然不可能不梳洗就出门。
“去梳洗。”姜峥微顿,“酿酿一起吗?”
“我才不跟你……”
俞嫣的话还没有说完,手腕已经被姜峥握住。他推开房门,牵着她往浴室去。
俞嫣瞥一眼他握过来的手,把后半句话咽下去。
候在外间的侍女们,正想着两位主子吵架了,就看见两个人手牵着手从里屋出来,一起往浴室去。
窃蓝忍不住小声嘀咕:“新婚小夫妻都是这么床头吵架床尾和的吗?”
石绿瞥了她一眼,窃蓝立刻闭了嘴。
夏浮也回过神,快步跟去浴室伺候。她尚未走到门口,姜峥先阻了她,道:“不必。”
夏浮立在浴室门外,看着关合的木门有一会儿。才转身退下去,去吩咐厨房准备早膳。
进了浴室,俞嫣一直望着姜峥。她心里有很多疑问,却一时之间不知道从何问起。
姜峥端起水壶,将净口的温水倒进瓷杯。
一对瓷杯,釉着云端双雁。
俞嫣望着他的动作,才想到自己要做些什么。她走过去,取了齿木,再打开牙粉盒。姜峥将瓷杯递给她的时候,她假装动作自然地将洒了牙粉的齿木递给他。
俞嫣偷偷望了一眼身侧的姜峥,又飞快收回视线,将漱口的声音尽量放得轻浅。口齿间弥漫着一点牙粉中微苦杏仁味道。
用柔软的帕子擦去唇角的一点白沫子,俞嫣看着姜峥往铜盆中添水,她拿起两个瓷杯放回去。两只瓷杯挨在一起,其上大雁比翼。
洗脸架上的水已经添好,姜峥试了一下水温,看向挪过来的俞嫣,在她要伸手之前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的右手翻过来,去看她的手心。
那道瓷片划破的伤口很浅,瞧着没有什么大碍。只是伤口周围到底是残了点血迹,看得姜峥皱眉。
“不要紧。”俞嫣说。
姜峥道:“别碰水,在那里等着。”
等什么?俞嫣心里有一个猜测,又觉得这猜测有一点荒唐。她抿抿唇,什么也没问,依他所说,走到一旁的高足凳上坐下。
她瞧着姜峥洗脸。见他动作不急不缓,神情含着几分认真,全然没有敷衍的意思。洗脸这样每日都要重复的事情,被他做出来竟也噙着几分优雅的姿态。
“优雅”这个词跳进俞嫣脑海中时,她懵了一下,怀疑自己是不是傻了。
偏偏姜峥这个时候望过来。他手里握着一方棉巾,一边擦拭脸上的水痕,一边望向俞嫣。残留的一点水渍沿着他面颊向下淌去,缓缓滑落下巴,将要坠落前尽数融进他掌中的棉巾。
姜峥擦过脸,放下帕子,重新换了盆水,然后拿了一块新的棉帕放进水中浸湿再拧个半干。他抬眼望向俞嫣:“过来。”
俞嫣慢吞吞地走过去。
姜峥握着湿帕子亲自给俞嫣擦脸。温热柔软的水汽拂面,她站得笔直,帕子上的水一滴又一滴掉落,滴滴答答淋湿她的胸口。柔软的纱料寝衣逐渐晕湿贴在身上。
姜峥垂目望过去。俞嫣也感觉到了,她有一点尴尬,小声说:“我自己可以洗脸的……”
姜峥却只是笑笑,将棉巾重新拧了拧水,然后折一道,覆在俞嫣的面颊。
俞嫣不得不闭上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了。隔着湿透的温热棉巾,俞嫣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姜峥的手抚过她的脸。天地周围间只剩带着水雾湿气的黑漆漆,还有姜峥好似也染了一层水雾的声音。
“我怎么可能让别人欺负你。”他说,“只要我活着,总要护你周全。”
身为男子,这是成家之后对妻子的责任。
覆在俞嫣脸上的棉帕子移走。俞嫣沾湿的眼睫轻颤,徐徐睁开眼睛。她的视线里,是姜峥近在咫尺的眉宇——温润带笑,又神情认真的眉宇。
俞嫣呆呆望着他的眼睛好一会儿,又仓皇地将目光移开。她怕,怕自己会掉进他深若浩瀚的眼底。
她低声:“那、那你把他父亲也弄死了?”
“只有郎助的死,不能造成太大的影响。”姜峥言简意赅。
俞嫣却慢慢蹙起眉,琢磨着姜峥的话。本就不是蠢笨人,自然猜得到花厅里的事情不可能只是个意外。她很快就弄明白了姜峥这话的意思——河丽人在东宫出事。作为招待一方的太子,免不得被皇帝舅舅责问。郎助酒后失态,他的性命本就悬在那里。而河丽王在东宫摔死了……
俞嫣眸色晃动,万千思绪涌上了心头。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惹了赵琼。他身份摆在那里,不可谓不棘手。姜峥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他想对赵琼做些什么吗?意识到这个想法,俞嫣心中生起难以置信,还有一些茫然的慌。
她蹙着眉,心里有一点乱。她不得不承认,纵使以前没少干骄纵事。可是赵琼太子的身份像一座大山,她心里的确生出了一点担忧。
姜峥垂眼凝望着她。她刚洗过的面颊没有胭脂水粉,娇嫩、干净、美好。
想吃。
俞嫣缓慢地舒了口气,软声:“回来再说,你先去见祖父吧。”
她望向姜峥,见他似乎在走神。
“青序?”
姜峥眸中有了波动,重新聚神望向俞嫣。
“你想什么呀?”俞嫣小声问着。她心里有一点慌乱,她不确定姜峥是不是一时冲动,他又会不会后悔自己昨天晚上做的事情。
姜峥唇畔慢慢浮现更浓的笑。他说:“在想给酿酿出了气,酿酿肯不肯给些奖赏。”
俞嫣微怔,很快明白姜峥的意思。她小声:“你这是挟恩图报!”
姜峥笑笑,一如往昔的温和柔情。
俞嫣望着他,终是忍不住喃声:“我有些不明白……你怎么一点都不在意?杀了河丽王难道只是小事吗?”
“是。”姜峥点头。
“什么?”俞嫣惊着一双眸子望着姜峥。
姜峥朝她迈过来,两个人离得更近,几乎贴在一起。他略俯身,与俞嫣平视,认真道:“不管是河丽人还是太子的性命,在我的酿酿面前,都是小事。”
明明不过刚刚从仕的年轻人,又是一副和气的温润玉面郎模样,却说着这样骇人听闻的张狂大话。
而这张狂,又因为加了个前提——“在我的酿酿面前”,让人春心乱颤。
俞嫣努力镇静着,不让自己慌乱的心跳被他看出。
姜峥凝视着俞嫣的眼睛,逐渐靠近,将唇轻轻贴了一下俞嫣的软唇。只是轻轻贴一下,便离开。
他垂眼凝视着俞嫣,他在提示,亦在等待。
他要她的芳心,要她的奖赏。
俞嫣垂在身侧攥着袖角的手终于松开又抬起,然后轻轻搭在姜峥的肩上。
“好,奖赏你。”她唇角微翘起一抹甜笑,凑过去,主动去亲吻姜峥,给予他他想要的奖赏。
姜峥的眼尾慢慢勾笑,他含住的俞嫣的唇,从辗转舔磨着她娇凸的唇珠开始,慢慢厮磨这个湿柔的长吻。
唇齿间有一点杏仁的清苦味道。淡淡的苦味儿在缠绵的纠缠中化成了甜。
俞嫣头一次在亲吻时睁开眼睛。姜峥近在咫尺,他合着眼,长眼睫轻垂,勾出专注的姿态。
姜峥忽然睁开眼睛。
俞嫣瞬间掉进他漆亮的眸底。她微怔,心口快速地跳动了两下。两具身体早就紧密相拥,她被打湿的胸口衣衫贴着姜峥的长袍。俞嫣有一点慌乱地推开姜峥,结束这个吻。
“别、别把你衣衫弄、弄脏了……”就连她说出的话也变得有些结结巴巴。
姜峥垂眼轻瞥自己的胸口,再将目光落在俞嫣湿漉的胸前。挤压的拥吻,让她湿了的寝衣更加贴身,浅红纱衣下的酥山变得清晰,山尖亦是。
他盯着,缓声:“别着凉,去换干净的衣服。”
俞嫣点头,早已不自然地转过身去,脚步匆匆地往衣橱走去。她打开衣橱,却并没有看见自己的衣裳。
——石绿刚将她的几件寝衣拿出去,新的衣物还没来得及送来,她与姜峥已经进来梳洗。
“我回屋去换……”俞嫣将手搭在衣橱里的空隔板,姜峥悄声走到她身后,一手搭在她的腰侧,一手去解她的衣带。
唇上还残着些微疼的酥麻,俞嫣没回头,就这样被欺进逼仄的衣橱角落。
“穿我的。”他说。
俞嫣身前弄湿的衣衫有一点凉。后腰也有一点凉,那是姜峥的玉带。


第58章
俞嫣觉得自己一定是被姜峥的花言巧语哄得失了神,才会在这狭窄的衣橱角落里,由着被他去了上衣。
窗前垂着木帘,发白的晨光从一道道木条的缝隙间穿进来,照亮些许跳动的尘埃,也将一道道白光洒在地面上,将两个人的影子逶迤切割。
窗外的一声响,让俞嫣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姜峥怀里躲。深红的橱门半遮她如雪的肩背。那露出一点的雪肌又很快藏回橱门后。她在姜峥怀里回头,望向窗口的方向,后知后觉不知是哪只麻雀踩弯了一条嫩枝而已。
她轻轻舒出一口气,回过头来,对上姜峥带笑的眼。她突然觉得自己这举动有点蠢笨,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与姜峥是在偷情。
她将姜峥的手推开,声音小小:“不要这样……”
“好。”姜峥很干脆地答应,任由酥山从掌中滑走。然后他俯身靠过去,吻雪。
山不就我,折腰而赴。
俞嫣的手不小心碰到另一扇橱门,漆红的木门“吱呀”一声,然后一阵晃动。
她将脸偏到一旁,视线跟着晃动的橱门而颤。那扇橱门终于归于平静,不再晃动。俞嫣缓了缓,这才伸手去推姜峥,小声催:“祖父喊你过去呢……”
她再推一次,才将姜峥推开。当姜峥直起身,抬眼望过来,俞嫣已经仓皇地别开了眼,不去看他。雪颈颀长,锁骨娇卧。
姜峥静望着,十分缓慢地舔了下牙。然后他抬手,解下自己身上的长袍,裹在俞嫣的身上。他的长袍裹在俞嫣身边明显不合身,反倒将她衬得更加娇小。他垂着眼,帮俞嫣拢着衣衫。所有蜜软都被他的衣袍裹藏,在她身上留下他身上淡淡的青桂味道。
夏浮已经从厨房回来,和窃蓝一起立在外间候着。当姜峥和俞嫣从浴室出来时,夏浮和窃蓝的脸色不由变了变。
这两个人进浴室时,姜峥长袍整洁,俞嫣穿着夜里歇着时的寝衣。而眼下他们两个从浴室出来,姜峥身上只有夕岚中衣,而他那件长袍却裹在了俞嫣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