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钦不禁冷笑一声。
尹明毓听见了,但她依旧笑吟吟地,起身向谢老夫人行礼,又继续招呼谢策,脸上挂着慈母笑,“小郎君,不想吃点心吗?”
谢策咬手手,不敢过去。
谢老夫人白了她一眼,道:“策儿,你父亲要外放了,昨日曾祖母如何与你说的?”
谢策一听祖母的话,赶忙脚下一转,颠颠儿地远离母亲,跑向父亲。
尹明毓:“……”
她寻常是怎么他了?
不过他小不点儿没见识,尹明毓不能跟他一般计较,淡定地起身给谢老夫人倒茶。
这下子轮到谢老夫人如坐针毡了,满眼狐疑,“你好端端地,作什么怪?”
尹明毓:“……祖母,瞧您说的,孙媳这不是想孝顺您吗?”
谢老夫人敬谢不敏,“你们安生些,我就能延年益寿。”
而谢策站在父亲身边儿,圆溜溜的眼睛谨慎地看了母亲一眼,趴在父亲腿上,自以为说悄悄话一般,捂着嘴对父亲说:“母亲,奇怪~”
谢钦余光扫过尹明毓,淡淡道:“你母亲是无利不起早,你还小,不懂。”
谢老夫人和谢夫人全都看向尹明毓,谢老夫人不知她图的什么,谢夫人却是明白的。
尹明毓心里悄悄哼了一声,泰然自若地坚持倒完茶,方才重新坐回去。
姑太太和白知许这时也到了,她们来这么长时间,除了第一天请安时偶遇,这还是第一次尹明毓先于她们到,一时间还以为她们来晚了。
待到谢老夫人叫她们进来,姑太太才有些疑惑地问:“今日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吗?侄媳妇竟然来这般早……”
金儿和银儿站在尹明毓身后,都有些替自家娘子尴尬。
尹明毓却丝毫不害臊地叹道:“唉——如今想来,我这晚辈做的确实不够好,日后定然反省、改正,好好尽孝。”
她顺着说,姑太太倒是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边走边一眼一眼地瞧她。
白知许跟在姑太太身后,观察着众人的神色。
而姑太太一落座,便看向谢策,道:“策儿,你父亲就要外放了。”
谢策对外放其实没什么概念,只知道父亲要出门,他的印象里出门就是很寻常的事,所以趴在父亲腿上,小手托着下巴,只应了一声:“嗯。”
反应很淡,没有多少不舍。
谢夫人瞧着,微微蹙眉,心觉不妥。
昨日谢钦所言,她本还有几分犹豫,可此时看谢策的模样,若是日久不见,好不容易亲近的父子俩岂不是要彻底生分?
谢夫人抬眼,对上儿子的视线,轻咳一声,说道:“二娘,我听大朗说了,你这孩子孝顺,想要留在京中尽孝。”
谢老夫人闻言,顿时转向尹明毓,不可思议地问:“你要留在京里?!”
姑太太和白知许也没想到尹明毓竟然不跟谢钦外放,吃惊地看着他们夫妻。
谢钦垂下眸,抬手轻轻抚着谢策的头。
尹明毓没解释,笑着默认下来。
这时,谢夫人又道:“你既然有孝心,我们做长辈的,也不能阻挠……”
尹明毓微微露出几分期待之色。
谢夫人道:“从今日起,便学着管家吧。”
尹明毓顿住,目露茫然,她……没听错吧?
谢钦目光从她面上移开,淡淡地看了一眼母亲。
谢夫人顿了顿,又改了措辞,道:“我年纪也大了,该享享儿媳妇的孝心了,你留在京里,正好接下管家权,教我歇歇。”
尹明毓:“……?!”
管家?!
尹明毓身后,金儿和银儿与她几乎是同款震惊,若是自家娘子接了谢家的管家权,她们……她们哪还有一丝清闲?!
尹明毓忽然想到什么,倏地转向谢钦。
谢钦将谢策抱在腿上,平静地回视,不见丝毫得意。
谢老夫人眉头紧锁,来回瞧着他们的神色,想要说什么,又咽了回去,陷入沉思。
白知许紧紧攥着母亲的手,不许她插嘴,然后视线不住地移动,内心又是兴奋又是紧张。
天呐天呐!
她完全没想到表兄外放竟然会有这样的发展,极力克制自己,不去惊扰。
这就是表嫂看热闹时的心情吗?虽然知道不太好,可是好刺激……
谢夫人看着尹明毓道:“先前我与你父亲便考虑,南越虽是岭南大州,州城也不是荒郊野岭,吃苦倒是不至于,但到底偏远了些,舟车劳顿,人生地不熟,不比京城。我们这些长辈又不在你们身边,管不到你们……”
谢夫人刻意停顿稍许,笑道:“但你若是想清楚了,愿意留在京里孝顺长辈、照看策儿,也好,我们就不必为难了。”
尹明毓在心里权衡着管家和外放的优劣。
谢家她都已经摸熟了,管家是要辛苦些,可她又不必事事都亲力亲为;谢钦外放定然要急赶去赴任,路程遥远,太辛苦了……
尹明毓一想到她在马车上颠簸的几欲散架,心里瞬间便有了偏向。
而谢夫人瞧着她陷入思索,又意有所指地说:“大郎乃是一州刺史,府里总得有人照看,我们远在天边顾及不到,万一……你也只能体谅……”
谢钦闻言,微微皱眉。
谢夫人自然知道儿子的品性,也知道儿子在女色上极为自持,但她得提醒尹明毓,男人在外,这种情况是极有可能发生的。
谢钦……到底没有反驳母亲的话,而是注视着尹明毓,他也想知道,尹明毓到底会如何选。
尹明毓脑子里已经开始幻想她被颠吐的场景,即便听到了谢夫人的话,想的也是自己的感受。
她的心意已经极明显了。
尹明毓抬起头,在众人的视线下,缓缓开口:“母亲,我是愿意留在京中的。”
谢钦的脸色瞬间难看至极。
谢老夫人、谢夫人等人皆无言以对。
谢钦胸腔里充斥着愤怒,但他怀里抱着谢策,极力控制着情绪,放下孩子,看也不看尹明毓,甚至有些失礼地未曾与长辈们道别,大步离开正堂。
姑太太和白知许头一遭看到谢钦这般,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待他消失在屋内,方才重新找回呼吸,而后眼神中带着些敬仰地看着尹明毓。
唯一不受影响的便是谢策,站在地上,摸了摸肚子,天真地说:“策儿饿了……”
谢老夫人对他招招手,道:“策儿,跟曾祖母去用早膳。”
谢策立即便过去,小手放在曾祖母手中,问:“祖母?母亲?”
谢老夫人道:“她们不缺一口吃的,咱们吃咱们的。”
她说完,深深地看了一眼尹明毓,领着谢策去用早膳。
谢夫人也找回了思绪,叹了一声,道:“我和你们父亲不勉强,你和大郎商量好便是。”
随后,谢夫人也离开了。
姑太太啧啧两声,想说什么,但还未开口,白知许便出声打断,跟尹明毓告辞后拽着她离开。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屋里就只剩下了尹明毓主仆三人和几个正院的婢女。
尹明毓略显严肃地半垂着头,正院的婢女们全都不敢发出声音打扰。
金儿银儿瞧了一眼自家娘子的神色,面面相觑,最后银儿上前,请示道:“娘子,咱们回东院儿吗?”
尹明毓点点头,起身往出走了几步,路过婢女染柳时,忽然又停下脚步,仔细瞧了她几眼。
染柳迷茫又忐忑,“少夫人?”
她容貌虽是不如红绸娇艳,但看起来清纯又可人,若能放在跟前日日瞧着,定然也是极赏心悦目的。
尹明毓身随心动,当即脚下一转,便去寻谢老夫人。
染柳不解,小鹿一样的眼睛转向少夫人的婢女。
金儿和银儿:“……”
她们太了解自家娘子了,像她们长相平平,不得娘子另眼相待,便只能做苦力。
不过长得再好,也是无用的,郎君长得多好,红绸长得也好,不耽误她物色下一个……
而尹明毓一进去,便殷勤地接过婢女布菜的活计,伺候谢老夫人用膳。
“祖母,您吃。”
谢老夫人不动筷子,睨了尹明毓一眼,颇嫌弃道:“你有讨好我这功夫,不妨去哄好大郎,那才是正经的。”
“一定哄。”尹明毓又为老夫人夹了一筷子煨口蘑,凑趣儿地说,“此时祖母用膳的事儿更要紧些。”
谢老夫人教她说得肉麻,嗔道:“你要么坐下一道用膳,要么回去,莫要在这儿作怪。”
尹明毓瞧谢老夫人可没有嘴上那般不喜,大大方方地坐下,笑呵呵地给自个儿盛了一碗竹叶粥。
谢策见母亲和他吃了一样的粥,自己拿着勺子舀了一勺,大口吃下去,然后给她看空空的勺子。
尹明毓见了,毫不犹豫地夸赞:“好,多吃些。”
于是谢策便笑眯眯地又舀了一勺,大口大口地吃。
尹明毓看他吃的香,也饿了,捏起勺子便吃。
谢夫人瞧她和谢策似是一般无二的无忧无虑,微微摇摇头。
尹明毓喝了半碗粥,觑着谢老夫人的神色,试探道:“祖母,青玉和红绸跟着郎君去伺候,孙媳的院子人就有些不够用了……”
谢老夫人看向她,想看她这没心没肺的要说些什么。
尹明毓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祖母,您院里的染柳,孙媳瞧着极讨喜,能不能……”
她的意图溢于言表,谢老夫人气得,没忍住伸手戳她的脑门儿,“大郎说的没错,你就是个无利不起早的!”
她都心疼自个儿孙子了。
这没心没肺的,这时候还惦记她院里的婢女!
而谢策一见曾祖母戳母亲的头,先是瞪大眼睛,随即便两只小手捂住嘴,低下头偷偷地笑。
谢老夫人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更加无力,瞧她的曾孙都被带成什么样儿了。
“走走走!莫在这儿气我!”
尹明毓看看粥碗,道:“您好歹让孙媳喝完粥。”
谢老夫人想起正堂她手边空了一半儿的点心碟子,毫不留情地赶人:“快些从我眼前消失。”
尹明毓依依不舍地起身。
谢策见了,舀起一勺粥,吃得更香,眼睛都弯成了一道月牙。
尹明毓:“……”
这孩子小小年纪竟然学会看热闹下饭了……
尹明毓怀念了一下当初那个乖巧安静的小娃娃,饿着肚子离开。
她再次路过染柳时,可惜地瞧了她一眼,脚步不停地出门。
金儿和银儿老实地跟在自家娘子身后,虽是打心里最敬重忠诚主子,还是在心里悄悄腹诽:就该教她家娘子看得见摸不着,吊着才会放在心上。
而三人回到东院,并未在东院里见到谢钦,问过婢女,说是郎君未曾回来。
金儿和银儿还是有些担忧的,便道:“娘子,万一在岭南,有不要脸的,爬上郎君的床,再生下个一子半女,对娘子您恐怕不利。”
尹明毓拄着下巴,出神。
人心最是难控,尤其是这年代,男人若是有意,根本不会在意妻子的想法,毕竟有权有势的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
不过谢钦的为人,已经是极难得的,她不想辛苦归不辛苦,也没必要主动跟谢钦离心。
还是得哄一哄的。
尹明毓起身,“准备笔墨。”
过了一会儿,尹明毓走到书房,微微挽起袖子,绞尽脑汁后,提笔写了一首情诗。
银儿跟着尹明毓这个主子,也没什么文采,但道理还是懂得,瞧着那墨迹一点点变干,问道:“娘子,您这算不算是班门弄斧?”
而且惹火了又去哄,何必呢?
尹明毓拿着帕子边擦手边道:“你不懂,这不是情诗,这是敲门信。”
她拿起纸,抖了抖,教墨迹干得更快,问两人:“你们谁去送?”
银儿毫不犹豫地摇头,她怕。
于是只能金儿担当起这个重任,拿着自家娘子的敲门信,来到前院,等候郎君召唤。
书房内,谢钦听闻尹明毓的婢女前来,没有任何波动。
什么“尽孝”,不过是借口罢了,归根结底,她根本就不在意。
既是如此,他也没必要强求。
谢钦冷声道:“不见,教她回去。”
小厮领了话出去传达,金儿只得将信封交给他,让他呈给郎君。
小厮又双手捧着信封,回转到书房内。
谢钦看着那信封,并不想理会。
但他也不说如何处理,小厮捧着信的手都开始微微颤抖。
良久,谢钦方才道:“拿过来。”
东院——
尹明毓躺在榻上,手里拿着一本图册,认认真真地挑选。
银儿不好意思看她手里的东西,瞧了一眼天色,略有些焦躁地问:“娘子,晚膳都过了,郎君是不是不会回来啊?”
尹明毓不紧不慢地翻了一页,“敲门信,当然是我去,难道还能教生气的人主动来找我吗?”
银儿一听,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佩服道:“还是娘子您能屈能伸。”
尹明毓听着她这话,怎么都不像是夸赞,却也没跟她计较,手指在图册这一页点了点,起身。
银儿连忙教人去提灯。
尹明毓第一次踏进前院里谢钦的院子,从进门便开始左右打量。
昏暗之下也能瞧见,这院子颇为雅致,不像东院,都让她的羊啃秃了,谢钦竟然也从未言语过半分。
前院的小厮不敢拦少夫人,又怕郎君发怒,便小心翼翼地请少夫人稍等,他进去禀报。
尹明毓瞧他不懂变通,便侧头对金儿银儿示意。
金儿银儿便走上前,一左一右站在他身边儿,小声道:“你不会装作拦不住吗?”
小厮:“……”
尹明毓已经推开书房门,走了进去。
小厮憋了少许,干巴巴地喊道:“少夫人!少夫人!小的得禀报!”
虽然演得极差,金儿银儿还是给了他鼓励,而后钳制着他,走远了些守着。
书房内,谢钦坐在书案后,专注地看着手中的书卷,余光却注意着尹明毓进门、关门的一系列动作。
反正他就是这性子,尹明毓也不在意,径直走近他,绕过书案。
谢钦一言不发,作出一副不近人情的冷淡姿态,无声地下逐客令。
尹明毓轻笑,一只手搭在谢钦肩上。
谢钦仍没给她一个直视的眼神,平静道:“且回吧,我独自外放便是。”
尹明毓没理会,直接挤进谢钦和书案中间,轻轻一提襦裙,直接跨坐在谢钦腿上。
谢钦一惊,看向她,一只手下意识地扶住她的腰。
随即,谢钦又反应过来,扭开头的同时收回手,皱眉斥道:“尹明毓,这是书房。”
她当然知道是书房。
尹明毓抬手,轻轻搂着他的脖子,追着他的眼睛,“郎君,你若是气,罚我好不好?”
谢钦握着她的手臂,冷声道:“下去。”
他的手根本没使力,口是心非的很。
尹明毓摇头,不叫“郎君”了,直接叫他的名字,“谢钦~”
谢钦:“……”
手上的力道越发轻。
尹明毓便又叫了几声,还在他耳边叫他的名字。
谢钦握着她手臂的手微微收紧,脸色依旧紧绷,“尹明毓,玩弄人心,可是有趣?”
尹明毓抱着怀柔的心来的,自然是不认的,贴在他耳边柔声道:“我哪有玩弄?我是什么模样,不是都与郎君坦诚相待了吗?”
谢钦绷紧,掩不住地愤怒,“所以你是没有心吗?”
尹明毓委屈地说:“岭南,千里之外,郎君要赶着去赴任,我哪里吃得消?”
她将自个儿白嫩的腕子抬到谢钦眼前,倒打一耙,“谢钦,你就舍得我辛苦跋涉吗?”
所以你宁愿夫妻分离?
谢钦最终没有问出来这个事实,只捏住她的腕子,轻声斥了一句:“娇气。”
尹明毓立马便抓住了他的软化,低下头。
“莫要在书房胡闹。”谢钦抱着她起身。
尹明毓挂在他身上,笑得不加掩饰。
谢钦瞥见,轻轻拍了她一下,心道:且没完。


第81章
尹明毓主动和好,谢钦冷静下来,仔细思考。
外放是他求的,旨意忽然下达,大娘子祭日之后他就得赶去赴任,这时候说带尹明毓一起去外放,确实太过仓促。
是以,谢钦便与父亲、母亲商议:“二娘跟我赶路,确实辛苦,我打算走海路,先去岭南,安置好之后,再寄信到家中,正好那时天暖,二娘再慢慢游玩过去也无妨。”
谢家的家底,那些路途上的巨大花费完全不必考虑,因此他说得极轻松。
而谢家主闻言,也不置可否,儿媳妇是否随谢钦赴任,他皆可。
谢夫人却露出些不赞同,直接问:“你不打算带策儿?”
谢钦有条有理地说:“岭南与京城大不相同,成人尚且需要适应,策儿太小,还是留在京中妥当。”
“不行。”
谢夫人坚决道:“你说要等准备周全,二娘再去,可以,但是得带策儿一起去。”
谢钦劝说,谢家主亦是担忧孙子在外。
谢夫人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松口,就一句话,必须带策儿。
一家三口没能商量出个结果来,谢钦便暂时离开,他外放需得准备诸多,颇为忙碌,只是抽空来与父母说话。
谢家主等他走了,又劝说谢夫人:“策儿留在京城,日后读书也便利,去外面若有个三长两短,咱们顾及不到。”
“有大郎和大郎媳妇照看,府里再多派些人,大夫也从京里带过去,小心些没什么大碍,瞧策儿这一冬跑跑跳跳,多结实,出去不见得是坏事。”
谢夫人更顾忌的,是另一件事,“但父子隔得远了,生分下来,到时二娘再生下一男半女,大郎偏心长在跟前的,策儿将来如何自处?”
谢家主是男人,认为她的担忧没有必要,“策儿是长子,大郎有分寸,便是有所偏心,也不会不顾礼法。”
谢夫人才是觉得男人想当然,自以为注重礼法便是一碗水端平。
谢家主见她神色,又道:“纵是如你所说,策儿跟在他们夫妻身边外放了,两人又有了孩子,便不会偏心了吗?策儿日日看着,又如何自处?”
谢夫人肯定道:“二娘不是那样的人,恐怕到时也是策儿和弟妹亲近更多些。”
两人各执一词,谢夫人便提出去请示谢老夫人。
谢老夫人当然是不愿意谢策跟着外放吃苦的,可若是谢钦一定要尹明毓去,她便站在了儿媳谢夫人这一边。
谢家主无法,只得同意,然后便教谢夫人着手准备更多,衣食住行全都得一一考虑在内,又去四处搜寻愿意随行的好大夫。
谢老夫人不管事了,可自从与儿子儿媳说过话之后,知道谢策要远远离开她身边儿,情绪便有些低落。
春闱开始,谢家没有举子应考,除了谢钦教人稍稍关注着韩旌,整个谢家都在为谢钦远行忙碌。
另外一个事儿,便是二月十二,谢策亲娘尹大娘子的祭日。
当年,尹大娘子艰难生下谢策,便出了血,请来了太医也未能救回,第二日便撒手人寰。
因此,谢策的生辰是二月十一,他生母的祭日是二月十二。
小娃娃年纪小,又和生母祭日只相隔一日,便无人特意为他庆贺生辰,只一大早为谢策准备了长寿面。
其实按理来说,谢策还在孝期,应该守孝的,但谢家除了在衣衫上稍注意些,为他的身体考虑,并没有在吃食上太过避讳。
不过谢策虽然不过生辰,但他二月十一和二月十二这两日都没有安排课。
他爱跟尹明毓玩儿,二月十一这日,一大早在正院吃完饭,就被童奶娘领到了东院。
这几日,谢夫人并没有让尹明毓过去跟她管家,谢钦也忙着安排带去岭南的行囊和人手,尹明毓白日里没有事儿,便在东院里晃,打算折腾折腾她这一亩三分地儿。
谢策是个小尾巴,她在院子里转,他就要跟着转,还要骑在羊身上跟着转。
尹明毓的羊如今已经是成年羊大小了,驮着他极轻松,年前从庄子回来之后,尹明毓就让人打了一个小小的鞍,还有缰绳。
谢策要骑羊,她就教婢女套上羊鞍,然后让一个婢女在前头牵绳,两个婢女在左右护着他骑。
尹明毓安排完就不管他,自己在院子里转,时不时地站定,托着下巴琢磨这片地种什么菜,好给羊吃。
谢策学着她的样子,也小大人似的托下巴,一脸思考状。
金儿和银儿有事儿干,倒是没一直跟在她身后,忙完了才过来。
银儿以前也是贫苦人家的女儿,见自家娘子如此专注,便诚心诚意地发问:“娘子,不管种什么,不是都应该先翻地吗?”
尹明毓一听,恍然大悟,“有道理。”
谢策小脸上也满是认真,点头学话:“有道理。”
他那一本正经的模样,引得众人一阵发笑,而他自己左右瞧瞧,最后看着尹明毓笑,也坐在羊身上露出小牙,笑起来。
他们心情都好,成为坐骑的羊心情显然就不甚美妙了,蹄子踢踢踏踏,咩咩叫个不停,只是因着前面两侧都有人,暴躁不起来。
尹明毓晓得它娇贵的很,脾气也不咋好,走过去在羊头上揉了一把,威胁道:“莫躁,否则不给你吃胡萝卜。”
谢策有样学样儿,也趴下身,一手搂着羊脖子,另一只小手够它的羊头,奶声奶气地叮嘱:“摔我,不给糖葫芦。”
什么糖葫芦?
尹明毓忍俊不禁,“想吃糖葫芦了?”
谢策倏地坐直,两只眼亮晶晶的,写满了“想”。
他动作太快,两侧的婢女生怕他摔了,连忙张开手臂护着。
尹明毓却是抱着手臂,和他对视好一会儿,然后慢悠悠地拒绝:“想也没有。”
谢策的脸立即便晴转阴,软塌塌地趴在羊身上,搂着羊脖子嘟嘟囔囔:“好可怜,没胡萝卜……”
鬼灵精怪的。
不过大概也就是小孩子,才这么无忧无虑,大人若是像孩子一般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就不可爱了。
尹明毓良心坏的很,偏就不给他糖葫芦,待他又在东院玩儿了一会儿,便让人牵着羊驮着他,送回到正院去。
隔日,大娘子的祭日。
谢家所有人桌上都换了素食,尹明毓是大娘子的庶妹,没现下这一层关系,在尹家时也都会随着嫡母,和三娘四娘一起祭奠大娘子。
尹明毓没什么负担,但谢家人似乎担心她有什么情绪,让她上过香后便教她回去,没让她陪着谢策守在大娘子灵位前。
既然被通知了,尹明毓就爽快地走了。
而她回到东院后没多久,染柳便来到东院,忐忑地说:“少夫人,老夫人让婢子以后在您身边儿伺候。”
是尹明毓主动要的染柳,但染柳真的过来了,她又没表现的很热情,只打量着染柳一双水汪汪的鹿眼,觉得这美人非常适合和她们一起翻地,于是毫不见外地直接招呼染柳:“你来的正好,来来来。”
片刻后,染柳双手握着一把镐,茫然地站在跨院里。
溜达羊在她身边儿转圈儿,咩咩叫,似乎在催促她为什么不干活儿。
染柳尴尬地提起镐,看向少夫人。
尹明毓先前已经换了一身简便的衣服,像个熟练的老农似的,搓了搓手,又哈了一口气,握着镐头把,高高举起,然后落下。
“噔!”
地上就刨出一个小坑,她却是手一麻,镐头便脱了手。
染柳瞬间慌张无措,金儿和银儿这俩婢女,却是纷纷抿嘴忍笑,忍住了才赶忙过去询问自家娘子的情况。
尹明毓当下有一丝丝尴尬,很快便又若无其事道:“没事儿,随便翻翻便是。”
金儿和银儿翻看她的手,随即,金儿试探地说:“娘子,有没有可能,这就不是耕种的时节?”
她们主仆三人,情分不同寻常,金儿和银儿说话也随意些,干脆便建议她算了。